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明明她先前想的是她要和徐仲宣疏離,最好只是見了面點個頭便各自走各自的路,這樣于兩個人都好。只是現下兩個人之間真的是這樣了,她卻又覺得心頭萬般的不是滋味。 似是連著打翻了醋壇子和醬油瓶子,酸酸澀澀的滋味一起涌上了心頭。 秦彥已是隨著齊桑走了。簡妍眼見得秦彥到了廊下對徐仲宣行了禮,徐仲宣對著他點了點頭,隨后便轉身率先走了。 他竟是連一個目光都吝嗇于給她的了。 簡妍覺得眼中有點發酸,忙掩飾性的低下了頭去。 周盈盈便問著:“簡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吳氏壽辰,這若是擱在往年,周元正估計也不會當一回事。只是現下皇帝調任徐仲宣為吏部左侍郎,這其后的用意可就值得探究了。所以他便遣了周盈盈過來賀壽,左右周盈盈近來與簡妍的關系好,兩個人見一見也是好的。 方才簡妍便是一直和周盈盈站在這里說話,這會聽得周盈盈問她,她便抬了頭,面上雖有笑意,但細看卻有一絲勉強在內:“沒事。只是剛剛眼睛被風沙給迷了一下?!?/br> 周盈盈顯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只是一直往長廊那里瞧,所以她并沒有細究簡妍面上勉強的笑意。 只是過得片刻之后,周盈盈似是下定了決心,終于是開口問著簡妍:“方才站在那里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呢?” 簡妍一時并沒有反應過來,只以為著她問的是徐仲宣,心中還微微沉了下去。過后弄明白她問的是秦彥之后,立時就覺得心中輕松了不少。 “他叫秦彥?!彼嫔衔⑽⒌男χ?,和聲和氣的說著,“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子。今年秋闈剛考中了的,所以便來了這里,準備著明年的會試?!?/br> 周盈盈點了點頭,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這般年輕便考中了舉人,想來他的學問定然是極好的?!?/br> 簡妍笑著沒有接話,心中卻是想著,他的學問自然是極好的。當年高考的時候他可是全市狀元呢。她們這一幫高三的學弟學妹可是被老師拿著他做例子說了一整年呢,誰不認得他?又有誰不羨慕他? 而周盈盈再一次下帖子請了簡妍出去玩的時候,也讓她叫了秦彥一起,說是想與他結識一下的意思。 簡妍心中自然是為秦彥高興的。 她這些日子與周盈盈接觸下來,發覺周盈盈這位姑娘雖然是面上看著溫婉柔和,但其實內里性子爽朗,隱隱有不讓須眉之意。又并不因著自己是首輔大人的侄女兒而拿喬作勢的,她心中其實是甚為喜歡與周盈盈在一塊兒說話的。 但是秦彥卻是有些不樂意去。 簡妍就勸導著他:“周姑娘是周大人的侄女兒,且周大人對她甚為寵愛。你多多的與她接觸一些,往后通過她再見一見周大人,若能得他贊賞,對你青眼有加,于你往后的仕途大有益處?!?/br> 秦彥望著她,目光有些尖銳。 簡妍不知道他這是何意,忙問著:“你這是怎么了?” “簡妍,你變了?!鼻貜┑拿嫔侠淅涞?,聲音也是冷冷的,“我記得以前我們班曾有個男同學仗著自己的父親是高官,下了晚自習的時候去堵你回去的路,被你不管不顧的一巴掌扇了過去。那時你趾高氣揚的對他說的是,我管你爸爸是個做什么官的,那也別想在我面前得瑟,還拿來壓我??墒悄悻F下怎么這般的攀附權貴?” 簡妍一聽,又是氣又是急,忙解釋著:“我并沒有要攀附權貴的意思,更沒有讓你借著周姑娘攀附權貴的意思。只是你有才學,為什么不能找到一個賞識的人呢?毛遂尚且自薦呢,多結交一些于自己有益的人,這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br> 更何況他現下畢竟只是個州同知的庶子,在這朝中又有什么背景呢?若能得周元正青眼,豈不是一件很好的事? 只是這樣的話簡妍并不敢對秦彥說。 她知道他素來便是天之驕子,自來便是高高在上,性子極其的高傲,只怕從小到大都是沒有對人低過頭的,這樣的話說了出來定然是會傷到他。 只是又能怎么樣呢?上輩子她又何曾對人低過頭,何曾人家折辱到她的面上來了她還要隱忍著,臉上還得帶著笑意的受著? 時過境遷這四個字,有時候最能傷人。 偏偏秦彥還在那怒道:“是金子就會發光。既然我有才學,自然是會在明年的會試中一鳴驚人,到時我一樣會進入仕途,又何須要人青眼?” 簡妍唯有暗暗的嘆氣。 這個世道,便是你明年會試過了,中了進士,就一定能在官場上混得開么?遠的不說,只說你這輩子的父親倒是個兩榜進士出身呢,腹中會沒有才學?可官場浮沉二十幾年,現下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州同知,還是個算不得富庶州縣的州同知罷了。 她想了想,最后還是委婉的說著:“這個時代的官場形勢波譎詭異,只是一味的耿介也是不成的。獨木不成林,有個賞識你,肯提拔你的人總是好的?!?/br> 頓了頓,她又說著:“你看我們那會,再好的商品,可是若是營銷做的不好,并沒有多少人知道,沒人來買了用過,誰又會知道那東西好不好用呢?” 只是她這一番的苦心勸解秦彥依然不怎么領情。他只是繼續的冷道:“徐仲宣當年也是憑著一己之力過了會試和殿試,隨后不過七年的時間便做到了現如今的吏部左侍郎。他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樣能做到?!?/br> 簡妍聽他提到徐仲宣,一時面上的神情便有些怔愣。 片刻之后她方才聲帶苦澀的說著:“他那些年的機遇你未必會有,而且那些年里他其實內里也是吃了很多的苦。你不能看到他現下做了吏部左侍郎,面上風光,便忽視了他......“ 一語未了,忽然就聽得秦彥出聲打斷了她。 “你喜歡徐仲宣?” 簡妍心中一震,緊緊的抿起了唇。但片刻之后她還是低聲的說道:“是啊。我喜歡他?!?/br> 秦彥面上的表情一時就有些古怪。 那日第一次與簡妍相見之時,簡妍見著他很是震驚激動,徐仲宣立時便讓她的丫鬟扶著她回去,過后又立時追著她而去,那時他便知道徐仲宣是喜歡簡妍的。只是他沒想到簡妍竟然也會喜歡徐仲宣。 “你,你竟然喜歡一個古人?”他的聲音里有著不可置信,也有著失落,“徐仲宣再怎么樣優秀,可說到底他也畢竟只是個古人而已。他的三觀怎么可能會與你一樣?可你竟然還會喜歡他?” 簡妍雙手一攤,無奈的笑:“喜歡就是喜歡了,我能有什么辦法?而且,縱然是不愿意承認,但是我們現在也是古人了呢?!?/br> 秦彥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過后他又說著:“這個時代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尤其的低。你只是個商賈之女,而他現如今是三品高官,他會娶你?還是他只是想讓你為妾?你竟然甘愿與他為妾?” “我自然是不會與任何人為妾的,”簡妍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著也有些寂寥的意思,“但他現下也沒有讓我給他做妾的意思。他說他想娶我為正妻?!?/br> 秦彥震驚的抬頭望著她,似是不敢相信這話會是真的。 “你答應了?” “沒有?!焙嗗麚u了搖頭,偏頭望著旁側葉子全都掉光了,只有光禿禿枝干的柳樹,輕聲的說著,“因為我這過強的自尊心我拒絕了他。不過我有時候靜下心來想想,我覺得我自己也挺自私的。如你所說,他也只是一個古人而已,而現下商人的地位這樣的低,憑著他現如今三品重臣的地位,要娶什么樣的名門閨秀沒有?可他卻能拋卻我的商賈之女這樣的身份不顧,說出要娶我為妻,一輩子不納妾,只愛我一個人這樣的話來,原就是為了我做了這樣大的退步??晌疫€是不知足,總是貪心的希望他能給我更多的尊重,更多的平等。但其實想一想,我又為他做了什么呢?我其實什么都沒有為他做過,更是沒有為他做過半點退讓。我一直,一直都只是仗著他愛我,所以肆無忌憚的向他要求,向他索取罷了?!?/br> 頓了頓,她忽然又轉過頭來望著秦彥,自嘲的笑了一笑:“所以,秦彥,我有時候還是挺后悔那時候沒有答應他的?!?/br> 秦彥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其實知道簡妍以前是喜歡他的。 這樣的一個活潑明麗的小姑娘,沒事的時候就會跑到他的學校里來找他,卻又不敢上前和他說話。偷偷的躲在圖書館的角落里望著他,靜靜的坐在籃球場邊上看著他打球,悄悄的守在他必經之路上,只為看他一眼。便是那次出事故之前,他坐在客車上,其實也知道簡妍正坐在他的斜后方,不時的就會偷眼溜他一眼,然后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那時他的唇角也是有笑意的。只是現下,這個小姑娘卻是不喜歡他的了,轉而去喜歡了另外一個人。 秦彥不發一語的轉身就回去了。不過次日,他還是隨同簡妍一起去赴了周盈盈的約。只是就算是他去了,全程對著周盈盈也是冷冷淡淡的。 而周盈盈顯然是對秦彥有意的,并沒有去理會他對自己到底是熱情還是冷淡。 又或者說,她其實喜歡的正是秦彥身上那種冷清孤傲的氣質? 簡妍卻是覺得自己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實她也有問過秦彥,不然就不入仕途,試著從商?只是秦彥卻拒絕了。他的理由是,這個年頭既然商人如此的被人看不起,那他為什么還要去從商呢?他自然是要入仕途的。 簡妍聽了,也唯有沉默。 秦彥他,其實也是一直高高在上被人仰視慣了的吧?這樣猛然的就落到一個這樣的境況,只怕他心中也定然是有許多的不適應的。只是他這孤傲的性子,在官場上只怕是...... 簡妍搖了搖頭,只覺得心中甚為的苦悶。 她這邊為著秦彥苦惱,就忘了留意白薇的異常。直至幾日之后,簡太太遣了珍珠過來對她說要將白薇嫁人之時,她這才大吃一驚,趕忙的問著白薇這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不要說一下學長這個人物?他就是家境太好,然后本人一直都是學霸,被人仰視慣了,從來只有別人求他,他沒求過別人。然后他以前是老師家長口中別人家的那個孩子,但是現在所有的人在他的面前說的卻是徐仲宣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心里不爽,要超過他。然后他其實比較高傲,看不起古人,但是他現在的這庶子出身的身份又被古人看不起。。 糾結的心理啊。學長其實不怎么通人情世故。 第93章 白薇婚事 簡太太要白薇嫁的人叫做馮永才,是在吳氏身邊伺候著的祝嬤嬤的兒子。 簡妍問著白薇,方才知道前些日子白薇去小廚房那里找夏mama時,不曉得怎么那個馮永才也在。當時馮永才看到她了,言語之中便有些流里流氣的。白薇當時也沒理會他,只以為著是徐宅里一個不長進的小廝罷了。 可隨后這馮永才打聽了白薇是誰之后,回去便磨著祝嬤嬤,讓她過來對簡太太提親,說是他想娶白薇為妻。 祝嬤嬤一開始自然是不允許的,反倒是狠狠的說了馮永才一頓,說你若是看中了這徐宅里的其他任何丫鬟都好,我都能去求著老太太做主,賞了你為妻??蛇@白薇是簡家的丫鬟,你倒是讓我怎么去張這個口? 只是馮永才卻是不依,只說非白薇不娶,還各種鬧著不吃飯,要絕食。 祝嬤嬤就生了馮永才一個兒子,不要說一天不吃飯,只是一頓不吃她就心痛的不得了,于是當時她也只得應了下來。隨后她想得一想之后,便趁著吳氏心情好的時候吞吞吐吐的將這話給說了,意思是想讓吳氏出面去對簡太太說這個事。 吳氏聽了之后很是不以為意,只說著,不過是一個丫鬟罷了。滿破著給了簡太太二十兩銀子,隨她再去買個丫鬟來使也就是了,還能因著一個丫鬟駁了她的面子不成? 于是吳氏竟也沒有出面,只是遣了彩珠去對簡太太說了一聲。 簡太太自然是沒有什么不樂意的。她想的和吳氏一樣,白薇只不過是一個丫鬟罷了,嫁給誰不是嫁呢?實在犯不著因著她得罪了吳氏。于是她當時便一口應承了下來,只說讓祝嬤嬤回去撿個日子報了過來,然后她這邊便打發著白薇出門也就是了。 隨后簡太太又想著白薇這畢竟是簡妍身邊的丫鬟,這要將她嫁人,好歹也應當是對簡妍說一聲,讓她好心中有個準備,是以便吩咐著珍珠過來傳了這話。 簡妍一了解到這其中的原委之后,只氣的胳膊都軟了,一時都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她們就這樣,就這樣不和白薇說一聲,將她當做一件物品一樣的移交了出去。 轉念一想到自己其實也是這般的啊。又有誰來同她說過一聲呢,簡太太不還是直接就將她給賣了? 簡妍真心的為這個時代的女人覺得委屈。 她轉頭一望,見白薇站在一旁,雖是緊緊的抿著唇,煞白著一張臉,可依然還是直直的挺著背。 簡妍見了,止不住的就開始心疼她。 “白薇,”她輕聲卻堅決的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你嫁給這個馮永才的。絕不?!?/br> 白薇盡心盡力的幫了她這么多年,她是想著要讓她脫了奴籍,然后嫁給她心儀的周大哥的,怎么能讓她嫁給那個什么馮永才呢?據剛剛四月打探來的消息,那個馮永才可不是個什么好東西,吃喝嫖賭穿哪一樣不占?白薇嫁給了這樣的人,可真的是糟蹋她了。 “姑娘,”白薇此時卻是輕聲的說著,“您還是不要為了奴婢去和太太鬧。太太原就不待見您,且您的將來還握在太太的手里呢,若是因著奴婢而惹得她不高興了,那奴婢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br> 簡妍聽她這樣說,心里一時就越發的難過了。 “你放心,我不會去同母親鬧。便是同她鬧也是無用的。她既是已然答應了吳氏,又哪里會反悔?我自是會想出其他萬全的法子來?!?/br> 這個法子簡妍整想了一夜。次日她便對白薇說著:“據四月昨日打探回來的消息,這個馮永才是個喜歡賭的,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好好的讓他賭一賭。你現下去找夏mama,讓她約了周大哥來同你見面。然后你告知周大哥,讓他跟了這馮永才,看他日常最常到哪家賭坊去賭錢。隨后不論花了多少銀子,務必要買通這家賭坊里的人,給馮永才放水,讓他贏?!?/br> 白薇睜大了雙眼,不解的問著:“讓他贏?為什么?” 簡妍握著她的雙手,繼續的說了下去:“只有讓他贏,白花花的銀子擺在了他的面前,過后等他輸的時候,他才會紅了眼,一直想著要扳了回來?!?/br> 白薇越發的有些糊涂了:“姑娘您這,到底是讓他贏呢,還是讓他輸呢?” “先贏后輸?!焙嗗恼f著,“讓周大哥買通賭坊里的人,先給這馮永才放水,讓他多多的贏,然后再讓他慢慢的輸。到最后他將贏的銀子,甚至是自己的本錢全都輸光了,他勢必是會想著再撈回來的。誰看見原本是屬于自己的那么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忽然又沒有了會不心疼呢?更何況先前他還贏的那般的容易,所以他總是會存了僥幸的心里,想著下一把他一定會贏。等到他輸的沒銀子了,讓賭坊里的人借給他銀子,多多的借,他想要借多少就借多少,最好是他永遠都還不上的。我知道在這些賭坊里借銀子都是利錢很重的。然后第二天就讓賭坊里的人上馮家要銀子去。依著賭坊里那些人的手段,由不得他不還?!?/br> “可是姑娘,”四月在一旁也是糊涂了,“既然明知道他還不上,那這般的逼著他還是做什么呢?” “既然他還不上,那他自然是會想法子去還的。不然賭坊里的那些打手可不會跟他客氣,斷手斷腳也只是說話間的事?!焙嗗浜咭宦?,又繼續的說著,“我記著這馮永才的老子并著馮永才現下管著的可是徐家的一處酒樓,每日的盈利也還算可以。若是被逼無奈,總不能真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被人斷了手腳,可是手頭又沒那么多銀子還,他們能怎么樣呢?說不得就只能挪用這酒樓里的盈利了。到時咱們再想了個法子將這事捅到吳氏那里去,我就不信吳氏會有個不惱的——再是忠心的奴仆,可一旦私自動用了自己的銀子,且還是一筆數額不小的銀子,那也是容不下他們的。到時吳氏勢必會出手懲治他們?!?/br> 說到這里,她又轉頭對白薇說著:“你再告知周大哥,讓他最近多查查馮永才和他老子這么些年經營徐家的那處酒樓時可有中飽私囊的事。我估摸著應該是有的。到時咱們一并將這事捅到了吳氏的面前去,吳氏還能容得下他們?攆離了徐家都是輕的,只怕都會報官,讓他們將這些年中飽私囊的銀子都吐了出來。到時馮家還能顧得上馮永才和白薇的親事?必然是顧不上的。過后只要是馮氏再不提起,白薇和馮永才的事自然是這么算了的?!?/br> 白薇和四月一聽立時都高興了起來。 “奴婢這就去找夏mama,讓她叫了周大哥過來?!卑邹钡拿嫔辖K于是陰霾盡掃,露了幾絲笑意出來。但很快的,她面上的笑意又慢慢的沒有了。 “姑娘,”她低低的說著,“只怕這一次因著奴婢的事,卻是要您破費許多的銀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