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轎夫們聞言,立刻壓低了身子,埋頭抬著兩人向承德門走去。 韓云牧堪堪帶著御林軍趕到了承德門口,遠遠便瞧見了二公主的鳳駕。故人相見,隔著遙遠的距離,兩人便看到了對方,齊齊握緊了腰間的長劍。 第二十四章 小別離 轎攆行至承德門前,蕭予柔便感覺到了兩股殺氣的對撞。她有些后悔沒有留在未央宮中,眼前這兩人要是打起來,還不知道會不會傷及她這只純潔的小白兔。 韓云牧靜靜地等著二位公主的轎攆行至眼前,上前一步,拱手道:“二位公主留步?!?/br> 蕭若水抬了抬手,轎攆停了下來:“大司馬有何貴干?” “宮中近來混入了齊國的jian細。此jian細十分jian險狡猾,為二位公主安全,可否讓我仔細查驗一番?” 蕭若水冷聲道:“莫非大司馬懷疑孤里通敵國?” “不敢。只是職責所在,還請二公主見諒?!?/br> “若孤就是不允呢?” 韓云牧抬眼看著蕭若水。四目交錯,多時未見。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多少過往涌上心頭。說是無情,但韓云牧還記得兩人在軍營里并肩作戰的時光。 戰場之上,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他救過她,她也救過他,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只是回到王都之后,一切都變了。她成了黎國的二公主,而他,成了黎國專橫跋扈的大司馬。如今再見,本該是物是人非。 但韓云牧看著蕭若水,卻覺得她是分毫未改。一雙眼睛依舊如同舊日一般清澈,不然分毫的塵埃。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忽然,一旁蕭予柔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夫~”這一聲一波三折,饒是平日里專橫跋扈的韓云牧,也抖了三抖。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蕭若水瞥了蕭予柔一眼,低聲道:“慎言!” “我沒叫錯嘛。二姐你和大司馬早有婚約,這是整個黎國都知道的事情?!笔捰枞釓霓I攆上下來,繞著韓云牧轉了一圈,“姐夫,你有這份匆匆趕來見二姐的心意,怎么不早早娶了我二姐呢?” 韓云牧一時語塞,只好面容冷峻沉默不語。 蕭若水瞧見他這樣的反應,心沉了沉。冷聲道:“予柔,大司馬自有打算,無需你多言。天色已晚,速速隨我回府?!?/br> 蕭予柔各瞧了兩人一眼,撇了撇嘴。她實在是鬧不明白這兩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當年兩人雙雙逃婚的傳言是否屬實,不過她看二姐這古板的性子,實在難以相信她當年能干出逃婚這種事。 只是二姐長她太多,當年發生的事情也只有大姐和三姐知道。兩人也是諱莫如深,不肯多說一句。 蕭予柔也只能從零星的只言片語中拼湊一些事情。不過黎國倒是長期流傳了一句話:輕騎絕塵赴關山,寒光朔衣照冰心。意思是說,當年二姐曾經單騎前往關山,一片癡情去尋韓云牧。 對于這種流言,蕭予柔向來嗤之以鼻。這就好比,外面傳言說她雖看似放浪形骸,其實三貞九烈一般。她就是信奉及時行樂的道理,管他旁人講什么。 不過她這些個姐妹,一個個性子都太過瞻前顧后,哪像她這般恣意灑脫。 韓云牧的目光繞過蕭若水,落在了抬轎子的轎夫身上。人的相貌可以喬裝,但氣場卻難以遮掩。 他們雖然都低著頭,但其中一人不但身形高大,而且周身隱約散發出陣陣寒意。這可不是一個轎夫該有的身形氣場。 “若水——”韓云牧低低喚了一聲,蕭若水目光微動,卻又垂下了眼眸。她的神情看似波瀾不驚,但一雙手卻不由得緊了緊。 “大司馬還有何話要說?” “若水,你我雖多年未見。但你素來知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黎國。如今你要保護的這個人,將來極有可能會覆滅黎國?!表n云牧斟酌著字句道,“實不相瞞,多年前,國師蒼淵曾問卜于天,算出將有一人會一統五國。那個人如今就在你的身旁?!?/br> 蕭若水沉吟了片刻,忽然抬眼看著韓云牧。清冽的雙眸里的寒光,讓人不敢直視:“韓云牧,我雖從不過問朝政。但這些年你的所做作為,我卻并非一無所知。你是為黎國,還是為一己私欲,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你想要人,可以——” 蕭若水飛身落在地上,腰間的長劍噌然出鞘。韓云牧身后的御林軍立刻擺開架勢,□□齊齊指向蕭若水。但蕭若水沒有絲毫懼色,眉毛微挑。 韓云牧抬了抬手,身后的御林軍整齊劃一地收回□□。他緩緩抽出腰間的劍,指向了蕭若水:“好。許久未曾過招,不知你的武藝精進了否?” “你今日若能勝我,這人你帶走。倘若你輸了,人便歸我?!?/br> “好!” 御林軍在韓云牧的示意下退后了數步,讓出一圈來。蕭予柔連忙躲到了轎攆后面,蹙眉道:“這怎么還打起來了?” 童路緩步踱到了蕭予柔的身側,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男子身上。雖然這人垂著頭,但顯然這就是大司馬要尋的人。如今的國君也真是昏庸無能,這般智計還想要與大司馬抗衡,簡直以卵擊石。 蕭予柔瞥了童路一眼,忽然眼前一亮。原來韓云牧身邊還有這么俊俏的小哥,這模樣生得可真不錯。雖然比起穆頃白要差上一大截,不過收入府中也不是不可。蕭予柔瞧著童路,心里的算盤撥的噼里啪啦響。 而此刻蕭若水與韓云牧雙雙手持長劍對峙著。兩人其實都善使槍,都練得一手好槍法。只是皇城之中,還是攜帶長劍比較方便。 長劍在空中交擊,蕭若水身法凌厲。一劍刺去,韓云牧格擋了開來。未及回擊,蕭若水在空中一個回身,腳尖輕盈地點著韓云牧的長劍,借力遠離。韓云牧緊追而上,方拉開距離,他這一劍又橫掃向了蕭若水。 而這一切也僅僅發生在剎那之間。一旁的蕭予柔看得目不轉睛,大氣都不敢出。原來這就是高手過招,尋常人就是看上一眼,都會覺得心驚。 蕭若水起先以靈活的身法占了上風,但漸漸地,她感覺到了體力不支。韓云牧以靜制動,每一招力道都極強。震得她虎口發麻,卻還是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戰場之上,手中的兵器就是生命。這是韓云牧曾經教過她的。 忽然,韓云牧一個瞬身,長劍破空而來。蕭若水立刻抬劍格擋,卻聽到清脆的破裂聲。手中的劍斷成了兩截,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冰冷的劍鋒直抵她的喉嚨。 韓云牧冷聲道:“你輸了?!?/br> 蕭若水看著他,一言不發,但眉宇間的倔強卻不曾減少分毫。她讓開身,韓云牧大步走向了那個“轎夫”。 童路想要提前一步抓住那人,誰料蕭予柔忽然半途擋了過來。他那一掌力道未減,猝不及防搭在了蕭予柔的身上。她驚叫了一聲撲在了轎攆上,轎攆立刻搖晃著衰落在地上。 其他轎夫也因著慣性摔倒,唯獨是那一人忽然讓了開來。身形微動,一陣風拂過,他已經瞬間掠過了御林軍的頭頂,向城門外跑去。 童路離得最近,本該去追,但蕭予柔倒在他的懷里。他只能扶住了她,心下直冒冷汗。打傷公主可是死罪…… 韓云牧飛身去追,但那人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他蓄力將手中的長劍擲出,那人側身躲閃。長劍劃過臉頰,韓云牧忽然頓住了。 這個人……并不是穆頃白! 調虎離山?!韓云牧沒有多做停留,只分了一小隊御林軍去捉拿那人。自己則領著御林軍一路直奔向未央宮而去…… 而此刻的未央宮中,蕭羽彥正坐在門檻上,手里握著那把匕首呆呆地看著屋角的飛檐。云洛嘆了口氣,輕聲道:“別看了,哥哥已經走了?!?/br> 蕭羽彥癟了癟嘴,心中有些發酸。她將匕首收進了袖子里,起身回宮??墒俏囱雽m里空落落的,蕭羽彥忽然覺得好像心里被挖空了一塊。 從前她不曾擁有過,所以覺得一個人也沒什么??傻玫竭^再失去,卻讓人這般難以忍受。 剛在榻上坐定,蕭羽彥便聽到了外面一陣繁雜的腳步聲,還有盔甲與刀劍碰撞的聲音。云洛擺弄了一下此前放好的棋盤,不慌不忙道:“別怕,我哥不在,有我呢?!?/br> 說不怕是假的。但想到穆頃白此刻應該已經離去,蕭羽彥定了定心神。韓云牧沒有證據,也不能奈何她。即便他有證據,又能如何?左不過是發一通火氣。 于是韓云牧走進未央宮的時候,便見到蕭羽彥一人坐在窗下,手中捏著一只白子出神。他大步走上前去,手中的長劍還未來得及收回。 行到蕭羽彥身旁的時候,她似乎恍然驚覺有人進來,轉頭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棋盤上的棋子散落了一地,有一顆還砸在了韓云牧的腳面上。 “韓……韓愛卿,你這是來做什么?” 韓云牧收起了劍,眉宇間帶了一絲疑惑:“穆頃白呢?” “什么穆頃白?” “就是那假公主?!表n云牧的耐心顯然并不多。 蕭羽彥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是這事兒。大司馬誤會了,那人并不是穆頃白,而是如假包換的云洛公主?!彼f著喚道,“洛兒,出來吧?!?/br> 韓云牧沉著臉看向她身后,屏風后轉出一名盛裝的女子。華貴的紫色長袍之上,以金線繡著牡丹。烏黑的長發盤起,金鳳步搖卻一步也不曾晃動。唯有自幼便熟識宮中規矩的貴族女子,方才能做到蓮步姍姍,頭上的發飾卻一動不動。 女子的相貌也是明艷動人,嬌小的臉龐還帶著未脫的稚氣。 蕭羽彥上前執了云洛的手,對韓云牧笑道:“大司馬怕是此前有所誤會。不過這樣都怪云洛太過貪玩兒,又女扮男裝,騙了所有人?!?/br> 云洛掩唇輕笑:“陛下與我自幼相識,想必早就看出來了吧?” “洞房花燭的時候才看出來。起初還真是嚇了我一跳。這還多虧了大司馬,要不是他堅持,說不定寡人就送你回齊國了?!?/br> 兩人相視一笑。眼看著韓云牧似乎有些動搖,蕭羽彥稍稍松了口氣。 忽然,一人匆匆走來,站在未央宮門口大聲道:“大司馬大人,屬下有事稟報?!?/br> 韓云牧深瞧了云洛和蕭羽彥一眼,轉身走向那名御林軍都統。那人耳語了兩句,韓云牧的臉色忽然變了。 他咬了咬牙,轉身大步走向了蕭羽彥。云洛也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看著韓云牧可怕的面色,終于知道為什么蕭羽彥見了韓云牧會怕成這樣。 他大步走來,一把握住了蕭羽彥的胳膊。蕭羽彥驚叫道:“韓云牧,你這是做什么?!快放開寡人——” 但對于她的驚叫,韓云牧充耳不聞。云洛上前阻擋,韓云牧只是輕輕一推,她便趔趄著退后了好幾步,撞到了床榻的邊緣。 于是云洛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韓云牧鉗制著蕭羽彥,大步走向了偏殿,重重關上了殿門。 第二十五章 佞臣 蕭羽彥進了偏殿,里面只點了兩盞宮燈?;椟S的燈光下,映出了韓云牧晦明變化的臉。他步步逼近,一雙眼中滿是怒意,她踉蹌著后退了幾步。 “你別過來!寡人命令你,站在原地!” 韓云牧冷哼了一聲,上前一步掐住了蕭羽彥的脖子,將她重重抵在了墻上:“你知道你自己今天做了什么?!” 蕭羽彥只覺得喉嚨一緊,呼吸受到了阻礙,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她捶打著韓云牧的胳膊,卻絲毫不起作用。 “你……你放手。我——” 即便是感受到蕭羽彥痛苦的掙扎,韓云牧的手依舊掐住了她的喉嚨。他控制著力道,不至于掐死她,但也是讓人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你可知道。這是殺穆頃白最好的機會,而你竟幫著一個外人逃跑。身為黎國的國君,倘若有朝一日他兵臨城下,你要如何對黎國的百姓交代?!” 韓云牧向來老成持重,很少有如此激烈的言語。蕭羽彥臉憋得通紅,根本無力去回應他的話?;秀遍g,她覺得自己可能就要死掉了。 其實死在他手里,她不是沒有想過。弒君自立,五國雖無先例。但當今周朝的建立,便是推翻了前朝。周朝的先祖也是前朝的臣子。韓云牧倘若要殺她,也并不意外。 可是瀕臨生死邊緣的剎那,她忽然觸碰到了穆頃白贈她的那把金錯刀。蕭羽彥掙扎著從袖中抽出了那把刀,虛空一劃。 掐住脖子的力道立刻松了下來,刀刃劃破布料的聲音傳入耳中。蕭羽彥滑落在地,顫抖著握住了那把刀,驚恐地看著韓云牧。 他抬起手瞧著手腕上那道流血的傷口,只是皺了皺眉頭。但神情有些訝異。蕭羽彥喜歡過過嘴癮,至多叫罵兩句,平日里能忍就忍了。她從來不曾這般反抗過他。 韓云牧一度以為,他可以徹底將她捏在手心里。所以稍稍放縱了她一些。哪怕她偷溜出宮,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磥?,他對她是放縱過了頭。 蕭羽彥看著韓云牧的眼神,雖然害怕,卻固執地握緊了手中的刀刃。穆頃白曾經對她說過,倘若再有人欺負她,便用這把刀斬下他的手??墒且运F在的能力,從任何意義上都不是韓云牧的對手。 他緩緩地蹲下身,握住了那把金錯刀。蕭羽彥緊咬著牙一動不動,韓云牧握住了鋒利的刀刃。血從刀刃流向她的虎口,又順著刀柄流入了她的衣袖之中。 “這是他送你的刀?” 蕭羽彥顫抖著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你……你不要逼我……我……我不想傷你的……” “丟掉這把刀,我便不跟你計較?!表n云牧聲音冰冷,一雙寒眸直視著蕭羽彥的眼睛。似乎要洞穿她心底所有的恐懼。 她用力搖了搖頭,溫熱的鮮血沾濕了她的手掌,血腥的味道彌散在空氣里。良久,韓云牧才嘆了口氣,沾血的手輕輕覆在她的臉頰上:“我是不是太放縱你了?” 蕭羽彥顫了顫,想要躲開他的手,卻被捏住了下顎。她慢慢將金錯刀抵在了韓云牧的胸口,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別忘了,寡人才是一國之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