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為什么!您剛剛明明也不忍了,為什么不愿意呢?您救救她吧,我真的不能失去我meimei!”青瓷雙手拉著老先生的手臂,懇求他,眼中濕潤濃重??墒抢舷壬鷧s又突然癲狂了,猛得揮開青瓷的手。 “你不能失去你meimei,我就能失去我妻子嗎?” “當年為你們兩姐妹接生的產婆就是我內子!就因為她知道你們兩姐妹的事情,被你父親給滅口了,要不是我當時身染重病氣息幾乎沒有,我也死定了!你覺得,我還有可能去治你meimei嗎?!” 居然,居然是這個樣子的?謝青瓷退后兩步,目光恍惚的看著老先生,眼里太模糊了,怎么看也看不真切,實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是作孽的是謝明安,為什么要讓青釉來承擔這個苦果。 她什么都沒做錯,憑什么! 俞長舟綠蟬聽青瓷的話沒有上前,一直在原地等著,雖然聽不清楚聲音視線卻一直聚集在兩人身上,看著他們好像發生爭執,然后老先生嘆了一口氣離開,姑娘居然哭了?!神情脆弱到好似一碰就會倒下了。 俞長舟眉心緊鎖的大步走過去,綠蟬也小跑了過去。 “姑娘?” 伸手扶住謝青瓷,看她睜著雙眼無聲的哭,心里好似被針扎一般,姑娘從未哭過,那人到底對她說了什么!“姑娘,怎么了,您別嚇我?!甭曇粢矌狭丝耷?,眼睛泛紅?!扒啻?,怎么了?”俞長舟也在一旁不停詢問。 對于兩人的問話謝青瓷沒有一點回應,神思恍惚。 綠蟬見狀不停的喚她,眼淚也跟著不停往下落,俞長舟見狀馬上道:“先帶她回去再說,我背她!”說完就彎身,示意綠蟬把青瓷扶到他的背上。是出從急,再者這附近也沒什么人煙,背上馬車就行了。 綠蟬也知道自己扶著怕是不好走這山路,小心的把謝青瓷扶到了俞長舟的背上,仔細背穩了之后就快步朝停馬車的方向而去,綠蟬小跑跟上。 三人離去后少卿才從后面的樹叢中走了出來,遙望他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原來還有個meimei呀,怪不得了……” 謝青瓷并沒有回俞府,而是回了謝府。中途青瓷堅持要回家,俞長舟雖放心不下,也只得依她,只是囑咐了綠蟬好幾次,一定要給她熬一碗nongnong的安魂湯服下,剛才的模樣,分明就是失魂癥了,若還有不適一定要請大夫,要是青瓷不肯一定叫人來找自己。 綠蟬一一應了,扶著謝青瓷進了家門。從馬車上回神后的謝青瓷就一直冷著臉色,除了說了回家兩個字,其他的綠蟬再怎么問都不吭聲了。剛進家門就松開了綠蟬的手,“你現在馬上去叫黎總管來見我,我一個人回去?!?/br> 神色太平靜,平靜到完全就是風雨前的寧靜。 至少她現在說話清明了,又是在自己家,到處都有丫鬟婆子看著,也就點頭應下了,快速跑去找黎總管了。謝青瓷平靜的望向前方,一步一步的往幽水閣而去,一路上丫鬟婆子都是疑惑,大姑娘不是去俞家做客了么?怎么現在就回來了? 可惜,沒人敢去問,大姑娘臉色平靜,可眼睛里好像藏了好多的漩渦,風雨欲來的模樣呀,誰惹的?不僅別人不敢問,就連聽到聲音迎出來的紅檀看到謝青瓷的第一眼腳步就一頓,然后才上前,小心翼翼。 “姑娘?” 誰把姑娘給惹成這個樣子了,綠蟬呢!沒有回應紅檀,直接走向了花廳坐下,等著黎總管的到來。見狀,紅檀什么也不敢問了,默默的上茶后就站在了一旁,花廳里寂靜無聲。綠蟬親自去請,神情又焦慮,黎總管來的很快,呼吸也急促了幾分。 “大姑娘?” “關門?!?/br> 綠蟬紅檀一起走到門口處關門,一個在門內聽吩咐一個在門外守著。 謝青瓷起身走到黎總管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問得清楚?!爱斈杲由液颓嘤缘娜?,是不是被謝明安弄死了?”黎總管沒想到青瓷著急喊自己來居然是問這個事情,“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馬上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垂眼不敢看青瓷的眼睛。 是真的!謝青瓷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走沒了,踉蹌的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閉眼。謝明安,你到底造了多少孽!許久之后再問,聲音輕微“接生的那位是怎么死的,知道葬在何處嗎?” 雖然時間久遠,但這事黎總管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雖不知大姑娘從何處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既已知曉,就沒必要再隱瞞了?!笆窍露?,當時她親戚報了案沒人理會成了懸案,就葬在城外樹林子那一塊?!?/br> 謝青瓷呼吸都幾乎停滯了,顫抖著手拿起一旁的熱茶,結果手一個哆嗦茶杯就直接摔倒了地上,發出好大的一聲脆響,黎總管身子都跟著一抖,擔心的看著謝青瓷。 “姑娘?” 謝青瓷木然的盯著地上碎裂的茶杯。 “他一定會有報應的,就算蒼天繞過了他,我也不會放過他,絕對不會?!?/br> 這話很輕可黎總管還是聽清楚了,眼睛悠得瞪大看了謝青瓷半響,嘴唇動了幾次還是沒有發出聲音,最后只余一聲嘆息。大老爺他,確實,心太狠了些…… 合府眾人都知道大姑娘突然從俞家回來了并且神色不愉,二房那邊的反應不說,蘇氏卻是擔心,可又不敢自己上門來問,怕惹得青瓷更加的不高興,遂派了初夏來問話。謝青瓷正在梳妝,換了一身素服,頭上一根簪子也無。 聽到說初夏來了,摘耳環的動作一頓。 “不見?!?/br> 連個原因也沒給個,綠蟬紅檀對視了一眼,綠蟬留下繼續伺候,紅檀轉身去應付初夏了。沒一會的功夫就回來了,“我跟她說姑娘身子有些不舒服,染了風寒,不想見外人,并無其他的重要事情?!?/br> 謝青瓷可有可無的恩了一聲,“待會若是母親問起來,你就說我去了別院?!奔t檀應了,然后目送青瓷和綠蟬出門。 黎總管把青瓷綠蟬送到了那位的埋骨處后就聽謝青瓷的話轉身離去,只留了幾個婆子在外面遠遠的候著。謝青瓷四下張望一番,這里是樹林深處,處處可見粗壯的大樹,樹葉濃密到陽光都有些滲透不進來,陰暗幽深。 再看黎總管指的地方,真的只是埋骨地了,不僅沒有石碑,甚至連墳堆的形狀都沒維持下來,長年的破敗和雨水沖刷,堆壘的石塊都松下來了,枯草連片。應該是那位老先生祭拜過了,墳前的荒草都被清理了,還有殘余的香燭灰燼。 綠蟬上前,把包裹里的香案果碟拿出來擺上,點燃三炷香遞給謝青瓷。檀香渺渺,明明不熏人卻覺得眼睛都模糊得看不清,接過香,恭敬的鞠了三躬后把香插在案上,靜靜的看了許久,眼里的洶涌不停。 “若您真的在天有靈,請您恨我,恨謝明安,不要恨青釉。因為我在胎里沒有讓著她,所以她的身體才會如此的虛弱。因為謝明安的惡心作派才害了您丟了性命。您不要恨青釉,恨我就可以,要索命也索我的命,不要去找青釉?!?/br> 說完就裙擺一掀,跪了下去。 “姑娘?”綠蟬驚呼出聲。 伸手就要去扶她,謝青瓷搖頭,抬頭看了她一眼,竟是笑著的?!澳惴判?,我是在贖罪也沒想作踐自己,一下午而已,不打緊?!币娋G蟬還要再勸又道:“你去遠點的地方找個地方坐著吧,我一個人呆一會?!?/br> 說完就閉眼靜靜的跪在那。 綠蟬知道姑娘一旦決定事情后基本不會再更改,也沒有再勸,只是嘆了幾口氣離開了。綠蟬離開后謝青瓷睜開了眼,香已經燃過了小半截,余香隨著風吹過,只剩細細的,白白的幾條小痕。 祖父,您讓我在羽翼未滿時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學會臥薪嘗膽??墒亲娓?,忍耐確實可以保自己一時的平安,可其他人呢?他一直在傷害其他人并且不認為自己是錯的。這樣的忍耐,真的有用嗎? 忍到最后,把他打斷了,但之前他犯下的孽,又該如何算,又該怎樣算?報仇雪恨確實快意一時,可已經造成的傷害卻是怎樣都彌補和掩蓋不了的。祖父,或許是我年輕氣盛,可我確實不想再忍了,已經……忍不下去了。 祖父,我該怎么做才是對的?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綠蟬站在遠處皺眉看著跪在原地的謝青瓷,除了林風偶爾吹動的衣擺和發絲,姑娘已經一個多時辰一動不動了,即使站那么遠的地方,都可以看見姑娘的臉比身上的衣服還白了! 可姑娘要跪滿一下午! 天怎么還沒黑呢! 抬頭望天,透過樹葉的間隙,天幕也是陰沉沉的。山林無歲月,這地方一進來就陰深深的,這是快天黑了還是要下雨了?算了下出門的時辰,還沒到天黑,所以,要下雨了?!剛想到這,就感覺到臉上的一濕涼意。 伸手,手心也感受到了雨水。 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讓你烏鴉嘴! 連忙朝謝青瓷跑了過去,“姑娘,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下次天晴的時候再來補上?”心疼的蹲在謝青瓷旁邊,嗚嗚,姑娘唇色都發青了!這春雨來得又快又急,綠蟬說了幾句話的功夫豆粒大的雨滴就落了下來。 經過樹葉一層一層的堆積,落在身上生疼! 綠蟬連忙脫下了外裳罩在謝青瓷的頭上,眼睛都睜不開了?!肮媚?,咱們回去吧,這樣下去你身子會受不住的!”雨太大,說話都得大聲吼。謝青瓷睜眼,對著綠蟬搖頭,說了幾句綠蟬沒聽清,彎下身把耳朵湊近了謝青瓷嘴邊。 “姑娘你說什么?” 反復了幾次綠蟬才聽清謝青瓷說的什么,聲音太輕,輕到無力了?!拔覜]事,你找個地方避雨,天黑就回家。這是命令,你快去避雨?!本G蟬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什么命令,我不要聽這樣的命令!” “姑娘,你不要這么固執好不好?你剛才還說不會作踐自己身子的,現在這么做算什么!” “就算你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你也該為青釉小姐和小公子想一想阿!你要是病倒了,她們兩該怎么做?青釉小姐全指著你,小公子那邊也是情況不明,她們都需要你,你不可以這個樣子的,贖罪也不一定要這樣阿!” 謝青瓷緊閉的雙眼動了動,還是沒有行動。 綠蟬把手里的外套丟在了一邊,蹬蹬得就向外面跑去,腳踩在水坑里濺起無數的水花。沒一會就傳來了更多的腳步聲,謝青瓷睜眼看去,綠蟬把在外面守著的婆子們全都叫來了,雨水太大,看不清綠蟬臉上的神情,只聽得綠蟬說。 “姑娘,回去你要打要罵我都認了,這次我不能聽你的話了!” “快點,把姑娘背回去,出什么事都是我頂著!” 那幾個婆子也都被淋成了落湯雞,春雨還是很冷的!見綠蟬說了這樣的話,當下也不再猶豫,伸手不顧青瓷的掙扎就把她從地上使勁拖了起來,虛弱的謝青瓷如何是這些強壯婆子的對手,一下子就被人背上了背朝外跑去了。 腳步聲漸遠,一直背靠在墳頭正后面那棵大樹的少年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一身黑衣和周圍的景色融為了一體,雨水順著白得發青的下巴落在衣裳上,一滴又一滴的融進早就濕透的衣服上。 他混不在意,微睜著雙眼低頭出神,眉間發梢全是雨水。良久之后抬頭望天,黑沉沉一片,水滴落在眼里讓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伸手擋在了眼睛上,動了動嘴唇,夾著樹葉苦澀的雨滴入了口。 “還挺疼的……” 好不容易從俞府脫身出來回到客棧的時候,真真是松了一口氣。早上從藥田離開后就找地方喝悶酒去了,居然還是被俞長舟找到了,被糾纏了一天都頭昏腦漲了,把大油傘放在門邊立好,耳邊似乎還響著俞長舟的詢問。 不由得揉了揉太陽xue。 住了好多天了,掌柜的和他也熟悉了,見他潮紅的臉色笑道:“這么大雨還喝酒,我讓小二給您送一碗nongnong的姜湯上去!”笑著搖頭,“不用了,我睡一覺就好了!”一邊說一邊順著樓梯上樓回房。 唉,那丫頭也是可惜。 雙眼清明又重情義,怎么偏生投胎去了那樣的人家!低著頭往自己的房間而去,卻在自己門口看到了好幾雙沾滿泥濘的鞋子,眼皮一跳,抬頭,看到四個帶刀的侍衛站在自己門口,然后就被【請】去了隔壁。 進門就看到一名少年坐在桌子旁。 頭發還在滴水,衣服也緊緊的裹在身上,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狼狽,手肘抵在桌子上,雙手把玩著一塊玉佩,那玉佩通體黑潤,燭光下點點金光閃耀。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那塊華貴的玉佩,反而是他的雙手,手指根根分明,雪白到了極致,讓人不知不覺隨著他手指的舞動轉移視線。 “少爺,人帶來了?!?/br> 四名侍衛齊齊站在門口,腰間的佩刀冷硬的發亮。 依舊把玩著手里的玉佩,頭也沒抬?!霸趺礃硬趴厢t治?”聲音有些沙啞,若再細看,臉色也有些微微潮紅。老先生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慢了一拍才后知后覺是對自己說的,然后馬上就怒了。 這話分明是早上那丫頭的人! “你也是謝家的人?那丫頭找你來的?” 那丫頭?少卿手里的動作一頓,抬眼,定定的看著喝了酒膽子更大了幾分的老先生。老先生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這還算稚齡小公子的眼睛,生的很好,只是這眼珠太黑了,黑到沒有任何情緒,看著你的時候,像看死物似的! 看著這么溫潤的嫡仙貴公子,冷下來的時候眼神居然這樣得兇煞! 后退一步。酒意醒了大半。 “我不姓謝,她也不知情,我再問你一次,治還是不治?”伸手揉著眉心,語氣也有了些不耐。老先生梗著脖子,“不治,就算你殺了我,還是不治!”像是表決心一樣,上前一步,氣勢十足得瞪著少卿。 我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呵~”少卿直接笑出了聲,特別好笑的樣子?!皺M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怕死的?”點頭,“也是,好多沒頭腦的莽夫都是這個想法?!逼鹕?,走到侍衛身旁直接拔了一把刀出來,走到老先生身邊,一下子把刀鋒貼在了他臉上。 冰涼的殺意讓殘存的酒意徹底清醒了,驚恐的瞪大了雙眼。 歪著頭,很是乖巧的看著他?!爸牢以趺词帐安豁樜乙獾娜藛??”一邊說手也跟著用力,冰冷的刀鋒似乎要鑲進他的rou里,連搖頭都不敢!笑得愈發明媚,握著刀柄的手一松,刀鋒順著老先生的臉頰滑落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然后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放心,我從來不會讓人死,因為死,是最大的解脫?!?/br> 老先生已經被嚇傻了,只是怕懼的看著少卿。 “所以,現在你的回答是?”偏頭,好整以暇的再次詢問。老先生或許真的被嚇傻了,只是喘著粗氣并未回話。少卿也不催更不惱,只笑著又添了句,“或者,你更希望我去城南找那位姓劉的賣魚郎說說話?”老先生呼吸都停頓了,不可思議的看著少卿,“你怎么找到我孫子的!” 多年不敢回京,兒子孫子都改姓跟了旁人,就是怕謝家斬草除根! 沒有給他解惑,只是抿著雙唇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亮,興致高昂的看著老先生?!斑€是說,你比較喜歡親手把你亡妻的尸骨挖出來,挫、骨、揚、灰阿?” “阿!” 老先生一聲大叫,連退了好腳步踉蹌的摔在了地上,大大的喘著粗氣,極度驚恐得看著一臉微笑的少卿。 他,他不是天上嫡仙,他是地獄來的惡鬼! 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