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說完,見他垂眸看著自己,面龐在幽暗的車燈下出奇的英俊,忍不住湊到他耳旁,咬他耳朵道:“倘若你的好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就好了?!?/br> 藺效將她按到身下,一本正經道:“嗯,旁人我管不著,不如眼下就讓你嘗嘗你夫君的好?!?/br> ———這是小兩口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談論夏芫的問題,夏芫估計做夢也想不到,小兩口談著談著就啪上了=_= ☆、第159章 兩人回府時,已近寅時,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時刻,兼之初冬的夜風又冷又硬,吹到臉上,仿佛刀刮一般。 沁瑤從未覺得從瀾王府門前到思如齋的路有這么長,好不容易進了院子,只覺困極冷極,哈欠連連地讓溫姑備了熱水,跟藺效梳洗一番,便忙不迭鉆進被窩,倦極而眠。 似乎剛閉上眼,便聽到有人在外敲門,這聲音雖輕,卻透著股急迫的意味,能喚醒人心底潛在的不安,沁瑤一個激靈,睜開眼,便見藺效已然披衣下床。 見沁瑤也醒了,藺效安慰她道:“你睡你的,我出去看看?!?/br> 沁瑤摟著被子點頭,心卻終不踏實,這等深夜,若非了不得的急事,下人們斷不至于擾了藺效安眠。 看著藺效出去,還未掩上門,便聽溫姑低聲道:“常嶸他們有急事稟告?!?/br> 藺效低應一聲,隨手將門關好,其后是一陣離去的腳步聲,門外重新恢復寂靜。 沁瑤仿佛有什么預感似的,眼睛雖閉著,卻怎么也無法再次入睡,一會睜開眼看看窗外,一會胡亂理理衾被,在床上輾轉反側,時刻留意外頭的動靜, 直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藺效才回來。 “出什么事了嗎?”沁瑤忙擁被坐起,看向藺效,他蹙著眉頭,臉色跟窗外的天色一般無二,都帶著一份凜冽寒意。 藺效替沁瑤裹好被子,靠床坐下,淡淡道:“秦媛死了?!?/br> 沁瑤耳畔默了一瞬,等反應過來,錯愕道:“死了?怎么死的?” “自縊?!碧A效起身解衣裳,將外袍搭在床前屏風,脫了靴,重新上床躺下。 沁瑤目光無意識地追隨他的動作,腦子里亂哄哄的,怎么也無法平靜下來,“自縊?她怎會自縊?” 照她這幾回跟秦媛交手的經驗來看,秦媛哪怕認為自己身中“劇毒”,僅有半年時間可活,也不肯輕言放棄,可見其心性何等堅定,又怎會在皇上旨意尚未下來之前提前選擇自我了斷? 藺效將沁瑤摟在臂彎里,沉吟了一會,道:“今夜看守她的全是太子身邊的護衛,守備森嚴,外人無從闖入,太子又有意留她一條活路,因而她雖然死得突兀,但被人所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聽說初始時并無異常,拂曉時出的事,等一干護衛察覺不對,入內查看時,已經晚了?!?/br> 說畢,對沁瑤發表自己的看法道:“雖然我也不相信她會選擇自縊,可這種人往往聰明太過,寧折勿彎,與其任人擺布自己的命運,寧愿自戕也未可知?!?/br> 是這樣嗎?沁瑤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這一月以來,已經有幾個人自縊了?先是云隱書院的陸女官,再是秦媛,都是這樣的深夜,死得無聲無息,而且光從表面上看,似乎都看不出什么不妥,可死的時機又實在是太過湊巧了些…… 怔忪了一會,猛然想起一事,抬頭看著藺效道:”虧得今晚你沒插手看管秦媛之事,讓太子自行安排身邊護衛看管,否則今晚秦媛在府中自縊,哪怕咱們不在場,太子恐怕也會疑到咱們頭上來?!?/br> 畢竟藺效有動機有條件,若不是藺效及時抽身,如何能洗刷嫌疑?不怪藺效平日這般謹言慎行,又慣于走一步看三步,實在是宮內外的人和事都太過復雜,稍有不慎,就會惹來嫌隙。 想到此處,心里一陣難以言喻的疼痛,將頭埋到他懷中,緊緊摟著他道:“惟謹,我在想,今夜之事只怕還只是你這些年所遇之事的其中一樁,以往你還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棘手的事呢,這些年你也太不易了?!?/br> 藺效萬沒想到沁瑤會忽然生出這樣的觸動,僵了一瞬,目光轉為柔和,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笑道:“沒遇到你之前,是有些不易,可如今有了你,你又這么好,我每日只要想到你,心里不知有多高興,天大的事都不會覺得不易?!?/br> 說完,尤嫌這句話不夠分量似的,索性伸手固住沁瑤的雙肩,低頭看著她,柔聲道:“阿瑤,這些年最讓我覺得痛快的事就是能娶到你。你放心,無論發生何事,我總能替你遮風擋雨,護你周全?!?/br> “不止我,咱們倆都得好好的?!鼻攥幷J真補充道。 “那是自然?!碧A效笑道,目光篤定,極有底氣。 沁瑤自然知道這個男人的承諾意味著什么,浮躁不安的心重又變得踏實無比。 —————————————————————————————————— 半夜鬧了這么一出,早上起來,沁瑤便有些懶懶的,頭暈腦脹不說,飲食上更是不宜,連再清淡的粥湯都飲不下,勉強喝了一口,旋即又吐了。 藺效只當是在馬車上溫存時不小心讓沁瑤染了風寒,要多懊悔就有多懊悔,立刻傳人去請余若水不說,又讓人去宮中傳話,令許慎明代為布防,自己則留在府中寸步不離地守著沁瑤。 溫姑見沁瑤胃口不佳,卻又想到另一層,拉了采蘋在一旁細問沁瑤在家時來葵水時的情形,又打聽沁瑤上月何時換洗的,要知道世子妃已嫁過來近兩月,世子又那般寵愛她,怕是有喜了也未可知。 采蘋聽溫姑問長問短,猛然意識到小姐這個月確實已好久未換洗了,可是小姐在家中時小日子便不準,不是早來便是晚來,若依此來斷定小姐已然有喜,怕是有些不準。 雖如此說,采蘋想起小姐出嫁時夫人對她的囑托,仍有些雀躍,忙托了人去給瞿陳氏速速送信。 余若水來得極快,藺效派人去請后沒多久,便到了瀾王府。 藺效將床幔放下,將沁瑤遮得嚴嚴實實,方讓余若水進屋。 余若水隔著簾子診了一回脈,又細問一回沁瑤的病癥,便到外屋開方子。 沁瑤懨懨地躺在床上,聽著藺效在外屋跟余若水說話,忽然想起大隱寺那回她被盜匪打傷,也是這位余若水不請自來,說是奉了德榮公主之命給她診病。 當時她不了解德榮公主的為人,如今想來,依照德榮公主的性情,實在不大可能會為了她特意去請太醫院的院首。會不會德榮公主根本只是個幌子,實則是藺效請來的余若水呢?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要知道這回秦媛之事,也是余若水在皇上面前給秦媛下了癆病的診斷,成功將秦媛從宮中引出,為后面揭露秦媛的真面目打下了基礎。 由此看來,余若水跟藺效的交情恐怕遠遠不像表面上那樣寡淡。 可余若水身為太醫院院首,入宮長達四十余年,如今已近古稀之年,于名利上恐怕早已看淡,以藺效的資歷,豈能輕易驅使余若水為他所用?會不會背后還另有曲折。 正想著,溫姑進來,說瀾王聽說沁瑤生病,特派了身邊的余總管前來探視。 沁瑤聽了這話,怔了片刻,忽然冒出個有些荒唐的念頭。是啊,她怎么把阿翁給忘了!藺效驅使不動的人,以阿翁的身份和資歷,不見得也驅使不動。 畢竟對余若水這樣的老臣來說,藺效不過初生之虎,可瀾王卻是當初一眾爭儲失敗的皇子中唯一一個全身而退的人。難道說,阿翁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樣淡泊避世…… 忽然采蘋歡天喜地探身進來,連沁瑤的稱呼都忘了改,笑呵呵道:“小姐,夫人和大公子來看你來了?!?/br> 話音未落,瞿陳氏一臉喜氣地掀簾而入,看著阿瑤,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孩子,真好福氣啊,才成親多久,竟就有喜了!” 原來采蘋派人去瞿家傳話時,原話本說的是“小姐可能有喜了?!?/br> 可傳到瞿陳氏耳里時,卻變成了,“小姐已經有喜了?!?/br> 藺效正好送完余若水回來,剛進來,便聽見這話,怔在原地。 ☆、第160章 藺效本打算進來給瞿陳氏請個安,便到外院招待瞿子譽,誰知一進來,就聽到了這話。 他忘了邁步,立在門旁,迅速在腦海中回顧一番剛才余若水對他說的話。 “世子妃這是神思過度,心脾兩虛,加上年幼不重保養,故而不小心染了風寒。所幸世子妃素來康健,不至于遷延加重,服兩劑疏散的方子,也就無礙了?!?/br> 明明白白說沁瑤得的是風寒,沒有一個字提到有孕,以余若水的醫術,總不至于連個喜脈都診不出。 雖這么想,他心里又隱隱有些失落,仿佛一件意想不到的驚喜突然被放到眼前,還沒來得及細品,下一刻就被人告知純屬子虛烏有。 沁瑤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目瞪口呆地望著母親,“阿娘,您方才說什么呢……” 瞿陳氏瞧見女兒女婿的神情,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攏,心里卻已經本能地覺得不對,回身看著藺效,猶自掙扎,“世子,不是說阿瑤有喜了嗎?” 沁瑤這回總算聽清了母親的話,錯愕至極,求證似的看向藺效。 藺效尷尬地輕咳一聲,對瞿陳氏道:“阿娘,方才余太醫給阿瑤診了脈,說她是染了風寒——” 瞿陳氏嘴張了兩下,神情雖僵,卻立刻轉了話風,笑道:“嗨,都怪阿娘,連句話都沒聽清,就急急忙忙趕來了?!?/br> 忙將帶來的補品交了采蘋,到了床前,摟著沁瑤細看,“快讓阿娘瞧瞧,怎么就好端端地染了風寒?!?/br> 又道:“可能吃得下東西?要不要阿娘給你做些易克化的點心?” 一句不再提有孕的事,免得讓女兒難堪,讓女婿失望,心里卻把亂傳話的下人痛罵了八十遍,暗道回去后定要找出是哪個該死的東西,好好立上一頓規矩才行。 因瞿陳氏嗓音嘹亮,語調爽利,三言兩語便將屋里的尷尬氛圍一掃而凈。 藺效見沁瑤的神情多多少少自在了些,暗松了口氣,別了瞿陳氏,自去外院招待瞿子譽,心知肚明大舅哥多半也是聽聞沁瑤懷孕,這才一大早特意前來看望,一會見了,少不得又需費一番唇舌解釋。 女婿走了,瞿陳氏說話頓時少了份顧忌,對沁瑤道:“剛才阿娘弄錯了,你可別往心里去,想想你才嫁過來多久,該有的時候自然會有的,女子最怕惦記此事,越是心里惦記,越不容易懷上?!?/br> “誰惦記了?”沁瑤哭笑不得,“要不是您一大早莫名其妙說我有喜,能好端端地把傷風扯到有孕上去么?!?/br> 瞿陳氏替女兒掖被子,毫無愧色地笑道:“這不是阿娘太心急了嗎?好不容易你大哥的親事有了點著落,阿娘還以為會雙喜臨門呢?!?/br> 沁瑤驚得從床上坐起,“哥哥的親事有著落了?” 瞿陳氏早料到女兒會有這種反應,牢牢將女兒重又按回床上,笑瞇瞇道:“前兩日便想讓你回家一趟商量此事,可你這幾日總往宮里跑,就沒給你遞上話?!?/br> 沁瑤暗自懊惱,她這段時日盡顧著對付秦媛來著,哪有功夫顧及其他,險些連哥哥的親事這樣大事都忘了幫著張羅,忙問:“是誰家的小娘子?哥哥自己相中的?” 按她早前的揣測,哥哥雖然一點口風沒透,卻極有可能看中了王應寧,而兩家門第相差這般懸殊,真要成事,少不得費一番功夫。 哥哥素來穩重,在沒有把握之前,不大會讓阿娘過問,因此別看阿娘此刻興興頭頭的,沒準是在她老人家自己在剃頭擔子一頭熱。 瞿陳氏見女兒狐疑地看著她,半點不惱,反笑道:“你哥哥如今不是前些時日在翰林院幫著戶部編纂了一部辭典么,為了這本詞典,你哥哥人都瘦了一圈,后來王尚書到翰林院查看辭典編纂進度,對這辭典大加贊許,見你哥哥是編纂人之一,便特喚了他近前問了幾句話?!?/br> “然后呢?”沁瑤聽得全神貫注,原來那部辭典竟是戶部要用,難怪哥哥前些日子天天起早貪黑的,敢情全是為了在王尚書心里留下個好印象。好不容易王尚書召見,哥哥為了鞏固王尚書對自己的贊許,怕不會使出渾身解數。 瞿陳氏果然笑道:“王尚書問了你哥哥好些話,見你哥哥答得甚好,又生得一表人才,當時雖未說什么,可后來卻打發底下的官員拿了你哥哥的一份履歷給他過目,也是巧了,這底下的官員正是跟你父親素日交好的陸伯伯,下衙后便都跟你父親一五一十地說了?!?/br> “王尚書不過要了哥哥的履歷來看,”沁瑤思忖著道,“未見得便是相中了哥哥吧?!?/br> 說著,忽然想到哥哥的同窗王以坤,他跟哥哥私交這么好,又是王應寧的胞兄,想必早已知道哥哥對王應寧的心思,王尚書突然注意到哥哥,會不會也有王以坤的一份功勞在內呢? 瞿陳氏笑呵呵道:“阿娘話還沒說完呢,看了履歷之后,那日尚書府設宴,王公子邀了你哥哥前去,聽說當時參會的都是當朝有名的大才子,酒席上,王尚書考人學問,特點了你你哥哥在席上作那個什么駢文,你哥哥一作完,王尚書就跟旁的大人說了句‘后生可畏’,滿口的夸贊。阿瑤你說,王尚書這不是相中了你哥哥是什么?” 沁瑤暗忖,王尚書那樣的謀臣,等閑不會將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地公示于人前,雖說幾次夸贊哥哥,或許存了幾分提拔之意,卻不見得是想讓哥哥做女婿,沒準只是見哥哥學問出眾,有意培養后輩而已。 要知道王應寧這樣的世家千金,即便背負克夫的名聲,也斷沒有主動跟人攀親的道理。 “哥哥自己怎么說?”想了一通,沁瑤決定還是從哥哥和王應寧身上入手,畢竟相較于其他,他們二人的態度才是關鍵。 瞿陳氏道:“我和你父親問了你哥哥幾回,你哥哥只是說讓我們二老放心,他心里有數,阿娘瞧著,你哥哥對王家的事倒真是上心?!?/br> 沁瑤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心里多少有了些底,看來哥哥果然極屬意王應寧。 瞿陳氏又嘆:“王小姐那樣的好孩子,誰看了不喜歡呢,可惜就是門第太高了些,也虧得你哥哥爭氣,得了王尚書的青眼,否則咱們瞿家恐怕連提親的資格都沒有?!?/br> 沁瑤不便反駁阿娘,只寬慰母親道:“阿娘,雖然咱們從不主動攀扯,但也沒必要妄自菲薄,就像您說的,哥哥狀元出身,模樣人品樣樣出眾,給誰做女婿不夠用呀?” 想起王應寧克夫的名聲,猶豫著要不要問母親,可依照母親對王應寧的關注程度,不可能沒聽說過此事,既然一句不提,只能說明母親不介懷。 可見母親倒真是一點也不糊涂。 母女倆說完一晌話,瞿陳氏又起身細細看了一回新房,見處處貴而不奢,不失閨房雅趣,妝臺上一枚汝窯花囊,里頭插著滿滿一囊這季節早該凋謝的茶花,花開得格外嬌艷。 屋中一角焚著香,說不出的甜暖幽柔,窗下一榻,正對院中美景,屋外雖然寒風凜冽,屋內卻因燒著地龍,溫暖如春。 除此之外,屋里的一眾下人服侍女兒皆是盡心盡力,可見女兒自嫁過來之后日子過得極為順遂,這樣想著,越發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