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在西跨院里按幾個眼線本也沒什么,大家子里哪家不是吵吵鬧鬧過日子,可三妹卻有些不計后果了?!?/br> 說著,拿腳一踢那婆子,婆子渾身一顫。 “倒是好好說一說,你那好主子都讓你做了什么?” 那婆子咬著嘴卻不肯說,木宜冷笑: “這時候還演繹什么主仆情深?莫不是妄想這時候了還指望她來搭救你吧?” 木寧聽到此處卻是笑了一笑: “這大晚上的,把人都叫了來,莫不是要看大姐演戲?你們院子里的奴才,做錯了事自然是你們自己的事,怎么就生拉硬拽的按在我頭上?實在可笑?!?/br> 木容站在角落里,聽了這話也是低頭,木寧這話大約是暗示那婆子,別往自己身上推,只是她卻高估了這些一貫在下面伺候的婆子的意會能力,又何況這婆子如今是連驚帶嚇的,倒真是未必能好好體會她話里的意思。 那婆子果然一聽這話,登時仰頭去看木寧,只以為木寧是要棄車保帥推在她身上再不管,立刻膝行幾步上前要保住木寧的腿,驚惶大哭: “三姑娘你可不能這樣!老奴本好好的當差,是三姑娘尋著老奴來的,如今怎么能推脫的這樣干凈?老奴做的事兒可都是聽著三姑娘指派的!” 木寧登時臉色一變,退了兩步避開這婆子,登時惱羞成怒: “你胡扯什么?我什么時候找過你?” 木宜只在一旁冷笑,看著這婆子害怕的發瘋: “是三姑娘說安排妥當,只讓老奴把二姑娘的衣裳熏上香,現如今三姑娘賞的二十兩銀子還紋絲不動放在我家里!還有四姑娘上回出門,那馬車車轅也是三姑娘交代讓我尋個人給鋸斷了半邊的!三姑娘如今怎么就推脫的一概不知?” 她說著,四下望去,卻不敢到木安跟前,只膝行了幾步朝著木容的方向遙遙磕頭: “四姑娘!老奴和您無冤無仇,都是三姑娘屬意的,四姑娘可別怨老奴!” 木容早已用帕子捂住了嘴,滿面的驚懼神情,不可置信的去看木寧,木寧卻是面如死灰,卻尤自死死咬著牙,木寶卻是隱忍不住上前呵斥: “你胡說什么?什么熏香?什么車轅鋸斷了半邊的?” 木宜此刻已又坐回了床沿上,只攥住了木安的手,聽了木寶這樣問,便淡淡道: “你四姐那日上凈慈寺給周姨娘掃墓,回來的路上還沒下山,卻是車轅斷了。若是四妹那日趕不回來,只得在外住上一夜,荒郊野嶺的,誰能確保這一夜會安然無恙?即便就這樣平平安安過了一夜,可若是有人拿了這是做話柄,遭人詬病誰又能說得清?” 她說著,一眼瞥去了木容,木容早已一張臉上鐵青一片尤自后怕,木寶聽了這話卻是一下知曉了其中厲害,自是面色一變。木宜便是冷笑,又說起了熏香: “這屋里,除了我,都是未出閣的meimei們,有些話實在難以啟齒,只是不說卻也不行。三妹令這婆子在二妹的衣裳上熏了可令男子情動的香,又讓人假做二妹給孟小姑娘去了信,只說想要悄悄見一見七少爺……” 話到此處,眾人再沒有不明白的道理,登時神色異樣,拿眼去看木安,木宜卻是咬牙切齒: “三妹就沒想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算計自家姐妹,自家姐妹為著家中聲譽只能咬牙硬忍,可孟家的七少爺和孟小姑娘,卻未必心甘情愿給你做棋子!你又找人游說七少爺可趁此機會利用二妹再算計了四妹,到時不僅能坐享齊人之福,還能讓四妹身后欠了一份人情的靜安侯和隱先生因此而供驅使,三妹,你這算盤可真謂是打的精想??!” 大約木寧未曾料想此事竟被人查了個一清二楚,只僵在那里一言不發。 “你還要不要臉面?怎么如此的事也能做出手!” 木安忽而在床上歇斯底里罵了這樣一句,隨后便是嚎啕大哭。 這般形勢下,眾人自是思出了木安如今境況,連木宛也蹙了眉紅了眼眶。 木容自然也垂了頭,到底為木安難受了些,拋開旁的,她只這一輩子就這樣被木寧給害了,可卻也忍不住贊嘆了一句,今日這一出,實在安排的太過絕妙。 既把事情鬧大了,卻又鬧的場面剛剛好,不大不小,既觸怒了木成文,又在木成文能以接受的范圍內。既把木安的事說了出來,卻只有她們姐妹六人和梁mama在內,暖閣里大約也只有蘇姨娘,如此也算顧全了木安臉面,可也把木寧的算計給捅了出來。 “好個一石二鳥之計,只問三妹一句,今時今日,你預備怎樣處置?眼下也已如此,二妹形勢也再不能更壞,不然索性鬧將出去,也討要一個說法?!?/br> “大姐,不過是個婆子一面之詞,況且又是你西跨院的,怎么就能偏信!” 木寶眼看木寧不言語,便是氣不過辯解起來,木宜扭頭嘲笑: “這人我可驅使不動,聽聞三妹身旁的大丫鬟海棠,她jiejie從前就是三妹跟前伺候的,前年做主放出去嫁到了前院,聽聞她婆家有個堂妹,卻是今年年初剛巧嫁給了這婆子的兒子,有這層關系在,這婆子人雖在西跨院里,心卻未必向著西跨院吧?!?/br> 今日木宜的話說的可謂滴水不漏,可見著是蘇姨娘細細教過的??赡緦巺s是忽然昏厥了過去,滿臉的慘白不像是裝的。 蘇姨娘安排的這一出也并不是真就此刻非要一個結果,木寧自然也是沒本事把現如今的事給處置穩妥的,她只是要把這事給鬧開了,讓木容滿意了,木容自然也會幫著讓靜安侯說上那一兩句話。 今夜之后,梅夫人自然會將這一切都知曉,也或許在木寧動手前她就已經知道,可現如今,卻是到了必須要為之奔走的地步,否則木安眼下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豁出去給七少爺做個妾,把這些個事吵嚷的人盡皆知,可太守府中東跨院的顏面,木寧的顏面,便不是要落到地上了,恐怕是要下進十八層地獄了。 連番而下,不知梅夫人眼下是何滋味。這事,又預備著怎樣處置。 ☆、第五十一章 眼看著木寧是被抬了出去放上步攆又抬回了東跨院的,木寶面色極為蒼白,一雙眼底卻是透著萬分復雜,又仿佛有些灰敗。 今日這事到底也牽扯了木容在內,到此時她也不好再明著多說什么,木宛又是顯然有心事的,二人便也沒多話,寬慰了木安幾句也就去了。 木容忖著木宛晚間是去過絳月軒的,大約她的心事和她有關,便刻意放慢了腳步,可眼瞧著木宛幾次欲言又止,可最終竟還是不了了之,一句沒再多說擰眉便去了。 木容不禁思量,她的心事到底是什么?又和自己有怎樣的關聯。 只是今日這一出戲,蘇姨娘安排的當真絕妙,足足做了這將近半月的勢,兩個女兒演繹的當真圓滿。木宜一向不是個精細人,一味只懂得強取豪奪,可今日里卻是把話說的如此精妙,字字點在了心上,把個木寧問的從頭到尾一句辯駁也說不出。 有梅夫人在,木寧又是個做事一向精細的,卻仍舊讓蘇姨娘給查了出來,蘇姨娘的本事,恐怕比梅夫人和木寧更要高出許多,只是吃虧,也就虧在個身份上了。 回了絳月軒,天也十分晚了,木容只想了想,交代了冬姨明日從里間取二百兩的銀票給吳姨娘送去,也就睡下了。 一夜無夢,睜開眼時竟已辰時二刻,木容正是疏散了腰身,一出響動,立刻蓮子蓮心兩個便繞了屏風進了臥房,木容正欲說笑,蓮心卻是湊近她跟前,悄悄耳語: “梁mama在外廳等著呢?!?/br> 木容一怔,趕忙梳洗了便迎出外廳來,一臉的赧然: “瞧我這一貪懶,倒叫梁mama笑話了?!?/br> 梁mama正坐著吃茶,手邊那盞茶已然見底,顯然坐的時候也不短了,見她如此便是笑著起身,微微彎腰行了一禮,木容趕忙偏了身子不敢受她的禮,梁mama便道: “昨日鬧的晚了些,姑娘回來恐怕也未必能睡得著,起晚些也是自當的?!?/br> 木容羞紅了臉,示意蓮子趕快給梁mama再添茶,梁mama卻是將茶碗蓋上了蓋子: “不必了,老爺還在前院等著,想要姑娘去說說話,時候也不長,姑娘且忍一忍,回來再用早膳吧?!?/br> 木容卻是顯然一怔,之后便趕忙換了衣裳同梁mama往前院去了。只是梁mama似乎急切的很,看著身形穩重,腳步卻是走的極快。 到了前院,未經通傳便進了小書房,木成文立在窗口,聽見腳步回頭來看,一雙濃眉皺的深沉。 木容入內請安,看這小書房里竟是除了他們父女二人再無旁人,梁mama更是親自奉茶后便退了出去,將門關了起來。 木成文擺了手讓木容坐下,他卻仍舊皺眉立在窗口,木容便也不言不語,直挨了一刻來鐘,木成文卻是終于開了口: “如今天愈發的冷了,你那房里,炭火可夠用?” 木容忽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再有一月,也就整整十五年了,十五個冬季,直到如今才問了一句,炭火可夠用?卻并不是只有今年的冬季才這樣冷的。 “謝父親關懷,都是夠用的?!?/br> 不覺著,她便清冷了起來。木成文大約覺出她的不對,回頭來看,卻又見她神情安然。 “前番的事,是你受了委屈,父親會為你主持公道?!?/br> 木容笑了笑,其實已然不必,她的公道自己會爭來,木成文心里的公道,永遠偏頗在自己覺著有利的那一邊。 木成文回頭仔細打量了這女兒幾眼,上回見她似乎還是一個多月前,可只一個多月不見,她似乎又變了許多,從前印象中那上不得臺面的怯懦畏縮,竟是分毫影子也不見了,她只靜靜坐著,如同一幅畫,竟是像極了從前那人。他忽然嘆息了一聲,回過頭去再不看她,卻是說起了今日叫她來的目的: “此番靜安侯忽下巒安,怕是身負帝令,已在此處盤桓日子不算短,甚至還購置了宅院,只不知這一回的事,同我們太守府是否有所關聯,你若得空,就往靜安侯府去拜訪拜訪,探探境況?!?/br> 木容一聽此話訝然抬眼去看,作為一個父親,怎么會讓女兒去做如此的事情? “父親,木容尚未出閣,靜安侯府內,不管侯爺和隱先生的師父當年怎樣欠了我姨娘人情,可終究是外男,木容這一去,要以何為名?” 木成文卻是忽然露出幾分不耐: “是父親讓你去的,自然不會累及你名聲,靜安侯前番賞賜那樣許多,你總也要去謝一謝的,就以此為名吧?!?/br> 說罷,又提了旁的事來: “你二姐的事,到底瓜葛著整個木家的名聲,更瓜葛著你們這些姐妹的名聲,若是吵嚷出去,你二姐已然如此倒也罷了,只是于你們而言卻是總要受些牽連。你母親昨夜得知此事氣的不輕,只是不管如何罰你三姐,眼下最緊要的,是先把你二姐和孟家的事料理清楚?!?/br> 孟家如今是沾了光的,在此事上男子終究不比女子,恐怕必然拿嬌,只肯納入府中做個妾室。 木成文這些話一開口,木容大約便忖出了些意頭來,果然木成文回過頭來,不是商量,而是指使: “你母親明日預備著親往孟家和侯夫人商量此事,你也一同去吧?!?/br> 木容怒極反笑,木成文絲毫未考量過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去說親jiejie的親事時,她跟著前往算是什么?更何況木成文的意思十分明顯,是要她趁著如今靜安侯府肯高看她的風頭,說上幾句話,促成此事??伤麉s沒想過木容畢竟也只是個太守府庶女的出身,即便被人高看了幾眼,這說出的話也人家也未必肯聽。 木成文口口聲聲要臉面,可今日里指派她做的事,卻是沒一件和臉面有半分瓜葛的。 這樣的父親,實在讓木容難以高看,她也不愿多費口舌,說了木成文也必是聽不進,只應了是,木成文又自己思量了半晌,覺著再沒旁的事了,便揮手讓她去了。 木容梗著口氣,徑直回了絳月軒,一進院門便瞧見蓮心等在院門口,見她回來立刻上前: “五姑娘來了,瞧著神情不大好?!?/br> 木容點頭,木宛那樣的性子,是輕易不肯無緣無故受人恩惠的,她今日著人送了二百兩銀票給吳姨娘,木宛心里自然是會不痛快,必然會來。她卻是回頭又交代了蓮心: “你悄悄往靜安侯府一趟,請靜安侯明日務必到孟侯府一趟,說一說七少爺的親事?!?/br> 她雖不愿供木成文驅使,可木安的事情她卻是之前和蘇姨娘早有約定,如今蘇姨娘事做的漂亮,她自然也該把這事幫著處置的令蘇姨娘也安心。 及至進了院子,木宛被安置在她臥房外廳里,她進去后便見著木宛只著了一身夾棉衣裳獨自坐著,大丫鬟蘭雪蘭霜一個也沒跟來。 “這樣冷天,你就這樣跑來跑去,若是凍病了,吳姨娘又要心下不安了?!?/br> 看她只一味出神,木容便特意笑著說話把她叫醒,木宛果然怔怔轉醒,一見是木容,方才眼底那絲迷離登時不見,換做清冷,伸手將桌上擺著的兩張銀票給推了過來: “四姐這是什么意思?” 話中隱隱帶有幾分被輕看了的惱怒,木容也只一笑: “我是俗人,對覺著能親近的人,也只有這一種法子去親近。吳姨娘不也是么?當初瞧著我可憐,不就送了一匣子值錢的添妝禮?” 木容笑著脫了大氅,顧著她顏面,就沒叫蓮子蓮心進來伺候。只是這話一出口,果然木宛面色便是微微一變: “是為難了四姐,四姐自可當做沒有這一回事?!?/br> 木宛一味要強,可如今面色蒼白又是個弱柳扶風的姿態,怎么看都覺著令人心疼,木容便笑: “我既已應了吳姨娘,斷沒有再反悔的道理。至于銀票,我并沒有輕看,只是想要親近,如同我病中吳姨娘送給的漬金桔一般?!?/br> 木宛聽了這話似乎心中有些掙扎,便是怔怔出了神,不覺著,手又伸到了頸間,握住了那顆絲線穿著的玉石珠子。木容仔細去看,那珠子實在并不能算是精致,可她卻依稀記著,木宛卻是總戴在身上的,只是總也放在襟子里,偶然才會露出來。 “五妹似乎很喜歡這珠子,莫非是吳姨娘給的?” 木容狀似無意問了這一句,可木宛卻是忽然神情一變,柳眉蹙的極深,她低了頭,半晌后,從袖籠里拿出了個物件來,緊緊攥住。木容也垂眼去看,似乎是個香色荷包,已是經年累月的模樣,顯然舊了。 “四姐,若是有機會能見靜安侯,可否將此物代為交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