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木寶打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居高臨下在階上睨了眼蘇姨娘,從她身旁便這樣要過去,誰知蘇姨娘卻是一伸手攥住了木寶的手臂: “六姑娘這個時候領著這樣一大群人到小佛堂來,為的什么?” 木寶不耐,正欲甩了手走開,卻聽著身后小佛堂院門里一個婆子抖抖索索回了話: “蘇姨娘,打傷了人了……” 蘇姨娘眼光一冷,往身旁香枝遞了眼色,那香枝便疾行幾步穿過眾人上了臺階進到院里,一進一出不過片刻,可面色卻是悚然大變: “姨娘,四姑娘和身邊的丫鬟都被打傷了?!?/br> 回著話,又看了木寶面上那輕慢得意的嗤笑,心下一冷: “臉上也都是傷!” 這一下,蘇姨娘攥著木寶的手便緊了緊,卻是對香枝忙著又吩咐: “趕快到醫館尋個醫女來,到四姑娘院子里候著去?!?/br> 香枝應聲,忙忙吩咐了個婆子去,蘇姨娘此刻卻又松了手,對身邊兩個大丫鬟吩咐: “你們隨著六姑娘到東跨院,把這里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報給夫人,待我把境況仔細問清了,也往東跨院去見夫人?!?/br> 木寶冷笑: “怎么?找我娘告我的狀?你也配?” 眼底終究帶著幾分恨,轉頭便領著眾人去了。 蘇姨娘細眉微蹙,看著木寶背影看了幾眼,這才回頭去問香枝: “傷的重么?” “奴婢瞧著地上扔了笤帚,怕是六姑娘拿著打人用了,偏那笤帚硬的很,四姑娘臉上頸上刮出了許多血來,也不知傷口深淺,落不落得了疤?!?/br> 蘇姨娘垂眼暗思,昨夜里木成文那舉動,算是重重抬起輕輕放下,到底四丫頭也是木成文的女兒,何況一早沒了生母,眼下又過的這么卑苦,難免不引得木成文心下幾分惻隱,雖說今早著了人來說四丫頭院子里的事都交了她處置,即便沒有冒頭,可終究破了木成文從不過問后院的慣例。 蘇姨娘咬了咬牙,香枝上前扶住她,幾人便上了臺階進了院子,滿院里倒也尚好,只是進到小佛堂里,就瞧出了雜亂,連佛像前的香爐都被打翻,撒了一地的香灰。蘇姨娘抬眼去看角落里蓮心扶著坐在蒲團上的木容,眼下也只從容坐著,竟是不哭不鬧,連受驚都未曾露出,她心下微微一動。 “怎么傷成了這樣?” 蘇姨娘幾步上前,便用帕子托住木容下巴抬了臉去看,眼底露著關切心疼,只是血已泛了出來,眼下蓋住傷口,當真是瞧不出深淺,蘇姨娘心一沉,這傷在腮上和下頜,若真是重了,可就落了疤了。 木容眼下瞧見了蘇姨娘,眼底才露了淚光,蘇姨娘手一松開,她便垂了頭,淚珠子往下掉,一旁蓮心站著,蘇姨娘回眼去看,傷的比木容還多。 “我已著人去請了醫女,你這傷可拖延不得,還是趕快先回院子去吧?!?/br> 木容卻是一避: “這怎么行,父親要我在小佛堂里跪上三日反思,今日這才第一日,一本經都還沒念完,怎么能走?” 香枝一聽這話忍不住急躁: “我的呆姑娘,也不看看什么時候,眼下這時候還說這些?您的那些罰,等傷好了再來領罰也就是了,正是眼下這時候,要真是留了疤,那可就是一輩子的大事了,您怎么就不體恤著我們姨娘的心呢?” 一行說著,便給幾個丫鬟使了眼色,登時幾個人上前扶住木容,便往外去了。 且不說這邊蘇姨娘令香枝領著木容回院子醫治,卻是留了另個貼身大丫鬟香葉陪著留在了小佛堂,看著抖抖索索躲在一旁的幾個婆子,便招上前來問明緣由,愈聽顏色便愈冷,最終看了末了站著的那個婆子,冷冷道: “你做的很好,若不是眼瞧著不好去報知了我,還不知要鬧出怎樣大的錯處,看四姑娘那忍著受著的模樣,難道要等三日滿了把人放出了小佛堂,卻是帶著一臉的疤瘌?到那時候,恐怕你們各個都逃脫不了干系!” 原來是這婆子往前院去領香燭紙錢,回來半路上就見了六姑娘領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往小佛堂去了,這一下驚的不得了,就近便跑去了西跨院給蘇姨娘報信。 蘇姨娘給香葉打了個眼色,香葉便從荷包里摸出個一兩的碎銀子給了那婆子: “姨娘賞你?!?/br> 那婆子得了賞賜便憨笑了笑,碎嘴了起來: “要說起來,咱們還都沒見過這么落魄的主子,昨夜里梁mama送了來,也不提是個主子,這四姑娘自己也不分辯,我們瞧著寒酸就當是個丫鬟,也沒給好臉色,就是方才這事,我聽院子里這幾位和我說,六姑娘從來到去,不知打罵了多少,那四姑娘是不還一句嘴不還一下手,生生也就受了?!?/br> 蘇姨娘點了頭,便領著幾個丫鬟往外走了。 這邊蘇姨娘出了小佛堂便徑直往東跨院去了,走到半路上,東跨院那邊木寶也就到了,自然也驚動了梅夫人,梅夫人正坐著聽下面人報稟著,這一下就豁了茶水立了起來。 “我不是交代了這事不許告訴東跨院里的人么?是誰告訴了六姑娘?還攛掇著六姑娘到小佛堂去生事的?” 梅夫人竟是少有的聲嘶力竭,本就一夜沒睡好,此刻眼底布著血絲瞧著愈發令人害怕,鸞姑急急便出去了,過了半晌便又回來,面上便帶了幾分急躁的諱莫如深,一溜疾走到了梅夫人身旁,這才附耳低語: “今早六姑娘到三姑娘房里一同早飯,正是早飯罷了六姑娘往外回的時候,三姑娘院子里幾個丫頭正悄悄議論這事,就被六姑娘聽去了。只說那時六姑娘一言不發走了,都當沒聽到,誰知竟回自己院子把人都帶去了小佛堂?!?/br> 梅夫人心下狠狠一縮,便又慢慢坐下了。 木寧的院子? 看來這人本是沖著木寧去的,誰知歪打正著,讓個炮仗脾性的木寶聽去了,順便也就發作了??勺蛞沟氖?,分明是關起門來只有木成文帶同她和蘇涼月三人在時才說的,她雖和鸞姑講了,卻也交代了昨夜的事都不許令跟著的人在東跨院里散布,怎么就有丫頭會在木寧的院子里議論起往后西跨院用度不必再經東跨院的事? 只一瞬,梅夫人便參透其中玄機。 一揮手把屋里下人全遣散了出去,梅夫人到底沒能忍住,滿是森冷的咬牙切齒: “好你個蘇涼月,手段耍到我東跨院來了!” ☆、第十六章 因著此事傷到了木容臉上,也就可大可小起來,且蘇姨娘一向謹小慎微,何況木容前夜里又牽扯了旁的事情已然引得木成文注意,此事也理所應當便鬧到了東跨院來。 只是梅夫人卻比蘇姨娘更早一步,在蘇姨娘到東跨院的時候,就聽著梅夫人已然知曉了六姑娘做的事,眼下氣的胸口疼,又著了人往西跨院去探望木容,并也已處罰了六姑娘。 “夫人把六姑娘禁足在房,一個月不許出來,并還讓抄寫觀音心經一百張,說是等一月后禁足期滿了,再讓去給四姑娘謝罪?!?/br> 蘇姨娘聽著攔在榮華院的鸞姑說罷,只勾出了個淺笑,轉身便去了。 “有人到前院去知會梁mama了嗎?” 梁mama一早遣了人去她那里說了四姑娘房里的事都交給了她去處置,恐怕這傳話的人還沒出西跨院,木容就在小佛堂里出了事,木成文眼下正在衙門里辦公,也斷沒有總拿后宅的事去煩擾老爺的道理,可這事鬧到如今地步,梅夫人又顯然的護短,她一個偏房妾室怎么也處置不得,只好請梁mama來了。 “六姑娘鬧得動靜這樣大,哪里還用去知會梁mama,恐怕這會子梁mama早已知道了吧?!?/br> 香葉悄聲回稟,蘇姨娘點了點頭,面色卻始終深沉,一路往西跨院回的路上,終究還是想不透: “昨夜的事,我只讓你在西跨院里悄悄散布了去,怎么這消息就傳到了東跨院來?你莫不是鬧混了吧?” “這樣的事奴婢哪里敢不仔細,確實是今早只裝作不經意透給了幾個慣常好事的婆子,可誰知竟是飛快就傳到了東跨院去,莫不會是芳姨娘?” 蘇姨娘沉了臉,芳姨娘雖說眼下住在東跨院里,可她從前卻是在西跨院的,如今那院子也還給她留著,里面的人也都是她自己的人,香葉的猜測也有可能,也沒準是就被芳姨娘的人聽去了,便又傳到了東跨院去。 “要真是芳姨娘那邊露的口風倒也罷了,可我總覺著這事不大對,卻又想不透哪里不對,四丫頭這一番雖說劫難不斷,可也眼瞧著并沒有吃什么大虧,也是沒道理,她也斷不可能忽然間便憑白著聰明了起來,把這四下里的人都算計了進去?!?/br> 蘇姨娘想不通,香葉卻是不以為然: “四姑娘才多大,十四歲的姑娘家,縱然眼下忽然間有了計謀,可也斷不可能拿自己的臉去行這兇險,姨娘也瞧見了,半張臉上帶著脖頸都是血糊糊的,這要是弄不好,以后落了半臉的疤,縱然再能算計,也沒了前程了?!?/br> 蘇姨娘聽了這話,沉吟著便點了點頭,香葉說的也有道理,她雖說沒吃大虧,可臉上的傷卻是把什么都給遮掩了。 蘇姨娘想到了木容臉上的傷,卻是忽然心念一動,梅夫人自覺吃虧卻沒有鬧騰起來,一副息事寧人護著六姑娘的模樣,恐怕也是因為木容臉上的傷吧,她傷了臉,云家來人時這親事斷不能再提木容,否則一個寒酸的偏房庶女又毀了容貌,還有什么可說的?老爺也決不能讓這門親事斷了,恐怕就是要推木寧出去了。 梅夫人也算因禍得福,這件事上可算是遂了心愿了,可木容這些日子里忽然間不肯忍氣吞聲了,是不是也是為了云家的親事? 蘇姨娘心里走馬燈似的飛快盤算起來,若是木寧得了云家這親事,云家大少爺和三皇子是同門,交情匪淺,眼下瞅著朝堂上似乎也是三皇子封太子的呼聲最盛,云家大少爺如今就這般得勢,若是三皇子封了太子將來登基為帝,云家大少爺便是愈發的飛黃騰達,此事于木家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于她這一房來說,卻是天大的歹勢。梅夫人得意了,有了這樣的女婿撐腰,往后她和大少爺在木家的日子,恐怕就難以維持了,而沒了娘家做后盾的大姑娘二姑娘,往后在婆家的日子也未必好過了。 蘇姨娘心里泛冷,緊緊攥著的手里滿是冷汗,這門親事,哪怕是攪和了,也決不能讓梅夫人遂了心愿。 蘇姨娘這邊往西跨院里回,木容卻是早就被送回了自己院子,秋月一見木容這樣,登時驚的跌了木盆,蓮子卻是沉著臉三兩步上了前,一把扶住這主仆二人,一并接進了東間里。 “不是去給姑娘送些吃食嗎?怎么這樣回來了?” 木容疼的嘴唇青紫咬牙不肯張口,蓮心便捂著肩頭低聲去回蓮子: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剛到小佛堂,就瞧見一院子的人,那位六姑娘便提著掃帚正在屋里打姑娘,我也顧不得,就跑上去了?!?/br> 蓮心蹙著眉,面色青白青白的,蓮子瞧著秋月圍著木容,她便轉身往自己下人房里回了一趟,取了件干凈衣裳催促蓮心換上,蓮心接了衣裳正要去換,木容便阻攔道: “蘇姨娘說請了醫女來,等會子一齊看了傷你再換,眼下別亂動,別弄的傷上加了傷?!?/br> 蓮心應了聲便再沒動,可木容說這話時,眼神卻是飄忽一下掃了蓮子,蓮子警醒,便往窗口去: “我瞧瞧這醫女什么時候到?!?/br> 木容由著秋月給她解開了衣襟略是撥開看了看,只見半年肩頭帶半個脊背上青紅一片的腫了起來,木容疼的受不住,便去催促秋月: “去燒一盆滾水來,放溫了洗一洗,不然這滿臉是血的,總不能等醫女來洗?!?/br> 秋月應了聲就出去了,蓮子便立時離了窗口到了木容近前,木容便低聲交代: “去把我之前讓你留著的那藥包拿來給我放在枕下,若是梁mama來了你就提前知會我聲,若是沒來便也罷了?!?/br> 蓮子眼底一縮,看來這藥的事兒,自家主子是預備著這個時候趁勢鬧將出來了,剛應了聲,就聽著木容忽然轉了風頭,看向了蓮心: “這法子雖好,到底冒進了些,幸而有個蘇姨娘擋在前面,否則一疑心便到咱們身上了?!?/br> 蓮心聽了這話也不辯解,低了頭去認錯: “是蓮心冒失了,連累著姑娘受了罪?!?/br> “不過這傷倒是真好的掩藏,恐怕略有些疑心,瞧著你我臉上的傷,也未必會疑心了?!?/br> 木容卻不以為意,眼下這時候,傷了臉也當真未必是壞事,至少于她而言。眼下木家這場面,才算是真真的拉開了場子,到底木寧真沉得住氣,這個時候了,還是沒見她一星半點的身影。 “醫女姑娘來了!” 院子里趙mama揚聲喚了,就見秋月也端著木盆領著人進來了,倒是個形容刻板看去二十許歲的女子,一進門瞧見了木容和蓮心,眉頭便先蹙了起來: “傷口臟污,處置不好恐怕傷上加傷!” 秋月拿了棉巾濕了水就要去洗,卻被醫女給攔?。?/br> “手腳輕著些!” 這邊便掏了藥箱里的瓶瓶罐罐,給木容醫治了起來,待洗凈了看見面上頸上的傷口,這醫女才開口: “身上的傷瞧著雖兇險,卻沒傷了筋骨,等淤血散了也就好了,這是活血化瘀的藥膏藥酒,每日里揉搓涂抹。至于臉上的傷,倒要仔細一些,用過藥后莫要再沾水,每日里用藥水洗了再涂藥膏,等著結了痂換這個藥膏,痂落了只看留的印子深淺到時再說吧?!?/br> 木容一一應了,忍不住嘶了聲: “倒是火辣辣的發疼,姑娘可有法子減緩減緩?” 那醫女倒是不茍言笑: “把這藥抹上,明日里就會好許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