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這是怎么說?我無非自己胡想想罷了,這種大事自然還是要圣上裁度,容不得我一介后宅女子置喙!” 四皇子卻如獲至寶,也顧不得跌的腰腿疼,擺著手叫了山羊胡扶住一瘸一拐便又出了雅間。 “四皇子殿下這是急著要去哪兒?” 木容在后揚聲追問,四皇子卻顧不得理會,木容看著四皇子出了雅間一路下樓,轉而到窗邊就見他一會到了外頭一疊聲催促,轎子卻撞壞沒法子再用,山羊胡急急往街角另雇了馬車又順著原路返回。 “四皇子這是又急著要進宮?” “他自然急不可耐,賢妃做的事一旦叫圣上發覺那是殺頭滅族的事,四皇子縱然不會真的在乎,可也知道圣上一下就能明白賢妃這么做是為著他,賢妃一倒就意味著四皇子再無望帝位?!?/br> 木容看著馬車消失在街角,漸漸抿出淺笑。 那樣緊要的東西,賢妃自然是一早就會發覺丟失,雖不敢聲張但必要告訴四皇子,四皇子臨近晌午才從宮里出來,面色深沉帶著心事,顯然得知事態始末,她只假裝無意念叨了這一句,四皇子自覺此事能邀寵,自然急著促成。 畢竟肯盜那東西的不是石隱這班“逆賊”,就必是三皇子。他不怕三皇子盜,畢竟不到最后關頭誰也不敢拿出來,他總有機會在此之前陷害三皇子從圣上處盜令牌以此斷了三皇子的奪儲之路。 可若是石隱,可就危險的多了,所以再沒有什么比立刻就將石隱置于死地更安全,正巧掩蓋了賢妃為他盜令之事。 皇家的人,各個自負而多疑。 “梅千云母女如何了?” “三皇子拘拿了她母女審問后就帶往剿匪處了?!?/br> 蓮心掩了窗子扶木容坐回桌旁,云深雖說未曾休妻卻也沒有救人的意思,他一貫愛耍那些小心思,只是如今梅千云母女都送到周景炎那里了,審完這段公案,余下便是周景炎同她母女了結私仇。 再接下來,自是還有江家和蘇涼月了。 蓮心瞧木容一味冥思,轉而卻去問莫桑: “那個山羊胡是個什么人?” “瞧著像是四皇子找來的幕僚,也不知從哪找的,只是看著不像很聰明的?!?/br> 莫桑一副嫌棄模樣,逗得木容不覺發笑。 “回去吧,等消息就是了?!?/br> 心不凈,如今的誠謹郡主府雖說仍在幾個大人物的層層監控下,可到底是石隱曾住過許久的地方,趙出摸的清清楚楚,總能互通消息。她日日強顏歡笑夜夜不能安睡,光鮮照人的厚重脂粉下掩蓋的是疲憊憔悴。 莫桑跟在后頭,卻是忽然和蓮心對了一道眼神。 是夜,木容等著趙出消息時卻是越等越疲乏,起先她當是這一月里勞心勞神每日里只不過能淺睡一兩個時辰實在是累了可等她正欲喚蓮心問問狀況時卻一陣頭暈時,她忽然意識到不對。 從不喜焚香的她,今日臥房里燃了香爐,一股子淡淡清甜氣味,木容心一沉,意欲起身去推窗通風時,卻是頭一暈便栽倒在床。 蓮心聽著響動入內,為她細細掩好錦被便迅速退出,臥房外小廳,正端坐著趙出。 蓮心沖他點點頭,他便起身而去。 黑夜中數道身影將木容居住院子守住,趙出出了府便往暗處投去。 翌日,誠謹郡主府傳出木容患病消息,惠安堂醫女前往探病救治,皇商周家掌管上京產業的二掌柜木宵攜妹前往探視,臨去留了meimei木宣照料誠謹郡主木容,卻是面色凝重,只說木容忽然病勢深沉。 宮中倒是那日四皇子去而復返求見圣上后,四皇子便再沒出宮。他對圣上諫出的計策也恰巧撞上了圣上的心意。 總而言之,石隱再留不得。 翌日清早,誠謹郡主府傳出木容患病消息同時,圣上召簡箬笙云深入宮,不知派下怎樣差事,云深出了上清殿便徑直往宮中秘牢而去,一路到了關押石隱的特制精鐵牢房,待身后守衛將門關上,云深良久看著被縛于鐵架上的石隱,涼薄一笑。 “我們之間,終究還是我贏了?!?/br> 石隱卻如一尊石像,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這般輕視激怒云深,云深愈發笑的張狂: “你得了她又怎樣?你以為你能護住她?你以為你合謀了那些人做的這出戲圣上就會全然相信?圣上必不會容下哪怕叫他有半分疑心之人,今早傳出她忽然患病消息,你可知道,這是圣上對她下手了……” ☆、第一二六章 石隱陡然睜眼,黑暗中殺氣騰起。 “有她陪你死,也算叫你死的安心了?!?/br> 見他聞言后的驚懼憤怒,云深湊到近前和他對上視線,一字一頓帶著解氣的暢快: “你,該死了……” 云深清楚的很,這人并不怕死,甚至長久歲月被這些因為身份而捆綁的使命深深痛苦??伤麖闹厣缶椭?,這個前世始終未曾走到明面上的人,他的死xue是木四。所以他費盡心思也要再把木四弄到手,只是可惜,木四也重生了,前世的事對她而言實在太過沉重,任他今生說遍了謊話也不可能再把她騙到手了。 所以今天能夠撼動他來叫自己覺著痛快的,也只有木四。 他終于攛掇著圣上悄悄處死木四了,木四一死,石隱的心也就死了。落到如今境地,他再死了心,自是再不愿費力求生。 還是他贏了,這場盤桓了兩世的對決,還是他贏了! 云深終是掌控不住揚聲大笑,聲音在精鐵打造的牢房里回蕩,帶著叫人害怕的殘忍狠戾。 “云大人這是做什么?” 牢房里忽然一道清冷聲,云深回頭就見四皇子和簡箬笙一同進了牢房,簡箬笙冷眼看他,方才正是他出聲。 “下官見過四皇子殿下?!?/br> 云深行禮后退,將眼前讓給了四皇子,四皇子本還想問什么,只是一看石隱目眥欲裂的兇狠怒容,還是先蹙了眉先對上了石隱。 “圣上著本宮來問先生一句,三日后執行大刑梟首示眾,先生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石隱緊咬牙關,挪了目光到四皇子身上,通紅雙眼盯住他半晌,把四皇子看的漸漸露了怯,他忽然勾唇而笑: “聽說木四被殺了?倒要多謝替我報了仇,只是還有一個趙出,總得也料理了才能叫我安心?!?/br> 他少有的陰惻狠絕,分明帶笑卻叫人不寒而栗。 “靜安侯乃我朝肱骨之臣,怎能憑你一句話斬殺?” 簡箬笙忽然露了急切,可見方才石隱所說木四被處死之事他并不知曉,連四皇子也微微露了驚疑,昨日木四分明還好好的。 四皇子一下極為矛盾,木四的錢財是他所需要,好容易拉到自己陣營,死了就斷了財路??伤懒艘埠?,她總歸牽扯了石隱的事,長久在自己身旁沒準還會連累自己。 “閑話少說,先生還是快回圣上話,本宮還須得復命,并沒對上功夫在此瞎耗!” 四皇子自是不敢承認他其實是有些怕石隱的,石隱冷笑一笑,卻一句不再多說,又閉眼垂頭,黑發掩住面容,叫人再看不清。 四皇子登時覺著面上下不來,一口氣哽的上不去下不來,一月時間他始終如此,也一次再次這般叫圣上吃癟。 想到此四皇子方才釋懷,甩袖而去。 云深已達目的,自也沒有停留必要,遂四皇子身后一同離去,簡箬笙落到了最后,到底帶著些慈悲憐憫,看他半晌。 “你還有什么心愿?” 石隱這才又緩緩抬頭,看簡箬笙的眼神恢復如常。 “我的銅面具?!?/br> 簡箬笙點點頭,他面上疤痕可怖一貫面具遮著,只是被捉后叫摘了去,他眼下要面具,大約是想要維持自己最后的尊嚴。 “不要對木四癡心妄想?!?/br> 簡箬笙臨要出門背后卻又傳來他的聲音,簡箬笙不禁揚眉,這是在自己跟前點明了他和木四的關系?一時氣血翻涌回了一句: “等你能活下來再和我說這些吧!” 石隱勾唇一笑又閉了眼,簡箬笙說罷卻是自己又苦笑起來: “她能熬過這一關再說吧?!?/br> 簡箬笙出了門往上清殿復命,四皇子已來來往往又敘了石隱幾宗罪,圣上大約不耐煩,準了簡箬笙覲見,簡箬笙便稟了石隱想要回銅面具的事,圣上掃一眼博古架上早前被他隨手都上的銅面具,宮婢內侍灑掃也不敢輕易碰觸,現下已落了層層灰塵。 圣上忽然覺著疲累,揚手一擺,簡箬笙便上前取了銅面具在手,心下一時唏噓。 先帝和瑞賢太子在時一眾皇子兄友弟恭,可東宮大火后先帝大受打擊身子愈發衰弱,雖說也熬了幾年,可那時的皇子們已然暗濤洶涌,誰的心里也再不干凈過。 瑞賢太子品性出眾又是建朝最大功勞之人,二殿下追隨麾下戰功赫赫,誰也沒想到皇位最后會落在他頭上。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東宮那場大火,還有瑞賢太子和二殿下埋在表面下亦兄弟亦君臣的至深情誼,除去瑞賢太子后就必要除了二殿下,否則東宮那場大火的真相早晚叫人發覺。 那些事埋在他心里二十多年,那個逃走的幼子就是他眼里的一粒沙,磨了他二十年,如今總算有結果了。 可事了了,他卻忽然覺著好像沒了奔頭,渾身疲乏無力。 “給他收拾干凈,叫他風光上路?!?/br> 奪儲無對錯,哪怕殺人放火也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到底有那么一絲血脈,他能做到最多,就是保全他這幼子臨死前的最后一絲顏面。 簡箬笙應聲領了差事,滿腹都環繞著方才得知那事,只是內心幾次糾纏最終仍沒敢問。 他只是一個臣子,哪有質問天子的身份? 離斬殺石隱尚有兩日,監斬之事自有四皇子樂得招攬此差事,他覷空出宮便急不可耐往誠謹郡主府去,只是郡主府大門緊閉,好容易拍開了門叫一路引領進去,還未入臥房小廳就聽見內里嗚咽哭聲,他心一顫亟不可待進了門,就見蓮心捂著嘴坐在外間哭。 “你們姑娘……” “世子爺,我們姑娘也不知怎么的了,昨兒還好好的,今日一早就醒不來,奴婢瞧著不對就趕快請了惠安堂醫女來,才不過一日功夫,如今就……” 簡箬笙慌忙往內,越過屏風遠遠就見床榻上那人半側了臉面里,玉瓶兒正往她身上施針,那露出的半邊臉上隱約可見雙目禁閉嘴唇青紫,面如金紙。 他心狠狠一縮,這模樣,分明是中了毒。 他總想上前撩開那層薄紗仔細看一看她,甚至生出了入宮盜解藥的心思,可歸根結底,圣上要除了她,誰又能救下她? 指尖顫了半晌,他終是狠狠咬牙忍住,一眼不敢再看轉身就走。 一剎時間,心內悲涼。 翌日宮中便傳出旨意,隔日于上京鬧事崇德塔前斬首示眾,瑞王爺與四皇子為監斬官,另由百官監斬。 消息一出,滿上京百姓才算松了一口氣,這亂臣賊子之后一死,天下也就太平了。 誠謹郡主府仍舊愁云慘淡,木容病勢愈發沉重,而遠在千里外剿匪的靜安侯趙出和半路上的三皇子,恐怕得了消息的時候,人也已斬殺數日了。 一切都在按照著圣上的心意往下去,此心事一了,他的心思往后就能安安生生的放在朝政上了。 斬殺石隱之事緊鑼密鼓的布置,依著圣上那絲仁慈之心,到這日一早,自有護衛忙碌起來。 “還不是怕百姓見著這人被磋磨成這樣損了仁善之名……” “不不要命了?嚇念叨什么!” 兩護衛正燒著熱水,一個小聲抱怨一個小聲斥責,簡箬笙站在門外剛剛巧聽見,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及至二人端著熱水棉巾出來,他將銅面具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