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他伸手拾起了這塊手絹。 手絹上有的地方還有被水泅濕的痕跡,想來剛剛應當是拿出來擦手用的,然后塞回袖中的時候,一不留神沒塞好,就落到了這草地上。因著手絹顏色與這草的顏色接近,所以一時就并沒有注意到。 徐仲宣腦中立時就想象出了簡妍低垂著頭半蹲在這里栽桃花,而后在岸邊洗手,透明的水珠在她白皙的手指間跳動著,波光花影映著她靈動的雙眸,瀲滟一片。隨后她直起身來,掏了這塊手絹出來擦手,然后一不留神,手絹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靜靜的躺在了這處草地上。 最后他將這塊手絹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手中則是拿了這枝桃花,回到了自己的書齋。 書齋里,齊桑正在喂小毛團吃著山藥棗泥糕。 他現下也算是發現了,這只小毛團壓根就是個吃貨,而且仿似還特別喜歡吃糕點。它吃完了就會抬起頭,睜著自己一雙大大的眼睛,一邊舔著自己rou嘟嘟的小爪子,一邊喵嗚喵嗚的小聲的對你叫著。自然,你不給它吃的時候,它也會抬起頭,睜著一雙眼,閃啊閃的,喵嗚喵嗚的對你叫著。所以齊桑一見它這賣萌扮可憐的模樣,就只能認命的去給它弄吃的啊。一邊喂,他還一邊在說著:“怪不得別人都說貓兒眼,貓兒眼,你說你這雙眼睛,又靈活又明亮的,可不就跟那最貴重的貓眼石一眼?真真是看一眼就酥了。別說只是幾塊糕點了,這當會你就是要吃老鼠我都會去給你抓?!?/br> 一面說,一面又伸手想去順它的毛。 可又作怪,齊桑的手只不過才剛伸出去,還沒有碰到小毛團,只見它立時就靈活的一閃,跳到了徐仲宣的書架上。 齊桑立時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書架上可都是公子這么些年收藏的珍貴古籍啊,這小毛團要是一個興起拿這些古籍來磨爪子,齊桑覺得那自己也是不用活的了。 他立時就跑過去去抓小毛團。但小毛團身手原本就敏捷,齊桑又怕自己沒控制好力氣,一不小心弄傷了它,所以這眼瞅著它在書架上跳來跳去的,可愣是沒抓住它。 他就在想,是時候該亮出自己的真本事了。 于是他便咧嘴一笑,露出自己森然的兩行白牙,而后五指成爪,就想一舉抓到正盤踞在書架一角向他喵嗚喵嗚叫著示威的小毛團......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幽幽的詢問。雖然聲音如往日一般的平和,可齊桑還是無端的從里面聽出了那么幾分陰森的感覺。 他只覺一身白毛汗起,而后立時轉過身來,單膝就跪了下去,垂著頭叫了一聲:“公子?!?/br> 徐仲宣站在他面前,卻沒有看他,只是抬眼望著書架上的小毛團。 小毛團一見他,方才還對著齊桑炸毛示威的模樣立時就沒有了,轉而垂下小尾巴,嘴邊的胡子也抖了抖,一雙貓眼更是水汪汪的望著他,小聲的不住叫著,喵嗚喵嗚。 好像剛剛齊桑怎么折磨它似的。 齊桑一聽,只暗地里恨的咬牙切齒啊。剛剛的山藥棗泥糕是誰給你吃的?這當會看到公子就賣萌裝可憐,倒搞的我多欺負你似的。 他正想開口辯解,眼角余光卻只見身前的青色衣擺已然走遠。 他抬頭,偷眼望過去,只見公子右手拇指和食指合起,閃電般的伸出,而后毫不費力的就鉗住了小毛團頸部的皮膚,然后拎在了左手掌心里,卻又伸了右手的食指出去,蜷了起來,輕輕的刮揉著它的下巴。 小毛團只舒服的在他的手掌心中喵嗚喵嗚的叫個不住,原本一雙大大的眼也瞇成了一條縫。 齊桑:...... 他決定他往后再也不給這破貓弄糕點吃了。 而徐仲宣一邊刮揉著小毛團的下巴,一邊走至書案后的圈椅上坐了,也沒有抬頭,只是淡淡的問著:“我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齊桑就維持著單膝下跪的姿勢,不過是轉了個身,面對著徐仲宣,而后方才回稟著:“回公子,屬下去廚房和荷香院都找人打探過了,荷香院那邊的丫鬟是說,簡太太說簡姑娘脾胃不好,吃不得葷腥,一頓也不能吃太多,故而簡姑娘每頓的飯食倒都是她提前告知廚房,讓廚房里的人照樣燒了來的。據那些丫鬟說,這些飯食,菜方面大都是素菜,而主食則是早晚各是一碗白粥,午飯也不過半碗白米飯而已,由著簡太太身旁的大丫鬟去廚房拿了這些飯食交由簡姑娘,而后她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吃。而廚房那邊是說,簡姑娘身旁的大丫鬟白薇暗地里塞了不少銀子給掌管著小廚房的夏mama,廚房里其他的丫鬟仆婦她也都是塞了銀子的,這樣白薇每次過去的時候,夏mama都會偷偷的給她一些糕點或者吃食。至于這些糕點吃食到底是白薇自己吃,還是簡姑娘吃了,恕屬下無能,并沒有查探到?!?/br> 說罷,另外一條腿也跪了下去,頭也深深的拜了下去。 只不過他心里卻是在想著,這上午好好兒的,公子非要他去查簡姑娘日常吃些什么的事。公子什么時候對這簡姑娘這么用心了?連人家每天吃什么都要去查。 徐仲宣心里想的卻是,難怪那當會簡妍掏出那塊棗泥糕給小毛團吃的時候,會說那么一句,喂給了你吃,我今晚就要挨餓了的話。只是簡太太為什么要給簡妍吃這么少?難不成真的是她脾胃不好,不能吃多的緣故?只是她身旁大丫鬟又哪來的那么多賄賂夏mama的銀錢?很顯然這應當是簡妍的,那么那些糕點最后肯定也是到了簡妍的手中。 他一面慢慢的順著小毛團的毛,一面想著這些事。想到后來,想起簡妍輕盈的體態,仿似一陣風起就會隨風飄走一般,一雙長眉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一見齊桑還是跪在地上,他便道:“起來罷?!?/br> 齊桑應了一聲,自地上起身站了起來,垂手恭敬的站在了一旁,偷眼瞄著徐仲宣手中的小毛團。 小毛團已經是舒服的趴在他手上睡著了,徐仲宣起身,將它放到一側的籠子里,然后他自行去尋了一只定窯白釉玉壺春瓶出來,灌了水,將先前帶回來的桃花插了進去,仔細端詳了一端詳,而后放到了書案上。 齊桑便又偷眼望著那枝桃花,心里又在想著,這枝桃花又是個什么鬼?公子他可從來是不會養這些花啊草啊的。便是房間里的盆景都要么是天目松,要么是一塊英石,頂多寒冬臘月一盆宣石點綴著的水仙,瞧著就素凈幽雅的很。所以這么一只妍麗嬌媚的折枝桃花到底是個什么鬼? 作者有話要說: 第31章 招爛桃花 簡妍在想,約莫她現下這體質不但是親和力高,很容易招小女孩喜歡,估摸著還很容易招桃花,而且還是爛桃花。 早膳過后,她見屋外春光明媚,便放下了手里正在繡著的墊子。 大紅色的墊子,里面不厚不薄的塞了一層棉花,再是在四角各繡上一叢蘭花,拿來給招財貓做墊子正好。 昨日周林來傳話,說是他已聯系上了一個民窯,詢問他們是否燒制這招財貓。民窯里的人看過圖樣之后說可以燒,只是說就幾只那是不燒的,至少也得一百只才會燒,他想著這一百只招財貓燒下來也費不了幾兩銀子,便擅自做主答應了,再過得幾日招財貓就會燒制好,到時他再拿幾只給簡妍,讓她送人。 聽完周林的話之后,簡妍便趕著做這大紅色的墊子。好在現下終于是做好了,可以歇一歇了。 白薇用小茶盤端了茶過來,見簡妍正坐在炕上伸手捶著脖頸。 刺繡這東西其實也是挺累的。一天到晚的要頭垂著,眼睛還得專注的盯著。先前在隆興府的時候,因是想著身上得有銀錢防身,而自己又沒有什么掙錢的法子,說不得就只能日夜繡些小物件托周林出去賣??涩F下既然是有了絨線鋪子,每日都有收入,簡妍就不大耐煩繡這些東西了,不過是偶爾興致來了繡一繡而已。 白薇將茶盅放在簡妍手側的炕桌上,又將茶盤放至一旁,而后就走過來,伸手幫簡妍按著脖頸。 簡妍只舒服得直哼哼。 白薇便笑道:“姑娘現下又不缺銀錢用,沒見姑娘還整日的繡這些做什么?這樣好的天氣,倒不如出去逛逛才是正經。多動動也對身體好?!?/br> 簡妍瞇著雙眼說著:“這不是周大哥說招財貓快得了,我才趕著做這墊子出來。因是想著就一張光滑的墊子也不好看,于是索性便在四角各繡了一叢蘭花罷了,不然誰耐煩繡這些東西?有這功夫倒不如看看書?!?/br> 簡太太給簡妍買衣裙首飾是舍得花銀子的,但在買書上面那是一個子兒都是不愿意掏的。好在徐妙寧和徐妙錦那里什么書都有,找她們兩個人借幾本來看看也就是了。 前兩日簡妍就剛從徐妙錦那里借了一本書來看,因想著這也該歸還了,又見外面春暖花開的,索性便順帶出去走走,舒活下筋骨也是好的。 她便對白薇說了這話,白薇就笑道:“可不是該這樣呢。姑娘您就帶了四月出去走走,奴婢留著看家——提防待會太太有什么事找姑娘,四月那小蹄子是不知道搪塞的?!?/br> 簡妍便將旁側炕案上放著的書拿了起來,卷了卷,塞在袖子里,出去喚了四月,說是要去四姑娘那里坐會兒。 四月正無聊的蹲在紫薇樹下看螞蟻搬家,聞言立時就清脆的答應了一聲。 主仆兩個人沿著岸邊走著。 這幾日天氣和暖,柳枝越發的綠了,桃花也越發的開的艷了。先前不過都是花骨朵,花才開了半數,可到這會卻是悉數都開了。 四月小孩子心性,攀了那柔軟的柳枝兒兩根下來,做了一個花環,又掐了路邊的野花幾朵,插在了花環上。綠葉共著黃色的小花,倒也十分的別致。 “待會將這花環送給四姑娘,”她喜滋滋的說著,“姑娘說四姑娘可會喜歡?” 簡妍想著,徐妙錦雖然面上看著小大人模樣似的,可內里其實也是十分的孩子氣,花環這樣的東西她應該會喜歡的。 于是她便點了點頭,順帶著又夸獎了四月一句:“想不到你手竟是這樣的巧?!?/br> 四月很是高興,忙道:“這算什么?我還能用柳枝兒做了小花籃出來呢。不然我就做一個小花籃出來,再摘了野花放里面,保管四姑娘肯定會喜歡?!?/br> 說罷,伸手便又要去折柳枝。 簡妍忙制止了她:“罷了。畢竟這是在別人家,若是教人看到了,不定的就會怎么說我們呢。送錦兒一個花環也就得了?!?/br> 一語未了,忽然聽得身后有人在笑道:“不過就是幾根柳枝罷了,值得什么?小大姐,你盡管摘,若是有人敢說你們,讓他先過來跟我答話?!?/br> 簡妍轉過身來,就見徐仲澤著了一身寶藍夾紗團花的直裰,帶了個小廝,手里拿了一把杭扇,正站在她們身后,笑瞇瞇的望著她們。 簡妍皺了皺眉。她竟是未聽到腳步聲,想來剛剛是她和四月說得興起,未免大意了,沒留神到。 “三公子?!焙嗗麑χ熘贊筛A烁I?,也不欲與他多交談,直接便是說著,“我還要去四姑娘那里一趟,就不奉陪了?!?/br> 說罷,轉身帶了四月就要走。 但徐仲澤竟然是趕上前兩步攔住了她的去路。 唰的一聲,他手中的杭扇甩了開來,雪白的宣紙上緊緊湊湊的畫著一大從富麗堂皇的牡丹,并著兩只蝴蝶翩翩。 “簡姑娘何必這么著急走?”他搖著手中的扇兒,風帶起他的鬢發,狀極瀟灑。 可惜倒是生了一雙腫泡眼,簡妍心中就陰暗的想著,且還是一大一小的,瞧東西的時候會不會斗雞眼? 只是她雖然是極其的厭惡徐仲澤,但說到底也是在徐家,也不能是想扇他巴掌就真的出手扇他巴掌的。所以她面上非但不能著惱,還得帶著笑意的說著:“我與四姑娘今日有約,怕她等得急了。還勞煩三公子讓讓路?!?/br> 徐仲澤哪里會讓? 那日他見著簡妍的第一面時,心里就極是愛她的美貌,只是想著能與她多親近親近,最好便是讓她做了自己的妾室,日日的和自己對著豈不是妙?只是他日常又要上學,又有一幫朋友約著今日去這里玩,明日去那里玩,竟是白不得空閑來園子里走走。好不容易得了空閑,他就整日的耗在園子里左逛右逛的,但就是沒碰到簡妍。他只急得心里跟貓爪撓似的,可到底也不能硬闖進荷香院里去見她。難得今日先生身體不適,學堂里放了假,他推脫掉了一個朋友叫他去城外跑馬的邀請,用完早膳之后就開始在園子里晃蕩了。 這般晃蕩了個半日,都沒見著佳人的蹤跡,他心中懊惱不已,只說又是白白浪費了這一上午的時光了,若早知如此,還不如去城外跑馬呢。正想帶了小廝離開園子,隨便找個什么地兒消遣去,卻忽然看到簡妍帶著小丫鬟從荷香院的大門里出來了。 他一見,忙忙的就趕了上前來,想著能與她多說個兩句話也是好的,所以簡妍叫他讓路,他怎么可能會讓? “四妹也是鎮日無聊,閑著也是閑著,叫她多等一會也是好的。簡姑娘,我卻是有兩句話要對你說?!?/br> 說罷,竟然是走上前一步來。 簡妍往后退了兩步,面上原本就是裝出來的笑意這當會也沒有了,一張臉陰陰的沉著。 這個徐仲澤竟然是如此的作死。怎么,真打量她是個弱質女流,不會打人不成? 她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握起了拳頭,不動神色的想著待會是直接迎面扇一巴掌過去呢,還是直接來一記撩、陰腿呢? 想了想,她又覺著,打人不打臉,算了,還是直接來一記撩、陰腿吧。反正也不會真的斷送了他下輩子的幸福,頂多也就是讓他痛上個一時半會的而已。 而四月在一旁心中則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個徐三公子明擺了就不是什么好貨色。哪有好人家的男兒這般攔著姑娘的路的?且說話還是這么露骨的?她欲待是要上前去呵斥上兩句你要做什么?快滾開之類的話,可轉念又想著這畢竟是在徐家,得罪了徐家的三公子往后只怕姑娘在徐家也是沒什么好日子過的,所以一時倒不敢輕舉妄動??蛇@般的只能在一旁瞧著她又實在是著急。 這當會她遠遠的就瞧到了前面有人正從凝翠軒的院門口里出來。 四月一見,也顧不上許多了,忙扯開喉嚨就喊了起來:“大公子,我們在這里?!?/br> 但其實她壓根就沒有看清那個人的容貌,只知道那是個男人罷了。只是她想著大公子是經常來四姑娘這邊的,所以從四姑娘院子里出來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他了。 徐仲澤和簡妍同時嚇了一跳,齊齊的轉過身望了過去。 徐仲澤嚇了一跳的緣故是,他大哥往常對著他們的時候雖說是面上還算溫和,只是偶爾目光望了過來時,冷刀子刮rou似的,他壓根就不敢直視。更何況這當會說起來他畢竟是攔著簡妍不讓走,他難以想象若是他大哥知道了這事,會怎么處置他。 而簡妍嚇了一大跳的緣故是,她是想著要能離徐仲宣多遠就離多遠的,所以她都是趁著徐仲宣不在家的時候才出來活動,一等到他休沐的日子,她就整日的待在屋子里不出來??墒敲魅詹攀切熘傩葶宓娜兆影?,怎么現下他倒會出現在這里? 不過待得那個人走近,兩個人齊齊的放下了心來。 精致秀氣的少年,瞳仁黑亮,長長的睫毛,笑起來羞澀而又溫暖,哪里是徐仲宣了,分明就是徐仲景。 但不論是誰,這當會但凡只要是有個外人在,簡妍的危機就能解除。 所以四月十分機靈的就對著徐仲景福了福身子,喚了一聲:“二公子?!?/br> 簡妍隨即便也對他行了個禮,叫了一聲二公子。 徐仲景忙回了一禮,并不大敢看簡妍,只是喚了一聲簡姑娘,而后便別開目光,問著徐仲澤:“三弟,你也在這里?” 徐仲澤鼻子中有些不悅的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