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蕭安卻回以一個不屑的眼神,別過小臉去興奮甜蜜地靠在阿硯的腦袋上,那個樣子,仿佛是連搭理都不帶搭理蕭鐸了。 蕭鐸心中暗自生疑。 他的兒子,從在娘胎里的時候就對他各種踢騰不滿,后來生下來后,更是和自己不對盤,每當自己要抱一抱他的時候,必然會出個幺蛾子。不是把童子尿直接灑在了他肩膀上,就是用一雙吐了奶的爪子將他的袍子弄臟,甚至還會用沾了口水的小手去抹他的臉。 這一切他都忍了。 因為他家阿硯告訴他說,小孩子都是這樣子的??! 可是現在他怎么也不信了,普通小孩子才不是這樣的呢,就算他生來早慧,他小時候也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蕭鐸心中生疑,便伸出手來要去捏住自己兒子的下巴,打算好生逼問一番。誰知道他的手剛一伸,他家兒子便忽然張開了嘴巴。 蕭安的嘴巴原本是極小的,可是待到張開了,卻頓時占據了小半個臉兒。他張著嘴巴,陡然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哭聲,哭得尖銳而傷心。 原本抱著兒子的阿硯頓時嚇壞了,連忙將兒子橫著抱過來仔細地檢查,可是卻發現也沒拉也沒尿的。旁邊幾個嬤嬤也是嚇得不輕,她們從旁幫著察看,也沒發現什么。 最后還是乳母疑惑地道:“可是被嚇到了?” 乳母這么一說,阿硯再看自己兒子,卻見他兩只小手兒都是哆嗦著的,小嘴兒鐵青,含著淚的眸子仿佛透著驚惶,時不時看向一個方向相府七小姐。 她順著兒子的視線瞧過去,卻見到兒子害怕膽怯地望著的正是蕭鐸的方向。 她疑惑地看向蕭鐸:“你,你剛才做什么了?” 蕭鐸沒想到自己這兒子是如此的狡猾,心中正自咬牙切齒,聽到阿硯這么一說,不由冷哼一聲:“問你兒子!” “問兒子?”阿硯頓時無語了:“他才多大,才三個月,你讓我問他?” 蕭鐸挑眉,冷眼看了下自己那趴在乳母懷中哭得委屈的兒子。在乳母的拍哄下,他如今已經不像最初那樣哭嚎了,卻是委屈的啜泣,哭得軟糯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個樣子,真是難以想象剛才他還沖著自己得意笑啊。 蕭鐸冷哼一聲:“少裝蒜了!” 當初什么欽天監還算著他克妻克子,是以兒子出生至今,他還沒讓欽天監給兒子批命。如今看來,倒是要找人看看,這兒子到底是哪路神仙? 不喜理佛,一聽佛音則煩躁不堪踢騰不止,也和自己分外不對盤,見到自己好則怒目相向,壞則拳腳相加,這該是何方神圣呢? 蕭鐸現在再清楚不過了,這兒子必然是哪路人物下凡投胎,因法力太過強大,初到人世,前世種種記憶怕是還殘存在腦中,是以才對自己各種挑釁。 待到時日一長,應是自然就將前世浮塵忘記了吧。 畢竟世間有幾個如阿硯這般奇遇呢。 蕭鐸如此想著,開始自然是為了這兒子腦中還有前世之事而不悅,可是后來轉念一想,也就接受了。 畢竟自己確實是生來的孤星命格,克妻克子的,如今自己強行留了阿硯伴在自己身邊,未來如何尚且不知?,F在添了這么個兒子,怎么說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血,自己自然是不愿意他有什么三長兩短的。若真是來個凡胎俗子,怕是未必能夠活得長久,說不得早就夭折了。反倒是這有些來路的,自己固然會為此頭疼,可是至少他應該是能保得自己性命,與自己渾身的兇煞之氣相抗衡吧。 便是他生性頑劣,那又如何,只要自己好生教養,將他那頑劣性子馴服了,再請名師因勢利導,將來必然是能夠成為一代明君的。 他正想著呢,卻見阿硯將蕭安抱在了懷里,柔聲哄著,還不忘記回頭數落一番蕭鐸。 “定是你剛才嚇到了他,也不是我說你,你平日里對外面那些文武百官說話嚴厲得很,別人都怕你,這沒什么,君是君臣是臣??蛇@不是別人,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骨血,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看他這眉眼,怎么看都像你的。在這世上,你不去疼他,還能去疼誰?再說了,他年紀還這么小,你嚇唬他做什么,看他這可憐的樣子?!?/br> 阿硯說著這話時,小寧兒趴在母親肩頭,委屈地癟著小嘴兒,耷拉著腦袋,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蕭鐸聽了,也是頗有些后悔,心想這是自己兒子,他便是調皮一些,那又如何?到底才百天而已,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計較。 當下便要說幾句軟話,誰知道那軟話還沒出口呢,便見在阿硯和乳母看不到的地方,小寧兒便沒了原本委屈的小樣子青樓有女甚得寵。 他抬起肥嘟嘟的小手來,占有地摟住了阿硯的脖子,然后咧開嘴,滿足地笑了笑。笑的時候,還對著蕭鐸吐了吐舌頭。 蕭鐸一見,臉色頓時難看下來了。 他怎么得了這么個兒子啊,看來以后有得頭疼了。 盯著自己那兒子,沉吟間,他已經開始想著,該請哪個名師前來做太子太傅,好生教導下這小子。一定要個經驗老道的,要個嚴苛剛正的,更要個能管得住這小子的……而可憐的蕭安,在得意地吐了吐舌頭后,便滿足地趴在他母后肩膀上閉起了眼睛。到底是幾個月大的小孩子,哭了半響,他也是累了,不多時就睡著了。 這邊蕭安睡熟了,阿硯才輕手輕腳地將他交給了乳母,讓乳母帶下去陪著歇息。而她自己,則是看了眼蕭鐸:“說吧,剛才到底怎么回事?” 蕭鐸淡道:“不說了?!?/br> 阿硯見此,不由得抿唇笑了:“說說嘛?!?/br> 蕭鐸臉色不好看,撩起袍子起身:“我還是繼續去看奏折吧?!?/br> 當了皇帝,就是看奏折的命,他已經認命了。 誰知道阿硯卻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嬌聲道:“你好歹說說?!?/br> 語音嬌軟,如馥香的蜜一般,聽得人耳朵里都是甜。 蕭鐸側首看過去,卻見她面頰仿若三月桃花,雙眸只如二月春水,褪去了懷孕時的豐潤,她已經是恢復了如描似削般的身段,盈盈立在那里,眼波含笑動人,姿態嬌媚慵懶。 蕭鐸心間一窒,便覺得身體某處開始發硬,發直,開始便得自己無法控制,就連呼吸,都不由得濃濁起來了。 他在遇到阿硯之前,從未嘗過男女□□,便也不覺得什么。后來有了阿硯,三天沒有便覺得分外想念那滋味。如今阿硯懷孕生子后,身子比以前豐潤飽滿,猶如飽脹的桃子一般透著粉嫩,真是讓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墒撬植桓?,知道她生產時傷了元氣,怕這樣對她身子不好,所以一邊是舍不得讓她獨睡,每個夜里都是摟著抱著陪著,一邊呢,又實在是太過折磨自己。 太過想念那滋味時,真是猶如萬蟻噬骨,心癢難耐。 這段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沖了多少冷水澡了。 甚至半夜里出去練一番劍也是有的。 因為這個,那些侍衛還一個個頭疼不已,因為皇上練劍,侍衛們也只好打起精神從旁紛紛陪著啊。 如今望著偎依在身旁嬌俏動人的自家皇后,鼻間感受到那自她身上散發的清甜奶香,他胸口那里灼燙得厲害,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沖動地做點什么。 “好好保養身子吧?!彼降走€是忍下了,嗓音越發濃濁地這么說道。 誰知道阿硯卻根本是個火上澆油的,她湊過來,身子一軟,便偎依到了他胸膛上,還順勢攬住了他的脖子。 猶如藤蔓一般的攀附,產后豐潤的飽滿,緊貼著那藏了燒沸的熔巖般的胸膛上,頓時猶如天雷勾地化,蕭鐸根本是把持不住了妃嬪這職業。 他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捏在了她纖細的腰肢上,眸色變深,低啞而異樣的道:“你,你可是自找的……” 阿硯從他懷里仰起臉來看他,雙唇微開,兩眸猶自含著一層霧氣,帶著幾分女人家的嬌媚,幾分小孩子的懵懂,略顯調皮地望著他,歪頭疑惑道:“我就是想要啊,你對我有什么誤解嗎?” 她這一句話,真是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后一個稻草,觸動火山爆發最強力的一根火引子。一時之間,猶如天崩地裂摧枯拉朽,她天暈地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扔到了那偌大的龍床上。 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根疾風中的小草,被那狂風暴雨任意摧殘著,痛苦地發出叫聲,可是叫聲中又摻著愉悅。 她是草,他就是風,她若是一葉扁舟,他就是那手握重權的掌舵人,甚至有那么一刻,在她被巨大的浪頭掀起來,險些拋到半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一種抵死的窒息感撲面而來,猶如潮水一般將她襲擊淹沒。 她忽然想起那個關于她最終命運的斷言。 欽天監的人,曾經的柴大管家,還有寧非霍啟根,他們都說,若是跟隨在蕭鐸身邊,她必然是會死的。 甚至連她自己都曾經對自己下了這樣的詛咒。 她是那么怕死的人,做夢都在渴望著長命百歲,可是她情愿留在蕭鐸身邊,陪著他一起看盡世間百態,陪著他守在這皇宮大院內,經歷著人世悲歡,陪著他一起面對終將到來的死亡。 于是她在這巨浪滔天的時刻,聽到自己嗚咽著用低啞的聲音道:“我這輩子注定因你而死??墒潜闶菫榱怂?,也是心甘情愿?!?/br> 蕭鐸聽到這話的時候,原本狂動的身形頓時猶如被定住了,僵在那里,低頭定定地看了阿硯半響,最后卻是掀起了更大的風浪,讓她陷入他所給與的泥潭中,再也無法自拔。 我這輩子注定因你而死??墒潜闶菫榱怂?,也是心甘情愿。 這是她對他說的話,后來的日子,她再沒提起??墒撬?,她是一直記得,蕭鐸也是記得的。 以至于到了許多許多年后,當蕭鐸將皇位傳位給了自己兒子,卻放下一切,陪著她走遍五岳三川的時候,她在一處枯樹旁,忽然喃喃地再次說起了這句話。 那個時候,他們坐在枯樹旁的樹墩子上,遠處是蒼茫如詩的起伏山脈,近處則是小橋流水,更有誰家炊煙裊裊升起。 正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刻,她和他背靠背坐在那里。 低首間,她看到了秋風吹拂起他的頭發。 猶自記得,初見他時,那一頭狂妄不羈的黑發是如何地讓自己驚艷,她當時是怎么也沒想到,她會親眼看著那烏黑的發絲漸漸地染成了白霜。 秋風起時,她和他的斑駁白發混在一起,在風中輕輕動蕩。 他仿佛察覺了什么,抬起手來,握住了她的,溫聲問道:“可是覺得冷了?” 阿硯搖了搖頭,卻沒說話今生前世都要你。 他們已經老了,老得可以放下一切隨意到處走走了。 皇帝兒子雖然素來和蕭鐸不對盤,不過還是很孝順的,幾次三番擔心她的身體,和蕭鐸商議著要讓他們多帶一些人馬,可是她都拒絕了。 她老了,烏發成銀絲,不過卻并沒有什么不高興的。 加上這輩子,她已經活了八輩子了,還沒有嘗過老去的滋味。 特別是有個疼愛自己的夫君陪伴著,兩個人一起漸漸地老去。 阿硯覺得今生足矣。 因阿硯久久不說話,蕭鐸側臉看過來:“怎么了?” 阿硯笑了下,卻是道:“我忽然想起當年寧非和柴火對我說的話,他們說,我留在你身邊,總有一天會死的?!?/br> “嗯哼?!碧崞疬@兩個人,年邁的蕭鐸依然是不喜的。 阿硯卻越發露出滿足的笑來,她仰起臉來,讓自己偎依在他背上,瞇起眸子,半望著遠方如火如荼的夕陽慢慢墜入山坳里,她喃喃地道: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并沒有錯的,跟隨在你身邊,我總有一天會死的?!?/br> 初見蕭鐸,她以為自己死期已至,會如過去一般被蕭鐸殺害而死。 接著她幾次抗拒蕭鐸的感情,又陪著他遭遇了崖下之災,戰亂之苦,更以為自己會受蕭鐸連累而死。 然后她身為蕭鐸的妾室,第一次陪著蕭鐸睡覺,險些覺得自己會成為第一個因為魚水之歡而死去的可憐人,是為蕭鐸做死在床上。 后來當她嫁給蕭鐸入住后宮的時候,翻開史書,她以為自己會如同大夏國之前的多少個皇后一般,在蕭鐸的后宮傾軋之中凄慘死去。 而在她懷孕生子時,她更以為自己就此會死在產床上,是為蕭鐸生子而死。 之后的多少次,在她和蕭鐸漫長的人生中,其實也是經歷了許多坎坷的,每一次她都覺得自己怕是死期到了。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活得好好的。 那輪巨大的紅日終于緩慢地落到了山坳中,只留下一抹絢爛的余暉。 阿硯閉上了眼眸,輕輕嘆了口氣,終于對蕭鐸道。 “多少年了,我終于明白,這輩子我依然是要應咒為你而死。只不過這一次是陪著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老得死去?!?/br> 生同寢,死同xue。 ********************************* 第一個番外,是關于兩把劍的,蕭鐸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