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青瓷瞇著眼朦朧看去,是名穿著云紅襦裙的小丫頭,大約十四十五的年紀,大約是邊關人士,膚色有些偏黃,眼睛很大。見青瓷看她,一邊蹲下給青瓷穿鞋一邊道:“我叫曇花,是軍爺讓我來伺候姑娘的?!?/br> 具體哪位軍爺的命令青瓷并沒有興趣知道,一邊穿衣一邊道:“軍營那邊可有消息傳回來,人回來了沒?” 曇花搖頭,“軍爺沒回來,不過有一位公子一直在正廳等著姑娘呢?!?/br> 幾乎曇花一說公子青瓷就想到了喬望舒,快速的把自己倒騰好去往客廳,正垂首坐在椅子上出神的人,不是喬望舒是誰?兩個人沒見,他似乎瘦了些,顏色倒還是當初的模樣,并未被邊關的風沙侵蝕。 喬望舒聽到腳步聲抬頭,人也隨即站了起來,不悅道:“怎么就睡了這么一會?” 青瓷擺手,“在馬車里雖沒有好生休息,人也一直昏昏沉沉的早就睡夠了,你知道些什么情況,你快快告訴我?!?/br> 曇花或許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可送青瓷進了正廳后就讓里面原本還呆著的兩個mama退了出去,自己也遠遠地守在門口,自己聽不到,別人也不能靠近。 連著趕路,青瓷說不憔悴是假的,似乎連墨黑的青絲都失了顏色,喬望舒看了她半響,鳳眼中滿是不忍,許久之后緩緩從懷里掏了一個荷包出來,遞到青瓷面前。 青瓷低眼看去,墨黑的云緞,金線勾勒的墨蘭,是自己讓喬望舒帶去邊關給少卿的。當時仔細想了又想,少卿是將軍又是三皇子,他自然什么都不缺,所以去相國寺求了護身符,縫在了荷包里。 只盼他平安歸來。 青瓷死死的看著被染紅的金線,墨蘭變成了血蘭,云緞也是干枯暗紅血跡。 閉眼,不忍再去看這個本是祈求他平安的荷包。 喬望舒見到青瓷整個人脆弱的像張紙,似乎風一吹就能破了,連忙道:“別太早下定論,這荷包是在他失蹤的地方找到的,并沒有發現尸體,也沒有發現殘肢,燕國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說明還是有希望的!” 青瓷依舊閉目不言。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之后才啞著嗓子問道:“是在長河邊上找到的?” 青瓷問甲二拿了所有東西,自然知道公子玉失蹤的地點,長河是邊關最大的一條河,也是它把地方一分為二,過了河就是燕國。 “恩?!?/br> 喬望舒想了又想還是道:“現在是秋季,長河水位平穩并無兇險,只要他意識是清醒的,應該就不會出事?!惫佑袷窃谒吺й櫟?,周圍搜查都沒有人,應該是順著水流被沖走了,就是不知道被沖到了哪里,是否有人醫治他。 青瓷伸手接過那個滿是血跡的荷包,眼淚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荷包上,干枯的血跡似被暈染,一點一點散開。 他受了傷,身子又不好,那樣冰冷的河水,他能堅持多久,他現在又在哪里,是否有人為他治了傷口,是否為他備了一碗熱湯?他那樣愛潔的一個人,斷不能忍受身上的臟污,也不知道有沒有熱水供他洗浴…… 知道青瓷現在必然難過的緊,巧舌如喬望舒這時也沒再開口說什么,拍了拍青瓷的肩膀,轉身就要往外走,這時候還是讓青瓷一個人靜靜吧。 腳剛抬了一步就被青瓷給叫住了。疑惑的回身就見青瓷將荷包珍重的放在懷里,伸手摸了一把臉,笑了笑,“陪我吃飯吧,我餓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時速沒救了,我1點過開始寫,寫到現在,幾乎是1個小時1000字_(:3ゝ∠)_ ☆、第110章 門扉無聲地被推開,身著紅袖襦裙梳著流月髻的丫鬟輕手輕腳的走進了房內。走過紅木多寶閣,繞過四君雙秀竹屏風,就見床榻上的人依舊閉目安睡,不自覺更放輕了腳步走到床前站定。 雖說現在邊關戰事不利,甚至到了國將破的地步,可現今剛剛花苞一樣年紀的小丫鬟依舊癡癡的看著床上人,臉頰染上了春桃。 他長的真好看…… 目光在他如畫眉眼掃過,癡戀維持了半刻就換上了心疼,小心翼翼的彎身檢查他的傷口,又伸出手背碰了碰額心,微微灼熱。嘆了一口氣,這么俊的小公子,誰下這么重的手,渾身竟沒一處好的。 低熱一直持續,小丫鬟就守在床邊一直予他換熱帕,直到換過兩盆水后又看了一旁的大鐘,皺眉側身看向了門口的方向,到用藥的點了,怎么還沒人送過來?又等了一小會后還是沒人來,丫鬟起來,太醫囑咐了,這藥必須要按時喂的,哪怕人沒清醒,灌進去一些也是好的。 剛走到門口還沒喚人就看到了從院門進來的人。 快步上前,福身請安。 “大皇子?!?/br> “恩?!?/br> 來人應了一聲,隨后道:“他如何了?” 正了臉色還是沾上了心疼。 “最近幾日已經從高熱變成了持續低熱,太醫說這是正在慢慢好轉,只是他依舊是昏昏時醒時睡,醒時人也是迷蒙的神智未清,好在這幾日好了些,趁著他醒的時候奴婢喂他膳食,他也知道吞咽了?!?/br> 最嚴重那幾天,都是用藥強灌米湯吊著,現在好歹能吃進去東西了,雖然神智依舊未清醒,只是本能動作而已。 “好好伺候他,他若清醒了立刻通知我?!?/br> “是,奴婢記住了?!?/br> 大皇子恩了一聲,并沒有進屋,而是轉身就準備離去。剛走了兩步就聽到后面傳來微微忐忑的聲音,“大皇子,奴婢,奴婢可不可以問里面的那位是誰家的公子?” 聞言轉身,微微凝眉看著期待望著自己的人,小丫鬟臉上的炙熱在大皇子冰冷的視線下越來越冷,最后全部變成了驚恐,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不??念^。 “奴婢不是要打探他的身份,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br> 她被那張臉給蒙了心智,這近乎二十天的朝夕相處早已芳心暗許,雖然那人從未睜眼看過她。當然,她并不是愚笨之人,不然也不會被派遣到這來伺候一個不能被別人知道的小公子了,怕大皇子誤會了自己的忠心,連忙澄清。 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一直不敢抬頭,沒人說話,只覺得頭頂的壓力一重高過一重,身子都隱隱顫抖起來,冷汗更是布滿了臉頰。 良久后離去的腳步聲響起,冷冷淡淡的聲音也落下。 “他不是你能想的人,歇了心思罷?!?/br> 直到腳步聲徹底遠離后才抬首,然后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大皇子雖溫潤,但一直是言出必行,他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一腔春水還沒來得及傾訴就覆滅了。為什么不可以呢,大皇子把他藏在這里,用最信任的太醫用最好的藥,不說其他如何,至少,他是大皇子這邊的人呀。 自己當然沒有肖想過正室位置,只是陪在身邊也不可以么? 深秋的長河水位平緩,站在岸邊抬目望過去,水面被陽光渡上了一層淺金閃爍,若非刺骨的河風吹起衣袍,一旁的戰船血跡斑駁,倒也是個看風景的好去處。青瓷立在河邊站了一會,攏了攏披風,瞇著眼看向了旁邊的戰船。 戰船太大,青瓷太小,極力仰頭也看不到頭。 這里是少卿失去聯絡的地方。 青瓷默默站了許久,甚至閉著眼去感受,幻想他當時的感覺當時的經歷,可仍然什么都沒有。展開手中的地圖,長河赫然在上,兩邊畫上了不少的紅點,紅點代表的是仔細搜索過的地方,三面延綿百里,都沒找到人。 甚至燕國那邊也在小心查探,還是沒有找到人。 一個月了,如果你還活著,你又在哪? 甲二在不遠處下馬,看著站在河邊的人,河風劇烈,銀色的狐裘都被吹得反卷,單薄的身子在狂風中似乎搖搖欲墜,這是個深閨中的姑娘,這是個從未見過戰場殘酷的姑娘,甲二靜眼看了一會,上前。 單腳跪下。 “姑娘?!?/br> 青瓷被甲二的動作嚇了一跳,后退一步,“你跪我作什么,快點起來?!奔滓患锥际翘拥钕潞蜕偾涞娜?,往日在京里宮里相見,從來都是彎身行禮,何時跪過了? 甲二抬首,眼眶微紅的看著青瓷。 “這一跪,是為主子,是為戰死的將士們,姑娘當得起!” 當初被太子派遣送青瓷來邊關的時候,太子殿下就已吩咐過,除了中途不能回京外,到了邊關后,青瓷一切命令甲二都要遵守。所以,在船上時青瓷讓他整理這幾年戰亡的將士信息時,雖疑惑,也做了。 卻沒成想,青瓷在當時知道三皇子殿下可能的死訊時,竟然還想到了這些。 戰爭無情,死骨無存的人太多太多,一片殘肢中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這已成常態。確定將士死亡后,除了勾除他們的名字,若找到了尸體,是不可能送回鄉里的,會直接就地火化戰后通知家里一聲就是了。 這還是找得到尸體的,若沒找到尸體下不了定論,是已死亡或是為俘虜更或是逃兵,這需要確定,而確定的時間就太縹緲了,或許戰后,或許就這么不了了之,有多少親人在家鄉等待,一年又一年。 甲二深深的低下了頭顱。 “確定戰亡將士九千八百六十二,以將他們骨灰以及隨身物品送回家鄉地,未確定戰亡卻以失蹤將士一萬三千二百十六名,每人二十兩銀子送到他們親眷手中?!?/br> 死無全尸是大忌,可戰爭無情,非常時間非常做法,能留下骨灰壇埋在英烈祠就已是萬幸,可落葉歸根,誰會想埋骨在離家鄉這樣遙遠的地方?戰士在戰場廝殺,為的是國,為的是家,誰不想家! 英魂時時刻刻都在呼喚家鄉的親人! 至于那些未確定的,甲二相信,逃兵有,但絕對是少數,更多的是尸骨無存的人!他們死后不僅讓親人沒有祭拜的地方,甚至連戰亡將士應得的一切榮耀他們都沒有! 二十兩銀子不多,可至少足夠尋常人家一年的嚼用,這是心意。 一共兩萬三千七十八人,大姑娘整整用了二十五萬兩白銀。甲二一直跟在太子身邊,這些年也都有調查青瓷在外的事情,知道她和喬家喬望舒一起在做生意,喬家少爺很有頭腦,本錢足,膽子大,機遇夠,一年時間就十多萬兩的白銀。 分到大姑娘手里的,這幾年,大約就是這個數了。 而她,用的是將軍的名義! 想起剛才從營地路過時,所有人,沒有任何人組織,都在將軍的營帳前默默的下跪,無聲的對將軍說謝謝,哪怕冷血如甲二也真的震撼了,大姑娘她不是在為將軍收買人心,畢竟將軍他可能已經……她是要那些人記得將軍,記得將軍的好! 甲二抬首,眼睛赤紅,聲音哽咽。 “將軍他若是知道,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青瓷垂首,看著甲二眼中隱隱的濕意,看了半響,心中也想哭,可是眼眶卻異常的干澀,一點眼淚也擠不出來了。許久之后輕聲道:“我一個人喚他,他聽不到?!?/br> “這么多人喚他,他是不是就能聽到了?” “然后就能回來見我了,是不是?” 青瓷的聲音很輕,輕到沒有一絲的悲傷,云淡到了極點,似乎風一吹就散了。甲二身子一僵,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話,猶豫了許久,掙扎后抬首卻見青瓷已經望向了來路,側臉寧靜,眸色淡然。 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就見到了負手站在一邊的喬望舒。 “已經快到晌午了,我要去吃飯了?!?/br> “你也快去吃飯,在他回來之前,你們誰都不準倒?!?/br> 甲二看著青瓷離去的背影,單薄又強大。 “是!” 喬望舒和青瓷草草用完飯后就坐車去了暫時租借的一個巨大的倉庫,青瓷帶著面紗跟著喬望舒往里走,一路上都是來往扛著貨物的工人,喬望舒帶著青瓷走到里側,伸手打開一個袋子,里面是雪白的大米。 “就近的鎮子,能買的米rou菜,都在這里了?!?/br> 連年戰事,邊關城里還算好,至少安寧,而周圍的小村落就不怎么好了,戰事頻發,農耕都顧不上,年少的離家,年邁的不愿離開,死都要死在家里,就靠著救濟,溫飽都談不上,勉強說得上餓不死而已。 而這些東西,就是給他們送去的。 青瓷伸手抓了一把米,飽滿的大米從手中滑落,耳邊是喬望舒小聲說著:“你放心,我們去送糧食,長河沿路的村落都會有軍營那邊的人跟著,借著這次的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再搜一次?!?/br> 搜查的工作一直都是暗地里進行,怕敵人發現,更怕自己人知道現在的將軍其實是假扮的,手腳根本就施展不開,這次就不一樣了,可以光明正大的進村落找! 青瓷沒說話,喬望舒頓了頓又道:“這次,還是用他的名義?” 手中抓的一把米漸漸滑落,最后在手心留下了一層淺白的灰。 “不?!?/br> 青瓷搖頭。 抬頭看著喬望舒的眼睛,輕聲道:“如果不麻煩,請鄉親們,為青釉立一個長生牌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