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那段時間他像是到了天堂,更幸福的事還在后面,他居然考過了雅思,而且通過了國外一所大學的申請——是,你沒聽錯,這個從農村出來的窮小子,在女神的幫助下,不僅拿到了本科證書,還通過了外國的入學申請,在申請之前,為了助他一臂之力,她去找了校長,找了系里最好的教授,她將他奮勇自強的事跡講給他們聽,最終感動了校長與領導,聯名幫他寫了推薦信,這讓原本沒有資格入國外學府的他,通過了申請,而且學校還提供獎學金!” 黃阮阮睜大眼,“天啊,這簡直就是草根逆襲成海龜的典范啊?!?/br> “是?!彼侮磐c頭,“收到入學通知的那天,他只差沒喜極而泣,他從不敢想象自己的人生也會迎來這樣的巔峰。那一夜他用攢了很久的工資,想帶她去吃一頓海鮮大餐,可她不肯,就坐在路邊攤吃了一碗酸辣粉。他知道,她是為了給他節約錢——國外雖然有獎學金,可去的路費機票就要好幾千?!?/br> “吃完酸辣粉后,兩人一起壓馬路,她說,你要是現在給我下跪,我就答應明天很你領證。他立刻跪了下來,她笑著說,沒有戒指也沒有鮮花,那你就說一句甜言蜜語吧,打動了我,求婚就成功了?!?/br> “他嘴笨,想不出什么甜言蜜語,憋了半天說,我要是有福氣娶你,我就把你供起來,這一生我都不讓你干活,以后家里洗衣拖地做飯洗碗帶孩子,都是我……” “他想不出什么海誓山盟,可這些話都發自肺腑,她是他心里的神啊,不止要捧在手中,更是供養在心尖,別說做家務,哪怕是天涼沾冷水,他都心疼……” “她笑了,第二天真跟他去拿證,到了民政局才發現,他離法定結婚年齡還差一個月,兩人覺得遺憾,回去時路過一個小教堂,馬路對面剛好有家銀飾店,他飛快去買了對銀戒指,兩人拿著戒指進了教堂,他跪下來當著耶穌的面對她許諾,而她戴上了他的戒指,答應等他留學回國后就結婚。沒有婚紗、親友、禮炮,只是簡單交換戒指,彼此卻虔誠的同真結婚一樣……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br> “是的,沒人能想象那會他有多快樂,以至于到美國之初,他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憧憬著未來的一切……他發誓要學一番本事,畢業回國掙很多錢,風風光光迎娶她,他甚至計劃好婚后的生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歡昆曲他就全力支持,她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她愛吃他做的菜,他就去學更多美味佳肴,她喜歡旅游,他就努力買個大大的房車,隨時隨地陪她全國各地……他有多愛她,就有多想寵著她依著她慣著她……” 黃阮阮唏噓道:“真是愛極了……” “是,沒人能了解那時他的狂喜,他可以愛到這一生對她沒有任何要求,因為只要她肯嫁他,就是天大的恩賜?!?/br> 黃阮阮露出憧憬的表情,“那后來他的愿望實現了嗎?他們結婚了嗎?” 等了好久沒等到宋昱庭的話,他手中香煙快燒到了頭,他卻有些出神,直到星火觸到了他指尖的皮膚,他才回過神來,搖頭說:“沒有?!?/br> “???” “幸福如曇花一現,很快就結束了?!彼侮磐燁^丟進煙灰缸,再點了根新的,“他去了美國不到一個月時,她突然斷了聯系,他急得厲害,隨后得到一個晴天霹靂——她要嫁人了,跟過去那個追求她的富家公子哥?!?/br> “他發瘋般坐飛機回國,機票都是找同學東拼西湊的。他回國找到她,他不相信她會拋棄她,她卻像變了一個人,冷冰冰對他說,她早就不喜歡他了,從前跟他戀愛只是一時新鮮,如今新鮮勁過了就膩了。先前在國內沒提分手,是怕他不肯接受死纏爛打……如今她幫他上了國外的大學,也算是仁至義盡。她還說,即便她對他有過真心,婚姻上她也不會選擇他,因為這個社會太現實了,她想要的生活,他給不起。而她未來的發展前途,他也配不上!她說完這些就走了,無論他如何苦苦哀求她都不曾回頭?!?/br> 黃阮阮被這突然的變故驚了,“怎么會這樣?” “不知道,他萬念俱灰……”宋昱庭深吸了一口煙,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仿佛含著深深的痛,“他幾乎將她當成未來全部的意義,而她卻拋棄了他。沒人能體會這種絕望,像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那個夜晚,他灌了兩大瓶白酒后割腕自殺?!?/br> “天哪!”黃阮阮已驚到說不出多余的話。 “不過他命大,被人送醫院救了回來。有熟人將她喊到了醫院,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多希望她會心軟留下,可她沒有,她揚起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她指著他的鼻子說,只有孬種才會要死要活,你要真有本事,就混出點樣子,讓我后悔現在的選擇??!” “???”黃阮阮道:“那然后呢?” “然后,她真就嫁給了別人……而他回了國外的學校,之后他牢牢記得那一耳光,記得那一句話,他發誓要混出模樣,此后數年,他瘋狂學習,以最優異的成績畢業,投入了瘋狂的工作,他白手起家創業艱難,夜夜熬到兩三點,每天睡眠不超過三小時……可他絲毫不敢停下,幾乎是不顧一切往上爬,想爬到一個至高無上的點,有一天站到她面前,證明自己的存在?!?/br> 黃阮阮插嘴:“那爬到了嗎?” “算是吧?!?/br> “那她知道后有什么反應,后悔了嗎?” “不知道,也許吧?!?/br> “那么……故事后來呢?不會就這樣結束了吧?!?/br> 宋昱庭彈彈手中煙,“故事暫時到了這,但結局還沒有到?!?/br> 這話有點矛盾,但黃阮阮知道,他已不想多講。寬大的客廳因為安靜再次陷入緘默,正當黃阮阮絞盡腦汁想找出什么話時,宋昱庭說話了,他換了個話題:“黃小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聯系老師和學校,沒有應酬時你補補課,參加下年高考?!?/br> 黃阮阮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還想復讀?”話落她又怪自己多嘴,他那么神通廣大,定然早將自己老底都查清了,她去年高考離心儀的學校就差一分,是誰都不會甘心。 她感激地看向他,終于問出那個盤桓在心頭許久的問題,“宋先生……你為什么這么幫我?” 宋昱庭手肘撐在茶幾上,指尖夾著煙,看向烏黑的窗外,眸色也如墨深沉,“可能因為你我出身相似吧?!?/br> 屋外夜色靜謐,偶爾傳來院外高大喬木樹葉摩挲的窸窣。宋昱庭看了半晌,又低低補了一句,“又可能……你跟她的名字,有些像……” 黃阮阮好奇了,“名字像?” 宋昱庭卻沒再回話,只看著窗外夜色出神。 ……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雨漸漸停了,等不到回應的黃阮阮回了二樓房間,而一樓的宋昱庭,還維持著最初的姿勢,對著夜色出神。 屋內的水晶吊燈靜靜亮著,客廳場景被溫柔的燈光鍍上,茶色團花的毛氈地毯,胡桃木的茶幾桌椅,還有男人英俊的側臉與指尖早已熄滅冷卻的煙,一切靜謐如畫。若非要找出點不和諧,那就是男人的手,白襯衫衣袖隨著他點煙的動作露出一截手腕——一條細細的疤痕,恰恰橫在腕口,蜈蚣般蜿蜒。 而他持著煙的手,輕輕撫上傷疤,眼神有些恍惚。 某個瞬間,時光攜眷著塵?;秀焙笸?,退回到記憶開初的場景。 那一年鄉鎮初中的學校食堂,打飯窗口前,那青澀而羞怯的少年,鼓起勇氣問給那位給他送藥的少女:“你……你叫什么?” 人來人往中,那明眸皓齒的少女看他一眼,將長劉海撥到耳后,“江沅?!?/br> 他打飯的飯勺頓住,他根本不懂這名字的含義,他甚至不知道“沅”是什么意思。 她看出他的窘迫,清淺一笑,竟很認真的跟他解釋,“我的名字是紀念我的出生地。沅是注入洞庭湖的一條河流,在漢江之南?!?/br> 他默默將打好飯的飯盒遞了過去。 她又沖他淺淺一笑。 這一笑,連著她的名字一起烙在了那十五歲的少年心里,從此,永生不忘。 江沅,江沅,漢江之南,洞庭之沅。 ☆、chapter 10陷阱 窗外的天漸漸亮起來,雨夜過后,日光傾城。 昨夜宋昱庭并未回房,吃完夜宵后他便在書房通宵加班,晨曦的光透窗而入時,他起身去了洗漱間,即便徹夜未眠,他也并未顯出倦意,這種廢寢忘食的作息似已習以為常。 一刻鐘后,從洗浴間出來的他換了身干凈衣物,依舊是淺色的襯衣深色的西褲,深淺兩色在晨光中和諧匹配,更襯得他身材修長,站姿挺拔。 門外,助理早已來到宋氏別墅,跟司機一起接他。 他一貫是高效率的人,助理早已摸清他的脾性,一面走一面向他匯報最新工作進展,“宋總,按你的吩咐,與風凱的合作計劃書已經發過去了。下午三點,我們與對方王總約在宋城大酒店,有部分內容再進一步細致探討……” 他一面說宋昱庭一面點頭,在說完大部分事宜后,助理終于說到了壓軸重點,“宋總,我們買了常氏那塊地交了定金,今天按約定該交尾款了?!?/br> 司機給宋昱庭打開了車門,雅黑色的車身在晨光中優雅而內斂,宋昱庭不緊不慢坐入車廂,一掃先前的緘默,道:“常郁青多半等不及了吧?!?/br> 助理實話實說:“是,電話都催了幾個了?!?/br> 宋昱庭看向窗外,語氣淡淡地,“既然等不及……”他拖著了話音,清冷的臉略顯高深的意味,“那就把驚喜給他吧!” …… 宋氏這邊猜的沒錯,常郁青那邊早就等不及了。 總經辦內,常郁青正在喝茶,上好的毛尖漾在玉白的茶盞中,瑩瑩如碧玉。其實常郁青并不懂品茶,之所以在外人面前喝茶,無非是附庸下風雅。一盞茶下肚后,他笑著看看墻上的鐘,對身側老胡說:“兄弟,一會宋氏的尾款打來了,我可得好好謝謝你!這事要不是你出面,我這地價還抬不起來!分成就不說了,小南國里那叫艾莉的妞,也讓你了!” 老胡噗嗤笑,“得了,那艾莉就只纏著你常大少!”聲音低了低,“你也注意點,好歹家里有老婆呢?!?/br> 常郁青毫不在意一笑,“她知道又能怎么樣?連孩子都生不出來,除了我,哪個男人能接受……” 正說著,秘書推門進來,“宋氏那邊來電話了……”她表情有些古怪,手上拿著個牛皮信封,“他們沒打尾款,送了份材料來,讓您過目……” “什么材料?”常郁青狐疑地接過信封,翻開資料臉色豁然一變,抓起手機就往外撥,一面接聽一面氣沖沖往外走。 電話很快撥通,常郁青開口就罵,“宋昱庭我草你大爺……”后面的話還沒吐出來,話筒里傳來冷靜而鎮定的聲音,“??偰愫?,我們宋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就這件事,作為宋總的顧問律師,由我負責跟您談談關于合同詐騙與違約一事……” …… 十分鐘后常郁青回了辦公室,宋昱庭根本不接他的電話,他打來打去都是幾個小嘍啰,想他常氏接班人,圈里誰不敬幾分,何嘗被人這樣冷臉對過,常郁青的臉難看得無法形容,在靜默了三秒后猛地將手機摔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媽的宋昱庭!竟然玩老子!” 一直坐在沙發上的老胡忙問原因。 常郁青似乎是氣極了,將桌上一大杯茶咕嘟咕嘟灌下去,這才說:“宋昱庭送來了一份土地檢測報告,說我的地有問題!我擦,他的律師還趾高氣揚叫我準備高額違約金!” 常郁青圍著屋子轉了兩圈,又氣又疑:“不可能??!關于土地質量我去上頭打點過了呀,即便宋昱庭知道這地有問題,也不可能有人幫他開具證明啊?!?/br> 還是老胡冷靜,說:“這說明宋昱庭在上面也有人?!彼麑⑴Fぜ埓锏牟牧蠌垙埬贸鰜砜?,一面看一面分析,“這鑒定報告官方紅章鋼印簽字樣樣都有,應該是真的……除了報告外,他居然還整理了一堆證明土地有問題的人證物證!”說著瞟了常郁青一眼,“證據齊全,咱確實不好賴,你現在打算怎么辦,真賠???” 常郁青吼道:“誰他媽的賠!他有種就去告!老子奉陪!” “別別,冷靜!”老胡道:“這事還真鬧不得。你仔細想啊,你明知道那塊土地有問題還賣給宋昱庭用作建學校,要是他去公安報案,再將證據交給各大媒體,有心炒作的話,光“毒土地”一個詞就足夠鬧得滿城風雨!暫不說會不會被追究責任,光名聲上的損失可就去了大!” 常郁青憤然道:“那難道為個名聲要我白賠那么多?” “你怎么還沒想明白呢!名聲就等于錢!他在政府那把你名聲毀了,以后你要再拿地,政府會不會不給?還有政府給你們常氏在稅收方便的優惠政策,還能不能保留?另外,圈里其他人聽到這個事,以后還敢不敢跟你合作?你這算起來的各種損失,往長遠看,豈止五億?!” 常郁青不說話了,緘默片刻后重重踹了茶幾一腳,“我草他大爺宋昱庭!這仇老子記下來了!你等著,今兒坑我五億,以后一定要你跪在爺面前還五十億!” 老胡拍拍他的肩安撫,“好了好了,先別氣,我現在擔心的是,你這一賠就是大幾個億,你老頭子知道還不得……” 常郁青扶額,“可不是!老頭子本來就不同意我賣地,如今我不僅沒賺錢,還被坑這么多,沒準他高血壓一下就起來了!我得趕緊想法把這坑給補上!” “你只能補了,就當賠錢消災?!崩虾攘艘豢诓?,轉了個話題:“另外我還有個事告訴你?!?/br> “什么事?” “我聽說宋昱庭也去競標金橋那塊地王了?!?/br> 常郁青一口否決,“不可能!金橋的地多貴呀!他再有本事,六七年也不可能賺得了這么多!我算死他,身家也不過三四十億,在h市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小打小鬧可以,拿地王,那是做夢!” 老胡自顧端起一杯茶,“他的身家我不知道,反正他的確參與競標了?!彼攘艘豢诓?,道:“得了,不提這事了,不管這宋昱庭實力是真是假,有錢他就拿唄,反正你這狀態也吞不下了!” 他輕描淡寫的勸,眉目間卻隱隱有慫恿,果然就見常郁青一拍桌子,“我偏還要跟他杠上了!什么玩意!” “你怎么杠啊,有你家老頭子在,連競拍保證金都不給你!” “我想法湊,這地王的保證金不就二十億嘛,還真能把我常郁青噎死不成?” “就算你競拍到了,尾款你也交不起??!哥們,這是近百億啊?!?/br> 見常郁青皺眉犯難,老胡湊過來說:“兄弟,其實我有個想法?!?/br> 常郁青一挑眉,“什么想法?” “前幾天有個叫威爾斯的德國大老板找我,他也看中了這塊地,但他是外商,人脈資源不如本地企業,自己出手未必能拿下……但老弟你就不同了,你不是跟上頭熟么,你們倆一個有錢一個有人,不如強強聯手,你以常氏的名義負責競標,拍下后轉手給威爾斯,不僅對外面子上有光,還能從中賺一大筆傭金!萬一以后關系搞好了,還能共同開發一起賺錢,何樂而不為?” “跟他合作……”常郁青拖著下巴沉思,“這穩妥嗎?” “怎么不穩妥,你只負責出保證金競拍,一旦確定拍下,尾款由威爾斯承擔,就算沒拍成,政府也會把保證金退你,怎么算你都不可能賠本??!” 常郁青若有所思,老胡又趁熱打鐵道:“這事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一來可以賺傭金填那五億違約金的窟窿,二來你拍下了地,讓宋昱庭的如意算盤落空!這仇咱不就報了嗎?” 常郁青原本在猶豫,一聽可以報宋昱庭的仇,眼神瞬時陰狠起來,“不錯?!蹦┝诉€是有些不放心,“但你說的那個威爾斯,靠譜嗎?” 老胡拍著胸脯道:“咱都多少年兄弟了,不靠譜的人,我跟你說這話?” 常郁青放下心來,“行,那你安排個時間,我跟威爾斯見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