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暖香愣了兩息,才反應過來他在取笑自己饞貓,頓時不依了?!笆ト擞醒?,食色性也??酥剖秤?,限制色心,本就是違背人性的。你要當無性人,別拉上我?!?/br> 言景行不由想起成親這么久,對方還是完璧,話語里別藏一股幽怨,讓他多少有些尷尬。只是他好不容易破開心結,打算做點對方身體可以承受的事情,卻偏偏趕上紅事,可見天意如此,要他倆擺脫了□□的低級趣味,來一場純純的,精神上的相互取悅。 言景行分析完畢,自我感覺良好。全然不知他的小妻子一直在暗搓搓的覬覦他的rou體。 然而這次完美的計劃,同樣沒有擺脫宿命的控制。言景行剛把手中白水放下,就聽慶林來報吳王殿下來了。 暖香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言景行倒是稍有失落。他把寫滿幾張紙的旅行必做之事收起來,吩咐上茶準備見客。 “就這么見?”暖香挑眉。 言景行把沾到墨水的外裳脫下去,穿上家常云青色如意紋杭綢大衫。 與不成器的孩子齊王相比,吳王殿下是真正的雄姿英發,這個昭儀娘娘生的四皇子,體格威武健壯,骨架硬朗,站在那里的時候,仿佛一根挺直的標槍。邁動著兩條長腿走進來,仿佛自然帶著一股風。 言景行以臣子禮見過,恭請到外書房,親手沏了一杯香茶。 四皇子看著那武夷山大紅袍,微微驚訝,說道:“聽聞言家小郎心細如發,今日一見,果然不俗?!狈駝t怎會初次見面就沏上了他常喝的茶?而且他腰間佩刀,從不解下,所以一般的大圈椅并不好坐,但用高腳凳又顯得不恭敬。但這書房里竟然別設雅室,墨綠色金纏枝花厚重線毯上,鋪著一丈大笑一丈猩紅邊墨竹圖葦竹席子,上面竟然擺著兩個蒲團。這待客禮數實在讓人舒服,吳王微微一怔,自付是個武夫,今日也沾染些許雅意,當即笑道:“客隨主便”隨即坐了。 “殿下此次登門有何貴干?” “舊聞言小侯爺穎悟果斷,不如你來一猜?” 言景行隨即笑道:“世人謬贊罷了。殿下此次奉旨訓邊,同大胡酋長多有接洽。若要我猜嘛,相比是為了互市之事?!?/br> 吳王更加驚訝:“果真如此。胡人請求重開互市,莫遮邊道。此事干系重大,牽連我大周百年國策,本王并不曾告知一人,言侯又是如何得知的?” 言景行微微笑道:“瞎猜的。我畢竟也在西北住過一段時間?!?/br> 吳王一拱拳:“此事必然招致朝中多半大臣反對,到時候,還望言侯出言助之?!?/br> 言景行依禮回拜:“此事利國利民,小可自當盡力?!?/br> 陛下如今對各個兒子結交大臣的情況盯得很嚴,吳王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那停在門外的高頭大馬就跟主人一道消失了。齊王站在齊王府門樓上,放下手里的千里鏡,狠狠啐了一口?!八母绮坏氐?,竟然要挖我墻角!” 他當即跨上寶馬風馳電掣般沖向寧遠侯府。榮澤堂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黑著臉的六皇子,眼瞧著他直沖練武場而去,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 暖香倒是很淡定。她交代下人今天晚上要吃八寶粥,砂鍋煨得nongnong的,現在去把一十二種豆子泡上。同時摘掉了釵環首飾,自己又一次走進了廚房。廚娘已經見怪不怪,瞧著小夫人親自系了圍裙和面,炒菜,自己到一邊去打下手。 齊王很生氣,作為他的屬官,言景行上午辭職下午就去結交別的皇子了。也太無情無義了吧?大老遠的,一支箭就射了過來。 言景行微微瞠目,望向一邊兵器架,那上面的弓按照重量大小陳列,最上一層是兩石,非三四百斤力氣不得拉開。一般兵士都用不得,只有一少部分,肌rou虬結,強悍如牛才能使。兩石弓的騎射,目前為止,他也只見父親做到過。 那桿弓。言景行嘴角彎成了下弦月,眼瞧著那箭矢飛到眼前,回身抽劍,趕緊利落的一截兩半。 言景行似乎早知道他要來,也早知道他要來挑事,等他見面的地方,不是常居小院,而是侯府私人的演武堂。正因為如此,楊繼業愈發生氣了。一種他早就想甩了自己連后續工作都徹底準備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打個招呼?!饼R王騎在馬背上,冷冷的看著他。 言景行并不習慣這種俯視,他略微后臺一步,站上臺階,一個與對方高度平齊的位置?!昂苄缕娴姆绞?。你在軍隊里學會的嗎?”他握著劍柄的手指崩到骨節發白,慶林嚇得沒法,剛欲勸架,就看到言景行脫掉了外衣,腳尖一點,躍了過去,長劍出鞘,作龍吟之聲,手腕一抖,直取對方面門。 齊王抽出的腰間斷刀一格,隨即跳下馬背,凜冽的刀風就席卷過來:“別說我仗著坐騎,勝之不武!” 兩人一觸即散,言景行抿緊了唇。畢竟曾為打敗父親做過長久的努力,這一個回合一過,便探知了對方深淺。齊王見他走向點槍架,便冷聲道:“我還當你只用劍呢?!?/br> 劍適合格斗,不是戰場。群戰還得靠槍。百兵之王。不過齊王更喜歡刀,刀靠勢,人壯懷激烈,則刀剛猛無匹。正適合齊王的年紀和性情。所以看著那日光下白練般的刀光,如月華泄地,鋪散開來,人則如林中驚雀般矯健,初生幼虎般勇悍,言景行眼中微有贊許之意。這個時候的他,簡直神武多了啊。 如果不是在針對自己就好了。 “我不喜歡打架?!毖跃靶械牡?。 齊王劈刀就砍了過來。嘭!兩個侍衛舉起槍桿堪堪架住,為主子的胡鬧額上蹭蹭冒出冷汗。刀劍無眼,都是真家伙,陪練的人哪怕檔次高過幾級,又是全服甲胄,那也是捏著一把冷汗。慶林,他終于扮來了府兵,老將軍的親衛隊跟一般人家的護院壯丁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言景行拿出一桿紅纓,默默看著齊王和一個侍衛對砍,另一個則費勁巴拉的做護翼,瞧到槍桿抽到了皇子,趕緊格擋,看到刀刃砍到兄弟手腕也要去攔,不一會兒的功夫背心就濕透,真是相當不容易。 看著看著,言景行忽然揮槍橫掃,中間又變勢直取,毒蛇般刁鉆,隔開纏斗的二人,直擊齊王的膝蓋。撲通 言景行拖著他拖到休息位上。齊王終于倒地,十分不甘“表哥你耍賴啊?!?/br> “你覺得戰場上的首要目標是什么?” “殺敵?” “不對,是保命。只管往前拼,到處都是破綻?!毖跃靶姓Z氣依舊平淡,一邊遞毛巾給他,一邊去拿水囊。 “只圖保命如何建功立業?” “不,是先圖保命。所謂戰場,對個人來講,活下來了,你就贏了?!?/br> 齊王轉過臉:“我覺得我越來越跟你合不來了?!?/br> “彼此彼此?!毖跃靶性谒磉呑?,齊王幽幽得瞅了他一眼:“這算什么?臨別贈禮?我記得你以前自持身份,絕對不會有席地而坐這種舉動?!?/br> “我跟你四哥說北胡的事。這次因為家父出征大勝,北胡勢力遭到重創,胡王上表,請求重開互市。他們是冬季漫長,人馬無法活命才南下侵略,而隨著大周實邊屯田政策效果越來越顯著,搶掠的代價就越來越大,哪怕得到一些也要付出不小的傷亡。尤其近幾年各部落內訌嚴重,實力大減,所以首領上書,請重開邊境貿易?!?/br> “這才是臨別贈禮?!饼R王不吭聲,言景行繼續道:“我會代表侯府率先表態支持的?!?/br> “真難得啊,你跟四哥達成了一致?!?/br> 四皇子是要為此次出使北胡畫上圓滿的句號。但對言景行來講,這個結局他早已料到,畢竟都督府那幾年不是白呆的,盡管他不像父親那樣熱衷于數耳朵,看自己斬多少首級,但風俗人情,邊關形勢卻沒少了解。他本能的意識到,縱然華夷異族,但戰久必和。所謂相處,其實是彼此妥協的過程,他與父親如此,大周和北胡應該也是如此。大家依據自己的力量做出評估,自己妥協或者逼著對方先妥協。有著四萬萬人口,并且財富持續增長的大周顯然有著先天優勢。 而此次,言侯爺的功勛明顯值得大書特書,大獎特獎,皇帝卻選擇了淡化,明顯有外患已除,收束武將家族,全力治內的意思。這也是未來的朝堂傾向。此次言侯爺歸來,言景行愈發肯定了這一點。 “不然,我為何一開始就想讓侯府轉變發展方向呢?以后大周的戰事只怕凈剩下剿匪了??课涔Ψ馄奘a子的人會越來越少?!毖跃靶型瑯涌粗炜?,略頓了一頓,說道“我記得我說過,我練武,是我答應過父親,學做他喜歡的事?!?/br> “老侯爺跟北胡打了一輩子仗,他會同意你這么干?” “所以我打算趁他不在家趕緊干了?!?/br> 明明本皇子只是去軍營呆了兩年,怎么這個世界就變得我不認識了呢?齊王覺得身邊的人有點陌生?;蛘?,他其實一直都不了解這個人?!拔曳磳?!”齊王一骨碌爬起來,認真的看著他,黑黝黝的眸子里,寒光熠熠:“看這弓,我在軍營武斗中,拔了頭籌才贏來的,一把古弓箭。靈寶弓?!?/br> 言景行微微瞠目。靈寶弓,古漢朝名將,飛將軍李廣所用之弓。選用比鋼鐵還硬但質量卻極輕的泰山南柘木所造,牛角龍筋,非五百斤力量不可開。能夠射進頑石,射碎骨頭的神弓! “你,剛剛用它來射我?!毖跃靶械恼Z氣無波無瀾,但略微的那點停頓還是被察覺了。齊王平靜的道:“我知道你防得住?!?/br> 如今大周采用的遠程武器乃是有機關控制的□□,全憑人力的硬弓也只能作為一種輝煌和榮耀的象征供人敬仰?!拔以?,要做大周的飛將軍”小六雄心勃勃?!暗悻F在,要跟四哥聯手,毀了我的雄心壯志。我們該乘勝,將其遠逐。眼下這局面,不叫和平,充其量是暫時的茍且?!?/br> 相處之道本就是茍且,因利茍且,或因情茍且,后者并不比前者高貴。說到底都是欲,只是我們傾向于自我美化,而將前者貶低為俗,將后者抬高為真。言景行沉默半晌,終于拱手:“道不同,不必勉強?!?/br> “你是不是早料到有這么一天?” “不,當初我還很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改變你?!毖跃靶信呐乃募绨颍骸爱吘故俏铱粗械哪腥?,哪有那么容易動搖。你長進了?!?/br> 被你這么夸,我這一點都不高興。眾人眼睜睜看著齊王絕塵而去,多次相交,結局這么尷尬還是頭一回。 言景行默默坐在原地,直到暖香提著裙子款款來找他。漫天星河,還有夜霧悄悄升騰。那清瘦的身影看起來有點落寞。雖然他習武,但暖香還是沒見過,也無法想象,他兜鍪甲胄,全身武裝的樣子。所以,上輩子他受傷,折損在戰場上,暖香至今想來,都覺得十分可思議。 暖香巴不得倆人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分開得越快越好。所以機靈的她看到楊繼業神色不對,悵然而去,便知道倆人談崩了。竟然有點雀躍?暖香覺得自己不大地道。至少現在言景行看起來是真的有點難過。 暖香已經兌著香露,洗過手臉,換了衣服,確保自己一點油煙味都沒有。挨著他坐下:“景哥哥,我剛剛親自烙了煎餅,嫩嫩的,軟軟的,淡黃色,加上土豆絲雞rou絲胡瓜絲生菜絲一卷,味道好極了。你要不要去吃?” “別坐涼地板?!毖跃靶须S手把暖香攬過來放在自己腿上。明明特殊時期,還不曉得保護自己。這腿又直又硬,其實rou感并不大好,暖香扭了幾扭,就被言景行拍了下屁股。她剛要問,卻發現言景行垂著頭,下巴壓在自己肩上,身體輕微顫抖。 “你,你很傷心嗎?”暖香小心翼翼的發問 “不,是興奮。吳王出行的時候,我便料到會有此事,囤了一大批茶葉,現在可以全部外貿給北胡。呀,我終于可以買那個大花船了?!?/br> 暖香默。你還是棄文從商吧。 第88章 事情的發展和言景行預料的差不多?;实鄹裢庑蕾p言景行的談判能力和記憶能力,畢竟整個大周能熟練用蠻語和北胡當面交流,還能慷慨激昂傲骨內藏的人實在不多見。這次事件結束,言景行直接被調進了禮部,對番事情處理完畢,順便□□一下那幾個四譯官。他顯然心情很不錯。大家都認為他是年紀輕輕就被皇帝另眼相看,所以春風得意,但暖香覺得他的樂趣還是來自終于從廣州那邊買到手里的大樓船。 裝了這么長時間的低調,暖香差點忘了這人揮霍成性。 不幾天,齊王被調去遼東賑災,因為東北地區從十月份就開始飄雪,接連下了幾個月大鵝毛,人畜凍死凍傷,損失慘重。聽到消息的時候,言景行正裹著華麗貴重的狐裘吃火鍋,讓暖香把火龍牛rou拿出來配菜。他哈哈一笑,遙遙敬了一杯,祝你一路順風。 暖香更是興奮,也舉起酒杯遙祝:英明神武的六皇子殿下,請你從此以后離了我相公吧。我祝你乘風上天九萬里。 誰知道一杯清酒還未飲完,緊跟著言景行也接到了圣旨,陛下說了那個地方有遼和金的遺民,還有回鶻族人,連大周自己的官員都講不出地道官話,只讓我那未成年的兒子去,我不放心,你一起去,語言能力這么強的話,至少溝通沒問題。言景行怔了一怔,終于嘆了口氣。暖香頓時哭臉,就知道這孽緣不會爽利斬斷。世界上最為難的事就是,克星倒霉了,自己卻沒法高興。 言景行跟著齊王這個欽差做特使,留下暖香獨自在家料理事情,每到過年,走親訪友,各色事務總是特別的多。一日她剛用了點心,坐在茜紗窗下繡平安符,便看到幾個婆子跟著糖兒站在廊子下說話,不一會兒糖兒回來了,手里捧著幾錢香料,麝香冰片,還有大火腿等物?!斑@些mama們都急著來孝敬,過年主子只怕要發更多的福禮出去了?!?/br> 暖香笑道:“不只為著這個,年下各色年貨采辦,節禮準備都是大頭,一層層都是油水,這些mama們都想沾光呢?!?/br> 一心正把衣服從熏籠上收起來,聞言便道:“往年這宗大買賣都是老夫人親自調派的,今年卻交給了小夫人??磥硭先思抑鴮嵖粗啬??!?/br> 暖香淡淡微笑,雙手背在腦后,活動一番筋骨:“所以,我也不能讓她失望呀?!彼冉衼砝先?,將往年所支銀錢款項,慣用人手,一一調理清楚。心中便做了決定。往年都是老太太那里兩個老人,一個mama的倆兒子,一個婆婆的大侄子一起辦,還有張氏一個配房的男人。暖香不打算大改,否決了餅兒把青瑞堂的人用榮澤堂人手替換的決定。 “要立威,掌摑方婆子是第一件。但恩威并施才是王道,畢竟是家庭,和樂為上,搞得死氣沉沉人人自危反而不好。我不打算大換血,姑且□□?!?/br> 榮澤堂的人手福利本就極好,自有言景行的個人嘉獎,本不眼紅這點利潤。但餅兒要換的人卻是自己的哥哥,這就有點問題了。暖香特意把人叫來看看,那是粗粗壯壯一個漢子,老實巴交的臉相,兩只大手放在棉襖的下擺上,關節粗大,老繭叢生,顯然是慣做粗活的。她看看哥哥,又看看meimei笑道:“這可真看不出來是一家人,一個像花,一個像石頭?!?/br> 餅兒臉上一紅,說道:“小夫人,我老實交代,我是有點私心。但您不知道青瑞堂那王賴頭每次都要拿一堆回扣,廚房下交上來的茉莉粉他都要自己挖走兩碗。我哥哥老實,他絕對把帳一一交代清楚,不妄上瞞下的?!?/br> “廚房里的向嫂子每回給公中買雞蛋都要自己先挑兩個家去呢?!迸惚阈α耍骸岸嘟涍^一個人的手,就多了層油水,多少人通過中間環節撈銀子。但怎么說呢,水至清則無魚,對上這種事,當閉眼則閉眼。說實話,對府里來講,重要的是安全和體面。王賴頭固然可惡,但我們不能逼青瑞堂太狠,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太太。若他辦事妥當,些許小利隨他去吧。你哥哥確實是個好漢子,有處溫泉莊子,離京城近,地方不大,但用到的主事多,恰逢那里主事病沒了,如今歸你哥哥料理吧?!?/br> 與人談生意,打機鋒這種事,還真不適合他。餅兒大喜,急忙道謝,又叫哥哥磕頭。暖香笑吟吟的受了,便著人安排,有了權利自然要撿著身邊人偏袒,暖香對親疏遠近分得很明白。 如此這般幾件事處理過去,平平淡淡順順利利,青瑞堂那里也沒話說,與年下歡樂祥和的氣氛十分搭配。糖兒連著提心吊膽幾天,終于松了口氣:“老夫人也沒動靜,我真怕她哪天派紅纓來一趟,幾句話訓出來,榮澤堂的臉面都沒了?!?/br> 暖香笑道:“這幾年這府里婆子出,那家里mama入,福壽堂倒比平常熱鬧的多。老夫人這是心思活動了,要給玉小姐找婆家呢?!?/br> 每到年關分外忙,忙娶親忙嫁女忙做壽忙納妾,忙著給新添人口辦滿月酒。忠勇伯府老太太一大早傳來消息,明月生了胖小子。暖香大喜,等到滿月,立即準備了幾色彩禮,登上馬車,上門祝賀。 暖香所料不錯,賀敬之果然中舉之后,再接再勵,一邊攻讀,一邊在一戶人家做西席,他就近買了座宅子,在京郊。雖說還遠遠夠不著權貴中心,但至少沾上了上京繁華的邊。院子不大,卻也有三進,正房正堂有五間,捎帶著旁邊兩間耳房,給下人起居,或充當雜物間。雖不富貴,卻種了松竹幾桿,梅花幾棵,所以頗為清爽。 暖香進門,便看到了一個鶴發老太,穿著灰藍棉袍,勒著靛青抹額,灰白的頭發在腦后挽起一個包。暖香除了帶小孩的洗三禮,還給這初次見面的長輩送上了一支沉香木鳳首拐杖。老人一疊聲的管她叫侯夫人,哪怕暖香謙虛也不肯改口。 明月身體好,調理的也好,面色紅潤,肌膚圓豐,圍著珊瑚紅細絨抹額,穿著蔥綠色暗金線牡丹花的大襖坐在炕上??吹綍獗阏惺中?,“meimei快來,讓jiejie看看?!彼愕氖趾靡煌ǘ嗽?,笑道:“還是這么美,我一個月沒洗頭,要邋遢死了?!?/br> 暖香便笑:“哪里,jiejie調養的真不賴,我記得剛懷上哥兒的時候,你臉頰下面有點斑?,F在都不見了?!彼郎惤思毧?,手指輕輕撫摸明月的面頰。明月聽了這話,也很喜歡,便叫奶香把小孩子抱過來。 嬰兒放在金紅二色錦緞小包袱里,胖嘟嘟的臉,淡眉細眼高鼻梁,暖香溫水凈了手,擦干凈,輕輕摸著那嫩得好比雞蛋白的臉蛋,笑道:“真是太漂亮了,長得像大jiejie你?!泵髟乱驳靡猓骸澳艹阅芩?,可結實了。我自己的奶水現在還夠吃,馬上就不夠了,幸而早請好了奶娘?!?/br> 暖香微訝:“jiejie自己喂奶呀?” 明月立即笑了:“對啊,自己的寶自己喂才放心?!彼o了暖香湊到身邊,悄聲道:“自己總是漲的厲害,不給孩子吃還疼呢?!鼻频脚愠泽@的神色,明月笑得愈發微妙:“生孩子真是件奇妙的事,有時候半夜里,揉著揉著,忽然就流出來了。倒便宜了另一個?!?/br> 等暖香明白她說得是什么,臉皮立即漲得通紅。這個大jiejie從嫁人生了孩子,言語就越來越豪放了。 旁邊的紅漆圓腳小炕桌上擱著滿滿碟子的零嘴兒。椒鹽花生,糖炒栗子,油炸撒子,雪麗球,棗團子,醬豬rou條。明月略看了看,有點不好意思的道:“jiejie嫁得寒門小戶,比不上你那侯府,但來了,還是將就著吃點。這花生,栗子都是婆婆自己家里產的,她親手炒了的。那撒子擱了黑芝麻白砂糖一起炸的,酥脆焦香?!?/br> 暖香忙道自家人別說這樣的話,自己日子過好了,比什么都強。她拿起撒子略嘗了嘗,果然滋味好極,比街市上賣的味道更妙?!袄咸们墒??!?/br> 明月也顯出些得意,把小孩的衣裳扯出來給暖香看:“諾,連體的棉襖棉褲,帶老虎頭靴的棉褲筒,都是老人親自縫的,那小鞋小靴子都做的極漂亮?!迸阄孀×四槪骸把?,我原本還帶尺頭過來,卻原來jiejie有婆母疼愛,倒顯得我不真情了?!?/br> 她笑嘻嘻掏出一個大騰騰沉甸甸的福壽云片長命鎖放在嬰兒包袱里。又叫糖兒取東西,把來的時候準備的那狐皮小帽,珍寶綾的緞子都拿出來。明月情知推辭不得,幽幽嘆道:“jiejie總要沾你的光。我還記得你那六十六兩銀子呢?!?/br> 暖香笑了:“快別提了,我可指望著姐夫發達呢。春闈馬上打響,我等他進士及第?!?/br> 明月一拱手:“那么,仙姑侯夫人,我借你吉言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