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蕭羽彥翻了個白眼,掙扎著站了起來。退后了一步道:“公子請自重!” 蕭天佑上前一步,將她迫到了高臺壁上,邪笑:“我若是不自重,又該如何?” 若不是時機不對,蕭羽彥必定會劈頭蓋臉罵他一頓。就他這模樣,真是將蕭氏一族的臉都丟盡了。身為皇族,公然調戲民女,像什么話! 不過眼下,她才是這被調戲的民女。蕭羽彥很擔心蕭天佑會扯她面紗,相比起來,她更害怕韓云牧和錦鄉侯認出她。 于是蕭羽彥靈活地躲閃開來,推拒道:“奴家還有戲未演完,不能陪公子了——” 蕭天佑沒臉沒皮地迎了上來,張開胳膊攏住了蕭羽彥:“不演了,今晚專心陪小爺我!”身后頓時傳來了一陣不滿地哄鬧。 蕭羽彥咬牙切齒,差點沒忍住要抬腿直擊堂哥的要害。但是她更怕大庭廣眾失了國君的顏面。早知如此,她就不陪云洛一起胡鬧了。 就在此時,榮娘匆匆趕來,笑道:“誒喲,這不是蕭公子么?!?/br> 蕭天佑見了榮娘,熟稔地打著招呼:“你來的正好,這人我看上了。今晚給小爺送到府上!” 周圍一陣低語,榮娘瞧了眼蕭羽彥,堆起了笑臉:“蕭公子能看上她,本來是她的福分。只是——”榮娘為難地看著蕭天佑。 他立刻掏出了一把金葉子塞進了榮娘的手中:“我把她買下了!” 榮娘笑逐顏開,捧著金葉子合不攏嘴:“好好好?!闭f著推了推蕭羽彥,“你可要好好伺候蕭公子啊?!闭f罷便再也不理會她了。 蕭羽彥目瞪口呆看著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榮娘,這……這不是戲班子么?怎么行事像是青樓一般! 蕭天佑哪管這些。得了美人,一個縱身撲了上來,將蕭羽彥抱在懷里,便要離開金樓。 蕭羽彥強忍著不痛快,打算到僻靜無人處便好好教訓這家伙一頓。沒走幾步,忽然聽到一聲斷喝:“且慢——” 聽到這個聲音,蕭羽彥虎軀一震。一直饒有興致看好戲的韓云牧緩緩站了起來,挑起了唇角:“蕭公子,這人你不能帶走?!?/br> 蕭天佑不悅地瞧著韓云牧:“為何不能?” “因為這是我看上的人?!?/br> 韓云牧居高臨下看著蕭天佑,那帶著殺氣的眼神讓他不由得顫了顫。攬著蕭羽彥的手也松了下來。韓云牧深瞧著蕭羽彥,簡短地吐出兩個字:“過來——” 蕭羽彥心下一慌,過去就是死路一條??!相比韓云牧,她還是愿意跟蕭天佑走。畢竟她這個堂哥也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對付起來容易許多。 她堅定的搖了搖頭,用自己從未有過的聲音嬌滴滴道:“蕭公子出了那么多的金葉子,奴家如今已經是蕭公子的人了?!闭f著靠在了蕭天佑的身上。 蕭天佑卻是兩股戰戰,不敢碰她。但錦鄉侯也站了起來,他似乎并對蕭羽彥多加留意,一雙眼睛緊盯著韓云牧:“怎么,大司馬已經專橫到如此地步,連小兒瞧中的舞姬都要搶?” “是又如何?”韓云牧伸手將蕭羽彥拉了過來,擋在自己的身后。眼看著兩方劍拔弩張,蕭羽彥頓時激動了起來。 她心頭的兩大禍患就要打起來了!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蕭羽彥恨不得抓上一捧瓜子,好好看這一場好戲。 只是云洛不知道去了哪里,方才事情一出,她就消失不見了。真是闖了禍就跑,典型的穆氏作風! “我倒是好奇,這究竟是什么人?值得大司馬這樣回護?!?/br> “這是我瞧上的人?!表n云牧嘴角牽起一絲輕蔑的笑意,“我們黎國的風俗,若是兩名男子同時瞧中了一名女子。便要決斗分出勝負。今日不論身份,蕭公子可敢與我一戰?” 話一出口,蕭羽彥的心涼了半截。果然,蕭天佑立刻慫了,面露難色。方才耍流氓的氣勢完全不見了,喃喃道:“你這不是欺負人么。黎國哪有人是你的對手啊?!?/br> “那么承讓了?!表n云牧說著回身攬住了蕭羽彥的肩膀,大步向金樓外走去。蕭天佑心有不甘,忽然拔出了腰間的劍,從沖了上去想要偷襲韓云牧。 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就在那把劍即將刺中韓云牧的剎那,他忽然轉身一個回旋踢,蕭天佑慘叫了一聲,手中的劍飛出,整個人臉色慘白倒退了數步。 韓云牧冷笑著看了眼蕭天佑,留下了一個鄙視眼神,便攬著蕭羽彥揚長而去。 蕭羽彥對蕭天佑并無同情,反倒是擔心自己的小命。她抖抖索索走在韓云牧的身側,一路出了金樓。卻并未被韓云牧帶回府中,而是進了最近的一家客棧。 她緊了緊面紗,繼續細聲細語道:“奴家多謝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韓云牧冷眼瞧著蕭羽彥,眉頭又皺了起來:“你——”他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不知姓名也無妨,你只需知道,*一刻值千金便可?!闭f罷橫著抱起了蕭羽彥,大步向床榻邊走去。 蕭羽彥還在思索韓云牧那句話的意思,便重重砸在了床板上,痛得她眼淚差點流出來。她怒目瞪著韓云牧,正要叫罵。韓云牧忽然傾身伏在她的上方,他的臉與她近在咫尺。 這戲是再也演不下去了,蕭羽彥慌忙自行揭開了面紗:“韓愛卿,你看清楚,是寡人吶!” 韓云牧冷笑:“寡人?現在在我眼里的,只不過是一個穿著暴露,不知廉恥,見錢眼開的舞姬!” 蕭羽彥撇了撇嘴,嘟嚷道:“寡人這不是帶著皇后出來見識見識黎國的風土人情么。大司馬不必如此激動。天色已晚,大司馬還是趕緊回府吧?!?/br> 韓云牧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我為何要離開?你方才說我對你是救命之恩,我還沒有得到回報?!?/br> 蕭羽彥哼哼過來一聲,不滿道:“大司馬連寡人的狗洞都能糊了,別說是一人之下了,都快騎到寡人頭頂上了。寡人還有什么能回報你的?!?/br> 韓云牧瞇起眼睛瞧著蕭羽彥,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第二十九章 君臣客棧 她心下一驚,慌忙捂住了肚子:“不許看!” “蕭天佑能摸,為何我不能看?” “我那是忍一時之氣,等僻靜無人時候再收拾他呢?!笔捰饛┮皇謸踔亲?,一手拍了拍韓云牧的肩膀好言勸慰道,“寡人知道你忠心耿耿。不過寡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今日你是護駕有功,回頭寡人讓二姐為你挑選幾個美姬送你府上去作為賠罪可好?” 提起蕭若水,韓云牧果然沉了臉,冷聲道:“蕭羽彥,你就這么自以為是么?” 韓云牧雖然對她行為上不那么尊敬,但口頭上也還是尊稱一聲陛下的。今日居然直呼其名,這讓蕭羽彥有些不滿。 “我怎么了?!”蕭羽彥不忿道。 “你說你收拾蕭天佑,憑的是什么?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么?!”韓云牧攥住了蕭羽彥的手腕,輕輕一扭便拉過了頭頂,“就算是蕭天佑再不濟,你就能確定他身邊那些隨從都武藝不精么?他若真要奈何你,你除了以自己的身份來壓他,還能做什么?一旦你的身份曝光,多少人虎視眈眈。今日就算是你死在皇宮之外,也不冤枉!” 韓云牧平日里話并不多,今日這一番激烈言辭,著實嚇了蕭羽彥一大跳。但也讓她醍醐灌頂。她確實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只是沒想到,她一向視為眼中釘的韓云牧竟然是為了她的死活而生氣。蕭羽彥掙扎了一下,韓云牧沒有松手。她放緩了聲音道:“你說的不錯,此事是我欠缺考慮。其實回想起來,你我之間也只是政見不同,其實大可不必針鋒相對?!?/br> 韓云牧頓了頓,低頭看著蕭羽彥。她朱唇輕啟,一雙杏目中光華流轉,修長的睫毛近在咫尺。她對他向來都是渾身是刺,發起怒來更是口不擇言。難得有今日這般明事理的時候。 蕭羽彥緊張地看著韓云牧。他說的確實不錯,今日十七不在。她孤身一人在外,當時若是跟蕭天佑走了,也是生死難料。但現在跟韓云牧在一起,這危險也絲毫沒有減少。而且現在這樣的姿勢,她毫無防守之力。韓云牧如果起了歹心,她可就死定了。 “……回想起來,幼時我還同你學過兩三個月的槍法。雖然學藝未精,但尚算是有師徒之誼。如今我叫你一聲師父也不為過吧?!笔捰饛┍M量撿著好話說給韓云牧聽。 韓云牧蹙起了眉頭,呢喃了一句:“師父?” “是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王臨終托孤,大司馬在我心目中一直都算是親近的長輩呢!”蕭羽彥堅定地說道。 她仔細瞧著韓云牧的臉,發現他神情劇烈地動搖了起來。他糾結地低頭看著她:“長輩?你心目中當我是長輩?” “嚴格意義上自然是不算,但說不定以后咱們還是一家人,我還得叫你一聲姐夫呢。姐夫,要不我們坐下來喝一壺,暢談一下心事?”蕭羽彥覺得有門道,便趁熱打鐵提議道。 韓云牧忽然煩躁地松開了她,背著手踱了幾步。片刻之后又轉頭看她:“不準叫我姐夫!還有——”他頓了頓,“你……真當我是長輩?” “是啊??梢砸锌康拈L輩!”蕭羽彥坐起身,扯了一旁的被褥裹住了自己,抬起頭眨巴著眼睛看著韓云牧。 韓云牧看起來更加煩躁了,在屋子里前前后后踱了幾圈,終于停下了腳步。蕭羽彥轉著腦袋看著他走來走去,心下忐忑不已。 “你說你當我是可以倚靠的長輩。為什么方才在我和蕭天佑之間,你選擇了他?為什么此前,我要為你殺了穆頃白,你又選擇了幫他?”韓云牧忽然緩緩踱向了蕭羽彥。 她心一涼,怎么這又繞回來了?蕭羽彥瑟縮著抱著腿往后挪了挪身子:“因為……因為我方才才醍醐灌頂,明白了你的苦心。此前都是我太愚蠢了,根本不知輕重,也不能明辨是非?!?/br> “是么?你現在能明辨是非了,那么你告訴我穆頃白現在身在何處?”韓云牧俯身湊近了蕭羽彥,審慎地看著她,似乎要將她的每一絲神態都收入眼底。 “這……其實……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想你對我有點誤會,我幫穆頃白,不是為了兒女私情。穆頃白是五國多少少女的春閨夢里人,可姐夫——韓愛卿你也是一表人才啊。天天看著韓愛卿你,一般人是入不了我法眼的。我幫他,純粹是為了和云洛之間的情誼?!?/br>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蕭羽彥身為天天被人拍馬屁的一國之君,有朝一日居然要靠拍別人馬屁來保住小命,也實在是聞著傷心聽者流淚。 但她強忍著心酸,堅強地面對著韓云牧的步步緊逼,睜大了眼睛說著瞎話。以至于,韓云牧看她的眼神從全然地不信任,變成了將信將疑。 蕭羽彥以前一直以為韓云牧這個人油鹽不進,沒想到他也經不住別人哄騙。于是再接再厲道:“其實我小時候跟jiejie們在一起時,她們都議論你來著。jiejie們都羨慕二姐,能夠覓得良人。六姐還覬覦過你,結果被二姐削了一頓,就老實了。但黎國的公主們都覺得韓愛卿是值得托付終身之人,可見大司馬你在黎國女子的心目中地位不比穆頃白差?!?/br> “那你呢?”韓云牧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讓蕭羽彥有些頭疼,怎么繞來繞去這問題又回到她身上了?蕭羽彥沉吟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可惜我身是女兒身,心卻是男兒心。兒女情長不會過多考慮,只想早日親政為大司馬分憂。好讓大司馬早日成家,頤養天年?!?/br> 蕭羽彥前面一番努力,被最后這一句話又打回了原形。但她渾然不覺,繼續道:“其實眼下我和韓愛卿你才是一條心的?;适褰鼇碓诨\絡民心,又做了不少的小動作。倘若這個時候你我相爭,豈不是給了他機會?” “倘若我與他相爭,豈不是也給了你機會?!表n云牧冷哼了一聲。 蕭羽彥頓時語塞,她這點小九九被韓云牧一言道破。她一直以為大司馬是虎狼之心,現在看來就是只老狐貍。他的心思這樣深沉,她想跟他斗,簡直是以卵擊石。 韓云牧的這句話確實有他的道理。就朝中的局勢來看,韓云牧是手握主動權的一方。他才是那個平衡各方勢力的角色。讓蕭羽彥與錦鄉侯互相制衡,蕭羽彥才會倚仗他。錦鄉侯也不敢有所異動。 而蕭羽彥和錦鄉侯是斷然不會結盟。畢竟對蕭羽彥來說,錦鄉侯覬覦的是她的皇位。韓云牧想要的是朝政的大權。大權可旁落,皇位卻不可拱手相讓。 這一局,堪稱是死局。所以任她磨破嘴皮子,韓云牧也不會直接對錦鄉侯開刀。除非……兩人之間有不可調和又一點即燃的矛盾。 蕭羽彥心里正盤算著小九九,一抬眼,忽然發現韓云牧正失神地看著她。想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月色也愈發濃重。再這么下去,韓云牧指不定要在此處過夜。 她倒是不擔心韓云牧會做些什么。畢竟多年來,韓云牧一直孤身一人。也沒聽說過他對什么女子上心。就連二姐這般,論相貌出類拔萃,論才德也是數一數二的女中豪杰,都不能入眼。怕是有什么隱疾。 忽然,她的目光穿過韓云牧的身后,瞥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蕭羽彥心頭一喜,云洛這丫頭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有拋下她。 云洛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探出了腦袋,晃了晃手里的小藥包。蕭羽彥頓時心有靈犀,手在被褥下摸到了自己貼身藏著的蒙汗藥。還好她為保萬全隨身攜帶著。 “今日天色已經不早了,就寢吧?!表n云牧忽然說道。 蕭羽彥擺了擺手:“你我君臣難得這般心平氣和地獨處,不如喝杯酒?” 心平氣和?韓云牧瞧了眼蕭羽彥瑟縮在墻角的模樣,欲言又止。終究,他還是起身喚來了店小二,要了一壇杜康。 蕭羽彥裹著被子挪下地,韓云牧瞧了她一眼,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蕭羽彥連忙裹緊外套,面對著門口而坐。韓云牧坐在她對面,背對著門。 云洛就蹲在門外守著。雖然她們沒有約定,但多年的默契讓她明白,蕭羽彥一定是給她暗號。 蕭羽彥殷勤地替韓云牧斟滿了酒,又替自己倒了淺淺一層。一抬頭,發現韓云牧正緊盯著她,只好不情不愿的又倒了些酒進去。大約斟了半碗,便再也不肯多倒。韓云牧沒有多同她計較。 上一次她就是這么蒙倒穆頃白的,這次對付韓云牧應該也不會更難。于是蕭羽彥舉起碗道:“常言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來,今日讓我們一醉忘憂!”說罷仰頭而盡。 韓云牧猶豫了片刻,飲下了一口。蕭羽彥將碗倒過來,示意她已經喝光了。然后挑釁地看著韓云牧。他看著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仰頭而盡。 蕭羽彥偷眼瞧了瞧門外,她可以感覺到云洛就在門口守候著。韓云牧忽然道:“你可記得,你第一次敬我酒,是什么時候?” 蕭羽彥回過神,笑道:“我當然記得。那年你打了勝仗回來,父王命我前往為你接風洗塵。在離王都百里外的鼎城,我敬了你一杯酒?!?/br> “那是我自成年后喝過的第一杯酒?!表n云牧飲盡了蕭羽彥再度為他斟滿的杜康,“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那天你敬我的卻是燒刀子。一杯入喉,果真是如刀割一般烈酒?!?/br> 蕭羽彥驚奇道:“成年后的第一杯酒?我聽二姐說過,你軍中治下嚴謹。自己也是滴酒不沾??杉热皇悄凶?,難免要喝酒。像我這樣的,在稷下學宮也沒少陪周天子宴飲?!?/br> “因為——”韓云牧頓了頓,正要接著說下去。蕭羽彥的心神卻并未留在他的身上,眼看著韓云牧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之中。一時疏忽,她便狀似不經意,碰掉了一旁的酒壺。然后俯身去撿。 云洛得了暗號,立刻摸了進來。手里捧著那包蒙汗藥,快步走向韓云牧。蕭羽彥不知道云洛是否能成事,但還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云洛在偷襲一道上是一把好手,她悄無聲息地接近韓云牧,猛地將手中蒙汗藥一撒。但就在她的手揮到半空的剎那,韓云牧忽然抬手格擋,一個翻轉將她的手別向了她自己。 于是,拿一把蒙汗藥調轉了方向,盡數灑了云洛一頭一臉。云洛倒吸了一口涼氣,白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