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瞧著手皮子嫩的,豆腐腦一樣。臉蛋也長得愈發好了。眉眼越看越有味道?!?/br> 旁邊的舅母鄭氏便笑了:“小媳婦兒臉皮薄,你可別打趣了。來,過來坐?!?/br> 暖香再次屈膝行禮,方才挺直腰桿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中間又頗為恭敬的為這兩位的長輩添了次茶。 秦言氏捧了茶盞笑道:“我那侄子倒是沏的一手好茶。只可氣這人常端著,輕易不出手,上次我過壽,說了三四遭,他才終于答應了?!彼蛄丝诓?,又把暖香拉到懷里來揉:“暖香可要把他那本事都學了。你這么好性兒,姑母以后就喝你的。再不去央他?!?/br> 暖香連忙謙虛:“我若能學到十分之一的本領已是不錯,只怕姑母到時候要嫌棄我?!?/br> 秦言氏當即笑得愈發可惡:“諾諾,才剛夸你夫婿兩句,你就得意上了。你可得讓他把全套本領教了你,甭慣著他!男人的脾氣不能寵!” 鄭氏也笑了,使勁推了秦言氏一把:“你個潑物,別隨便教你侄媳兒,非得把男人束上韁繩才滿意?哪有這樣當長輩的,凈出些壞招!” 暖香愈發不好意思了,長輩們開起玩笑來,小輩還真是不大好接話。不料這時,有人不陰不陽的插了一句:“論道理,長輩莫說是要晚輩一杯茶,便是要一口血,那當后生的也得孝敬著,但有些人非要曲高和寡,一幫長輩統統被貶為俗物,那就沒辦法了?!?/br> 有些人肯定是說言景行。好好的,誰這么大怨氣? 秦言氏,鄭氏,暖香,三人齊刷刷看了過去。不是別個,就是寧遠侯府太太張氏。因為言如海堅持讓爵,張氏百般哭鬧,又連著臥病,可是言如海全無半點回心轉意。這讓張氏不由心生怨懟“全然不顧往日情分?!蹦慊畹煤煤玫?,干嘛那么急著隱退?讓我這繼室何處立站?但不知道言景行那天接人到底跟老子干了點什么,言如海竟然毫不動搖。連著施展了幾天眼淚攻勢,對方反而不耐煩起來了。生怕起先得到的好處也被一怒之下收回,張氏終于消停了。 里子不好撐也就罷了,更難堪的是,面子也要保不住了。如今暖香成了侯夫人,那她呢?原本地位就尷尬,如今更尷尬了。福壽堂的老夫人依舊是老夫人,而她就成了張太太聽起來跟那阿貓狗四似乎沒有什么區別。在這最不缺貴人的上京,隨便拉一個就是王太太李太太,哪里還能體現出侯府冢婦的尊貴?尤其今天,她著意打扮了一番,好東西都披掛上,但渾身上下加起來,也及不上暖香一樣寶貝?;陀浀囊律?,她自己在侯府熬了這么久,才統共幾套,暖香這小蹄子竟然隨隨便便就穿了出來!那輕狂樣兒真是讓她看不上。 本就不舒坦的她看著那邊三個盤根錯節的親戚言笑和樂,頓時心酸的要命。聽她挑釁,秦言氏唇角掛上個頗為冷淡的笑,昂著下巴,視線如刀鋒劃了過來,那股神態像極了她娘,福壽堂魏然端坐的老夫人。張氏的氣勢當先弱了一半。 “難道長輩一開口,小輩就唯唯諾諾,便是孝順了?養孩子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培養他獨立的思維和人格?若是你說一,他就說一,那不是養了個孩子,是帶了個木偶。啥叫孝敬?長輩要啥就給啥那叫孝敬,那怕是你說要上吊,他就立即遞繩子過來了。這般懂事兒的晚輩我要不起,您愛要就自己留著吧?!?/br> 暖香使勁抿緊了嘴,讓自己不要笑得太明顯。言家人都擅長互相傷害,作為侯府正派大姑子,秦言氏也不例外。 張氏面上的肌rou頓時僵硬,她原本就跟這個姑太太處不來: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先放著我這個大嫂不奉承去奉承前任!我若是有那國公府的出身,你還能不諂媚著湊過來? 可惜這自我安慰并沒有什么用。眼下被刺了一通,又找不到法子回嘴,當即換了個攻勢:“烹茶本是雅技。咱們這上京,數一數二的雅女子寧和郡主,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多少王孫公子為爭她一杯茶,搶破了頭。秦誥命要是真的喜歡,那不如去跟寧和郡主討一杯,也強勝過在晚輩那里丟臉??ぶ魃矸莞哔F,求她的人那么多,也不多一個?!?/br> 她自覺這個回擊很妙,卻不料惹到了另一個。鄭氏,這個康和郡主原本很少費吐沫,但這個時候,她就覺得有必要表明立場了?!昂罡嗽挷町?。女孩子慕風雅是極正常的,但若不自己矜貴著就容易招惹輕薄浪子,所以寧和才一拒再拒。這也是自重身份。她本人難道就愿意被那些人議論來品評去嗎?我們喝茶,碧螺春也好,鐵觀音也罷,雅也罷俗也罷,都是日常所需,又何必特特找上門去?她拒是好應是好?何苦為著自己一口痛快,去難為未出閣的女孩子?!?/br> 她笑著看暖香,“有自家人不用,特特的跑去找,舍近求遠是愚者?!编嵤显臼莻€極嚴肅的人,這句話卻說的頗為親昵,暖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表示自己一定會當一個“合格的自家人”。 她這一番話,不像秦言氏那么刻薄毒辣,卻入情入理,還體面大氣,只聽得眾人紛紛點頭,張氏折了個大面子,愈發難堪。 在場貴婦一個個都是精明人,見得此狀自然要暗暗猜測。聽著背后眾人議論,內容離不了后母苛待,家庭不合二三事,“不然婆媳為何不一起入宮而是一前一后?”張氏頓時更加惱火?,F在她怎么敢苛待榮澤堂那小兩口,便是要苛待,她也得有能力??!侯府哪里還有她說話的份兒? 忠勇伯府的李氏同樣進宮賀壽,她雖然能言善辯,人也有幾分巧智,但在這種大場面上卻有點拿不出手,剛開始碰了幾次壁,如今便老實了,只悄無聲息的坐在角落,偶爾和身邊人搭上兩句話。如今她將這一切收入眼底,瞧著斗敗了仗,赧顏羞鬧的張氏,心思一動,多了分計較。 秦言氏心里對張氏原本就老大瞧不起,如今又拉了暖香,愈發熱情,壓低了聲音笑道:“你這身條可是又長開了些。怎么樣最近腰酸嗎” 暖香一時不解便如實回答:“腰不酸。就是最近跟著老夫人學東西,老低著頭,脖子酸?!?/br> 秦言氏心道果然如此。這對小夫妻還是蓋著被子純聊天。暖香想了一想,也湊近了點,聲音壓得極低:“平時都很好呢。就是來月事的時候酸。像是被竹杠敲了?!?/br> “可痛嗎?” “看運氣,有時候痛得厲害?!?/br> 秦言氏略一思索便道:“這個不用怕。尋常小癥。我給你個方子,保證一吃就好。女孩子長大了,各方面要注意。該調補的,要盡力調補。尤其內癥,干系重大,多少子孫不順從這方面來?!?/br> 暖香連連點頭。秦言氏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這話非常有說服力。上輩子都沒能幸孕的暖香,在這方面對她深信不疑。 第80章 寶光燦燦,甜香陣陣。暖香年紀太小,與這些年到中年的貴婦人坐在一起,終究不合襯。一開始還好,但緊跟著有人仗著資歷老經過事,以過來人的經驗跟她絮叨,她就不樂意聽了。你要指點,我樂意。但你要指指點點,那恕我難以奉陪! 俗話說“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秦言氏清楚老母脾性,也熟知她的忌諱和偏好。她要提點自己如何應付福壽堂的長輩,那暖香自然字字細聽,恨不得拿小本子記下來。但隨便出來一個什么夫人,什么奶奶,看她年紀小就來擺擺資格,讓她“文良恭順”“勤儉節約”“順從舅姑”什么的她就不樂意聽了。 你又不是我家人,怎么比我還cao心? 暖香略坐一坐,便找了個借口提前告退。小心翼翼的提著裙子,緩步走出大殿,室外月光淡淡,星河如練,空氣中有馥郁桂花的香味。她暢快的吸了口氣,帶著侯在一邊的糖兒慢慢沿著圓潤鵝卵石鋪成的甬道走。 “夫人,我們不如早點回去吧?!碧莾洪_口道。今晚言景行會回府。這是掌管書房和出行事物的雙成私下告訴她的。如今言景行順順利利成了侯,暖香是名正言順的侯夫人。這幫丫鬟也有趨迎這位女主人的意思,近日里表現頗為積極。言景行又在齊王府耽擱了幾天,暖香嘴上不說,但臉上抑郁,言景行的幾個丫鬟都十分機靈,察言觀色后,便留了心,等著機會上好兒。 一心還特意撥了三個丫頭過來,都是熟人,五常六六七星。讓她們聽暖香使喚。暖香先是不明白:“你要撥丫鬟,也只管挑新的給我,挑小侯爺的人是為何?我這兒倒也罷了,他那里本就忙得王府,侯府,皇宮團團轉,若不趁手可是糟糕?!?/br> 一心忙道:“我已經訓練好新的人手了,另一波五常六六七星都已經到位,不過她們是候補,也在二院聽差?!?/br> “第二撥?” “對。因為主子老早就編了號,所以后來都是換人不換名。如今的雙成也是第二個了。當初那個老早就病沒了。四維已經是第三個了。第一個是不規矩被攆了,第二個是馬虎出錯,也被攆了。九久和十真上次嚇死了,以為自己也會被攆?!?/br> 暖香聽得想笑,立即想到了言景行受傷那晚,戰戰兢兢跪在桌角的那倆小丫頭。怪道他的丫鬟總是這么一串,原來是換瓤兒不換皮。 “因為侯爺常呆的地方就是這榮澤堂和外書房,內書房。所以這三個人給了夫人,伺候您起居,也依舊留在榮澤堂,便是侯爺要用也現成的,不會不趁手。她們都是老練的。第二撥就分著專給侯爺聽差?!币恍陌堰@三個人拉到跟前,讓她們給暖香磕頭:“夫人改個名吧,別跟外面那幾個重了?!?/br> “流水的丫頭鐵打的一心。又考慮周詳又這么衷心耿耿,難怪你是主子頭牌貼身丫鬟。做個事兒讓人舒服到心坎里?!迸氵@贊美真心實意,倒把一心弄得尷尬又忐忑,恨不得當場脫衣服證明自己是干干凈凈清白身。 聽說要她取名,暖香爽快的答應了,看看自己的糖兒隨口道:“糕兒,餅兒,果兒。剛好湊成四喜碟子,多有趣?!?/br> 那三個丫鬟面面相覷,想想自己那么內涵有趣的名字就這么變成了食物真是心有不甘,“夫人真是隨意啊” 其實言小侯爺給下人取名也隨意。但同樣是隨意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三個丫頭磕頭謝小夫人賜名,表情都是一言難盡。 如此這般過了幾天,果然十分便宜。連糖兒都服了一心,迅速和其他三個食物打成了一片,再不是一個孤零零陪嫁丫頭了??纯春罡藛T配置,在看看伯府陪嫁的那幾個,糖兒自慚形穢,提醒暖香“主子,太太配送那三個人不是什么好貨,不收拾了,給您丟臉?!迸銋s仿佛早有預料“不急不急,再等等?!彼@會兒又好心提醒暖香,暖香卻依舊搖頭,沒有聽從。她總有點心思不定,仿佛自己遺忘了什么東西。 不知不覺走偏了,直到那連環形大花池里,柳樹背后,傳來人的私語,暖香嚇了一跳,急忙掩住糖兒的口,主仆兩個一起往后退。 “六皇子眼看就從細柳營回來了。娘娘卻幾日不給信息。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中宮之主盛寵不衰,怎么看都是大問題。坤主畢竟是坤主。雖說在皇家,樣樣規矩都與民間不同,各位皇子勉強算公平競爭,但嫡就是嫡?!?/br> “呵,你不總在娘娘面前夸耀自己如何有本領嗎?這就覺得難了?” “你放心,今晚陛下陪著皇后做壽,這是個絕好的機會。這跟契子能不能釘下去,就全看這一回!” “你最好仔細些?!?/br> “哼。我什么時候叫人失望過?且瞧吧?!?/br> 暖香方才便覺得這人聲音古怪,仿佛壓著嗓子,故意憋得粗聲粗氣,聽不出是女孩還是太監,但這驕傲的一哼卻顯出異樣,這明白著是女子聲音。她壓著糖兒躡著腳往后退,終于想起自己忘掉了什么。 就在今年,皇后的千秋節,夏雪憐,憐才人,終于獲得了帝王的寵幸。好像隨即就成了修儀,不久就成了昭儀。 暖香努力思考片刻卻不清楚夏雪憐又勾上了哪一個。大約皇帝本身就偏愛少女,再有德妃欲分皇后之寵,辦法想了不少全都無用,夏雪憐剛入宮當了才人,就引來皇帝。所以德妃認定了這人“有才”。她要穿針引線,夏雪憐又一心往高處爬,自然無有不應。但是就今晚這場景來看,似乎背后還有點問題? 她一路往陰影里慢慢退,手壓著裙邊的雙衡比目玫瑰珮,免得動搖作響。她已經夠小心謹慎,卻不料今日該要出事,一步沒退好,踩到了裙子,人腳下踉蹌差點摔倒,幸而一把揪住糖兒頭發,糖兒被拽的眼珠都往上翻,卻咬住了牙齒沒叫出聲。然而所謂意外就是不管你怎么防,任你怎么努力,它都要出現。 這大樹上原本棲息著夜鳥,這東西最機靈,人不曾驚動,它們就被驚動了。嘎嘎叫著展翅飛向天空。暖香當即立斷,燈籠一丟,亮光熄滅,她拉著糖兒就跑,一轉轉到月洞門后頭隱沒了身形。 那兩個議論的人立即走了出來,其中一人一身彩衣紗巾拂面,站在樹影下看不清楚面龐,尋望一圈,瞧著那一角飛快飄走的裙擺眼中的嫉恨幾乎要凝聚成實體。她慢騰騰的開口,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不知道方才那人聽到了什么?” 樹影里又站出了另一人,身形瘦削的男人,長相普通到讓人過目即忘?!笆虑榫驮诮裢?,你若是成功了,便是被聽到了也沒有什么?!?/br> 面紗女子冷哼一聲,弱柳扶風似的走了。 那男人往暖香這個方向看了看,暖香頓時出一身冷汗,被按到湖里淹死假裝意外,這事情皇宮里不是沒有。幸而他只是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暖香頓時腳踝一軟,就要落在地上。卻不料脊背一暖,有人硬生生將她托了起來。 “景哥哥?”暖香輕呼,一把抱住他腰:“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噓?!毖跃靶芯蛣菸孀∷淖?,慢慢院里墻根,往花廳里撤。暖香被他這一圈,當即有點意亂情迷,只覺得對方身體的熱量蹭蹭往自己身上涌,淡淡的松香味的袖袍幾乎將她整個人圈了起來,她克制不住的腿軟。 言景行忽然抬頭,他左手把暖香攬到身后,右手閃電般揚起,暖香只看到一道白光閃過,墻壁上方一個黑黢黢的猴子般的影子立即消失了。 “這是”暖香后知后覺,白毛汗出了一身,身子小魚一樣滑落到地上。言景行抖掉短劍上一道血跡,一把將她攙起來:“嚇到了?” “還,還好?!迸懵曇糁倍哙?。 “你怎么老往危險的地方鉆?”言景行沒料到自己剛進宮就撞到這種事。既對暖香這走哪就招風險體質無語,也無比慶幸自己遇到了?!敖锹淅?,陰影下,見不得人的地方,見不著光的場所,統統別亂去!”言景行忍不住嚴肅了語氣教訓她。平常哪個女孩子這么大膽?黑漆漆的,只帶著一個丫鬟就敢到處亂走。他上次交代了之后,一心便安排了人手,暖香出門至少帶兩個人??伤x絕了。 聽他語氣急切,曉得他是急了,立即舉手承認錯誤:“你教我,我再不敢了?!?/br> 她說的輕松,言景行愈發惱火,以為她不曾放在心上,伸出手來揪她耳朵:“你好好在花廳坐著不行?亂跑什么?草莓跳進了花池子還被蜜蜂叮了一口呢,你現在還去跳!一點都不吸取教訓!” “沒。我沒跳,我就溜著根兒走了走?!备恢回埐⒘?,還要向它學經驗,暖香腮幫發燙,直覺羞恥,立即捉了他的手:“真知道錯了,好哥哥,求你饒了這一遭?!?/br> 這一聲好哥哥連嬌帶媚,讓人頓時心軟成一片。糖兒在后面背過身去,假裝看不見侯爺教訓自家夫人。暖香使眼色求救全然無效。 “疼啊~松手啦?!?/br> 這撒嬌一樣的顫音,言景行最承受不住,立即就軟了手勁兒,暖香耳朵剛得到自由,就一頭扎進他懷里:“剛才那個是誰?嚇死我了?!?/br> “我只是注意到有股冰冷的氣息靠過來?!毖跃靶休p輕撫摸她的脊背,似乎是要安撫她,那動作跟給草莓順毛一樣。他不曾親自拼殺過,但去過戰場,也接觸過刀口添血的戰士,更見過殺人如麻的死士,對他們身上特有的那股死人的味道十分熟悉。暖香情知他所說是實話,便道:“我聽他說到我們娘娘?!?/br> 言景行面顯沉吟,半晌后,慢慢道:“這人身手從身手來判斷算了,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蹦侨藙偛庞玫倪M攻一擊,靈蛇吐信,明顯是吳王手下親衛營的招牌攻擊。難道還牽扯著孫昭儀?沒道理啊,德妃在后宮積累多年,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宮里的才人去牽別的主子?難道她只是表面上與孫昭儀不合?還是宋王和吳王達成了什么協議? “我看到那個女人了。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她后來一咳嗽我就認得了。夏雪憐呀。景哥哥,侯府真是救了個了不得的女人?!?/br> 言景行微微一怔,不由得撫上背后的琴匣。 “景哥哥?” 姨母要過壽,說想要聽外甥彈琴,請他來清清耳朵,這當然說的過去,可如今看來,這個總是古靈精怪的姨母好像要演出大戲。 將人送到光明處,囑咐糖兒帶著暖香找到輔國公誥命和鎮國公誥命,緊跟兩人待著別再亂跑。言景行當即往朱雀樓走去。暖香心里也有點怕,待他的身影消失,趕緊回歸人群。卻迎面撞到熟人。 一個穿著櫻紅色寶相花紋金鷓鴣貼繡衫子的姑娘手帕掩著臉跑了出來,腳步倉皇。暖香大驚,這不是余好月嗎?這個閣老家的女兒向來都儀態完美,今日這是怎么了?記著她當日仗義出頭的恩情,暖香急忙命糖兒攔住,瞧她又羞又愧,眼圈紅紅,神色大不對頭,忙用手帕給她拭了淚,“好姑娘,你這是被人欺負了嗎?” 她欲要叫好jiejie,才想到自己已為人婦,而她還待字閨中,其實不大合適。而朱美欄那幫小姑娘一個個爭風斗氣,等閑不讓人消停,暖香也是深知,所以第一個猜測就是余好月被人擠兌了。 至于原因,說到底還得歸到夏雪憐身上。她在皇宮內排了花榜,掀起一陣狂風不說,沒玩夠,手又伸向了名流圈,貴婦們她不敢太造次,但小姑娘們就逃不過了,一個個爭起花名來。書香門第閣老家,余好月的評價自然又清貴又好聽,定然是被其他人眼紅了。秦榮圓,齊明珠,言慧繡,能叫出名的事精兒就有一堆。 余好月驚魂甫定,看到是暖香,這才松了口氣,強自鎮定道:“無事,還,還好?!?/br> 這叫還好?明明剛剛都哭了。她不說,暖香也不好多問,強出頭多沒意思。于是便道:“姑娘可以到紫金堂找余夫人。我方才見到她了?!?/br> 余好月忙道:“我也有此意?!彼娕阋鶃硖幦?,忙攔了:“侯夫人,換條道兒吧。咱們一起過去?!?/br> “這是為何?”明明這里更近,直接有小屋連著復道通往偏廂。 余好月卻不吭聲,只拉著暖香走。這小姑娘力氣倒夠大,暖香也是納了悶了,皇后好好做個壽,這一個個卻裝神弄鬼的。 披香殿燈火輝煌,錦繡成堆。東珠南珠崇光泛彩,菊花桂花艷溢香融。咿咿呀呀,嘔嘔啞啞,戲臺站著美伶人,唱腔嫵媚婉轉,曲辭精妙無窮:君不見,紅袖高樓人滿殿,君不見玉粒金莼水晶盤。風吹柳花人歡笑,月蕩波心素紅藥。山塘十里珠簾繡,樓臺五云鳴仙音,心馳神醉慕嬌娥,聽雨清風四面迎。 “這唱的什么曲子?” “不知道啊,好像是自度曲,新編辭?!?/br> “呀,真能耐?!?/br> “可不是?五公主的憐才人。陛下都稱贊她冰骨雪神,富有才思呢?!?/br> “用著法子上壽,真是討巧又討好。這憐才人得了德妃的意,又合了皇帝的緣,現在又來逢迎皇后娘娘,這眼看要風生水起啊?!?/br> “呵呵?!倍檀俚妮p笑掩藏下多少猜測,眼光滴溜溜轉向在后宮說一不二的小皇后。 花團錦簇,深宮香苑,端坐在主位上的壽星,容顏嬌媚而鮮活,比大部分給她賀壽的人都年輕的多。后宮中自然有新鮮血液補充進來,少女嫩婦也不少,但能混到今天這一步,出沒這重大場合的,大多都不算年輕了。 各路主子都有禮物送上。德妃娘娘出身皇商世家,視金錢如泥沙,非常壕氣的擺出了兩盆珊瑚樹,那枝,那葉,那造型,那大小,都讓人瞠目結舌,更難得是直接東海邊拉過來的,沿途耗費不知多少。祝壽是假,擺闊是真,德妃娘娘一出手,眾人倒抽一口冷氣,拿“求壕友”的表情讓德妃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