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木宛一見木容有些喜出望外,放了手中繡活起了身,吳姨娘自是也開心的很,王mama和梧桐忙著收拾要讓座端茶。 “別忙了,我和四姐出去說說話吧?!?/br> 她見木容面色深沉眉頭緊鎖只四下去看這屋子,也就不由分說,拉著木容就出去了。 西小院后頭只有一片小的不能再小的竹林,冬日里落凈了葉子,也光禿的顯著荒涼。 “這也好些日子沒見了,我著人來給你送了幾回東西,你總是留一半送回一半,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每每那些吃食也就留下了,可簪環銀兩卻都被退了回來,她還只當木宛在府里真就不缺,即便不豐盈,可總也得夠用才是,誰知方才一見,她們哪里像是個官家家眷? “不缺,也就沒留?!?/br> 木宛微微一笑,木容提著一口氣實在想和她爭論一番,可忖著怕聲響驚動了吳姨娘,只得忍著氣換了旁的來說: “你真打定主意選秀了?” “有什么定不定主意的,我也看開了,我只有攀的富貴越大,我娘才能在木家過好日子?!?/br> 可她說著這話,卻不由著又伸手去捂了捂胸前。木容卻忽然生出個想法,若是自己這一回也算是幫著慧敏長公主讓褚靖貞對云深死了心,她能不能借著這人情求慧敏長公主出面,把木宛賜給趙出? 可依著木家如今狀況和趙出如日中天的態勢,木宛給趙出,恐怕也就只能做個妾。 “也別提那些個事了,怎么也得等到二月了,倒是回來這些日子里,聽說梅夫人往左相府拜訪,回來卻領了兩個丫頭,我瞧著那模樣,似乎是預備給木三做陪嫁的?!?/br> 倒是不想木寧竟也有今日,還沒出門,先是一個陳青竹,再有左相夫人給的兩個所謂陪嫁。那左相夫人也未必好心,這兩個女人恐怕做陪嫁給云深陪房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卻還能和左相府互通消息,云家的事,左相府里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如意算盤也未必打的響,云深若是連木三都看不上,她的陪嫁恐怕更看不上了?!?/br> 木宛聽了這話點頭,又說起旁的來,面上卻總帶著幾分不齒: “如今這副境地了,前院前幾日收用了梅夫人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如今已然開了臉?!?/br> 難怪木宛不齒,木成文雖在女色上并不太癡迷,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從前一直有蘇姨娘在邊陪著也就罷了,可如今方才留在巒安,蘇姨娘又忙著那些事許久不在府中,他便耐不住又得了新人。 “這烏煙瘴氣的,你們住著也實在委屈,街尾似乎有個小院子要賣,卻是只有三間房。你若是不嫌棄,不如先買下了住著,既離府中近,也不必在這里擁擠,眼瞧著蘇姨娘也要回來了,到時候……” 木容堪堪住了口,巒安的消息尚且還沒傳回來,到時候帶著木宏夫妻和木宜木安姐妹兩個,又是沒一樁好事的,難免沒有好生氣,她們母女恐怕又要受不少悶氣。她心心念念的,還是不想木宛和吳姨娘仍舊混在木家。 也是難得木宛動了些心思,只是她們母女眼下只除了在府中還有口飯吃,旁的都要自己做些針線來貼補,要買個院子也實在是拿不出了。 “只當我借你,將來你再還我就是?!?/br> 看她松動,木容趕忙說得一句,木宛聽了這話才點了頭,姐妹兩個又回轉進屋,和吳姨娘細細的說了,木宛又執意立了字據,木容無奈只得收了,便叫莫桑著人去打點起來。 待忙碌完了,木容也未曾和前院招呼一聲便自去了,這一日也便安生的很,待石隱從宮中出來,二人一處用了飯,閑話會子也就安歇了,第二日也無甚事可做,可到了第三日上,正是十八,卻忽然聽著有話傳來,慧敏長公主賞人了。 歷此民女選秀頭一遍均是長公主在宮外主持,雖也有頭回大選前就由長公主做主賞人出去的,可眼下里這一回選秀賞出去的還是頭一個,自然愈發的引人注目。 而賞出去的,不是別人,正是陳青竹。 年二十便是秀女頭回大選的日子,陳青竹這時機,實在是把握的不能再好。 “姑娘不知道呢,聽說那實在是好大的一出戲,陳青竹大選前求見慧敏長公主,只說和云大人兩情相悅愿定生死,求著長公主成全。長公主是叫了云大人去當著面賞的,聽說原本是要賜婚的,可云大人跪地只說自幼定親的未婚妻子即將進門,這長公主才退而求其次,親自賜了貴妾的身份?!?/br> 蓮子說的眉飛色舞,一旁伺候的莫桑只瞅著她笑,見她停下的空當這才補了兩句: “陳青竹求見后,長公主著人請云大人的空當里,是先請了青端郡主去的,這婚事,聽說還是郡主的意思?!?/br> 慧敏長公主自然是要這么做的,可這把陳青竹賞給云深要是連褚靖貞都點了頭,可見著這一回褚靖貞是真就對云深絕了情了,云深往后也再別想靠著褚靖貞這棵大樹了。 這本也是木容想要的結果,可誰知主子奴才正議論著這事,卻忽然聽著院子里莫槐的聲音傳來: “四姑娘,云大人求見國公爺,奴才告訴云大人國公爺不在府里,可云大人卻說有重要物什要送來,四姑娘在也好,奴才怎樣云大人也不肯走,奴才只得來請示四姑娘意思了?!?/br> 莫槐說著,便交由蓮心將云深所說的重要物什遞了進來。蓮心去到木容跟前,只將那看去輕薄的布包打開,木容細細看過內里的東西后,先是露出幾分不解的茫然,隨即卻是忽然面色大變似是狠狠的驚駭。 “請進來!” ☆、第八十九章 那布包里,裹著的是一張官用的紙張,只將那紙張揭開,內里只裹著一朵已然干如紙片的鳶尾。 這鳶尾,是當年她在嫁入云家后卻總不得云深眷顧,心內郁結相思無處可訴,便趁著深夜去到他的書房,親自夾了一朵鳶尾在他書中,以寄相思。 可如今,他們卻是隔了一世,一切物是人非,根本從未經歷過的云深,拿這一朵干鳶尾來又是什么意思? 木容忽然有些令她害怕至極的猜想。 “你們,先下去吧?!?/br> 她強做鎮定卻仍舊止不住顫抖的聲音,蓮子滿腹疑惑,待想要問一問,卻被蓮心給拉著帶了出去。 “你做什么?姑娘顯見著不好!” “你也看出姑娘顯見著不好了,此事看來非同小可,你問姑娘也未必肯說還平添煩惱,不如等國公爺回來了告訴國公爺,國公爺總能給姑娘分憂解難?!?/br> 蓮心畢竟經過大小事端,瞧事總比蓮子要通透些,蓮子忖著也覺只得如此,二人正在門口說這話,就見莫槐引著云深遠遠而來。 蓮心蹙眉避過,那云深倒是目不斜視,待莫槐通傳得話后,便送了云深進去,不多時人也退了出來。 不提蓮子蓮心兩個在外擔憂,卻說廳里,云深謝過落座后,就見主座上木容面色鐵青,滿眼猶疑不定緊盯著他,卻只是勾唇一笑,笑中帶有掩藏不住的輕慢。 “不知云大人,這樣費力要見木四,究竟有何緊要的事?如今既已在座,還請明言?!?/br> 終究還是她耐不住了,云深覺著,他和她之間本就該是他掌控的先機和優勢,終是又回到他的手中了。然而他仍舊未曾回話,只眼角瞥去木容置于案上的,他方才遞進來的東西。 木容見云深看那些東西時那副涼薄而輕鄙的神情,一顆心瞬間涼了下去,冷得她不住的發顫。她緊緊攥住椅子扶手,強壓著自己維持鎮定。 “阿容,你叫木三取代了你的位置,又叫陳青竹取代了木三的位置。如今,我都依了你,那你,拿什么回報我呢?阿容……” 這一聲阿容,叫的木容肝膽俱裂。 “你……” “我怎樣?” 云深面色溫和,卻偏偏眼底帶著狠戾冷光,說罷去笑: “莫非嚇住了阿容?阿容總以為,從那時回來的,只有你?” 木容一眼回看案上那支干鳶尾,此時去看格外驚心諷刺,云深笑意漸冷: “你以為,我很是需要褚靖貞做靠山么?可是你卻不知道呢,如今我最大的靠山,卻是你呀,阿容?!?/br> 木容擰眉,云深忽然挑明這一切雖讓她萬般驚懼,可也仍然掩不住的厭惡。云深卻不理會她作何感想,只說著今日來的目的: “如你所愿,二月初六木三和陳青竹都會入我云府,我也賣個人情給你,就叫木三步你后塵讓你解氣??墒前⑷?,你這樣肆意妄為,莫非不知,你的把柄也都在我手中攥著?你身旁那個丁家少爺的通房丫鬟,倘若我揭露了她的身份,你覺著你今日一切是否還能繼續?你木家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誰也幫不了你?!?/br> 他忽然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狀: “啊,是了,你還有一個襄國公……” 云深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你不妨問一問,他的小廝,是不是少了一個叫莫桐的憨傻之人??蛇@孩子,雖說憨傻,卻偏偏什么該記得的都記著,那分愚蠢的忠心卻是不經算計就能把話套出來。他的身份,他要做的事,還有你……” 云深忽然站起身來,向著木容幾步走去,木容慌忙起身戒備的后退了兩步,他卻堪堪在她身前站?。?/br> “他的身份,他要做的事,你如今恐怕心中都有數。前世他因為你,隱忍二十年不發,卻在你死后掀起狂風大浪,湮沒整個上京,顛倒了整個炎朝,連我云家滿門都成了你的陪葬品。阿容,我怎么會留著這個人?我本想著,防著他,再善待你,叫他忍一輩子,兩廂相安無事過下去也就罷了??善銋s不肯聽話,鬧到如今境地。阿容,是你逼我的,是你逼著我不得不下手除去他?!?/br> 木容緊緊咬住嘴唇,唇上沁出血來,顯見的慌張,云深笑了笑: “除非,你肯再走老路,入我云府,叫我以你脅迫他,他不動,我不動。如此,我省事,他保命,你安心,不是么?” 他說罷看了木容一眼后便緩緩出門而去。 “姑娘!” 見云深出去,蓮子蓮心慌忙進去,就見木容滿面驚惶眼底猩紅一片。 “叫莫桑來……” 她急不可待用盡力氣卻仍舊綿軟而顫抖。蓮子被她的樣子嚇的不輕,趕忙往院中去找莫桑,莫桑不多時便匆匆進來,還未行禮,木容踉蹌上前一把攥住他衣袖,如見到救命浮木: “莫桐……” 她還沒問完,可莫桑一聽到這名字卻忽然面色一變。 果然,莫桐不見了,而那個人如今或許真就在云深的手中。 木容頃刻頹然,她沒想到,到末了,竟是這樣的結果。 “姑娘!” 她只聽得蓮子在耳邊這樣驚呼一聲。 然而她是怎么了?怎么四處都在轉個不停?她連一絲一毫都力氣都沒了,繼而,一片黑暗。 眼見木容就要倒地,蓮子蓮心帶著莫桑都慌忙伸手卻扶,卻見著忽然從外伸來一支手攥在木容肩頭,只一用力,木容便被拉了出去。 莫?;仡^去看,就見石隱懷抱木容且鐵青著一張臉狠狠一眼看來: “誰讓你們放他進來的……” 語調深沉,竟帶出殺意。莫桑趕忙跪下: “主子!四姑娘剛剛提了莫桐!” 石隱倏然瞇起了眼。 原來,莫桐果然被他抓去了。 “去叫洺師叔來?!?/br> 眼下他卻顧不得旁的,交代了一句便一把將木容抱起往臥房而去。 云深非良配…… 四姑娘若愿意,在下可帶姑娘離開云家…… 他為了你,隱忍二十年,卻在你死后掀起狂風大浪顛覆整個炎朝,更讓我云家做了你的陪葬…… 阿容,是你逼我的,是你逼著我不得不下手除去他…… “不……” 當年里,聽說被殺后仍然懸尸數日遭受鞭撻的二殿下,那血rou淋漓的身子,木容指尖冰涼發顫的遠遠看去,只見那人已毫無聲氣,卻仍舊有一人手執長鞭對那綁縛于石柱上的尸體不住鞭打。 那一聲一聲抽在皮rou上的悶響叫她的心也一下一下的抽痛,她漸漸的,終于看清了那尸身滿復血污的面容,竟是石隱。 她倉惶哭喊了一聲,卻驚動了那正在鞭尸的人,他回頭來看,帶著獰笑,竟是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