第10節
桂老三半張了嘴,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啞了好半會兒才穩住了心緒:”傻孩子?!彼氖种匦聯岬搅藘鹤拥陌l頂:”你咋就把事想得那樣壞呢,阿爹就那么沒用?去了戰場就必定會回不來?家里沒了我,可你二伯四叔呢?難道他們就護不住你們了?哪兒就已經到了你說的那個地步了?” ”阿爹,若不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時候,皇帝怎么會下這樣逼人全家去死的征兵令,二伯四叔有自己的妻兒,真到了生死關頭,要作取舍的時候總還是有不同的。阿爹,沒了我家還在,沒了您家會沒的?!敝軙猿刻掷×烁赣H的衣袖:”阿爹,我曉得您是想得明白的?!?/br> 見他油鹽不進,桂老三心里沒來由的一陣惱,”想明白啥,想不明白的人是你,你覺著賣了你你娘你姐你弟就能好了?你怎不想想他們會不會傷心難過,能不能繼續安心過下去?!?/br> 就這么一句讓周曉晨說不出話。 桂老三沒好氣,趁著臭小子發怔的片刻拉起他的手臂拖著走。 畢竟還沒發育,力量上的懸殊讓周曉晨只得跟著阿爹快步向前,這一路像是后頭被人追著似的,只顧向前誰也沒說話,直到快至家門的時候,桂老三這才停了下松開手:”這事你莫要再提了,千萬不能和你娘說惹她傷心難受?!?/br> 周曉晨垂眸到底還是開口道:”我不和娘說,可,阿爹生離總比死別強,人活著才有指望,阿爹和我少了誰家里人都會難受,可是,阿爹去了指不定就再沒有回來的日子了,可賣了我總還有相見的時候,到底怎么選才好您應該能想明白的,阿爹您就成全了我吧?!闭f完她也不抬頭,邁開步子往家里小跑而去。 桂老三看著兒子狠狠地跺了跺腳,想著在家默默流淚的妻子,想著偷偷哭泣的兒女,想著剛才的那一番話兒,胸口一陣發悶竟有些不敢回去,猶豫了一下轉身離去。 周曉晨一口氣跑回了家,原本想直接進屋不想讓人看到她這狼狽模樣,偏偏剛踏進院門就遇上了守著的jiejie。 桂月梅在阿爹和弟弟離開后就一直守著等,見弟弟低頭進門便迎了過去,才靠近就看到他臉上被風吹干的淚印,二話不說她拉了人直接進到小灶,手腳麻利地兌了熱水倒入盆中,再取了巾子遞過:”你先洗洗臉,這么吹回頭臉該痛了?!?/br> 周曉晨低頭接過,一言不發地走到水盆邊開始洗臉,溫熱的水令她的手漸漸暖了起來,心也慢慢平靜,擦完后她輕吸了一下鼻子這才開口問道:”姐,娘她今兒還好嗎?” 桂月梅見他不提淚痕的事兒抿了下嘴,低頭絞著指小聲應道:”娘她在房里給爹縫衣服呢?!?/br> 聽到這話腦海里顯現出娘親垂淚縫衣的畫面,周曉晨連吸了兩口氣這才把剛擦去的淚逼了回去,輕咽了咽也不曉得說什么才好。 一時無聲,須臾桂月梅抬起了頭:”弟,我……我聽說大妮讓她爹娘給賣了呢?!?/br> 周曉晨聞言微怔,沉默了一瞬才說道:”姐,你別擔心,爹娘是不會賣你的?!敝划斒莏iejie聽了這消息害怕她忙開口安慰。 桂月梅卻輕搖了搖頭:”我,我不是怕?!彼氐拖铝祟^:”聽說,大妮爹已經交上了錢不用去戰場了,我是想……是想……?!?/br> ”別瞎想?!敝軙猿恳幌卤懵犆靼琢怂捓锏囊馑?,竟是和自己打的同樣的主意:”姐,你千萬別想著讓爹娘賣你,發賣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彼f到這里微微一頓,心思轉了轉才繼續道:”姐,你是女子真要被賣身可不比男孩子,男孩子給人當個書僮小廝也算是一條出路只要老實安份總不會有什么事,女子就不同了,進了宅院就算老實本份也不一定能夠平平安安,長得難看些還好,長得稍好看些的就慘了,我聽人說過有些當太太的心思惡毒,只因為丫頭長得好看就無端端隨便找了借口把人打死,不打死的就找了牙子將人賣到最下作的地方去,還有直接喂絕育壞了身子的湯藥的,那些當老爺的也不見得好,看到漂亮些的丫頭就把人糟蹋了,事后也不給名份玩膩了再把人轉手送了繼續讓人糟蹋?!?/br> 桂月梅聽到這些一張臉瞬間慘白一片,她才十三歲哪聽說過這樣的事兒手都嚇得有些抖。 周曉晨決定賣身那是因為這世她是個男兒身,再加上有著成人的心智,她自信能夠好好過下去,可這事要攤在桂月梅身上她是半點不肯的,”姐,那宅門里還有許多齷齪事呢,你可千萬不能想著去,爹娘不會肯的,我也不會答應的?!?/br> ”那,那大妮她……”桂月梅平時和大妮玩得也算不錯,聽弟弟這么一說,暫時忘了賣身的事,反倒為朋友擔心了起來。 周曉晨這才意識到把人嚇過頭了,這會兒也顧不上:”姐,大妮長得算不得好,應該會好些,可你不一樣,姐,你別亂想了,離阿爹走還有些時日,指不定阿爹有法子湊到錢呢,到時候就不用走了?!鄙焓肿プ∷耐螅骸卑⒔?,你答應我一定不要動賣身的念頭,你想想,這事要讓爹娘曉得了得多傷心多難過,不光他們我也會傷心的?!?/br> 手腕被牢牢的抓緊,桂月梅從不曾感覺到弟弟的手那樣的有力,”弟?!彼滩蛔≥p喚了聲,見他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猶豫了下才輕點了點頭:”弟,我不想了?!?/br> 得到了承諾周曉晨這才將憋著的氣緩緩吐出,心跳得仍舊有些快,她張嘴話說得有些艱難:”姐,別擔心也別多想咱們家不會有事的,有阿爹……還有我呢?!?/br> 這一年的冬季對于很多人來說注定是難熬的。 小村本就不大,家家戶戶都是相熟的,多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不用半天全村都能知道,往日這個時候來去最多的是媒婆子,可這會兒進進出出的多是牙婆子,村子里的孩子一天天的減少,大半是女娃也有少數幾個男孩。 這一天,天還沒亮周曉晨就被桂老三叫了起來,”收拾收拾,阿爹帶你去鎮子?!?/br> 周曉晨正揉眼兒聽到這話時手頓了頓,抬頭看向父親微微愣怔了一下這才小聲問道:”衣服要帶上嗎?” 桂老三看了看兒子輕點了點頭。 心往下重重地沉了那么一沉,即便是自己主動提及的,可當真要發生時人還是很難自持的。連著吸了好幾口氣,周曉晨這才走到了柜子邊,她動作有些艱難地將門打開,衣服疊得整齊他的手從最上頭的那件慢慢往下撫,最后只拿了兩件厚實的冬衣把它們放到床上,再拿了一塊厚布準備打包。 桂老三走到他邊上,陰影將人罩在了里頭:”就只帶這兩件?不多拿些?” 周曉晨輕搖了搖頭,”我正長個兒衣服換得快,都帶去也不一定能穿上,剩下的都給源哥吧?!鄙ぷ佑行┌l干,她說完彎了腰去拿地上的鞋。 桂老三輕嘆了一口氣轉過身:”我去灶里給你做些吃的?!眲傋叩介T口又聽兒子在后頭問:”爹,阿娘她……她知道不?”他清了清喉嚨:”你放心,你娘那兒已叫我給哄住了?!闭f完走了出去。 得了這話周曉晨閉了閉眼兒,心口刺得厲害每一次呼吸都讓她覺得痛,手抹了下臉已經帶了濕,外衫未著穿著單衣站在床邊感覺不到冷人卻抖得厲害?!睕]事,沒事?!彼煅手袜?,手抓在胸前捏緊了石頭,努力讓自己平復,直到指尖泛白淚水落地才略緩過勁來,吸著鼻子把衣服放到布中間,拿起鞋子時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這鞋是娘親納的底鞋面是jiejie縫的,想著她又走到了書柜前從里頭拿出了那本醫書,將它翻開某一頁的頁角上有一個黑黑的指印兒,那是有一回源哥淘氣時留下的,再到桌上取了那一方硯,猶豫了一下后到底還是決定將它帶走,只因這是阿爹給他買的禮物,將東西全都放好拉過兩邊布角打了兩個死結,再將另兩頭拉過同樣打了結,完事后把它提起抱在懷中。 周曉晨有些心酸,她想自己可能是命中帶孤,與家人無緣前世失去了兩回,這一世也是如此,好在她還有這些,有了這些即便離開她還是會覺得家人就在身邊的。再次擦去了淚,她將包袱放回到床上,伸手拿了邊上的棉襖帶著些許麻木地穿好,回頭留戀地看了看四周,提著包袱走了出去。 小灶里火光微弱,桂老三已經將水燒開,鍋子里熱著幾個饅頭,這會兒他往隔夜的粗米飯里倒了些水燒粥,回頭見兒子抱著包袱進來,開口說道:”你先洗洗,等燒開了一會就能吃了?!?/br> 周曉晨把包放到了桌上,走到一邊兌了熱水認真地洗漱了一下,弄好后她安靜地坐在桌邊默默等。 沒過多久,桂老三盛出了稀粥又拿了幾個饅頭過來,父子兩人相對而坐,恍惚間竟有種最后一頓晚餐的感覺。 周曉晨拿了個饅頭就著碗低頭喝稀粥,吃得很慢小口小口的。 桂老三抬頭看著他,將自己的那個掰了一半,親自拿筷子抹了些咸醬,伸手遞過:”這半個你也吃了吧,多吃些把肚子吃飽了?!?/br> 周曉晨輕搖了搖頭,咽下嘴里的那一口,輕聲應道:”不用,阿爹我吃這個就夠了?!彼@會兒哪還能咽得下。 桂老三也不勉強收回了手開始吃。 這一頓早飯也不曉得用了多少時間,周曉晨吃完最后一口抬起頭時,父親已經吃完在等了,她放下筷子,又主動幫著把碗全收拾了,這才問道:”阿爹,咱們什么時候動身?” 桂老三站在門邊上看了看天色,”這就走吧,一會兒了她們都該起了?!?/br> 周曉晨沉默著把包袱背了起來,這一去連最后的道別都沒法有,這讓她的眼眶猛地燙了起來,沒說話她走出小灶站到了院中間,目光從正室慢慢移到了邊上,正想默默作別。 房門猛地被人推開了,少女飛快地沖了過來,一把將人抓住,她嘶聲問道:”弟,你要到哪去?”桂月梅外襖都來不及穿,長發披散在后頭,小臉透著蒼白。 ”姐?!敝軙猿繘]想到竟會被她撞上,追問下她一時啞口不知如何答才好。 ”爹,你要帶弟弟去哪兒?”桂月梅手拽著弟弟,見他不說話又轉過了頭追問站在邊上的阿爹。 桂老三手里也提著個包袱,”我帶你弟弟上鎮子去當些物件,你快回屋吧天涼別凍著了,我們辦完了事就回來?!?/br> 桂月梅卻不放手:”阿~阿爹,你別騙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把弟給賣了?!彼劬σ呀浖t了,她這幾日睡得不好,今兒醒得特別早,隱約聽到外面有動靜,誰想竟讓她瞧見弟弟背著包袱,無端端的弟弟怎么會是這副出遠門的模樣,她沒深想就已經有了猜測。 ”瞎想啥呢,”桂老三開口否認:”阿爹怎么會把你弟給賣了,你說是不是清哥?!?/br> jiejie的模樣叫周曉晨難受得緊,被點了名她卻不想說出實話,強咧嘴露出個笑安撫道:”姐,阿爹沒騙你,我們是去當東西的,你看阿爹也拿著包袱呢?!?/br> 桂月梅抿了下唇:”那,那我也一塊去?!?/br> ”這事哪用得著你去,聽話,回屋去我和你弟還要趕路呢,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惫鹄先吡寺?。 ”阿爹,我要去,帶我一塊,我也能幫你們提東西?!惫鹪旅穲猿?,顯然父親的弟弟的話她半沒不信。 ”姐?!敝軙猿扛杏X到手上傳來的力,這力并不比當時她抓著jiejie的時候輕,心口竟也似被捏住了般叫她透不過氣來。 一時間,三人僵持住了。 忽地,桂月梅雙膝朝著桂老三跪了下去,”阿爹,別賣弟弟,要賣賣我吧,弟弟還小呢?!?/br> 這句話落入周曉晨耳中心狠狠地一縮,忙反手用力要拉起她:”姐,你別胡說,你答應過我的?!?/br> 桂月梅瞪著紅透了的眼,神情帶著少有的絕然:”可我也不能看著你被賣了?!?/br> 第十六章 冬季,樹葉已經落盡,無人的官道透著一股子蒼涼,天已露出了白,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無聲地向前走。 周曉晨背著包袱不近不遠地跟在阿爹身后,她出村后就再沒有回頭,不是不想只是怕回了頭她會不舍,耳邊仿佛還能聽到jiejie的哭聲,低頭看了看手腕,上面還留著淡淡的抓痕,若不是阿娘最后出來,再三說明不是要將自己賣了,只怕今天她難以踏出家門,心里長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前面的父親,朱自清在書中是怎么描寫父親的背影她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想來當時的心境和自己是差不多的復雜而又感慨。 一路沉默進了鎮子后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周曉晨曾經跟著爹娘一起來趕過幾次集,這會兒看著蕭條的街道,有那么一絲陌生。 穿了幾條街直走到了一條青石巷子,桂老三才停了下來,他站定等兒子走到身邊時才緩緩開品:”清哥,這里頭就是咱們要去的地方了,阿爹且問你,你到了這里可有后悔?你要是后悔,咱們這就回家?!?/br> 周曉晨靜靜地看著深不見底的小巷,兩邊不寬用石板鋪出了一條小路,邊上一間一間相鄰的宅子,這讓她不可控制地有了一些聯想,深巷小院黑色的木門打開,牙婆子站在邊上,人銀兩訖后,她被帶進去,里頭是一個個和她一樣等著被發賣的孩子,然后門被關上從此再看不到親人,喉嚨有些發緊她能感覺到心臟跳動的速度有些加快。肩頭忽地一重,她側過頭看到了父親寬大的手掌,仰起臉阿爹的神情是那樣的嚴肅。 ”回去吧,你娘你jiejie等著你呢?!惫鹄先皖^看著兒子。 周曉晨仍是搖了搖頭:”阿爹,我不后悔,您放心我會好好的,您記得和娘和jiejie說,我會讓自己好好的,等以后有機會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想法子回去看她們的,阿爹我沒法再在您和娘跟前生活,不能盡孝心,可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我自己,一定會好好的?!闭f完,她深吸了口氣轉回頭目視著前方邁開了第一步。 桂老三沒有立即跟上去,他直直地站著看著慢慢向前的那小小背影,他的兒子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走了一小段,終于到了地方,院子處在巷子的中間,門就如周曉晨想象的那樣漆黑。 桂老三伸手輕拍了拍門,周曉晨站在邊上手捏緊了包袱,等了一小會兒,里頭傳來了男子的聲音:”誰呀?” ”是我?!惫鹄先呗晳?。 吱呀,門被人從里面打開,周曉晨看著慢慢變大的門縫抿緊了唇,終是在打開了那一瞬垂落眸子沒有勇氣去看。 ”三哥,你可來了?!蹦凶拥穆曇魩е?,”這就是清哥吧,幾年不見這么大了,快進來?!?/br> 聽到這話,周曉晨猛地抬頭,眼前的男子即便多年不見,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有什么在一瞬間想通了,她側過頭難以至信地看向父親。 桂老三臉上帶笑卻不看他,只用大手往他后背上一拍:”這是你施大叔,還記得不,快叫人?!?/br> ”施……施大叔?!焙鼋洿俗?,周曉晨一時難以調整情緒,叫人時聲竟有些發顫。 施茂聽他聲音不對只道是陌生也不在意,人往后一讓:”進來再說?!苯又殖镱^喊了聲:”珂妹,是三哥來了?!?/br> 話音剛落,就有人從正屋里掀了厚簾走出,可不就是紀珂,她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幾步迎上前微福了福:”桂三哥,”招呼完又拉了下女兒:”詩詩還不快叫人,這是你桂三伯和……”她吃不準這是桂家的哪個孩子,便看向了丈夫。 ”那是你月清哥哥?!笔┟χ榻B。 這會兒周曉晨的腦子還有些亂,好在冷靜還在她忙先一步上前,”紀嬸好,施詩meimei好?!背弥沾蛄繉Ψ?,紀珂似是沒有太大的變化,頂多也就是成熟了些,倒是那曾經被自己抱過的女娃娃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倒是那雙眼仍舊那么的黑亮。 乍見生人施詩帶有些怕生,雖是如此她仍是學著母親的樣有禮地福了福身,”桂三伯,月清哥哥?!敝赡鄣穆曇魩е唤z靦腆。 見了禮一塊兒進了屋子,房里火爐用熏籠罩著,暖暖的氣息撲面將身上的涼意吹散,人也放松了下來。 坐下后寒暄了幾句,周曉晨端正坐著,雙手捏成拳緊緊地按在膝頭,努力想從大人的談話中辯出來龍去脈,即便此刻她已篤定施茂會出手相助阿爹不用去戰場,可她還是希望能夠親耳聽到他們的確認。 ”清哥都那么大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呢?!奔o珂取了些零嘴出來,放到了桂月清的面前:”來,這些拿去吃?!?/br> 周曉晨忙道了聲謝,只象征性地拿了一粒棗捏在手心。 施茂見他不急著吃,笑著對桂老三說道:”我記得上回回來時,清哥才四歲吧,那么點大就能把書背得順溜?!?/br> 桂老三聽了這話,心底一嘆兒子聰明偏偏當爹娘的沒法叫他上學,想到這次帶兒子來的另一個目的,轉過頭對他正色道:”清哥,你起來給你施大叔施大嬸磕個頭,他們是咱們家的大恩人?!?/br> 周曉晨一聽這話哪還有不懂的,忙站了起來兩膝一彎拜了下去:”清哥謝過施大叔,施嬸?!闭f完俯身下拜。 ”三哥,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施茂忙起身前去,大手一把將人扶起:”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這是打我的臉呢,清哥快起來?!?/br> 周曉晨被扶起,她沒抬頭又拱手做長揖到底,就這么會兒功夫臉上已有了濕,她并不想在人前失態,可多日來積壓著的情緒在心徹底放下后又哪里是那樣容易控制得住的。 察覺到眼前少年的輕顫,見他極快地用袖子擦了臉后垂頭不語,施茂將他拉近,大手在肩膀上輕輕一拍:”清哥,你是個好孩子?!闭f完朝妻子使了個眼色。 紀珂哪會不明白丈夫的意思,如今世道艱難雖交往不深她仍是替這孩子感到心酸,忙走過來笑慰道:”傻孩子,來,跟嬸娘去擦擦臉?!?/br> 周曉晨輕點了點頭,跟人走到了外間。 桂老三直到兒子離開后他強撐著的身子才垮了那么點,”大牛,多虧了你?!?/br> 施茂一擺手佯怒道:”三哥,你要再說這話,以后就別把我當兄弟了?!?/br> 這話哪能止得住桂老大心中的感激,似他們這樣如親兄弟般的好友,即便分開再久只要知道對方有事,都會拼盡全力相助的。 那頭周曉晨洗了好一會兒,等確定不再會留出淚時,她才將按著的巾子緩緩放下,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紀嬸,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剛要將巾子擰了放好,一只小手伸了過來,掌心放著一個小瓷瓶,是不知何時偷偷站在邊上的小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