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他心中大是震驚,一時整個人竟是震顫的說不出話來了。 方才他那般的膽小,為著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明知道她在上面可能會受到周元正的脅迫,可他卻是不敢沖上去帶她離開,甚至是沖上去說一句話都不敢??墒撬F下都這般了,方脫險境,竟然是掛念著他,迫不及待的要問一問他有沒有事。 秦彥胸腔里的一顆心只顫如深秋冷風中的枝頭黃葉,半晌他方才搖了搖頭,也是啞著聲音答了一句:“我,我沒事?!?/br> 簡妍這才放下了心來。因又轉頭望著周盈盈,一張臉完全的撂了下來,聲音也冷了下來,只是問著:“白薇在哪里?” 周盈盈同樣也在望著她脖頸里系著的那塊手絹,同樣被那上面一大塊暗紅色的血跡給震撼到了。 這時聽得簡妍發問,她便揮了揮手,召了一名仆婦上前來,吩咐著她去將白薇帶了過來。 那仆婦答應著轉身去了。周盈盈沉默了片刻之后,最后還是啞然的開口,對著簡妍說道:“簡姑娘,對不住的很。只是我也是身不由己,還請你見諒?!?/br> 你身不由己,就可以趁我沒有防備的時候在我的背后□□一刀,伸手將我往火坑里推么? 簡妍的回答是一語不發的扭過頭去,沒有理會她。 這樣的朋友不要也罷。 徐仲宣卻是目光森冷的望了一眼周盈盈。 那目光如刀,縱然只是瞥了她一眼,可周盈盈還是感覺了刮rou剔骨似的寒意。 白薇很快的就被那仆婦帶了過來。萬幸她并沒有受什么傷,只是一雙眼哭的高高的腫了起來。 她一見到簡妍,立時就撲了過來,哭叫著:“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一眼瞥到她脖頸上系著的手絹上暗紅的血跡,那眼淚一時就滾的越發的多了,邊哭邊問著:“姑娘,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簡妍從鶴氅里伸了一只手出來,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的笑道:“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的很么?” 白薇只哭的說不出話來。 徐仲宣此時卻是極快的吩咐著齊桑:“速去吩咐原先跟隨著簡姑娘來的車夫將馬車趕到了門口來?!?/br> 齊桑忙忙的答應了一聲,轉身飛跑著去了。 徐仲宣這時又對白薇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去再說?!?/br> 白薇點了點頭,伸手抹了抹眼淚,一臉堅定的站在了徐仲宣的身后。 徐仲宣此時抬手將方才滑落下來的鶴氅復又將簡妍給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而后他俯首垂頭,一側臉頰輕輕的偎了偎簡妍蒼白冰冷的臉頰,柔聲的安撫著她:“沒事了。我現下就帶你回去?!?/br> 說罷,復又打橫抱起簡妍,轉身闊步的就朝著門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4章 奪妻之仇 冬日黃昏,殘陽已落,從天際襲來的黑暗空茫詭秘,漸漸籠罩遠山近處。 有颯颯寒風自蕭瑟原野刮過,帶來冬日肅殺之氣,卷起路旁的落葉枯草,旋轉著一路直上寂寥半空。 薄暮冥冥中,有馬車沿著官道不疾不徐的駛了過來。 馬車車廂里,徐仲宣將簡妍整個的抱在了懷中。因著怕她冷,又用鶴氅將她給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可縱然是如此,當他俯首將臉貼著她的臉頰時,依然還是覺得冰涼一片。 他垂頭望著她,見她面上蒼白一片,脖頸上雖然剛剛找了大夫處理過,灑了藥粉止血,可纏繞著的素白布帶上依然還是有幾點鮮紅的血跡滲了出來。 想起剛剛揭開手絹的時候,她脖頸上猙獰的傷口和猩紅的鮮血,徐仲宣止不住的就覺得心中一抽一抽的痛。 他俯身,雙唇溫柔的在她的額頭上輕觸了一下,隨后雙臂收緊,恨不能將她的整個身子都楔進自己的身體里面去,這樣任是何人都是不能從他的身邊奪走她的了。 一面又垂頭貼著她的臉頰,柔聲的問著她:“你在想什么?” 他總是隱隱的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先前他沖進醉月樓的二樓雅間,一眼看到簡妍正舉著簪子要刺進自己咽喉的畫面實在是驚嚇到他了。 若是當時他再晚到一會兒,若是當時簡妍不是聽到了他的喊叫手抖了一下,那現下他哪里還能如這般的抱著她? 只要想到那一幅畫面,便是現下他依然還是覺得心肝俱顫,于是抱著簡妍的雙臂一時更是收的越發的緊了,似乎這樣便能讓自己安心一些。 簡妍自從醉月樓里出來之后便一語不發。 先時是因著后怕,胸腔里的一顆心顫如顛篩,壓根就不曉得說什么,后來則是徐仲宣壓根就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她縮在他的懷里,聽著他沉聲的,有條不紊的吩咐著車夫駕車,讓齊桑找了醫館,隨后包扎好之后又將她抱進了這溫暖的車廂里面,緊緊的將她抱在自己的懷里。 她仿似壓根就什么事都不用去想,什么心也不用去擔,只用這般安靜的躺在他的懷里就好了。 而現下聽得徐仲宣問她,她有些飄遠的思緒拉回了一些。 柔軟的身子在他的懷中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些的姿勢重又窩在他的懷里,簡妍這才低聲的答道:“我并沒有想什么?!?/br> 只是徐仲宣始終還是覺得不安。 簡妍是這般的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倔強性子,而現下她卻明明白白的知道周元正已同她的母親提了要納她為妾的事,她心里怎么可能會好受?先前在醉月樓的時候她已是舉著簪子欲自盡的了,那往后呢?會不會一時心中想不開,又尋了個什么法兒要自盡? 只要一想到這里,徐仲宣就覺得心中涌上了一股極大的恐慌。 “簡妍,簡妍?!彼幻娴吐暤膯局?,一面就垂頭去親吻她的雙唇。 他親吻的急切又用力。雙唇緊緊的壓著她的雙唇,探舌入內,輾轉廝磨,不肯放開。 她嬌嬌軟軟的身子被他這般緊緊的圈在懷里,粉粉嫩嫩的雙唇被他這般用力的反復吸允,鼻尖縈繞的都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似乎唯有這般才能安撫住他那顆害怕隨時會失去她的不安的心。 簡妍早先自醉月樓里被徐仲宣抱出來之后便覺得一輩子的力氣都用盡似的渾身發酸,這會被他這般兇猛的一親吻,更是覺得全身無力了。連原先攀在他胳膊上的手也是無力支撐,軟軟的垂了下來。 徐仲宣卻是被她嚇了一大跳,忙放開了她,目光慌亂的盯著她看。 簡妍努力的對他露了一個笑容出來,安撫著他:“我沒有事。你不要怕?!?/br> 但徐仲宣如何會不怕? 他緊緊的將她的整個身子都擁在自己的懷中,雙唇貼著她的耳邊,語帶懇求的低聲說著:“簡妍,你要答應我,往后再也不要做今日這般的傻事了?!?/br> 簡妍苦笑一聲。 如果可以,她自然也是不愿意做這樣的傻事的??墒窃谀菢拥木硾r之下,她也不曉得為什么,忽然心里就涌上了一股孤憤決絕之意,竟是只想著要尋死。 徐仲宣親眼看到了那樣的場面,想必是嚇到他了的吧? 于是她便抬了右手,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柔聲的說著:“好,我答應你。往后我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了?!?/br> 徐仲宣一剎那竟是覺得眼角一陣酸澀。 他埋首在她瘦弱的肩頭,雙臂緊緊的箍著她的腰背,片刻之后方才啞然的說了一句話:“簡妍,你要時刻記得一句話,你在,我就在?!?/br> 簡妍微怔,過后心中大是感動。 周元正是權傾朝野的首輔啊。徐仲宣再是天縱英才,再是年輕有為,可是對上老辣狡詐的周元正,他的勝算還是很小的??杉幢闶窃谶@樣的境況之下,今日他依然還是決然的站了出來擋在了她的身前。 于是她便也伸了雙臂,環住了他的腰背,在他的懷中無聲的點頭,笑著應了:“好。我記住你這句話了?!?/br> 隨后又笑道:“只是現下你的雙臂能不能松一松呢?我怕你再這樣緊緊的勒下去,我整個人都會被你給勒細了?!?/br> 徐仲宣聞言,忙將雙臂放松了一些。但他還是不愿意簡妍離開他的懷中,于是他便曲起一條腿,方便簡妍舒適的靠著,只是雙臂依然還是松松的圈著她的身子。 只有時刻擁她在懷,他方能略略的心安一些。 簡妍也不拒絕他這樣。反而是頭靠著他的胸口,身子斜斜的倚在他的腿上,雙臂松松的環著他的腰身。 兩個人這般安靜的相擁了一會,簡妍就聽得徐仲宣的聲音在頭頂沉沉的響起:“告訴我,今日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周元正會忽然要納你為妾?周盈盈又是為什么要誆騙你來這醉月樓里與周元正會面?在雅間里的時候,周元正又是如何的逼迫你的?一個字都不要漏,全都告訴我?!?/br> 簡妍頭緊緊的靠在他的胸口,耳中可以聽到他胸腔里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的,沉穩有力。 她凝了凝神,然后慢慢的自那日在周府中周元正見到她時是如何的失態,喚她做梅娘時開始說起,隨后便是周盈盈給她下了帖子,四月又無意之中撞見了有三個陌生的仆婦和丫鬟自簡太太的屋子里出來,今早簡太太對她說的那番含糊的話語,以及到了醉月樓之后周盈盈和周元正對她說的所有的話語,全都一個字不漏的說給了徐仲宣聽。 最后她緩緩的說著:“想來周元正是將我當做了梅娘的替身,所以自那日在他府中見過我之后便遣了人去尋訪我的來歷,隨即便向我母親說了要讓我做他外室的事。只是一來我母親也有些知道我的性子,怕我不愿意,所以一早就與周元正約好了,借著周盈盈的手給我下了帖子,邀我今日出來一聚,卻不過是想讓周元正趁機將我擄走,安置于一處院落里,到時生米煮成熟飯了,想來我再反抗也是無用的。這二來,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便是有人想借此彈劾周元正國喪之間納妾也是不成的。這兩個人倒都是一副好謀算?!薄?/br> “這樣的事你母親竟然都是不對你說起一個字,反倒是任由著別人這樣對你,”徐仲宣咬牙,語氣中滿是怒意,“她到底還是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簡妍苦笑了一聲。簡太太原本就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不過這件事暫且還是不用對徐仲宣說的好。誰知道她這身子的親生父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呢?且那時抱著她的仆婦滿身是血的橫死在那里,誰曉得當時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情況?若是背了個什么謀逆之罪之后的罪名那可就越發的不好辦了。 現下的情況還不夠亂的嗎? 所以她便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嘲笑的說著:“誰知道呢?!?/br> 徐仲宣也沒有再說話,重又伸手將她擁在懷中,慢慢的輕撫著她纖弱的背。 只是他心中方才所有的溫柔和不安此刻全都褪的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冰冷肅殺之意。 奪妻之仇,不共戴天。自現下開始,他與周元正自然是勢如水火,再也不用與他虛以為蛇的了。 他腦中急速的在分析著現下和往后的情況。 現下最不利的自然是周元正已和簡太太說好要納簡妍為妾的事了,這個已成定局,他暫且是沒法去推翻的。而最有利的事則是,現下正值國喪期間,即便是周元正和簡太太已約定好要簡妍為妾的事,可在明年四月前周元正是無法納簡妍進門的。 也就是說,現下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 徐仲宣雙眼微微瞇起,眼尾處往上的弧線銳利冰冷。 四個多月的時間,他勢必要讓周元正從他內閣首輔的位置上滾下去,然后再干凈利落的弄死他。 但是現下最重要的,依然還是要好好的安撫簡妍。 “簡妍,”他低頭,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聲音沉穩,有著令人心安的感覺,“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給周元正為妾的?!?/br> 簡妍已經是閉上了雙眼。 被厚實的鶴氅嚴嚴實實的裹著,又是被徐仲宣這樣牢牢的抱在懷里,鼻中是他左手腕上戴著的伽南手串的淡淡香味,她只覺得心中很是放松安寧,禁不住的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耳中聽得徐仲宣沉穩的聲音,她淡淡的嗯了一聲,但依然還是沒有睜開雙眼。 而徐仲宣尚且還在那說著:“既然梅娘是周元正心中的執念,而你又是這般的像著那梅娘,周元正勢必是不會對你放手的?,F下你雖然被我帶了回來,又以著國喪之名,杜絕了他明年四月前納你為妾的指望,但他如何會甘心?且現下他又知曉了你我之間的親密關系,只怕明日就會遣了人來威逼你母親帶著你搬離徐宅,遷到他所置辦的其他宅院里面去。但是簡妍,你要記住,便是你的母親同意了此事,你也是萬萬不能同意的——若是你住到了他所置辦的宅院里面,無疑你就處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到時凡事都由不得你——而現下梅娘已死,周元正既是將你當做梅娘的替身,那他心中自然還是有幾分重視你的。且今日你在醉月樓的時候又當著他的面那般決絕的要自盡,想來他也并不敢太逼迫于你。所以明日你只需在你母親的面前表明你不離開徐宅,不住到周元正所置辦的宅院里的決絕態度,你母親和周元正自然是會掂量一二,并不敢再來逼迫于你。你要記著,但凡只要你一直在徐宅里面住著,周元正就不敢對你怎么樣。只是周元正此計不成,隨后應當又會遣了丫鬟仆婦過來,名義上是為著服侍你,但其實是為著防范你我再見面,同時也是戒備監視你。這個只怕你是推脫不掉的。接受了他遣過來的丫鬟仆婦也罷,左右還能讓周元正心中暫時放松對你我的警惕。至于他遣過來的丫鬟仆婦,畢竟只是下人而已,她們并不敢對你怎么樣。你不要怕她們,依然和平日里一樣就好。若是她們冒犯到了你,你大可嚴加訓斥。至于其他的事,你交由我去辦就好?!?/br> 頓了頓,他又柔聲的說道:“簡妍,你只需知道,你這輩子只會是我的妻子,我會好好的守護著你,絕不會讓你給任何人為妾的。所以這段時日你不要多想什么,如往常一般好好的過你的日子就好?!?/br> 簡妍此時正處在要睡著的邊緣,可她又強撐著想聽徐仲宣說話。迷迷糊糊中,他的聲音仿似天籟,既溫和又沉穩,讓她覺得極是安心,一時她只覺睡意就越發的濃了起來。 恍惚中,有溫熱的手在輕輕的撫著她的臉頰,那道讓她覺得很是安心的聲音又低聲的在說著:“睡吧。你放心,我會在你身旁一直守著你的?!?/br> 簡妍終于不再強撐著,任由自己睡了過去。 而徐仲宣聽得她平緩輕柔的呼吸聲,怕她著涼,又細心的將鶴氅往上拉了拉,蓋住了她的整個身子,只露了一張小臉在外面。 她原就生的肌膚白皙如玉,今日受了這一番驚嚇,縱然是她并沒有大哭大鬧,可心底自然也是怕的,是以雖然都這么長的時間過去了,可她的面上還是蒼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