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木容聽他說起也就轉念想想,到底嘆了一口氣: “交給周表哥吧,我同她的恩怨也算了了一半,可她謀害外祖父和舅舅更是毀了整個周家,這樣的仇怨若不叫周表哥親自動手恐怕這一輩子也難以釋懷?!?/br> 轉念又想起了江家來,待要去問,石隱以笑著告訴起她來: “江家現如今也在景炎手中,江家那些家產也是景炎出手買回的,如今人財也盡收了回去,你不必費心了?!?/br> 木容點頭,這才算是個圓滿結局,山賊是必活不了命的,如今梅千云和江家也都落到了手里,周家的仇也算是報了。而她如今也就只剩了蘇涼月了。 為免招人疑惑,她并沒有叫石隱或是周景炎出手相幫,甚至沒叫莫桑莫槐動手,而是叫小七領著她那幫子乞丐兄弟動的手,木家方出上京不過兩日便假做流民沖散了隊伍,將蘇涼月一人悄悄又擄回了上京。只是眼下事還未了完,她還沒心思料理蘇涼月,倒是不妨先叫她自個擔驚受怕著。 石隱知曉那些事,見她想要自己了結也就沒多插手,待是二人敘話罷,他親自侍奉了木容安寢后方才退了出來,思量著交代給了下頭的人,將他和木容定有婚約的消息散布出去。 于是第二日天將亮,整個上京的人便都知曉了昨夜里簡親王搬回舊府的消息,更是知曉了他和木四姑娘早先初入上京時便已悄悄定下婚約之事,甚至是靜安侯為證,一時間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梅左相忽然得知這消息,登時氣惱萬分便急急入宮覲見圣上。 這石隱,還當真是做事不留后路! 梅左相方才一出府,那位待字閨中的梅瑛自是也得知了消息,不覺著咬牙暗恨,卻是轉念一想交代了丫鬟往云家走一趟,待安頓好了仍舊止不住心頭暗罵,這卑賤的女子竟膽敢和她作對?她可是悄悄看過那位皇孫殿下的,那般形容絕佳的男子豈是她能肖想攀附?本還想著念及她和皇孫殿下此回行事的功勞,將來她和皇孫的親事若能下定,也便允了她為嬪為妾也就罷了,誰知她竟如此貪心不足。 從來她也只把秦霜當個對手來看,倒是低估那些卑賤之人對于富貴的渴盼。 云侍郎雖說是朝中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可到底此事上算是徹徹底底得罪了皇孫,現下正是驚恐,她送了這好事到跟前,云家還會不趕緊抓住。 于是梅左相還沒從宮中出來的空當,上京眾人不過方才知曉皇孫殿下同木四姑娘早已定下婚約之事,不過幾個時辰,大街小巷便又傳揚起了旁的事來,叫眾人實在始料未及。 “聽說木四姑娘可是貪慕富貴的,當初和云侍郎定有婚約,本是急不可耐要過門的,誰知忽然遇上當時的簡親王同靜安侯往巒安去,又看上了簡親王和靜安侯的富貴,便想要脫身,這才安排了一出姐妹易嫁的丑事,虧得當初云侍郎和木三姑娘大婚前她將自己說的那般圣潔大度,原來竟是如此!” 茶館里幾個閑人說的口沫橫飛,一副鄙棄模樣,旁邊一桌上坐著位杏眼圓臉甚為明艷的姑娘,聽到此處忽然拍案而起,陰森著一張臉問到旁桌被驚呆的幾個閑人: “這是誰說的?” “這?這是云夫人親自說的啊,就是云侍郎的母親……” 不等幾個閑人把話說完,那姑娘丟了幾個銅錢付了茶錢便往一旁街角處走去,街角上幾個小乞丐正懶洋洋曬太陽,她過去便丟了一句: “告訴你們頭頭小七,有人欺負她主子,她蓮子jiejie先行往云家討公道去了!” ☆、第一三四章 蓮子甩手往云家去,幾個小乞丐一聽找小七的,這話交代的登時也不敢懶散了,誰都知道他們頭頭小七有個恩人一般的主子,當初她兄弟姐妹落魄時給了銀子過活,還把他們一路帶到了上京來,那可是上京城里所有乞丐眼里心里最有情有義的人了,如今竟遭人欺負? 幾個乞丐慌忙著分散四下行事,蓮子也不管不顧,直往云家而去。 去到門上通傳,幾個下人卻都小看,一聽說是木四姑娘的丫鬟連話都不肯往內通傳,叫蓮子連連冷笑,這可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眼睛恨不能長在頭頂上,不傳話那就這么著吧。 蓮子往后退了幾步,抬眼就能見大門上頭隱約露著云家房頂,幾個下人見蓮子這般還當她知難而退,正欲恥笑,誰知蓮子竟忽然清了清嗓子揚聲大喊: “哪里來的潑才顛倒是非?” 云府本就在上京城權貴官宦聚居之處的街巷,宅子不大外頭風吹草動聽的清楚,又是個繁華熱鬧所在,一嗓子喊出來就引得四下眾人圍攏瞧熱鬧,更驚的門房登時魂飛魄散。蓮子卻是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吵嚷: “自幼定下的婚約連人是誰都攪纏不清,一年多前就跟人不清不楚,不知許了多少好話哄人,叫人對他死心塌地。饒是木四姑娘愿意成全還涎皮賴臉非要姐妹同娶,木四姑娘不愿意還不惜得做下下作手段逼人就范,這就是君子所為?要不是當時簡親王恰巧遇見,我們主仆早沒臉不知死在那座荒山了!什么貪慕富貴?簡親王那時候還是個白丁呢,真要比高低,還是云侍郎更顯貴些吧?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真是叫人嘆為觀止??!” 此時云家門前已是聚了大把瞧熱鬧人,把個街巷都給堵了個嚴實,幾個乞丐也跟著起哄,眾人登時議論起來,石隱去巒安時可不還是個白丁,這木四姑娘要真貪慕富貴可不得爭搶著嫁給云侍郎才對?且這丫頭說的云侍郎下作手段逼人就范,這可實在大為意外,登時吵嚷起來。 云夫人一路匆匆往外聽著蓮子喊的這些話早已驚的魂飛魄散,她吃準了木四那小丫頭豁不開臉皮跟人辯解,誰知她身旁竟有這么個伶牙俐齒又潑辣的丫鬟!一路領著婆子丫鬟到了門口登時一指蓮子怒火中燒: “哪來的野丫頭?給我打出去!” 蓮子一瞧云夫人可算出來來,冷笑起來: “這不是云夫人?云夫人可是出自巒安江家呀,江家伙同山賊害了木四姑娘外祖一家,虧得云夫人和木四姑娘親娘那是閨中的手帕交,云夫人你是知不知道此事?臨終還將我們姑娘托付給了云夫人,這十好幾年云夫人可過問過一句?連我們姑娘生的什么模樣都不清楚,不然云侍郎怎么就能認錯了人?到底是認錯還是故意為之?梅夫人領著的怎么可能是我們姑娘?恐怕是云夫人瞧不上我們姑娘是個無母庶女,反倒看上了梅夫人跟前嫡出的三姑娘吧!想當年云夫人可是攀得一手好富貴,若不是你,周家怎么就愿意提攜江家?怎么就能養起這么個狼來反手吃了恩人?” 蓮子嚷的大為暢快,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古怪的是云家仆婦要捉拿蓮子,只是在人群里擠來擠去卻怎么也擠不到蓮子跟前,把個蓮子更是得意,卻忽然叫人一把捉住了手,正欲驚慌叫嚷,卻一回頭看到攥住自己的人,一下子心虛縮了縮頭。而云夫人叫一眾人等指指戳戳面皮發燙,慌不迭叫人關閉了大門躲了回去。 趁著看熱鬧人多,那人拉著蓮子從人群中悄悄退出,上了一架馬車便徑直往誠謹郡主府而去。 去到郡主府時蓮子愈發心慌,一路惴惴不安,莫桑幾次回頭看她這模樣實在忍不住去笑,一路去到木容院子的小廳里,通傳后冬姨親自掀了簾子,蓮子卻不敢邁步,到底叫莫桑推了一把這才進了屋。 正座無人,木容坐在西下手,面如水沉,倒是東下手坐著的石隱聽聲響抬眼來看,見了蓮子嚇得發白的臉,似笑非笑一眼,又轉而繼續吃茶。 木容端著茶盞半晌不動也不出聲,屋子里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蓮子許久不見木容自是想的慌,待要想看又不敢,就是不是抬了眼皮子偷撩兩眼。 這般足足半晌實在叫蓮子煎熬透了,木容方才把茶盞一放,蓋碗撞著茶碗啪的一聲輕響叫蓮子猛的激靈了一下。 “膽子倒是愈發大了?!?/br> 木容沒抬眼,冷冷語調一下叫蓮子局促起來卻又不敢辯解,木容一句后又沉著臉不再做聲,蓮子整顆心往下沉。 連門外站著都莫桑瞅著屋中幾人也不敢聲響,只擔憂看著蓮子。蓮子這回著實鬧得大了些,連他都心里沒底不知兩位主子要怎么罰她。 卻是過了半晌,石隱抬眼掃過木容,忽然勾唇一下: “賞?!?/br> 這一下倒叫蓮子莫桑有些摸不著頭腦,木容瞥他一眼: “這般縱著,往后再惹是生非你兜著?!?/br> “依我看,這可不算惹是生非?!?/br> 石隱笑,蓮子今日行徑可是深得他心,慣常報復手段在明里君子暗里小人的人跟前無關痛癢,實在不如這般撕了她臉皮來的更好。木容嗤他一句,只是轉眼看蓮子眼巴巴盯著自己,也不想再說什么,轉頭不再理會,蓮子心里一酸膝下一軟就跪了下來,還沒張口先抽抽搭搭起來,木容一下心里慌亂,這丫頭一貫伶牙俐齒嬉笑怒罵,什么時候這般過,轉念一想那些個事如今硬要扣在蓮子身上叫她們兩個結了心結也實在說不過去。 “犯了錯還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 耐不住紅著臉斥了蓮子一句,蓮子破涕為笑立即涎皮賴臉湊到近前扶住木容,木容故作嫌惡甩手,蓮子不依不撓追著,主仆兩個眼見著打鬧出了屋,莫桑只得傻笑著跟了出去。 石隱只含笑看著木容身影漸漸遠去,那層眼波上的貪慕溫存方才漸漸散去,身后站著個不茍言笑的人,他只淡然交代一句備車,那人便邁步而去。 時候也差不多了,大事已了,該將后續好生整頓整頓了。 撣了撣袍角,石隱起身,出門就見蓮心仍舊纏著木容在前頭小花園里,他含笑交代莫槐: “四姑娘若問起,只說我出門辦些事,不至天黑即回?!?/br> 莫槐應聲,顯然自家主子是要隱瞞去處,為的還是怕四姑娘憂心。 石隱出到府門就見門外已然停了一車一騎,趙出于馬上,石洺于車內。 “洺師叔已然著人去請三皇子?!?/br> 趙出遙遙交代一句,石隱點頭,隨即便也上了馬車,身后幾人俱是翻身上馬隨行護衛,一行人便徑直往皇宮而去。 木容雖和蓮子一路鬧騰,卻是一眼也瞧見了石隱出去,身后甚至跟了幾人,見他身影漸漸走遠,回眼就見莫槐遠遠朝她行禮,她便又轉頭去和蓮子說話。 別后這許久,木容也確實有許多話要和蓮子說,十年相伴,除卻末了這幾月她是知情,都覺著心里那般難熬,可蓮子卻把這心事揣在心里了十幾年陪在她身邊,即便真是她姑母對不住周茹,可如今也算是償了命給周茹,也總算是兩清了,真正的仇家到底還是她姑母背后的蘇涼月。 是委屈,她們主仆兩個心里都存著委屈。 “你要愿意,和莫桑成親后還會來我身邊伺候,只是我將來也未必如何,你……” “我自是跟著姑娘,出不出門都跟著姑娘,只姑娘別怨我也別攆我就是?!?/br> 不等木容話說完就叫蓮子打斷,她現下最怕的就是木容不要她。 到底十幾年同甘共苦相依為命的情誼,怎樣也拋不下。 木容點點頭,也是鼻尖發酸眼眶泛熱,索性叫了冬姨帶了蓮子,主仆三個往小廚房去,叫冬姨教著親自制起周茹當年愛吃的各色點心小菜,這般在廚下足忙碌了三五個時辰,連午飯都是在廚房直接用了的,直到將近酉時,木容順著窗子瞅著西邊一縷斜陽,忽然聽著門外莫桑帶笑通傳主子回來了,這才狠狠松了一口氣。 她一路出了廚房往外,腳步竟是越來越急,不過分別這三五個時辰就好似分別了經年之久,甚至隱隱有著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的惶恐,她遠遠瞧見石隱,再忍不住朝他跑去。 石隱不防轉過長廊便見木容,正是含笑看她,卻見她萬般急切,覺出些不對來登時凝了笑意,索性加快腳步免得她那般,幾步上前一把攬住她,她便微微喘息著伏在了他的懷里。 “這是怎么了?” 天氣漸漸炎熱,她額頭遍布細密汗珠子,身上一股子糕點香甜氣。 “沒什么?!?/br> 他憂心而關切,她卻顫著聲兒的滿足。 石隱一下了然,恐怕她猜出他去了哪里。 “圣上身子不好,大約極快便要遜位,朔奉有座別宮,圣上遜位后便往別宮將養,除非薨逝才可回京葬去皇陵,否則這輩子再不能入京?!?/br> 木容一瞬驚的抬頭去看他,圣上小動作不斷,怎么就忽然低了頭? “他犯下的事實實在在,給先帝下藥之人雖被他滅口,傳藥之人卻逃脫,當年為先帝驗出中毒的那位年輕太醫正是如今太醫院副使,當年先帝令他不可聲張此事,他也一直隱瞞至今未曾叫任何人生疑?!?/br> 弒君之罪圣上自是難以逃脫了。 “那,二殿下呢?” 他的心結自是還要一樣,二殿下總算是他半個養父,恐怕比之從未謀面的瑞賢太子,這位將他教養到五歲的二殿下更令他心底親近。 “為著炎朝簡家不至令天下蒼生失了信任,二殿下的事便等圣上到朔奉后再行施行,自是為二殿下正名,將當年東宮事原委告知天下,并將二殿下尸骨遷葬皇室祖塋?!?/br> 木容不覺著心底發顫,這些事熬了這樣久總算有一個結果,若再拖下去,保不齊圣上耐不住就對他下毒手。 “今日種種安排都叫圣上始料未及,毫無招架余地,雖說他手中還有一支人馬暗中形勢,只是大勢已去,漸漸剪除羽翼也好施行的多?!?/br> 他扶了木容往回走,去到小廳里就見蓮子和冬姨已然擺好了晚膳,一桌子糕點小菜配著甜咸兩樣粥品,蓮子先是去笑: “簡親王這頓晚膳可是我們姑娘親自動的手!” 石隱眼底贊嘆驚艷,正是要去洗手,誰知木容卻從他身后攥住他袍角,他回頭去看,就見木容略有些艱澀的強作歡顏來問: “那我們,什么時候入宮?” ☆、第一三五章 石隱一下頓住,轉身去看木容,不覺著含笑看她,看的木容藏不住心事垂了頭。 他曾許過即便為帝也要為她六宮無妃的話,可真若為帝,整個天下背在身上,從此以后他不再僅只是他,他先是這炎朝的君,然后才是她的君。 “六月初九?!?/br> 木容掐指一算驟然一驚: “不過三兩日的功夫了,怎的這樣急?” “要先行冊封太子,六月初九便是行冊封禮。繼而圣上以身子不適為由遜位遷往朔奉,圣上動身往朔奉去之前便要繼位,如此算來也日子也不算長,至多不過一月?!?/br> 不足一月后新帝便要登基?木容不覺著抿嘴抽氣,那石隱豈不是連個熟悉朝政的功夫都沒便要掌管炎朝?那么倘若出了一星半點的差池豈非便要由人詬???怎么看怎么覺著這還是圣上的一個圈套? 她認認真真的發著愁,石隱只看著她笑笑便也不再言語,凈了手親自盛了兩碗羹湯,擺在她跟前一碗,自己端著便先喝了一口。 實話實說,木容頭回下廚,再有天分味道也不會絕好,可石隱那神情就好似吃著了瑤池仙品一般,別提有多愜意,叫冬姨看著都忍不住抿嘴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