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看了一眼還在擔憂自己的季瑤,笑了笑安撫她道:“我真無事,在船上呆了這么久,先下去歇歇罷?!奔粳幰恢笨粗啻?,卻沒再說什么,只是點頭,轉身把一頂帷帽遞給青瓷。 兩人攜手下車,早已有人打點好了 ,小二也早早的等在了車前。 季瑤扶著青瓷望里走,看著門口擺放的碎金墨蘭卻腳步一頓,笑看著前面彎身帶路的小二,“小二哥,我剛從外面進來,怎么看到每家門口都放著蘭花,這是什么典故,青山鎮的人,人人愛蘭嗎?”青瓷身子一僵,沒有阻止。 知道里面坐的是姑娘,小二一直低頭不曾亂看,這會子聽到季瑤說話,聲音清脆稚氣未脫,抬頭看一眼,是一名眼睛圓溜溜的小姑娘,當下笑道:“這蘭花可金貴了,可不是我們養得起的?!?/br> “你探探手,還帶著寒氣呢?!?/br> 季瑤依言伸手向花瓣,剛湊近指尖就傳來了冰涼,小二接著道:“這花是寒冬的,現在都已經入夏了,聽說一直用冰養著呢,我們這些人家盛夏都難得吃到冰,哪里舍得用冰去養著它呢?” “這花才剛送來不到一刻鐘,聽說等會還有人送來專門為它制得寒冰罩子呢?!?/br> 碎金墨蘭的花期在寒冬這點季瑤是知道的,沒有再問,只是扶著青瓷往二樓的房間走。 季瑤不問,小二也不再多言,把二人帶進了房間。 “熱水早早地備好了,吃食也已經備好了,姑娘們是先用點吃的還是先洗漱一番?” 季瑤扶著青瓷在椅子上坐下,掃一眼就把四周的陳設收進了眼底,很平常的陳設并無其他,小二還在等著回話,季瑤卻不理他,只是看著周圍。小二等了一會抬頭,就見季瑤偏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馬上低頭。 “姑娘有哪里不滿意的地方?” 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忐忑。 季瑤走近他面前站定,聲音依舊清脆,只是帶上了審視查探的意味。 “碎金墨蘭一盆可值千金,這青山鎮當真是財大氣粗吶?!?/br> 青瓷等人在這休整那可是上頭的官爺吩咐的,還親自帶著人在房間里轉悠了一圈,那官爺還想把屋子的陳設給換了,后來另外的官爺說了幾嘴才停了,只囑咐一定要打掃干凈,小二當時在旁邊聽了兩句,只模糊聽得說是不想張揚,別太過或許還把人給惹惱了…… 小二在這客棧幾年了,這里的官爺都不敢得罪的人,必然是京里的貴人了。 是以,接青瓷和季瑤的時候規矩萬分,哪怕季瑤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也不敢怠慢。 這位小姑娘的話也沒有明說什么,可這話在嘴里過了一圈,總覺得是意有所指?小二抬頭,就見季瑤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當即又馬上低頭,莫不是,這位姑娘覺著咱這青山鎮是那貪污的地界兒? 這可了不得! 一下子跪了下去,“姑娘明察,咱們這的縣太爺可不是那搜刮民脂的貪官,那是個頂頂好好的縣太爺!這花剛才雖是官爺們來擺上的,可絕對不是縣太爺的!” “小的也不知道是花是誰的,近期也沒聽聞有哪位富家喜歡上了蘭花?!?/br> 戰戰兢兢得吐出了這段話,卻把季瑤給逗樂了,轉身跟青瓷笑道:“jiejie,我什么都沒說呢,他就唬成這樣了!”小二干巴巴的笑,也跟著看了一眼那位一直沒說話的姑娘。 只見她端坐在桌子旁,手上拿了杯盞也不喝只拿在手里把玩,那茶杯是白瓷的,可那芊手竟比白瓷還要白上幾分,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再次低頭。 青瓷沒回話,季瑤又道:“我不過白問一句而已,小二哥別多心,既然你也不知我也就不問了,這會子倒沒什么胃口,麻煩小二哥送熱水來罷?!?/br> “好,馬上就給姑娘們送來?!?/br> 小二也不敢再這屋子多呆了,起身一骨碌就沒影了,還沒忘把房門帶上。 門剛闔上青瓷就伸手取下了帷帽,手肘撐著下巴,好笑的望著季瑤,“可了不得了,如今連借勢,詐人都學會了,我以后可不敢讓三哥再教你什么了?!?/br> 知青瓷說得是剛才自己狐假虎威那一套,季瑤嘿嘿笑了幾聲,“jiejie不也沒阻攔么,不是也想知道是誰送的么!”不過到底是自己自作主張,也不敢多分辨什么,只從自己的包袱里把隨身的茶具帶了出來。 青瓷白底的紋路,圓盅小小巧巧一手可握,給青瓷倒了杯熱茶,雙手呈上遞給青瓷,嘴上的笑也一直沒停,“jiejie喝了這杯茶就饒了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鼻啻善擦怂谎?,失笑搖頭。 伸手接過,還是不喝只握在手里。 “三哥教你的是對的,可你現在膽子確實大了些,連這里的縣太爺也敢編排了?!?/br> 當初季瑤剛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很是拘謹,再見到喬望舒的時候更是變成了悶葫蘆,用喬望舒的原話就是,一個小丫頭生生被養成了小老太太,膽子竟然這么??!后來跟喬舒望熟了,膽子慢慢地大了,再被他教了幾年就變成這副小霸王的性子了。 “沒有的話,我只是在船上聽喬望舒說了幾句,說這的縣太爺倒是個老實的,別人送東西都是送金送銀的,他倒好,送了一堆山貨,這是老實還是哭窮呢?” “我們進來的時候,我見這青山鎮雖不是特別富裕,但旁邊不見一個祈禱的,這里的人大多也是安穩的神態,就知道,這里的縣太爺是好的。他既是好的,百姓肯定也愛戴他,必然是擁護他的,所以才……” 季瑤的聲音在青瓷的注視下越來越小,肩膀縮了縮,眼睛一閉道:“喬望舒教的,他說的,人都是犯賤的,你好好的跟他說話他不一定跟你說實話,你得詐他你得讓他怕,他才會跟你說實話!” 竟被喬望舒養成了小牛犢子的性子,這到底是好是壞? 撒氣般在季瑤的額頭戳了戳,“這馬上就要進京了,那里的人,很多連我都得罪不得,把性子收一收,別再這么無法無天了?!?/br> 被戳了額頭季瑤也不生氣,知道jiejie這是饒過這一遭的意思了,吐了吐舌頭,眼睛晶亮亮的,“jiejie,這碎金墨蘭是誰送的呀,是送給jiejie看的嗎?”在馬車里看到青瓷的神情就知道她知道這件事。 jiejie這樣淡定的人竟然會又哭又笑的。 難道…… 湊近青瓷,賊兮兮的的問道:“難道是jiejie的情郎送的?” 唔,季瑤最后還是沒有得到答案,在桌子上苦兮兮地抄著佛經呢。 青瓷洗漱后用了些點心就躺在了床上,這船上幾個月,骨頭都坐懶了,也沒一點精神頭。這會子躺在床上,精神疲憊,人卻沒什么睡意,盯著青褥帳頂半響,側頭看在抄佛經的季瑤,看了一會就彎起了眼角。 季瑤不愛寫字,坐姿也歪歪斜斜的,寫幾個字就咬筆頭翻書倒茶,反正總是消停不下來,她也乖覺,不敢弄出聲響怕吵著青瓷休息,寫著寫著頭就一點一點的,最后一聲輕響直接頭磕桌子上睡著了。 青瓷失笑,起身,拿起外套蓋在季瑤身上,雖已入夏,還是注意這些。 雖然剛看著精神還好,可在船上幾個月,季瑤也是又悶又無趣還累,這會子剛入睡就已經深睡,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黑羽的長睫隨著呼吸一沉一浮。青瓷站在一側看著她安靜的睡眼,眉心漸漸聚攏。 抬頭看向窗戶的方向,那里只瞧見對面茶樓的紅柱青瓦,青瓷定定地看了好半響,透過它,看到了門口擺放著的,還冒著寒氣的碎金墨蘭。 他知道自己在哪,并且連回來的具體的時辰也清楚。 剛才的歡喜漸漸染上一層薄霧,薄霧里面是青瓷不敢去觸碰的情緒。 季瑤再醒時已經日暮西沉,揉著有些昏沉的腦袋從床上起身,自己怎么睡在床上了,jiejie又是哪里了?迷迷瞪瞪的睜眼向外看去,就見青瓷和喬望舒坐在桌邊,青瓷垂首神色平靜,倒是喬望舒,臉上明晃晃的嘲諷和冷笑掩都掩不住。 “這是十分歡迎五分威脅,你別告訴,你沒看出來?” 十分歡迎五分威脅,這是什么意思?季瑤只覺得腦子更沉了,揉著腦袋穿鞋下床,“你們在說什么呢?喬望舒你別一來就惹jiejie生氣?!眹}噠的踩著鞋走到桌子,給自己倒了杯溫水灌下去,這才覺著腦子清晰了些。 雖然不知道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但看喬舒望的神態和語氣,恩,肯定是他的不對! 喬望舒反手就是一折扇敲上了季瑤的腦門。 “怎么跟哥哥說話呢?” “哥哥會燒了meimei的書嗎?!” 季瑤眼睛瞪得溜圓。 喬望舒起身,居高臨下的瞅著季瑤,眉梢半挑,季瑤絲毫不怕,雖是仰著頭,但眼中的氣勢一點不減,喬望舒樂了,伸出手指摁著她的頭頂往后一推,季瑤被推了個踉蹌,還沒發難喬望舒就道。 “這會子兇巴巴地成了頭母老虎,剛才不知道是誰睡著還打呼呢?” 我睡覺打呼?季瑤被這個話給驚呆了,喬望舒把季瑤給說懵了,就悠悠的轉身往外走,“收拾一番,一會子帶你們出去轉轉?!奔粳幙粗啻?,“jiejie我睡覺真的打呼嗎?!”小丫頭被嚇住了,眼睛更圓了。 青瓷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滑嫩嫩的。 “他逗你玩呢?!?/br> “喬望舒你個大混球!” 季瑤的呲牙咧嘴換來了已走到門邊的人的幾聲輕笑。 剛入夏,天幕也已經黑得晚了點,青瓷和季瑤收拾了一番又在房內和喬望舒一同用完了晚膳外面天才將將黑了下去。 喬望舒就道:“這青山鎮也沒什么好玩的,只聽聞說晚間有一夜市,還算熱鬧,出去逛一圈看看,在這歇一晚,明天一早就進京?!?/br> 青瓷和季瑤自然都沒意見,季瑤白天睡了一天,現在精神可好,一聽到這馬上就來勁了,當即就起身噠噠跑到床邊的架子上把青瓷的帷帽拿了過來。跟了青瓷三年自然知道她每次出門都要戴帷帽。 遞給青瓷,青瓷卻沒接。 頓了頓,道:“夜市必然人多,帷帽反而有些不方便,戴面紗吧?!?/br> 可jiejie你以前晚上出門的時候也都戴的帷帽,那時候怎么不說不方便了?季瑤的疑惑還沒問出口,青瓷就已經起身拿起一旁的包袱,從里面取了件綠色流蘇的面紗出來,走到銅鏡面前站定,將面紗勾在雙耳。 剛才的疑惑已經被季瑤丟在一邊,興奮的跑過去。 “jiejie,你這樣好漂亮,像咱們以前在北疆看到的姑娘!” 面紗將耳鼻掩在朦朧中,峨眉和杏眼越發的分明,眼睫輕輕一眨,水波就隨之蕩漾,清風吹過,淡綠的流蘇輕輕的浮動,倒像是迎合青瓷的眼波似的。 椅子砰得發出一聲響,姐妹兩回頭看去,卻是喬望舒臉頰繃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含不悅,似極其不贊成地看著青瓷,凝眉看了半響卻是轉身,“走吧?!?/br> 見他大步離去的背影,青瓷輕嘆了一聲,低頭對莫名的季瑤道:“走吧?!?/br> 季瑤看著青瓷,又看了看喬望舒的背影,抿了抿唇,沒問什么,乖巧的任由青瓷拉著自己的手跟上了喬望舒的腳步。 青瓷和季瑤出了房門就已經看不到喬望舒的身影,季瑤有些擔心想要開口,卻見青瓷拉著她繼續往前走神色平淡一點都不擔心,便按捺著性子跟著青瓷下樓,剛下了樓梯轉角就看到喬望舒站在門口的背影。 季瑤彎了彎嘴角,抬頭,也見青瓷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剛回來那混蛋小子就送上來一個下馬威,到現在人也沒出現,青瓷還念著他什么?!喬望舒是真惱了,既然知道青瓷行蹤,為何三年一個聲響都沒有?他既然都知道青瓷和自己在一起,難道不知道自己在打探他的行蹤?! 偷偷摸摸算什么爺們! 明知道青瓷在擔心他還不聲不響! 嘖,怎么那么讓人厭惡呢。 袖口傳來輕微的抖動,側眼就撞見了季瑤擔心的眼中,視線上移就見青瓷也穩穩的看著自己,眼波平靜,見喬望舒顰眉不愉反而笑了笑,云淡風輕。一身的火就這么xiele下去,長嘆一聲,“你明知他不是僅僅……” 未盡的話喬望舒說不出口,不忍戳穿青瓷的逃避。 可到底是氣不過,像幼時那般,泄氣的伸手點青瓷的額頭,點了一下還不行,又接著點了好幾次。青瓷好脾氣的任由他動作,待他終于不再抬手了才輕聲道:“三哥消氣了沒?” 喬望舒撇頭,不想理他。 青瓷低頭摸了摸有些不安的季瑤,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擔心。安撫好了季瑤后才上前一步站到喬望舒的身邊,學著剛才季瑤的動作,伸手扯了扯喬望舒的衣袖,他仍是不理只是看向一旁。 喬望舒現在已快雙十的年紀,這幾年南來北往,給他添了不少的硬氣,五官還是原來那般精致卻添上了棱角和成熟,年少時的張揚已經完全內斂到了骨子里頭,此時的他若再出現在江南,怕是沒人會覺得他是當年不羈到能去唱曲兒的喬三爺了。 “三哥?!?/br> 清清淡淡的聲音,如平常,如幼時。 喬望舒仍是側頭,耳尖卻凝神聽著青瓷的話。 “這三年,三哥跟我說的最多的便是隨心?!?/br> “你說讓我不要總是顧全大局,不要總是想著別人如何,只問自己的心想不想做?!?/br> 喬望舒回頭,看著青瓷的眼睛,青瓷輕輕一笑,眼中的愉悅十分明顯。 “三哥,我現在就想這樣做,只想這樣做?!?/br> 如果他真的想見你,他不會消失三年,不會用這些花來糊弄你而本人一點影子都沒瞧見??蛇@些話喬望舒說不出口,三年了,再次看到青瓷出現這樣明顯的愉悅已經隔了三年了,真的不忍心把它摧毀。 不愉這兩個字幾乎刻在了喬望舒的臉上,季瑤看了看青瓷又看了看一臉怒氣的喬望舒,到底是怎么了?喬望舒此刻卻動了,仍舊不看青瓷,而是走到一邊拉著季瑤的另一只手,然后抬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