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兩個盒子,大的里面裝了五兩一錠的官銀二十錠,而小的里面,竟是裝了一百兩一張的銀票,足足三十張。 即便是太守府這樣的人家,一個庶女出嫁,府中出的嫁妝銀子也不過如此了。 周家這隨手的一筆似乎也隱隱說明了些什么,木成文看著這些銀票,心下清明了起來。 看來這周家,又要發跡了。 “來人說咱們府上四姑娘院子昨夜里起火,燒的一干二凈,怕四姑娘窘困,先送些銀兩來應急?!?/br> 話也說的風輕云淡,木成文一顆心往下沉,擺了擺手,便命人把東西送進了西跨院里去。 絳月軒倒是一大早就忙碌起來,木容足足鬧騰到寅時過罷方才睡下,眼下睡的正沉,冬姨也令不許吵她,便在院子里接著來回送到的東西。 瞧著蘇姨娘的陣勢似乎是不預備再給木容挪去旁的院子了,一大早便開了西跨院的大庫房,把該配給的東西都令香葉瞧著揀選著送了過來。 梅夫人到底是這太守府后宅里的主子,出了這樣大的事再不情愿也不好不過問,況且如今這場大火又燒出了東跨院的嫌隙來,便也隨意派了個婆子,送了些尋常的衣料首飾,又送了五十兩銀子來,隨后各房的姑娘們便也都把自己的衣裳簪環勻出了幾個送來應急。 “一向瞧著周家表少爺是個精細人,誰知這時候竟是這樣粗夯,只知道甩了銀子過來,眼下這銀子一下子又當不得吃喝的?!?/br> 蓮子在一旁同蓮心說笑起周景炎,冬姨聽了便笑罵起來: “阿彌陀佛,能甩了這樣的銀子來也可見著是真情誼了,你還笑話!” “是是是,是情誼!” 兩個人登時笑做一團,帶著冬姨也笑個不住。 眼下將近午時,木容聽著笑聲終是醒了過來,便見著冬姨領著蓮子蓮心正在屋里圓桌上擺弄著些個東西,便是伸了腰,懶懶發問: “瞧什么呢?” 見她醒了,幾人自當去了近前,蓮子嘰嘰呱呱連說帶笑給她稟了個仔細,木容也有些失笑,周景炎這做派實在透著個懶字。便就著蓮子的手去看眾人送來的東西。 不管好壞,卻都是各房姑娘自己用罷后如今都不再用的,木容只點了頭令收起來,順手便從小盒子里抽出了張一百兩的銀票給冬姨和蓮心: “倒是拿著銀子先去周家的鋪子瞧瞧,只撿著喜歡的選些衣裳來穿,再找個量衣的來,里里外外的都做幾身才好?!?/br> 冬姨給推了回去: “表少爺難不成還收姑娘的錢?” 木容一聽失笑: “那就瞧著還缺什么就買什么吧,我可不想涎著臉跟她們要去?!?/br> 冬姨便從另個盒子里拿了兩錠銀子: “這也就盡夠了?!?/br> 木容點頭,也就不理會,待冬姨領著蓮心兩個收拾妥當出了門,她便也立到院子里去看這絳月軒。 足有她原本的院子五六個那么大,院子里栽著一水兒的合歡樹和廣玉蘭,正房和兩邊的偏廂是相連的回字形,只正房便足足五間,東西偏廂又是各自三間。且除了這以外,左右兩邊的林子里又有兩處房子,一邊三間一邊五間的,瞧著倒像是小庫房和下人房,再往后遠一些的,就是個兩間的小廚房。 木容只細細盤算安頓,那合歡樹林幽深些,里面的五間房她便預備著做小庫房。廣玉蘭樹林里的那三間,自然便留作了下人房,令趙mama和小丫頭們居住。而正房和東西偏廂,木容一向有住東間的習慣,這正房東偏的兩間房帶著東廂一間,這拐角的三間自然是木容自己打通了來用。 正房正中的是大廳房,西偏兩間木容便預備著做小花廳用。東廂余下的兩間便讓冬姨和蓮子蓮心住進去,西廂自然不必說,留著做客房便好,雖然她這里也未必有客。 院子寬闊,正房外還有個紫藤架子,等到春夏時候,想來在架子下納涼也是極好的。 這院子里里外外沒有一樣不好,哪里都讓人喜歡,可木容卻忖著,蘇姨娘忽然給了這樣的人情,恐怕是有所求才會如此吧。 及至午后,云家也遣了段mama來送東西,云家并非在此地,想來這大半日的便是奔波在外采買,送來的東西可見的貼心了許多,不僅是衣裳布料簪環首飾,更有一些名貴藥材食材,更還送了一百兩銀子來。 木容只瞧了,道了謝,留了段mama在小花廳吃茶,說了會子閑話便又送出去了。 半下午冬姨便領著蓮心回來,自是里里外外給這院子里的人都帶回了新衣裳和胭脂水粉,又說了布莊量衣裳的明日來,木容便道每人依著春夏秋冬里里外外都做上兩身新衣裳,更把云家送來的首飾每人賞了兩樣,喜的滿院子的好似過年一般。 臨近晚膳時候,梁mama卻是來了,身后跟著十來個粗壯婆子,更有個□□歲的伶俐小廝,進門先和木容行了禮,便遞給了木容個單子,那些婆子便把東西一一往院子里抬。 “奴才是靜安侯府的,我們侯爺和隱先生聽說四姑娘這里昨夜走水了,想來四姑娘眼下不順手些,便想著先給姑娘將就添些使喚的東西,再短了什么想要什么,著人到靜安侯府來,再辦了給四姑娘送來?!?/br> 這小廝笑的很是討喜,引了木容來院子里看,只見大大小小的把個院子都快堆滿,看的主仆幾個嗔目結舌。 只布匹便是錦緞三匹,綢緞兩匹,妝花緞兩匹,棉布兩匹,絨圈棉兩匹,云霧綃兩匹,云錦一匹,蜀錦一匹,金錦一匹,緙絲一匹,素羅紗兩匹,蟬翼紗五匹。 更別提屋里一應擺件,凍石琉璃珊瑚青玉,就是連屋里廚下燒的碳,上至精用銀絲碳,下到廚下燒火木炭,各樣一百斤,就連香爐子里焚的香餅,也是各色一盒。 余下的大到屏風小到一個賞玩的環扣,真是樣樣齊全。 足足拿出了宮里圣上賞賜的派頭。 木容這一句道謝,是真有些受驚了的。 忽然有些心虛起來,石隱這勢頭會不會給自己仗的太過了? 梁mama只在一邊噙著笑來看,等著□□都擺齊了,請示了木容意思,便將東西都先行送進了小庫房里。這邊那小廝完了差事,木容令賞,冬姨趕忙拿了個帕子包了兩個銀錠子賞過去,那小廝笑接了便退了出去,這邊梁mama待人都去后,方才回手攥了木容,把手里的東西傳到木容手里: “老爺不好明賞,只讓姑娘看著缺什么就買些什么吧?!?/br> 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倉促的很,想來是瞧著云家和靜安侯府送來的東西,他一個做父親的卻什么都沒有,未免說不過去了些。 木容只笑著接了,便親把梁mama送出了院子。 這邊梁mama一走,木容只忖著時候差不多了,便也不急著回去,只站在院門口處,果然沒等多久,就見著蘇姨娘帶著香枝香葉兩個大丫鬟,遠遠而來。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不知姨娘用過晚飯沒,只是我這里眼下亂的很,也沒什么好招待姨娘的?!?/br> 木容笑著接了蘇姨娘,蘇姨娘溫婉一笑,并不美麗,卻偏偏有幾分柔弱的動人之處,只是如今看去神情疲憊。 “正是想著四姑娘這里如今亂著,恐你用不好飯,這才特送了晚飯來的?!?/br> 香枝香葉兩人手里都提著食盒,木容道句費心,將人讓進了院子里,幾人一行慢慢的走,四下看了一眼,蘇姨娘便問了起來: “這絳月軒,四姑娘瞧著還好吧?!?/br> 木容抿了抿嘴淺淡一笑,索性便頓住了腳步回頭去看蘇姨娘: “姨娘既把絳月軒都做了人情,索性把話也說明了好,不然木容住著也不安心吶?!?/br> 蘇姨娘一低頭,不知算不算得夸的說了一句: “四姑娘果然和從前不大一樣了?!?/br> 木容只抿嘴笑著看蘇姨娘,并不接她的話,蘇姨娘頓了頓,這才又去看了木容,一雙細弱的眉帶著無限愁思。 “二姑娘的事……” 蘇姨娘似不大好開口的樣子,木容便笑接了去: “二姐做的事我不會放在心上,姨娘無需為此擔心?!?/br> 蘇姨娘點了點頭,心不在焉: “她做事荒唐,四姑娘沒記恨在心自然是最好的?!?/br> 木容便又沒再說話,蘇姨娘等不來下文,雖說眼看著木容神情是分明知曉自己的來意,卻偏偏不肯給自己個由頭順下來,索性橫了心,給了香枝香葉個眼色,兩人便趕忙笑說先往小花廳里去擺飯,便先去了,這院子甬道上也就只剩了木容和蘇姨娘兩個。 “我終究只是深宅中身份卑微的,二姑娘的事,眼下實在有心無力,走到這一步,她也只有嫁去孟家給七少爺這一條路可走了?!?/br> 木容挑了眉,她說的是嫁,意思便是到如今也是想要木安明媒正娶給七少爺做嫡妻原配的。 “依木容來看,七少爺可并不是良配,二姐若真配給了七少爺,未免委屈了些?!?/br> 木容也算是顯山露水的提了這句了,蘇姨娘面上露出悲苦來: “二姑娘今年已十七了,實在到了該出門的年歲,只因著沒遇上合適人家,一拖到了如今。本想著孟家七少爺算是相配,這話也同老爺提過,只是過后細細一查,七少爺今年已是二十一了,卻是賭錢吃酒一味沒個正行,且如今正妻未定,房里已然是提了好幾個姨娘,實在說不過去,這心思也就打消了,誰知……” 誰知木安卻不死心,有了攀高枝的心思,自然一心想要促成自己和七少爺這樁婚事,只是被人利用落得如今境地。木容心下有幾分不屑,面上也是唏噓,感嘆二姐命運不濟。蘇姨娘見她如此,忽然便是愈發傷心起來,泫然欲泣,眼眶里淚光盈盈卻能不落,尤其惹人心疼: “二姑娘再不濟,也總還是有些分寸的,這事是被人算計了?!?/br> 此刻二人已是走到了正房,木容一瞧眾人都在小花廳里擺飯,少不得把蘇姨娘引去了自己的東間,便在東間外廳里坐了: “那日二姐雖是隱約幾句,我卻也聽出了些門道?!?/br> 蘇姨娘見她肯接話,立刻便打蛇隨棍上: “只求四姑娘幫襯,促成這出親事,全了眾人臉面!” 木容一下露出驚異來瞧著蘇姨娘,不禁失笑: “姨娘說笑了,此事怎么能有我置喙的余地?好歹還有父親,再不濟還有母親,不提別的,為了木家臉面也總會為二姐籌謀的?!?/br> 蘇姨娘卻是忽的一下便笑了: “只怕是四姑娘說笑了,老爺若知曉此事,為著臉面寧愿打死二姑娘也斷然不會吵嚷出去,至于夫人……此事緣何到了這一步,難不成四姑娘心里還不明朗?即便退一萬步講,二姑娘那日來尋四姑娘,說的話還沒露出意思來么?” 木容垂了頭,蘇姨娘眼底的光輝太過明顯,她想要煽惑著木容替她擔下這一出事。 “雖是如此,可在這些事上,也斷沒有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多議論的?!?/br> 蘇姨娘瞧著木容口氣松泛了些,便趕忙道: “只求四姑娘肯對靜安侯和隱先生言語一聲,只消他二人肯去作保,這親事一定能成!” 木容險些一口氣哽住了自己,讓趙出和石隱為了木安和七少爺的事去孟家張口?真虧得蘇姨娘怎么就敢想的出來?果然木家得勢的人都慣有一樣的,都是膽大敢想。 “姨娘這是什么話,靜安侯和隱先生不過因著我姨娘為他們師傅解過一回危困而肯照拂一二,我卻不能攜恩求報,況且我到底是閨閣女,他們二人又是外男,怎好私下通言?” 木容一副受驚模樣,只一味的擺手,蘇姨娘便是一把攥住了木容的手,淚水也就掉了下來,神情雖柔弱,話卻隱隱帶著威脅: “四姑娘若不肯幫,二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只是終究一死,難免鬧的不成樣子,木家女兒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好歹下面你們這些個姑娘,也都還沒出閣呢?!?/br> 木容心下一笑,這句話可算給引出來了,便是帶了為難,左右思量,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 “那這話,姨娘也是該和夫人說的,畢竟東跨院里的兩位嫡出姑娘,可是連親事都還沒定的?!?/br> 木容話雖說的小心翼翼,只是面上卻帶著絲淺笑,隨后又低頭將自己裙擺上的褶皺撫平,一副閑適的模樣。 蘇姨娘一怔,卻是之后也就笑了: “四姑娘點的是,這事,也確然該是這么辦的?!?/br> “哪里,木容眼界淺,怎么能給姨娘點撥?這自然都是姨娘為著二姐,自己想出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