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白薇此時已是將手里拿著的包裹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四月,隨即便對著簡妍跪了下去,上半身更是深深的伏了下去 “姑娘,”白薇的眼中有淚,聲音也是顫的,“奴婢想您了?!?/br> 簡妍的眼中也有了淚水。 這還是白薇自年前出嫁之后第一次回來看她。 一旁的四月此時也是拿了手絹在擦著面上的淚水。簡妍見狀,就忍了淚水,笑著對四月說道:“你白薇jiejie難得過來一趟,你還不快扶了她起來?!?/br> 四月忙答應了一聲,隨后就彎腰扶了白薇起來。 白薇站了起來,因又雙眼含了淚的問候著:“姑娘這些日子可好?脖頸上的傷口可大好了?日常都吃些什么?這樣冷的日子,可有覺得手腳經常發涼?” 一面問,一面見著簡妍坐在炕上,身后的窗子開了半扇的,有冷風吹了進來,她便嗔著四月,說這樣下雪的天,為什么不關窗子?凍到了姑娘可怎么好? 簡妍忙道:“這不怪四月。是我想看外面的雪景,自己開了來的?!?/br> 白薇聽了,也只得作罷。但到底還是去拿了一只手爐過來,裝了炭,遞給了簡妍。 簡妍順從的接了過來,抱在了懷里。因又讓白薇坐,問著她好,周大哥好之類的話。四月自也在一旁湊趣。 三個人這般說了一會兒話之后,白薇就想起了什么來似的,讓四月將她帶過來的包裹取了過來放在炕桌上。然后她一面伸手揭著包袱皮,一面就笑道:“這是奴婢這些日子學著做的一些糕點。面上看著不大好看,原本是不想帶來給姑娘嘗的,怕姑娘笑話。但周大哥嘗了,只說好,一定要奴婢帶來給姑娘嘗嘗?!?/br> 白薇這些年都是近身伺候著她,于這廚藝上面還真是不怎么精通。 于是簡妍和四月望著炕桌上的芙蓉糕、山藥棗泥糕等好幾樣糕點,只不可置信的望著白薇:“這是你做的?” 白薇面帶赧色的點了點頭。 簡妍立時就伸手拿了一塊山藥棗泥糕想要嘗一嘗。 只是這塊山藥棗泥糕還沒有送到嘴邊,就見碧紗櫥上的門簾子一掀,有一個仆婦快步的走了進來。 這仆婦穿了紅棕色的緞面襖子,黑色的馬面裙,頭上簪了支一點金的簪子,一支銀掠兒,耳朵上戴了一對銀丁香。生的倒也平常,只是一雙眼看著就是精明之極。 這便是奉了周元正的命令,和碧云一起過來的崔mama了。 崔mama兩步走到了簡妍的面前來,一把就搶過了簡妍手中拿著的棗泥山藥糕,聲色之間很是嚴厲。 “姑娘,外面的東西怎么能隨便的就吃呢?不干不凈的,沒的倒吃壞了姑娘的身子?!?/br> 四月只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崔mama,而白薇的一張臉則是慢慢的紅了起來,不安的絞著手里的手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文一直是在壓著寫的,然后忽然好想寫一個家國情仇,肆意瀟灑,不將兒女之情放在眼里心上的女主啊啊啊啊。 第108章 策劃跑路 夜深人靜之時,簡妍就著屋內微弱的燭火在看沈綽寫給她的信。 沈綽擅會洞察人心。所以在信的開頭他首先就表明了醉月樓是他的產業,那日是他見情形不對,于是立時就遣了家人去向徐仲宣求救的話。這樣既可以表明他是沒有惡意,也是一片心為著簡妍著想,二來也是可以最大程度的讓簡妍相信他接下來所說的話。 而接下來,他所說的都是近期朝中發生的一些大事。 生意做到了沈綽這個程度,自然是會對朝、廷之事也要有所了解才是。 據沈綽所言,年前西南地動,鎮守西北的藩王興平王蠢蠢欲動,不斷挑事。朝中大臣有支持主戰的,也有支持主和拉攏的,莫衷一是。而周元正趁此機會,上書皇帝,請求遣一大臣去往西北招撫。 簡妍看到這里的時候就心中一緊。而果然,沈綽隨即就說,周元正建議的這位大臣正是吏部左侍郎徐仲宣。只是這提議被皇帝給否決掉了,另遣了一位大臣去西北招撫。但周元正又不死心,遂又提議讓徐仲宣去往西南,安撫百姓。 沈綽在信中說的是,他猜測周元正之所以千方百計的想要讓徐仲宣離開京城,固然是因著徐仲宣離開了京城,再無人可以庇護簡妍,而這最重要就是,但凡只要徐仲宣離開了京城,他可以遣人在路途之中對徐仲宣不利。隨后隨便捏造個什么意外的借口,別人頂多也只會嘆息一句徐仲宣英年早逝,決計不會想到這背后是有人做了手腳的緣故。 隨后他又直言,他雖然是了解徐仲宣急切想要扳倒周元正的心情,但是周元正為人狡詐,且在朝中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只怕短期之內徐仲宣難度極大。且現下周元正背后還有寧王,徐仲宣卻是一個孤臣。他若想扳倒周元正,勢必要投靠梁王一黨。但沈綽又說,據他所了解,當今皇帝對朋黨之爭厭惡已久,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提拔徐仲宣,正是因著他是孤臣清流的緣故。若是他陷入兩王相爭儲君之事,皇帝會如何看待徐仲宣?當初自己一心提拔上來的人,想著要用他來對抗其他朋黨,不想最后這個人卻是深陷泥潭,自己也成為了其中一黨,皇帝勢必是不會輕易放過徐仲宣的。到時又有周元正在一旁不斷進言,只怕徐仲宣定然是兇多吉少。所以為今之計,想救徐仲宣,也就唯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簡妍離開這里。 只有簡妍離開,這一來是周元正和徐仲宣彼此之間再沒有什么可爭奪的。正所謂是沒有永久的敵人,周元正這樣精明的人,犯不著要繼續的和徐仲宣繼續的斗下去,至少短時間內明面上不會。而這二來,只要簡妍離開,徐仲宣就不必因為急切的想在短時間之內就要扳倒周元正就去投靠梁王一黨。他可以慢慢兒的來,依舊保持著他孤臣清流的身份,這樣幾年之后他勢必會在六部之中有一番作為,屆時以部權對抗閣權,周元正或許就不會是徐仲宣的對手。 最后沈綽則是直接言明,其實徐仲宣是死是活他作為一個外人是完全不關心的。而之所以他現下會對簡妍說這些,那是因著簡妍是他的合作伙伴。若是簡妍有了什么事,那他往后的什錦閣再無新品,如何維持下去?而最主要的是,那時候簡妍曾給他看過一幅世界地圖,也寫了貨通天下,匯通天下這八個字給他,但這海外貿易到底該如何進展到全世界去,到底如何才能做到貨通天下,匯通天下,簡妍卻并沒有告知他切實可行的方法。但他想知道這些方法,所以他不希望簡妍有什么事。而且他還很誠摯的說了一句,他覺得以簡妍的這些才能,這輩子不該只是作為周元正的一個侍妾存在,碌碌無為于閨閣之中。他覺得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任她去翱翔。所以如果她愿意,他會幫她離開這個牢籠,讓她到更廣闊的天地里去施展她的才能。 信的最后他說的是,他已是打探到了,上元節正月十一日至二十日,朝中官員都與節假。而周元正會趁這幾日的功夫回鄉祭祖。若是簡妍有意離開,莫若最好是上元節那日假托要上京城看燈,從而出門離開徐宅,屆時他自會安排好一切,保證神不知鬼不覺,一定會將簡妍安然送離京城,再不為任何人所察覺到。 簡妍看完了這封信之后,便將這薄薄的兩頁信紙湊到了燭火旁。 火舌頃刻之間卷起?;鸸庵锌梢姾嗗拿嫔弦黄届o。 她靜靜的看著手里的這兩頁信紙一寸寸的化為黑灰落到了炕桌上,到最后將欲燃盡時,她便扔到了腳邊上的炭盆里,垂頭盯著那簇火苗慢慢減弱,直至最后完全燃盡,再無一絲火光之后方才轉身上床歇息。 其實這些日子她也想過沈綽信中所說的那些事。 她也知道徐仲宣現下是如何的艱難,也知道自己留在這里會掣肘到徐仲宣。她也想過要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藏一些時間,這樣至少能給徐仲宣爭取一些時間,而不用著急非要在四月之前扳倒周元正。 恰恰在此時沈綽有這樣的一封書信來。 原本簡妍是有些不大信任沈綽的,覺得他為人過于機敏圓滑??墒乾F下,她好像除了相信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而且沈綽是那般直白的就說了出來,他之所以愿意幫她,無關乎徐仲宣,無關乎她,只是為他自己著想而已。因為他覺得簡妍于他沈家的生意會有極大的幫助,而他也迫切的想知道海外貿易到底可以做到其他多少國家去,如何才能真正的做到貨通天下、匯通天下。 這對于一個商人,而且特別還是一個有野心的商人來說,會這樣想實在是很正常的。所以沈綽才會愿意幫她離開,這是一個雙贏的事。 沈綽這樣坦蕩,倒是能打消簡妍心中對他的那些不信任。所以簡妍也就不得不佩服他。 他實在是太會揣摩人的心思了。上來就直接表明他曾經于她有恩,不忍見她落入周元正手中,再是分析朝中大事,點明徐仲宣現下處境艱難,隨后便說如何才能解救徐仲宣的事,最后怕她疑心他,索性是自曝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實是為他自己著想。 這樣的一封信看下來,實在是讓人很難不順著他的思路走。 一夜雪落無聲。 次日便是正月十四了。簡妍用完午膳,讓四月去請了徐妙錦過來說話。 外面的雪雖然已是停了,但風卻是越發的大了,吹在人身上,硬生生的就要把人吹成冰棍一樣。 徐妙錦進了東次間之后,簡妍忙招呼著她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了。隨即便又吩咐著四月拿了腳爐過來,放在徐妙錦的腳下讓她暖著。 徐妙錦見簡妍的手中拿著一只小繡繃,上面墨綠色緞面上繡的是蘭花雙、飛蝶。 細細的繡花針被她捻在指間,杏黃的絲線被慢慢的拉長。不過片刻的功夫,蘭花的花蕊部分便繡了出來,接著便是翠綠細長的葉片,兩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徐妙錦手中端了碧云奉上來的茶盅,扭頭一面看著她這般垂頭專注的在繡繃上繡著蘭花蝴蝶,一面又問著:“研jiejie,你繡這個是要做什么?” 簡妍抬頭對她微微一笑:“我想做一只香囊?!?/br> 這樣墨綠色的香囊,想來應當不會是她自己用的吧?徐妙錦一面默默的喝著茶盅里的茶水,一面心里就在想著,看來這香囊應該是給大哥做的。 簡妍繡了一會之后,伸手小心仔細的把緞面有些皺褶的地方撫平整了,隨即便又垂頭一針一線的繡了起來。 一面慢慢兒的和徐妙錦說些閑話。 徐妙錦知道她是想問徐仲宣的情況,想了想,便含含糊糊的說著:“大哥近來好像很忙,便是節假的時候也沒有怎么回來,只是在京里。我也是好些時候都沒有好好的見過他的了?!?/br> 捻著繡花針的手一頓,隨即便聽得簡妍有些發澀的聲音在問著:“他近來,一切都好嗎?” 怎么會好呢?那周元正千方百計的想利用西南地動的這個理由,想讓大哥離開京城去西南,最后大哥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讓自己生了一場重病,借此推脫。 而他如何讓自己得的那場重病呢?據齊桑說來,先是屋子里籠了幾個旺旺的火盆,公子披了一身厚厚的棉被坐在里面,滿身大汗。隨即又赤、身在裝滿的冰水的浴桶中泡了好長時間。先是大熱,后是大冷,如此往復幾次,如何會不得重???所以最后太醫署里的太醫都親自過來了,證實他確實是得了極嚴重的傷寒,暫且并不宜出門,周元正這才沒有話說了。 而這也是為什么現下正是節假之時徐仲宣卻沒有回來的緣故。只怕他現下還在床上躺著呢,還如何能回來? 徐妙錦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但是這樣的事,大哥是嚴禁她與簡妍說的。 大哥總是怕簡妍會擔心他。 簡妍這時已是繡好了最后一朵蘭花的所有花瓣。于是她便將繡繃拆了開來,拿了剪刀,垂著頭開始做香囊。 做出來的香囊是葫蘆樣的。墨綠色的綢緞上面,蘭花高潔,蝴蝶翩躚。 簡妍又伸手撫平了香囊上一處細微的皺褶,隨后便抬頭吩咐著四月,讓她將她前些日子繡的那副荷葉錦鯉圖拿過來。 四月答應了一聲,片刻之后便雙手捧了那幅折疊好荷葉錦鯉圖到徐妙錦的面前來。 簡妍又伸手將自己手中拿著的那枚葫蘆形的香囊一并遞了過來,面上帶了微微的笑意,說著:“這是前些日子答應了你,要給你繡的屏風和香囊。既然你今日過來了,那就一并交給你帶回去罷,倒省得我讓丫鬟特地的跑一趟腿了?!?/br> 碧云一直垂手站在旁側,崔mama不定也是在哪里彎著腰兒聽著壁角呢,所以有些話兒她并不能說的太細。 徐妙錦也明白,所以當下她也并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讓青竹接了香囊和那幅荷葉錦鯉圖過來,笑道:“那我就多謝研jiejie了?!?/br> 兩個人再說了一會兒閑話,眼見得天慢慢的就要黑了,徐妙錦便起身告辭了。 簡妍也沒有留她,只是起身握了她的手,低聲的說著:“你們要好好的照顧自己,這樣我才會放心?!?/br> 這個你們,自然是有徐仲宣的。 徐妙錦點了點頭,反手回握住了簡妍的手,一臉鄭重的回答著:“研jiejie,我都明白的?!?/br> 簡妍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吩咐著碧云代她送了徐妙錦和她的丫鬟出去。 待得碧云回來了,簡妍又吩咐著她:“勞煩你和崔mama去我母親那里走一趟,只說這些日子我在這宅子里待的實在是膩煩了,明日上元節,聽說京城里會有好看的煙火,我意欲帶了你們一起去走一走,看一看,所以讓你們去對她說一聲?!?/br> 碧云答應著和崔mama一起去了。這邊簡妍便低聲的對四月說了明日要離開的事,囑咐著她明日無論何時都不能離了她身邊之類的話。 四月只嚇了一大跳,待要說什么,可到底也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低聲的問著:“要不要奴婢收拾些什么帶在身上?” 簡妍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一絲悵惘落寞之意:“什么都不必帶。就咱們兩個,干干凈凈的離了這里?!?/br> 白薇出嫁的那日,她已是將這些時候積攢下來的銀票和銀子都讓她趁機帶走了。 現下這樣的情況下,周元正遣來的人時刻在自己的身邊,那些銀票和銀子放在白薇的身邊總是比放在自己的身邊安全的。而等到了外面,白薇自然會尋了時機來和她們匯合的。 雖然沈綽說會幫她離開京城,但是她也并不想往后隨著沈綽安排她在哪里。誰知道沈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誰又知道他這樣做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么呢?她只需要沈綽能幫她離開京城就好,隨后她自然會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可去。 * 京城上元之夜,燈燭燦然。游人仕女,往來如織,說不盡的熱鬧繁華景象。 簡妍帶著四月,慢慢的在人群之中走著,身后碧云和崔mama亦步亦趨,一步不落的跟隨著。 簡妍也沒有理會她們兩個,遇到好玩兒的攤子她就會停下來,隨手買一些新奇精巧的玩意兒。 于是不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手中就提了一盞繡球燈,四月的手里則是提了一盞荷花燈,懷中還抱了許多零碎的小玩意兒。 眼見得前面攤子上有賣面具的。簡妍上前,挑挑揀揀了一會之后,選中了兩只面具。然后她示意四月付了錢之后,抬手便將其中的一只面具罩到了四月的臉上,而自己則是罩上了另外一只。 彼時大街上也多有戴面具的人,來來往往的,一時很是分不清誰是誰。 碧云此時就上前來,站在簡妍的面前,一臉正色的說著:“此處人多,三教九流都有,若是姑娘不慎走散,后果不堪設想。還請姑娘取下臉上的面具?!?/br> 她面上雖然看著恭敬,但是這語氣里可就不是恭敬了,反倒是有那么幾分命令的意思在里面。 簡妍抬頭望著碧云。碧云并沒有收回目光,只是依然平靜的和她對視著。 面具下的唇角微微的揚了起來。 這些日子簡妍就一直覺得,崔mama雖然做事毛躁沖動,但這樣的人其實是個好拿捏的。倒是這碧云,整日不聲不響的,心里想些什么再是看不出來的,這才是最難拿捏的。 而果然,今晚崔mama被她和四月這么帶著在人群里來來回回的亂走了這么一氣,早就是有些暈頭轉向的了。倒是這個碧云,自始至終都是甚為冷靜的跟在她的身邊,目光就沒從她的身上移開過?,F下看著她面上戴了這個面具,還特地的上前來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于是簡妍便從善如流的將面上的面具摘了下來,然后索性是將這面具遞給了碧云,笑道:“好。那我就不戴。賞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