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怡妃搖搖頭,轉身看向藺效,柔聲道:“十一,不是我說你,康平做錯了事,你教訓她是應該的,可也不能這般不管不顧呀,下次萬萬不可如此了?!?/br> 藺效不置可否地嗯一聲,心中冷笑,不這樣教訓她,她能長記性嗎? 德榮見藺效身上衣裳不如往日平順,以為是他跟康平打架所致,走到藺效身旁替他整整衣襟,慈愛地笑道:“今日怡妃娘娘跟我說起,我們一家人回長安是件大喜事,需得好好熱鬧熱鬧,我便跟怡妃娘娘商量了,這個月十五日子不錯,我們在府中設宴,好好招待一回長安親友,你到時候將宮里的差事辦妥當了,早些到姑姑府里來?!?/br> 藺效忙笑著應好:“一定早些到姑姑府上幫忙?!?/br> 夏芫走到母親身旁挽著她的胳膊,甜甜笑道:“女兒都說了會給十一哥哥傳話了,母親何苦親自跑一趟?!?/br> 德榮輕輕點點她的鼻子:“你也不是個省心的!” 吳王的目光一時無法從夏芫嬌艷的臉龐上移開,聞言笑道:“芫meimei的性子這般乖巧,若還不省姑姑的心,怕是再找不到省心的了?!?/br> ☆、第34章 自那晚暴雨后,長安又接連下了幾場雨。 雨停后,滿城的草木似乎較雨前更加蓬勃茂盛了,處處花草蔥蘢,綠意盎然,天氣也一日比一日暖和,厚重的衣裳再也穿不住了。 殿試這日,又是個大晴天。 沁瑤一早送完哥哥,回到自己的小院,見檐下的海棠一夜間之間全都盛開了,梧桐樹上鶯聲燕語不斷,心里沒由來的一陣高興,喜滋滋地回屋拿了紙鳶,便帶著丫鬟采蘋到園中玩耍。 瞿府格局不大,府中只一個小小花園,園中點綴著幾株海棠芭蕉,并一個八角涼亭,除此之外一無長物。 沁瑤玩了一會,就覺得花園地方窄小,施展不開,抬頭看一眼四周的院墻,眼珠一轉,笑嘻嘻地招手喚采蘋:“你過來?!?/br> 采蘋生得胖胳膊胖腿的,跟著沁瑤不過跑了幾步,就喘得不像樣子了,這回又見沁瑤不懷好意地沖自己招手,白胖的臉蛋不由一緊:“小、小姐,您又要干什么?” 沁瑤見采蘋如臨大敵,不由有些好笑,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拖到院墻下,吩咐道:“拿著紙鳶的線輪在這站著,一會我讓你放繩子,你就放繩子?!?/br> 采蘋哦了一聲,無奈地握著線輪站著。 沁瑤拿著紙鳶輕輕一躍,到院墻上,提著氣沿院墻快速地飛奔起來。 采蘋手中線輪的線一下放到了盡頭,紙鳶也一改之前的垂頭喪氣,呼啦啦地迎著風飛得極高。 采蘋心幾乎跳到嗓子眼:“小姐,夠了夠了,紙鳶飛得夠高了,您快下來!” 沁瑤哪肯聽她的,越跑越快,自管玩得開心。 忽然一個趔趄,似乎腳下失滑,沁瑤哎喲一聲,從院墻上跌落到墻后,不見人影了。 采蘋急得大哭起來,忙急奔上前,手腳并用地往墻上爬:“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小姐!” 兩只手剛勉強夠到墻垛,沁瑤的頭從墻后冒了出來,哈哈大笑道:“沒見過這么傻的丫頭,這么容易上當?!?/br> 采蘋嘴張得大大的,好一會,從墻上笨手笨腳下來,忿忿地一抹眼淚:“小姐太過分了,嚇唬奴婢好玩是吧?!?/br> 沁瑤見采蘋生氣了,忙也從墻上躍下,拍拍她的頭:“嘿——脾氣越發大了,這就生氣了?” 采蘋狠擦一把鼻涕,背過身不理沁瑤。 “這樣就沒勁了啊——”沁瑤笑嘻嘻地還要逗采蘋,瞿陳氏帶著幾個丫鬟婆子神色匆匆進了園子。 “阿瑤,哎喲,你怎么還沒事人似的!宮里來人了,找你的,說是宮里有旨意要宣??炜炜?,跟娘到前廳去聽旨去?!?/br> “圣旨?找我的?”沁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任由瞿陳氏拖著往園外走,“怎么回事啊娘?” “娘也不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br> 娘倆到了前廳,果見幾個面白無須的宮人在廳里候著。 見瞿陳氏和沁瑤出來,領頭的那個宮人笑著道賀道:“給夫人和小姐道喜了。聽旨吧?!?/br> 瞿陳氏心下打鼓,忙拉著沁瑤跪下接旨。 “奉天之命...擬于下月重開云隱書院,朕久聞太史令瞿恩澤之女恪守女德,勤勉柔順,蘊藏有玉之石,或未琢之玉,特著其入讀云隱書院,以昭其德,以顯其才。欽此?!?/br> 瞿陳氏讀書不多,只聽出個大概的意思,接過旨,忙令人奉茶給幾位宮人,又拿出幾包碎銀子打點幾位宮人,陪著笑臉想從宮人嘴里打聽出一點內情。 宮人笑得神秘莫測:“您啊,就別問太多了,要知道朝中這次重開云隱書院,總共只點了五十位女學生,多少人想求其門而不入呢,您且偷著高興吧。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得上下一家去宣旨,這便告辭了?!?/br> 送走宮人,瞿陳氏的迷惑更深了,前些日子倒是隱約聽丈夫提起過云隱書院的事,雖知道是好事,但朝中官員何止百名,家中有女兒的更是不在少數,以瞿恩澤的品級,怎么也輪不到沁瑤,所以他們根本沒費心思去鉆研。誰知道最后竟真選中了沁瑤,這其中,該不會有什么他們不知道的隱情吧? “阿娘,這個云隱書院是做什么的?”沁瑤向來豁達樂觀,驚訝過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赊D頭見母親仍不時皺眉,不免有些好奇。 “這——阿娘也不是很清楚,等你父親和哥哥回來,讓他們給你細說說?!宾年愂险f著,情緒漸漸高昂起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沁瑤能夠進久負盛名的云隱書院入讀,總歸是好事一樁。 她拉著沁瑤上下打量,笑得合不攏嘴:“傻孩子,往后要進書院讀書了,可不許再跟你師父到處打打殺殺了,今兒起,就好好呆在家里,把你從前荒廢的功課拾起來學學,到了書院里,師長問起來,可別一問三不知?!?/br> 沁瑤對云隱書院的興趣頓時消失了一大半:“阿娘,臨時抱佛腳也不是您這么個抱法???咱能不能說點別的?!?/br> 心里則琢磨著,若不是圣旨不能違抗,非得想個什么法子不去才好。 日暮時分,瞿家迎來一個更好的消息。瞿子譽中了狀元。 一直到送喜報的人走了,瞿陳氏還像做夢似的,拉著沁瑤直問:“娘沒聽錯吧?你哥哥中了狀元?” “是的!是的!”沁瑤高興得眉開眼笑,恨不得拉著母親蹦起來才好。 瞿恩澤回府時,難掩一臉的喜色,急急喝口水,便跟妻女說起打聽到的□□。 原來今日殿試考的題目是水治??纪旰?,皇上跟幾位閣老評定文章,一致認為子譽和馮伯玉做得最好,但究竟該定誰為魁首,幾位閣老卻各執一詞。 到最后,皇上發話了,說馮伯玉的文章雖然觀點犀利透徹,文采斐然,但過于注重成效,字里行間難掩急進之意,失了幾分寬厚穩妥。 而子譽的文章雖不如馮伯玉那樣字字珠璣,但行文深邃沉穩,處處顧全大局,不激進,不偏頗,溫和淡然,蔚然有大將之風,魁首當他莫屬。 “這么說,這兩個孩子,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榜眼咯?”瞿陳氏對馮伯玉印象頗佳,聽了之后,幾乎是雙倍的高興,忙給丈夫續了杯茶。 瞿恩澤點頭,接過妻子遞過來的茶盅,慨然長嘆道:“馮公子是個難得的。但咱們子譽寒窗十余載,縱體弱時亦不曾稍有懈怠,此次得中魁首,也是實至名歸啊?!?/br> 這話戳中了瞿陳氏的心肝肺腑,想到兒子這些年吃的苦,不由悲從中來,眼圈一紅,又要落淚。 沁瑤忙拿話岔開,將今日云隱書院的事跟父親說了,問父親:“父親,這個云隱書院是個什么來頭?” 瞿恩澤并不訝異,顯然早已聽說了此事。 他撫了撫沁瑤的頭,喜憂參半地說:“云隱書院曾是長安三大書院之一,十余年前不知什么原因,被先皇下旨關閉了?;噬现亻_云隱書院,自然有他的道理,咱們做臣子的也不敢妄加揣測。如今既已招了你入院讀書,你也莫要想太多,自管到學里好好學些東西,總歸是有益處的?!?/br> 這時瞿子譽恰好回來,將父親這番話聽在耳里,他眉頭微皺,接話道:“父親,此次云隱書院重開,據聞所招學生不過數十人,究竟為何會選中阿瑤,兒子總覺得里頭有些蹊蹺?!?/br> 沁瑤笑著一躍而起,跑上前迎哥哥:“咱們家的狀元回來嘍?!?/br> “怎么這會回來了?今日皇上不是要在東林設宴,要款待你們這些天子門生嗎?”瞿陳氏喜出望外地拉著兒子坐下,“你們爺幾個說會話,我吩咐膳房多加幾個子譽愛吃的菜?!憋L風火火地掀簾出去了。 “說是宮里頭的怡妃身子有些不適,皇上掛念怡妃,便推到了明日?!睎|林宴既已取消,瞿子譽原本打算跟王以坤、馮伯玉等人請季師喝酒,但聽說meimei被云隱書院錄取的事,一時放心不下,這才匆忙趕回家來。 瞿恩澤思緒仍停留子譽之前所說的話,沉聲道:“此次擬定名單的是吳侍郎和莫常侍,遴選的條件也頗為苛刻,比如年未及笄,是家中嫡女,兄長出仕者最佳,偏偏每條咱們沁瑤都符合?!?/br> “但入選名單里,四品以下官員的女兒鳳毛麟角,大多數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小姐?!宾淖幼u疑竇叢生。 “哥哥,你擔憂什么?”沁瑤不愿看哥哥皺眉,伸手去撫哥哥的眉頭。 瞿子譽不愿在meimei面前提起書院學生會被皇上指婚的傳聞,只無奈道:“沒心沒肺的小家伙。到了書院里,父母兄長都不在你身邊,你以往又不曾仔細研修琴棋書畫,萬一書院功課繁重,同窗又不那么好相與,你可應付得來?” 沁瑤一笑:“原來哥哥是怕meimei到書院里受人排擠?你自管放心,腳下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meimei我什么都不怕?!?/br> 瞿恩澤和瞿子譽見沁瑤頭昂得高高的,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不由失笑。 ———————————————————————— 過了幾日,皇上便欽點瞿子譽為翰林院編撰,王以坤任編修。而馮伯玉,則出乎意料地被任命為大理寺主事。 這日一早,沁瑤本打算找個借口回青云觀看師父和阿寒,管家卻送來兩張帖子。 一張是給今科狀元瞿子譽的,另一張卻是指明給沁瑤的。 打開一看,內容相同,都是邀請他們去韋國公府夜宴的。 “韋國公府?”沁瑤極力在腦海中思索自家跟韋國公府的關聯。 瞿陳氏卻對韋國公府這些年的來龍去脈知之甚詳,也知道這些日子上韋國公府巴結的人家不少,瞿府等級太低,想巴結也巴結不上,也就沒去湊這個熱鬧,沒想到韋國公府竟然主動邀請他們上門。 “信上怎么說的?”瞿陳氏很是好奇。 “給哥哥的只說邀請今科狀元前去赴宴,給我的上面寫的是——”沁瑤托住下巴,“說是德榮公主的女兒頤淑郡主今年也要進云隱書院讀書了,郡主想提前結識書院里的同窗,遂邀請同窗前去赴宴?!?/br> 瞿陳氏笑道:“這是好事啊,你整日在家呆著沒事,正好借此機會跟你書院里的同窗熟絡熟絡,免得到時候生疏。信上說是什么時候?” “明晚?!鼻攥幰馀d闌珊,她對貴族小姐間花枝招展的聚會提不起什么興趣,更可惜的是,去青云觀的計劃恐怕泡湯了。 果然瞿陳氏興致勃勃地準備帶沁瑤上街:“咱們阿瑤大了,也是該好好打扮打扮了,走,阿娘帶你上街買胭脂水米分去?!?/br> 到了第二日,沁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阻止母親往她臉上涂脂抹米分,但她和哥哥到底免不了被瞿陳氏好一陣搗鼓。 瞿子譽穿了一件簇新的墨綠色暗紋袍衫,領口處露出一截雪白的襯領,腰間系著月白色的絲絳,配上黑色襆頭和皂靴,當真是翩翩如玉。 沁瑤則穿了一身杏花米分的襦衫,齊胸系著月白色曳地長裙,臂上挽著水藍色半臂,頭上一無首飾,只點綴著幾顆拇指大的珍珠,妝扮得比新抽芽的穗蘭還要嬌艷幾分。 瞿陳氏忙完,見兄妹倆如珠玉在側,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 “若在夜宴上看上了誰家的小娘子,自管回來告訴阿爺阿娘,阿爺阿娘替你將人娶回來?!彼龑Ⅵ淖幼u拉至一旁,認真囑咐。 瞿子譽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敷衍道:“娘,時辰不早了,咱們得走了?!?/br> 瞿陳氏這才作罷。 兄妹倆到了韋國公府,見門前鮮衣怒馬,早圍了許多人了。 夏弘勝帶著兒子夏蘭和夏荻在門前迎客。 聽說今科狀元來了,父子三人忙客客氣氣地招呼瞿子譽入內,沁瑤則在一旁坐上了給女眷預備的轎子。 瞿子譽掀簾叮囑沁瑤:“少飲些酒,不要四處亂走,哥哥會早些接你出來,咱們到時候一同回家?!?/br> 沁瑤坐轎子往內走,只覺得韋國公府極大,且處處精雕細琢,凡入眼處無不考究,不由暗嘆到底是鐘鳴鼎食之家,遠非尋常富戶能比。 到了內院門口,沁瑤下了轎,自有下人領著她往內走。 一路穿花拂柳,到得一處極繁盛的花園,沁瑤暗暗咂舌,就見園中光所種牡丹便有十余種,更別提起其他奇珍異卉了,且布置得繁而不亂,不一味堆砌,令人一路賞來,只覺得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妥帖。 身邊穿行著井然有序的韋國公府下人,主人們似乎聚集在院中一處亭臺說著話。 沁瑤緩步走近,就見亭臺中坐著一群衣著鮮艷的少男少女,高談闊論好不熱鬧,其中一位相貌極其明麗的少女,被人如眾星拱月般地簇擁其中。 沁瑤見她舉手投足嫻雅高貴,相貌裝飾又如此出眾,便猜到她是今夜的小主人頤淑郡主了。 如沁瑤所料,少女一瞥見沁瑤,便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起身迎道:“是瞿小姐嗎?歡迎歡迎,快請入座?!?/br> 眾人齊齊回頭往沁瑤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