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一邊這么說著,她心里不免開始想著這鴨到底該如何炙,要用什么特殊法子,要加什么罕見調料,到時候烤出來是如何如何的美味,讓多少人吃得咂了舌頭,而蕭鐸吃了又該是如何如何滿意,從此后越發喜歡自己寵愛自己,任憑自己予求予奪,而自己呢,自然是從此以后可以耀武揚威頤指氣使,在這宅院里狐假虎威。 至于什么柴大管家,直接咔嚓咔嚓——咔咔嚓! 正想著呢,忽而便聽到一聲凄厲絕望的慘嚎,緊接著,就看到旁邊那只鷹噗通一聲掉到了地上。 咦,這是怎么了? 阿硯納悶地過去,撿起那只鷹。 “怎么掉地上了?” 非天鷹耷拉著眼皮,絕望地顫抖著小身體,用驚恐的眼神看著阿硯。 “你怎么好好的怕成這樣?別哭了,先讓鷹奴帶著你回去吃點東西?!?/br> 想到這只鷹以后歸自己了,誰家寵物誰心疼,阿硯看著它這個小可憐模樣,倒是頗為憐惜,當下伸手摸了摸它的禿腦袋,關切地道:“回去多喝點水吃點東西,這樣才能長點rou,看你瘦成這可憐模樣?!?/br> 非天鷹聽到這個,喉嚨里發出“咯咯”一聲,鷹眼一瞪,直接暈厥過去了。 “該不會是病了吧?還是剛才被打傻了?”阿硯見它暈倒,也是嚇了一跳,提著這只暈倒的鷹看了半響,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琢磨著,是不是該讓蕭鐸請大夫給非天看看了。 一時早有丫鬟去通知了鷹奴,鷹奴慌忙過來,查看過后,卻說是并無大礙,只是暈死過去了。 暈死過去? 阿硯越發不解,不過看著鷹奴說并無大礙,當下也就放心了。 眼瞅著鷹奴提著暈死過去的鷹離開了,阿硯這才忙碌起來,挑了那只最肥最嫩的鴨,準備做炙鴨。 關于鴨子怎么炙這件事,阿硯約莫知道二十多種炙法,不過里面總有一些是阿硯所不想用的。譬如《食珍錄》的“明火暗味烤活鴨”,是將活鴨放在火里慢慢烤,又讓這鴨子在饑渴干燥之下去飲了調料湯汁,這樣烤出來的鴨子自然是鮮嫩味美??上У氖沁@個過程實在是太過殘忍,阿硯也是修習過佛法的人,縱然幾次轉世投胎之后不會拘泥于昔日清規戒律,可也絕不會使吃這種炙鴨之法來。 思來想去,又比較了當世幾種常見炙鴨的法子后,阿硯最后還是決定用燜爐炙鴨。 她先叫來了伙計,在她的指揮下砌成了一個燜爐。這個燜爐用青磚砌成,上三下四中七層,其中一面墻下設了個爐門。 燜爐砌成后,阿硯滿意地點頭:“以后可以讓莊子上多送些鴨子來,就養在后山,每天想烤幾只就烤幾只!” 當家做主的感覺真好! “阿硯,這是要做什么?”何小起站在一旁看這個新建起的爐灶,新奇地打量著。 他沒見過這種燜爐,自然覺得奇怪。 “這是用來烤鴨子的?!卑⒊庮^都沒抬地忙碌,隨口這么說。 “用這個?”何小起吃驚不小。 因為當世之人所知道的鴨子烤炙辦法,無非那幾種,沒有一個是建造這么一個怪模怪樣爐子的。 “對,把鴨子放到這個爐里面那個鐵罩子里,用秫秸放入爐內燒,用爐內炭火和燒熱的爐壁燜烤,這樣烤出來鴨皮酥脆,顏色棗紅,rou質會比尋常辦法更鮮嫩?!?/br> “可是如果你要烤的話,這個爐門關上,你怎么查看這鴨子烤得如何,又如何翻動?若是三不五時開門,里面的熱氣也就散了?!焙涡∑饘@個奇怪的爐灶頗是不信的。 這倒不是他不信阿硯,而是用這種爐子烤鴨,實在是匪夷所思。 阿硯老神在在:“放進去關上爐門,不用看??!” 何小起皺了下眉頭,搖頭道:“阿硯,這樣不行的。你若是不能開爐門,便也不能翻轉鴨子,放入后,若是爐火燒得過熱,這鴨子就烤糊了。若是燒得過輕,到時候鴨子不熟,還是少不得進進出出地看,憑空把爐子里的熱氣都給散了。用這種燜爐,怎么可以烤出味道上乘的烤鴨呢?” 阿硯聽得何小起這一番話,抬眼看了看他。 他說的那些道理,阿硯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她只關注一件事了。 當下微微挑眉,她納悶地問道:“你不是我徒弟嗎?為什么直呼我的名字?” 何小起沒想到阿硯竟然關注點在這里,當下一愣,臉上紅了下,囁喏地道:“你比我小,我心里把你當師父就行了,未必非要喊你師父啊?!?/br> 阿硯越發歪頭打量他。 這是什么歪理,師父就師父,他之前不是叫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不叫了。 阿硯認為自己有必要建立下自己當師父的威信。 在阿硯的打量下,何小起越來越不自在,最后終于嘆了口氣,讓步道:“好吧,那我還是繼續叫你師父吧?!?/br> 阿硯聽了,這才滿意地點頭:“你要聽話,師父才能教你嘛,尊師敬道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懂。至于我弄的這個爐子呢,卻是大有用處的。今天我們就用這個燜爐來炙鴨,下面燒秫秸,鴨子放在鐵罩里燜烤,我是一次放入,到點取出,保證火候恰到好處?!?/br> 何小起聽得只皺眉:“師父,這怎么可能掌控好火候呢?若是萬一烤糊了呢?” 阿硯笑,絲毫不在意他的擔憂:“先烤烤試試吧?!?/br> 何小起雖半信半疑,但是阿硯是師父他是徒弟,此時他也不好再說什么,想著今晌午要用的膳食都準備好了,若是這烤鴨做好了,自然是錦上添花,若是做不好,也不至于被責罰了去。 一時開了火,待到那土磚爐灶燒得灰白了,阿硯便將一只處置干凈的嫩鴨放了進去。 這個約莫要烤兩刻呢,師徒二人在那里等著,一時也沒什么事,便說起話來。 “那一日的剩飯,我看九爺也沒生氣?”何小起側頭打量著阿硯。 “嗯,吃得可香了!”阿硯想起那天蕭鐸一個勁地夸好,不免想笑。 “九爺看這是你做的,他喜歡吃?!焙涡∑鸷鋈活I悟到這一點。 “他性子太怪?!卑⒊幀F在雖然多少明白了蕭鐸的意思,可總覺得不真實,有種兩腳踩在云上的感覺,說不得哪天就直接從云端跌下來了。 何小起閉起眼來,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半響后,他才說:“或許同樣的做法,不同的人做出來,自有不同味道。便是同樣的菜,由不同的人呈上來,也是不同的味道?!?/br> 再次睜開眼,他看向阿硯:“菜的香味,也許并不是只來自菜肴,還可以來自自己的心中?!?/br> 阿硯聽到這話,不免笑了:“你這話太高深,聽著好像有道理,卻未必對?!?/br> “那師父認為呢?” 阿硯歪頭想了想,才道:“菜的香味,顯然就是來自菜中,不會來自人的心中??墒悄?,人會騙自己,他以為自己吃到了菜香?!?/br> 說著間,她忽而間一愣,便想起了蕭鐸和自己。 或許不是自己在騙蕭鐸,而是蕭鐸在自己騙自己? 正想著呢,忽而就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你們聊得很開心???” 來人是蕭鐸,他語氣中透著nongnong的不悅,語氣微挑,略帶嘲諷,就那么不高興地看著阿硯。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什么是同袍之愛嗎,就是孟漢和非天這種! ☆、第48章 他竟有不敢的時候 “我們在說做菜啊?!卑⒊幱行o辜地看著他,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他又是這么一副模樣。 何小起見蕭鐸進來了,忙不迭地跪下拜見。 蕭鐸居高臨下地掃了眼地上跪著的何小起,細眸中全都是不屑,然后他闊步來到了阿硯身邊。 剛才的高冷和不屑頓時化作了親昵,他抬手牽起阿硯的手。 “給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蕭鐸抿著唇,定定地望著她,低聲這么問。 “燜爐炙鴨?!蔽罩约旱哪请p手,溫度低涼,不過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帶給自己驚懼,或許是身在燜爐旁邊,溫度太高的緣故吧?他竟然讓她感到些許舒適。 “好吃嗎?”蕭鐸低啞地這么問。 阿硯抬頭看過去,廚房里略顯昏暗的光影下,她竟然仿佛從蕭鐸那幽黑的眸子里看出一絲小孩子般的雀躍和渴望。 就好像一個等著糖吃的小孩子。 她就這么歪頭打量著他,一時竟有些抿唇想笑。 以前只覺得他莫測高深可怕至極,誰曾想他還可以是這個模樣呢! “當然好吃啦!”她頗為自信地這么說。 話音剛落,一旁的何小起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看時辰,從旁道:“師父,您剛剛說兩刻鐘就可以出爐,現在時候已經到了?!?/br> “師父?”蕭鐸再次不悅地掃了眼旁邊的何小起:“他怎么喊你師父?” “他要拜我為師,自然喊我師父啦,我教他做一些菜?!卑⒊幯鲋樳@么給他解釋。 “這么說,你剛才是在教他做菜了?” “是??!我今日特意為你做炙鴨,順便也讓他跟著學啊?!?/br> 蕭鐸聽到這個,原本的不悅漸漸消散了,劍眉微聳了下,他唇邊露出一點笑意:“小丫頭,原來你都可以當人師父了?!?/br> 阿硯看著他臉色從陰轉晴,不免心里暗暗思忖,略一沉吟,便想到一個可能。 偷偷地瞅著他唇邊的那抹愉悅笑意,心里想著,難不成他這是吃醋?吃何小起的醋?看自己和何小起在這里有說有笑,他不高興了? 低頭看了看那個牽住自己不放的修長大手,想到剛才那個可能,她有些驚訝,又有些說不出的歡喜。 忍下心底涌出的異樣感覺,她看看旁邊燒著的燜爐,低聲道:“鴨子也該出爐了,要不然會糊的?!?/br> 蕭鐸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瞅著自己看,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看到心里去一般,胸臆間竟覺有什么難以言喻的情愫在蕩.,不自覺地手底下更用了些力道,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舍不得放開。 此時的他眼神火燙,看得讓仿佛要燒灼了起來,阿硯甚至覺得,自己也當了那個放在鐵罩子里的燜爐炙鴨,眼瞅著就要熟了。 “快放開我,我去開爐?!彼t著臉,咬唇低聲這么提醒。 “哦……好……放開……”蕭鐸就像剛剛陷入情滋味的毛頭小伙子般,狹長的眸子定定地鎖住阿硯,口里含糊其辭地說著要放開,可是那牽住阿硯的手根本連動都不動。 “真要糊了!”阿硯面紅耳赤,用力擺脫了他的手。 一走到燜爐旁,卻見何小起正呆呆地看向自己,她只以為何小起這是看剛才蕭鐸和自己手牽著手有些詫異,不免又羞又氣,干脆跺腳道:“還不快點開爐!” 她這一跺腳,何小起一下子醒了過來,瞬間臉上也紅了,低著頭趕緊去開爐。 這燜爐的門一打開,頓時一股濃郁的烤鴨香味撲鼻而來。 何小起忙用鐵夾子取出那個鐵罩,試圖打開鐵罩子看里面的鴨子成色如何。說到底把鴨子放進去后,火候難以掌控,或者過生或者過熟,都是不行的。 阿硯合上眼,嗅了嗅那燒灼的空氣中蒸騰著的鴨香,便滿意地點頭:“這火候掐得再好不過了?!?/br> 一時鐵罩子打開了,卻見里面的四只肥嫩的鴨子,如今外皮油亮酥脆,色澤棗紅,整個鴨身渾然一體,不見任何雜質。 何小起一看之下,便知這烤鴨火候是掌控得極好的,當下不免暗暗吃驚,想著阿硯小小年紀,怎么有這般出神入化的廚藝? 當下在這震驚之中,他將烤鴨取出,打量著那香味撲鼻讓人饞得流口水的烤鴨,他不免抬頭看了眼旁邊的蕭鐸。 卻見蕭鐸還根本看都沒看這烤鴨,那目光依舊癡癡地落在阿硯身上,幽深狹長的眸子都不曾眨一下地那么看,仿佛生怕阿硯會不翼而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