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既然人都去世了,那再追究些什么——似乎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握緊的拳頭忽而放開,有些頹然地倒在了沙發上。 她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了宋清銘的身上。 他像一樽高大的石像般安靜地坐在一旁,臉色灰敗,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頹然和無奈。 察覺到她在看他,宋清銘輕輕顰眉,漆黑的眸子迎了上去。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許久,姜曼璐才將心里的那股悲傷壓了下去,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曼璐,現在你相信我了么?!彼吻邈懞龆?。 姜曼璐沒有說話,他說雖然的確很真實……但是終究——當時的他只是處于旁觀者而已。 這些詳細的事情,應該都是……所謂的“一周年”之前,他知道了她的家庭情況后才去問的吧。 她思索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地輕輕問道:“我只是有一點不太明白……宋清銘,既然如此——你為何要藏著掖著,死活都不肯同我說?!?/br> 宋清銘陡然間沉默了。 他起先知道這件事情時,的確是在他為她過“一周年”之時,那時他也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帶了nongnong的心疼,還有一絲隱約的無奈。 他也想過跟她說這件事,但那時兩人的感情很一般,甚至她對自己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戒備,他實在是開不了口。 可往后,宋清銘也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好像是這件事推動著他對她好,可似乎又是他真的很想對她好,只是一直以來找不到理由去這么做…… 那種感覺很復雜…… 然后漸漸的,宋清銘似乎把自己繞了進去,隨之兩人感情升溫,這件事竟愈發地無法開口。 直至唐伊的一次次干擾竟變得更加復雜,成了現在這般。 …… 姜曼璐見他不語,心里忽而閃過一絲心疼,像被檸檬汁淋在了心上。 良久,宋清銘動了動薄薄的嘴唇,似乎想說什么話,卻又說不出來。 最后,他只吐出了低低的幾個字,聲音竟是出奇的沙?。骸奥?,你……是要離開我了么?” 他一說完,姜曼璐就愣住了,只感覺那種心疼愈發地放大了,近乎侵占了她的整個心臟。 其實她也明白,宋清銘在這件事中也沒什么大錯——唯一的不好,就是他不該在最初知道的時候瞞著她,甚至后來一次次地隱瞞她……更不該報著一種“補償”的心態來突然待她好。 剩下的問題,是祺風的問題,是櫻之的問題,也是錢的問題。 姜曼璐理清楚后,這才深深地嘆了口氣:“宋清銘——” “我……相信你的話。而且……我也不打算離開你?!?/br> 宋清銘望著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不過,我還是想回家一趟,就是去看一看……我現在心里……有一點點亂?!?/br> 宋清銘一頓,趕忙道:“我跟你一起!” 姜曼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就是想……一個人回去看看?!?/br> ☆、chapter 51 她說完,宋清銘的神色陡然間一黯,過了許久,他才道:“好,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br> 姜曼璐勉強地笑了笑。 幸好時裝周剛結束,公司里的事兒也算告了一個段落,她請假請得還算順利。 第二天清晨,姜曼璐便早早地搭上了第一班開往b縣的長途大巴。 大巴駛出停車場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宋清銘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gt竟然靠在路邊。 她心里一驚,視線往下移,果然看見他正倚在車旁。 這邊的宋清銘瞧見有大巴出來,也迅速地移動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臉上。 兩人隔著車窗對視。 姜曼璐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朝他揮舞了幾下。 宋清銘微微勾起唇角,也伸出了手來。 沒過幾秒,大巴就繼續往前駛去,他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車窗中。 姜曼璐望著車窗,心里忽然有些空蕩蕩的。 她拿出手機想給他發條短信,剛一解鎖,卻發覺他的短信突然跳了出來——“一路小心,有什么事打給我?!?/br> 她把手機握在掌心,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從市里到b縣大概也就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往常她都會覺得很快,眼睛一瞇就睡過去了??山裉煲膊恢涝趺椿厥?,姜曼璐只感覺自己頭暈得厲害,總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 司機突然又一個急剎車。姜曼璐的胃里一陣翻騰,近乎喘不過氣來。她勉強伸出手來打開車窗,頓時一股清冽的寒風涌進車廂,她深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這才好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姜曼璐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雖然一直有暈車的毛病,但這么嚴重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想起那次和宋清銘的愛愛,心里又算了算上次來例假的日期,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她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姜曼璐忽然煩到了極點,不斷地喝著手中的礦泉水,用力的深呼吸,一直堅持到了a縣。 因為回來的匆忙,她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遠遠看見了父親在路口等自己,心里的煩躁才淡了一些,有了一種回家的幸福感。 姜父將她小小的包也攬在了身上,往大巴的方向探去:“曼曼,你一個人回來的?” 姜曼璐點了點頭,她不愿將那些煩心事告訴父親……特別是櫻之和母親的事情,只點了點頭,道:“是啊,宋清銘……他工作挺忙,我趁著周末回來看看?!?/br> 姜父聽后一愣,隨即笑笑:“還好今天爸廠里休假,走吧,爸買了一些菜,給你好好補一補?!?/br> 姜曼璐挽過父親的手臂,剛走進家門,不由驚嘆一聲——只見小院里打掃的井井有條,整個屋內窗明幾凈,似乎煥然一新。 “曼曼,站著干嘛,快坐呀?!苯概呐乃募绨?。 姜曼璐點了點頭坐在小餐桌上,安靜地看著父親在廚房炒菜的身影。 他似乎已經徹底地和過去告了別,炒菜的時候嘴里都哼著小曲兒,整個人都充滿了對生活的激情。 看見父親過得很好,她的唇邊也有了一抹微笑,心里也有些慶幸……還好,她剛剛沒有將櫻之的事情告訴他。 很快,父親就端上了幾道小菜,笑道:“沒你做的好吃,不過也吃點吧?!?/br> 姜曼璐吸了吸鼻子,又拿筷子夾了好幾口菜:“哪有!超好吃的?!?/br> 姜父見此也笑得“呵呵呵”合不攏嘴。 姜曼璐在家里安安靜靜地陪了父親一天,旁敲側擊地問了問櫻之當年的情況。 可只要一提到“櫻之”兩個字,父親就會沉默下來,似乎又想到了母親,滿臉的痛楚。 姜曼璐嘆了一口氣,也不忍心再問了。 在家里又呆了一天,不僅姜曼璐坐不住了,父親也婉轉地詢問她和宋清銘是不是鬧別扭了。 她一想到宋清銘就一個頭兩個大,認真地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去櫻之廠看看。 一路上,也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還是什么,姜曼璐總感覺有人在跟著她,想到上次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現在正是下班的點,姜曼璐發覺——櫻之廠的大門口竟是出奇的熱鬧。 有不少穿著藍色廠服的女工都騎著自行車往家回,還有一些更年輕些的女孩子,手里拿著不銹鋼飯盒說說笑笑地往食堂走去。 她們臉上的笑容很好看,像冬日里的陽光一般。 姜曼璐從鐵護欄外還可以遠遠看到——生活區的籃球場,似乎還有很年輕的男工正在打籃球,隱隱約約能聽見投籃和叫喊的聲音。 姜曼璐徹底地怔住了。 這個籃球場是一直存在的,但是這么多年來,她從來沒見過有工人可以隨意使用。 而且……雖然隔得很遠,姜曼璐都能感覺到他們的快樂。 還有剛剛那些女工們的輕松和自在,那是她從來沒在母親臉上見過的。 櫻之服裝廠——好像的確是跟當年有些不一樣了。 姜曼璐似乎也被他們的青春和活力感染了,揚了揚唇角剛要離開,忽然聽見旁邊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小璐璐?是小璐璐嗎?” 她一愣,只感覺這個聲音特別耳熟,下意識轉過身去——竟看見大門旁的保安室里探出一張慈祥的面容。 是看門的秦大爺。 秦大爺似乎從櫻之廠剛建廠時就在這里了,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姜曼璐記得——自己小時候一直很不喜歡“小璐璐”的這個稱呼,還因此哭鬧過好幾次次,但秦大爺就認定了這么叫她,時間一長,姜曼璐也習慣了。 “秦大爺,好久不見??!”她心里有一種莫名的親切,笑著道:“您真是一點兒都沒變?!?/br> 秦大爺摸了摸頭上的白發:“哈哈,胡說!我都老得不能看啦?!彼娊匆律绬伪?,趕忙打開了保安室的門:“快進來坐,進來坐,外面太冷了?!?/br> 姜曼璐點了點頭,一進門,就感覺到一陣溫暖,保安室本就不大,中間還擺了一個美的小太陽,熱熱的紅光散出來,讓人特別舒服。她和秦大爺聊了幾句,想起那些輕松自在的工人,忍不住道:“現在的櫻之……怎么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秦大爺一聽就咧起了嘴角,笑著道:“哎喲,現在的櫻之跟你媽在時……” 說到這里,秦大爺自知說錯了話,頗有些歉意的望了她一眼。姜曼璐知道秦大爺心直口快,也沒說什么,只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現在的櫻之可是趕上了好時候啊,廠里每個季度都有固定的訂單,根本不用像過去那樣做那么多,錢還那么少!連我們保安的工資都提高了呢……” 見姜曼璐不怎么理解,秦大爺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話說得雖很通俗,但她還是聽懂了——過去的櫻之到處接單,到最后只能靠量取勝,多做、多加班、降低員工的平均工資,廠里才能賺到更多的利潤。而現在的櫻之,專門做祺風的訂單,工藝要求雖高了一些,但銷售方面卻有保障,自然而然的工人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 姜曼璐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向秦大爺打聽了一下過去副廠長的事情。秦大爺想了好半天才回答道:“聽說……是得癌癥吧?!?/br> 她見秦大爺顯然并不知道“口罩”的事兒,只說了幾句副廠長,又開始聊起櫻之的好來,簡直是對新東家贊不絕口。 看來當年的祺風,果然是將“毒口罩”的事情壓了下來,近乎沒有人知道。 姜曼璐嘆了口氣——她雖為母親的離世報不平,但看見櫻之的員工都過得很好,如果……當年的那件事真的曝光出來,櫻之廠恐怕就…… 想至此,她咬了咬唇,無奈地低下了頭。 姜曼璐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剛一推門,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見遠處閃過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姜曼璐有些奇怪,再細看過去——卻發覺又什么都沒有,也沒再多想,只裹好大衣往家走去。路過藥店的時候,她遲疑了下,還是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她剛要開口要一張“早早孕試紙”,卻見柜臺前的阿姨特別面熟,趕忙將喉嚨里的話咽了下去,這才想到——b縣是個小地方,這家店離家里又不遠,萬一傳了出去,她未婚先孕實在是…… 姜曼璐頭痛地皺了皺眉,只隨口要了一盒感冒藥,便急忙推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