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看著芮深這樣誠懇地表態,又聽著芮深就這么承認了自己的心思,她本來還有些懷疑的,現在卻又有些相信了。 這人既深情,又有點小打算,雖然深情令人生疑,但那些小打算卻頗為真實…… 既然這個人的心意不假,來意也明確,說好了要來幫忙……不妨…… 利用一下? 反正她已經走投無路了,不用這個法子逼一逼聞人木,就這么被耽誤了,她實在是有些不甘心。無論這人今后的打算如何,既然現在是想幫她的,不妨死馬當做活馬醫,試一試再說吧。 芮深見趙玉蕾的眼神晃動了一下,便覺得這件事應該是成了。 果然,趙玉蕾的語氣軟了下來,還問他那半邊臉疼不疼,最后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 云霽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看到芮深半邊臉上還微微有些紅,忍不住直起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取笑他,“情圣居然被打了,真是太委屈了?!?/br> “不是被打,是我自己打的?!避巧钣X得挨得這些自己打自己的巴掌,本事可以避免的,都賴季云的鬼主意。 于是他忍不住問道:“我就不明白了,坦然說一心愛慕她,要為她幫忙,演一出戲,難道不好嗎?為何中間一定要加一段對她有所圖的說辭?” 云霽的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揉了幾下,解釋道:“人嘛……就是這么多疑,你若對她情深不倦,她反而覺得你撒謊。你若帶點自私自利,她反而會相信。沒有萍水相逢的情誼,也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br> cao縱人心之術便是如此,要裝成一個對對方有利的人,卻又不能裝成一個一心奉獻,只利人不利己的人。 太過完美的人,令人不可信。 芮深想了想,似乎有了點眉目…… 季先生的考慮,將人性中不愿相信陌生人,卻為了利益而不得不信任陌生人的那些個心思,全部都計算在內了。 因為陸玉蕾是利用他給聞人木制造壓力,所以她會用自己的這個想法去揣測他人的想法。 所以盡管只是第一次見面,陸玉蕾也相信了,一個同樣為了“利”而接近他的恩客的所做所說,應該都是真話。 大概是因為成功扮演了一個情圣過于興奮,也可能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芮深想到云霽方才揉著他的臉頰的冰涼而纖細的手指,竟臉紅了起來,覺得挨了幾下打之后,能被這么一雙玉手安撫著也是挺好的。 “那我們就坐等謠言散布了?!?/br> 云霽靠了回去,聲音與他的姿勢一樣是慢吞吞,懶洋洋的,“現在她以為是在利用你,當過后發現了你在利用她的時候,恐怕就難過了?!?/br> “到時候估計還沒等她找到我們,富香兩國的戰事就先起來了?!避巧畈粨倪@個,只是擔心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奇怪想法,莫不是被青樓的氣氛,撩撥得有些不正常了吧。 —— 芮深走后,云霽喚來了朱雀,“將富南國的貴胄要給趙姑娘贖身的消息散播出去吧,一定要讓聞人木聽到,看他的反應?!?/br> “是?!敝烊嘎犃?,“公子今天怎么這么無精打采?” 云霽望著窗邊的一輪明月,那凜凜的月光扎在他身上,如芒在背。 “想不到我竟如此之下作,竟利用一名女子的感情,去慫恿兩國之間的戰事?!痹旗V伸手想去鞠一捧月光,但那高潔之物似乎不愿與他為伍。 “我這樣cao縱人心,會遭報應嗎?” “這世上之事,只有輸贏,沒有對錯?!敝烊傅溃骸皼]有利用或者不利用,只是恰好發生了而已。樂弘道人曾經這么說過?!?/br> “恰好發生?”云霽冷笑了一聲,頗為牽強,“是啊,恰好趙姑娘是個好利用的棋子,被我們利用了而已?!?/br> “只要這種事情做得多了,就會變得順其自然了嗎?”云霽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因為昧著良心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而然,良心便沒有了。為謀大道,不計小術,只要為我所用,你說是不是?” “公子……”朱雀剛開口想安慰他,被他止住了。 “都是我自己選的,我當然會義無反顧。你下去吧,我想靜一會兒?!?/br> 朱雀的身影掠過窗欞,與夜色融為一體。 第17章 結盟 富南國的公子要替趙玉蕾贖身的消息傳到了聞人木的耳朵里。 “怎么又是富南國,宗謙他們是太平了久了,準備找點事做是不是?”聞人木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 這幾天先是聽說富南國在邊境集結軍隊,又聽說富南國與大滄國起了沖突,今天,這富南國的人居然動到他的女人頭上去了。 這幾次三番的禍事起,饒是脾氣溫和,沉穩持重的聞人木也有些煩躁。 偏偏他和趙玉蕾的關系又上不了臺面,使得他無法直接干預,只能聽著這些風言風語被越傳越離譜。 傳到后來,竟變成了他與富南國里應外合,相互勾結,企圖謀反。 而這個話自然而然也傳到了香國公習成的耳朵里。 “朕聽說你和富南國的人最近有些走動?”習成看著的他的目光帶著點懷疑。 “臣與富南國絕對沒有半點關系,臣敢對天發誓?!甭勅四緡樀绵弁ㄒ宦暰凸蛳铝?。欺君叛國的罪名他萬萬不敢擔待,連著把他和趙玉蕾的關系也向香國公坦白了。 “依臣所見,富南國近年兵強馬壯,恐怕有一統中原之野心,所以這些個舉動,還只是苗頭?!甭勅四舅艡C向香國公建言,“我們總是這么隨著他們,但恐怕他們得寸進尺,得尺進丈?!?/br> “自從朕即位以來,兩方一直鮮少有沖突,怎么最近這段時間這么不安分?”習成覺得這件事可疑,又聽聞人木說防著富南國,一時有些疑惑。 不知道該相信聞人木確實是沒有謀反之心呢? 還是富南國真的在邊境蠢蠢欲動呢? 回到寢宮之后,香國公將心中的思慮與掌事太監說了。掌事太監想了想道:“聞相恐怕確實有私心,但不至于與富南國勾結。至于富南國那邊是不是有動靜……估計無風不起浪,恐怕謠言不是空xue來風?!?/br> —— 趙玉蕾被富南國的貴族贖身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她本只是想拿這件事情刺激一下聞人木,讓聞人木早日納她為妾。 但沒想到聞人木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這個時候竟變成了縮頭烏龜,對她避而不見。 更弄巧成拙的是,聞人木沒被刺激到,滿城的百姓卻被刺激了,義憤填膺。恨不得將她這個通敵的yin婦用亂石砸死。 憤怒的百姓將凌云閣團團圍住,打傷了幾個龜公和護院之后,沖上了二樓的香閨之中,將趙玉蕾揪出來,綁著送到了絞刑場。 趙玉蕾被綁到了木樁上,嚇得魂都沒了,直喊冤枉。 她如果知道那個白面書生是富南國的貴胄的話,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這么一個計策,將自己陷入這個通敵叛國的處境。 憤怒民眾在臺下熙熙攘攘,拿著手中青菜蘿卜乃至石頭朝她的身上砸去。 她被一塊石頭砸中了額頭,頓時血流如注,嚇得花容失色,大喊救命。 在張牙舞爪的民眾之中,她看見了那天那個白面書生,披著個斗篷,遠遠地冷冷地望著她。 她登時明白了。一切都是謊言…… 什么對她動心,什么替她贖身,根本就是算計著讓她把消息放出去,好讓聞人木聽到。 雖然不知道要讓聞人木聽到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竟傻傻地被利用了,才落得了這么個下場。 “王八蛋!”“你這個王八蛋!” 她顧不得斯文和優雅,對著臺下的那個混賬騙子破口大罵。 下面站著的芮深和云霽,拉低了斗篷,在人群中轉身離開。 —— “季公子,我們不救她,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砸死嗎?”芮深看著眼前這個吃人的場面,竟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不禁有些心虛。 “看聞人木吧。他若尚有情誼在,救她一條命也是輕而易舉?!痹旗V已經暗地里讓朱雀給聞人木透露口風了。 “但若他不想與趙玉蕾牽連,怕壞了他的名聲,寧可叫她死的話,我們恐怕也是救不了的。況且容易暴露?!?/br> 這番話被眼前這個人的兩片薄唇輕而易舉地說出來,卻決定了一個人的性命。芮深不禁有些膽寒,這位季先生的心,恐怕與他的手,是一樣冷的。 —— 聞人木終究是人不是木頭。 他對趙玉蕾確實動過心。盡管當時只是一時興起,說了些承諾的話,事后他后悔了,也停止了往來。但現在眼見趙玉蕾被當成了靶子立在絞刑場中央,他無法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猶豫了再三,他還是下了阻止的命令。再者,他也覺得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 當趙玉蕾覺得自己極有可能被砸死的時候,一隊官兵出現了,攔在了民眾與絞刑場之間,喝令民眾放下手中的東西。 “未經許可,濫用私刑,還有沒有王法了?”官兵遣散了民眾,將趙玉蕾從樁子上解了下來。 她頭發亂了,臉也花了,哭得亂糟糟的,臉上和身上還被劃了幾道傷口,砸了幾個淤青。 “謝謝你們?!彼拗蚬俦乐x。 “是聞先生?!惫俦昧思路o她披上。 她左尋右找不見聞人木的身影。 “聞先生避嫌,恐怕不會出來?!惫俦鴮⒁粋€錢袋塞到她手里,“聞先生讓你離開會州城,這是盤纏。我們將護送你出城?!?/br> 趙玉蕾看向街口,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那是送她離開的信號。 前有馬車引路,后有官兵押送,她這趟是不得不走。但走了之后,她能走到哪里去,又能做什么呢? 她赫然發現,茫茫天地之大,她竟然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 走了,也就給聞人木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也算聞人木對她仁至義盡了。 —— 云霽目送著趙玉蕾的馬車出了城。 “我們便就這樣讓她走了嗎?”芮深問。 “她已經沒用了,”云霽道:“接下來,我們去會一會聞人木吧?!?/br> —— 聞人木聽說趙玉蕾離開了會州城,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趙玉蕾在城中的話,他既擔心她的安危,也擔心自己的名聲。若是讓全城百姓知道,他與一個通敵叛國的青樓女子有染的話,恐怕他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但現在他與趙玉蕾的關系也不全然是保密的,他身邊的親信,還有香國公習成都是知道的。 習成顯然是因為這件事在懷疑自己。盡管與習成的談話中,習成只是問了一句,沒有徹底地盤問,但他知道主君的習慣。 沒有說出口的,沒有明說的,不代表就是沒有這回事。官場上混跡多年的人,大抵都明白的這個道理。 該怎么向香國公表忠心,證明自己絕對沒有叛國的嫌疑呢? 聞人木左思右想,覺得恐怕也只有站在主戰的立場上,才能表明自己的不二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