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為何讓梅閣頂罪?”謝冬清問她,“你皇兄的案子,就不能讓真正的幕后主使出來認罪嗎?” 小皇帝沉默了。 半晌,她語氣可怕道:“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誰嗎?” 謝冬清不怕死地直言道:“顯而易見,是你娘?!?/br> 小皇帝不悅起來,她緊握著拳頭,沒說話。 謝冬清想起之前長寧公主說的話,對小皇帝說道:“你多大了?看樣子有十五六歲了吧?正常的皇帝到你這個年紀,早就掌權了吧?你呢,還怕你娘?登基前后可有什么變化?肯定沒有吧?因為你娘說的算??!小姑娘,家長管得嚴有時候不是好事,她可能只想要一個聽她話的皇帝,實權在你手上還是在她手上?朝臣聽她的還是聽你的?你以為再等兩年,你娘就把權力讓給你了?可別抱幻想,你坐在龍椅上,就不能對任何人抱有幻想。我看最有可能的是,你娘老了之后,你才敢過去要實權,結果呢?恐怕不是被朝臣們要挾當個傀儡皇帝,就是被下一個你娘一樣的人物控在手心里,比如,樓將軍長寧公主,她們都有可能,因為她們都比你有權,也比你有能力有魄力!” 謝冬清說完,竟然有些爽,她敲了敲木柵欄,面對著臉色陰沉的小皇帝繼續道:“這時候考慮朝政不穩,分析一大堆道理殺梅閣,說是安撫樓將軍遏制動亂,你講夢話呢?梅閣和你娘,到底誰才是導致你政權不穩的人,你自己心里應該清楚。你現在若不狠心把你娘,還有你娘的趙家從皇位旁邊清除掉,以后等你娘完全掌權了,你死后恐怕連個好一點的皇陵都進不去,謚號肯定會很難聽,史書上也會說你是個糊涂皇帝,一輩子被你娘掌控,然后嘲笑你千年!” 小皇帝齜牙咧嘴,似乎很想罵她,又似乎很想揍她。 謝冬清說道:“我真同情你。既如此,你當這個皇帝有何意義?你娘當年花費心思讓你登基,其實只是為了自己掌權吧?你現在還把梅閣當棋子,我看你才是那個棋子,還是最沒用的一個!” 小皇帝站起來,本想惡狠狠俯視她,沒想到謝冬清也站拉起來,竟然比她高點。 小皇帝臉色極其難看,她惡狠狠盯著謝冬清看了好久,一甩袖氣走了。 謝冬清沖著她的背影喊道:“你是個皇帝,為帝者,心不狠,無法成大業!” 喊完,她癱坐下來,一背的冷汗,陰風一吹,讓她打了個哆嗦。 謝冬清低聲自語:“這下好了,不成功便成仁……” 她之前真沒想過,自己會有挑撥太后和皇帝之間的母女關系的膽量…… 不過,轉念想想,懟皇帝的感覺還挺爽。 梅閣反復被提審,第二天,除了白地鎮貪污賑災款煽動災民動亂的罪名,又多了偽造證據污蔑長皇子,用巫術慫恿先皇下令斬殺親子的大罪。 撐到第三天,梅閣身心俱疲,精神恍惚,病情也比之前更重了,到后來他連開口為自己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他已經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什么,很多次,他很想就這么認罪,然而,心中的不甘和委屈支撐著他,死死守住最后一絲清明,他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認罪。 審問的官員蹲下來,勸道:“元朗,認了吧,人證物證俱在,莫要讓陛下太后為難?!?/br> 他湊到梅閣耳邊,小聲說道:“你也知道,這是為了陛下?!?/br> 梅閣斷斷續續說道:“若是真為了……陛下……我……也不會……有怨言?!?/br> 官員道:“這才對,那就認罪畫押吧?” 梅閣虛弱笑道:“你們這是……在害陛下,大成的律法……不能變成……太后弄權的工具?!?/br> 官員嘆息一聲,說道:“梅元朗,今日申時,審訊結束前,你不認也得認。為了保證明日早朝的殿前大審,你不亂說話……” 官員拍了拍他的臉:“我們不得不割了你的舌頭。太后說了,你若認罪,就給你留個全尸。若是死不認罪,到時候依你的罪行,可要當眾凌遲的。梅元朗,你是想死的舒服些,還是想死無全尸???” 梅閣深深吐了口氣,說道:“好……為了陛下,我認?!?/br> 他的突然松口讓官員一愣:“當真認罪?” “我認?!泵烽w努力直起身子,咬牙道,“我出身巫族,死無全尸是巫族大忌,無法轉世,我認就是?!?/br> 官員抓住他的手,在狀紙上按下了鮮紅的指印。 官員念了一遍他的罪行,問道:“你可記清楚了?” 梅閣緩緩點了點頭,淚濕了蒙著眼睛的黑布。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更新不敢說具體時間…… 下章大家一起懟太后。(改了個錯別字) ☆、瞿然【最佳助攻】 小皇帝走后,謝冬清在刑部大獄待到晚上,也沒等回梅閣。 她叫來獄卒詢問,獄卒卻道:“姑娘你不知道嗎?重犯羈押地不在這里?!?/br> 這句話讓謝冬清焦躁了一整晚,第二天黃昏,獄卒把瞪著大眼陷入癲狂前沉寂期的謝冬清給放了。 見到牢門打開,謝冬清才回過神,頂著黑眼圈問:“他們不用提審我?我也是白地鎮災民暴動的目擊人??!” 獄卒道:“別嚷嚷,讓你出去就出去,怎么還有上著趕著想要被提審的?!?/br> 他開了大門鎖,把謝冬清推了出去,指著外面亮堂堂的大路說道:“瞧見沒,光明大道在外頭呢,趕緊走吧!” 謝冬清剛被推出來,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體一輕,她被人拽了起來,提在半空中,眼前的景物快速移動起來。 謝冬清迎著風叫道:“李大哥?” 頭頂傳來李錦的應答聲:“對,是我。殿下讓我來接你?!?/br> “原來是蕭老板放我出來的。我們現在去哪?回山上嗎?” “不是,殿下回府了?!?/br> “???” 她話音剛落,李錦就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座高墻大院,門口燈火通明。 謝冬清見到大院周圍站了一排又一排的帶刀侍衛,小心問道:“這是哪?” “自然是長寧公主府?!崩铄\放下謝冬清,解釋道,“往常大門口不是這樣,殿下不常住這里,也就沒人來。今天是陛下來了,所以門口熱鬧些?!?/br> 謝冬清一聽小皇帝在,瞬間就想炸毛,結果還沒醞釀好情緒,就被李錦提著領子拎了進去。 公主府中,小皇帝推著長寧公主在花園里溜達,身后跟著一長排的提燈宮人。 長寧公主溫柔問道:“準兒,你母后知道你來了嗎?” 小皇帝軟聲答道:“不知,母后正在忙,一整天都沒見到人了?!?/br> 長寧公主目含笑意,問道:“準兒,今日來,可有什么事?” 小皇帝答道:“無事,就是想姑姑了,聽說姑姑回府,我來看看你?!?/br> 長寧公主樂呵呵道:“是,有半年未見了?!?/br> 小皇帝沉默下來,繼續推著長寧公主,在園子里逛著。 宮人挑亮燈火,映照著道路兩旁在夜色中靜靜綻放的花。 小皇帝道:“姑姑府上的這些花可真漂亮?!?/br> 長寧公主目光柔和地望著那些花兒,道:“你小的時候,經常跑到我這里來,纏著我給你念故事。當時你最愛聽的就是莊非的《明鏡鑒》,聽我給你念《明鏡鑒》中,那些帝王的功與過。你還記得你最喜歡聽我講哪個皇帝的故事嗎?” 小皇帝道:“是世宗嗎?” 長寧公主笑出聲:“不,是英宗?!?/br> 小皇帝一愣:“英宗?殺了自己君父的那個?” 輪椅停了下來。 長寧公主悠閑地賞著花,輕聲說道:“昭帝君長居丞相一職,英宗登基后,帝君以帝年幼為由,把攬前朝政務,漸生異心,在前朝結黨營私,后與宮人私通,禍亂朝綱。宮人產下一子后,昭帝君迫英宗下詔立其為儲。英宗稍長,與沁王蕭吾聯手,于正德五年發動軍變,弒父殺嬰,以正朝綱?!?/br> 小皇帝一語不發,推著輪椅的手突然握緊。 長寧公主說道:“莊非將這本寫我朝帝王的史書,起名為明鏡鑒,就是要給她輔佐的小皇帝看,勸皇帝以史為鑒?!?/br> 長寧公主回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說,這歷史,是不是真的像面鏡子?可曾看到了自己?” 小皇帝低下頭,仍沒開口。 長寧公主語氣平靜道:“準兒,你要清楚,這江山,終究姓蕭。這皇位上,坐的是你?!?/br> 小皇帝松開手,嘆了口氣。 聽到嘆息,長寧公主笑道:“小小年紀,心思倒挺重。心里藏的東西多了,便會成拖累。該扔的,該清的,還是要及早清出去?!?/br> “姑姑……”小皇帝終于開口說話,她鼻頭一酸,委屈道,“姑姑之前也不在朝中,我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每晚躺在榻上反復下決心,可第二天起來,卻又不敢,不知從何做起,也不忍心……也許,也許母后明天就會收斂些……我每天都是這么想的?!?/br> 長寧公主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昨日從白地鎮來的那些證人,現下在京北的一處院子里,是刑部侍郎胡舟的別院,他們是想明日早朝時,再來一出戲。陛下現在可想去見見他們?” 小皇帝重重點頭:“好?!?/br> 長寧公主看到李錦遠遠提著謝冬清進來,笑道:“我和阿謙,明日也會去,宮中布防,阿謙最是熟悉,交給他辦就好?!?/br> 小皇帝嗯了一聲,卻又看了長寧公主一眼,似有擔憂。 她的表情長寧公主看得一清二楚,微微嘆氣,說道:“準兒,我蕭氏一脈,現在唯有你名正言順。姑姑老了,膝下也無兒女,你大可安心?!?/br> 謝冬清進來時,兩個人恰巧談完。 小皇帝見到她,眉毛立刻擰成一團:“又是你!” 謝冬清還在糾結跪不跪,對著這么一個青春期的小姑娘,她是真跪不下去。 長寧公主笑著介紹:“準兒,這位是謝老板,我見她之前在獄中頗有見解,許能幫到你,不妨帶她一起去胡府吧?!?/br> 小皇帝窘道:“原來姑姑已經知道昨日的事了……” 長寧公主笑而不語。 趁著夜色,小皇帝帶著謝冬清輕裝簡行到了京北小巷里的一處院子里。 白地鎮來的這些證人都在。 暗門的人將那些證人帶到了院子里,小皇帝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對謝冬清道:“你去問他們?!?/br> 謝冬清見到了幾個熟臉,皆是之前在白地鎮官府門前大鬧的災民。 她哼了一聲,磨牙道:“又是你們!是誰指使你們作偽證污蔑梅閣的?!” 幾個災民不說話,偷偷抬眼看著她。 謝冬清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慢慢走上前,胡謅道:“你們可知自己犯的什么罪?依照我朝法律,你們這是欺君,是要當眾砍頭的??愁^知道嗎?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京城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圍著斷頭臺,時辰一到,劊子手就用五尺大砍刀,咔嚓一下,砍下你們的腦袋。頭剛掉地上時,人還沒死透,巨疼無比,你們要親眼看到自己的脖子噴出三尺高的鮮血,死徹底后,到了陰司,閻王問你的腦袋在哪,你們找都找不到的,只能當無頭鬼,永生永世無法投胎轉世?!?/br> 幾個白地鎮的災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有幾個還摸了摸脖子。 小皇帝被她的話唬地一愣一愣。 謝冬清一邊圍著他們轉圈,一邊說道:“你們面前坐著的,是當朝皇帝,我不知道那個找你們來作偽證的人跟你們都承諾過什么,但在皇帝面前,如果不據實交代是誰指使的你們,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