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所以,方才那番話只會讓她感念兄妹之情,卻解不開自己的心結。 暗自嘆了口氣,覺得半邊身子都有些酸麻了,便欲換個睡姿,才剛翻過來,便猛然見一身紅袍的徐少卿正立在榻邊。 高曖嚇了一跳,剛才只顧胡思亂想,竟忘了他還在這里沒走,三哥那些話定然也都被他聽去了…… 她窘得翻身坐起,偷眼瞧過去,見他臉上似笑非笑,便知不好,定然是又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心思來挑惹自己了。 就這般垂首靜默了片刻,他卻仍是一動不動,也沒言語。 她不禁有些奇怪,心中反而愈加忐忑,便抬起頭來,怯生生地叫著:“廠臣……” 徐少卿并未回答,那笑意在唇角和眼眸中若隱若現,忽然抬起手來,就去解腰間的青鞓玉革帶。 “廠臣!你……你做什么?” 她登時面紅耳赤,向后一縮,知道他聽了那些話定然心中不悅,可也不能這般沒羞沒臊地當面寬衣解帶啊,這可把自己當做什么人了? 一邊自家羞赧無地,一邊又替他難為情,卻又不敢上去阻止。 眼見他毫不理會,轉眼間便已將那玉帶松了,扯脫帶扣便要解下來。 高曖心說下面定要是脫袍衫衣褲了,哪還坐得住,當即撲上前,死命抓住他手中的玉帶,語無倫次地連連搖頭:“廠臣!不可……你別……” 他垂眼看著她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暗暗好笑,面上卻只是微微挑了挑唇,那目光便落在她扯著玉帶的手上。 “臣聽陛下說,當年公主抓周不要別的物事,單單只去扯他的玉帶,還道公主對陛下自小便存著什么依戀之意,這心里可真難受得緊,現下看來么,公主并非是對人,而是單單只對這玉帶有興致?!?/br> 高曖火燙的臉上一麻。 抓周不過是嬰孩之戲,抓了什么,沒抓什么,哪有能作準的?怎的到他口中,便曲解成這般意思了?倒好像自己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打小便總盯著人家的腰帶,這叫什么話? 她手像被滾水燙了似的,慌不迭地便向回縮,卻已被他按住,半點也不肯放松,另外那手也順勢一攬,將她摟在臂彎中。 “廠臣,廠臣……” 高曖見兩人偎在一起,那手還緊抓著他的玉帶拉拉扯扯,這樣子簡直比擁吻更羞人萬分,竟似自己一個女兒家反倒不正經,要去招惹他似的。 他急得兩眼發昏,幾欲暈厥,卻又不敢高聲,只能這般輕聲哀求地喚著他。 徐少卿仍是不肯放手,將她摟得更緊,玩味地看著腰間的玉帶在她手中發顫,忽然皺眉道:“莫非公主只想要陛下的玉帶,臣的便看不入眼?” “不是……” 她沖口否認,卻又隨即醒悟,這一來便等同于自己是有心要來抓他要帶似的,趕忙垂下頭去,索性默不作聲了。 “哦,既然如此,公主為何又說不要呢?不瞞公主說,臣這條玉帶乃是先皇御賜的寶物,型制用料比陛下幼年做藩王時穿戴的要好得多,公主是識物之人,自然知道該選臣這一條?!?/br> 他說著,輕輕放脫了她的手,將腰間玉帶解下,又束成圈狀,擱在那繡榻之上。 這隨意的一擱,高曖卻覺渾身火燒似的,連那腔血都要沸騰起來。 他的腰帶卻放在自己榻上,光是想想便羞死了,若讓人瞧見,那還得了么? “也不怕丑,成什么樣子?” 高曖腦中昏昏的,下意識地便抓起那玉帶就往被子里塞,剛送了半截,卻又發覺這般舉動更贈曖昧,簡直像在暗示他什么似的。 趕忙縮手又拿了出來,可又想不能任由它這么放著,抓著玉帶頓在那兒,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徐少卿在旁看得忍俊不禁,可那副紅透的俏臉實在太過可愛,倒也不忍她再這般窘迫下去,當下伸過手去,又將那玉帶拿了回來。 “臣這條帶子自此便算是公主的了,不過么,這里不好放置,索性還寄放在臣這里,公主想把玩觀看時,只管向臣要便可?!?/br> 高曖心道,這人定是上天降下專門欺負自己的魔星,不管什么話到他口中都會挑惹得自己羞窘萬分,卻偏偏又能將那些歪理說得冠冕堂皇,讓人無從反駁,反而情難自禁。 她渾身熱燙得難受,心頭卻又甜甜的,甚是受用,伏在他胸口喘息著,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化作了虛無。 忽然,卻聽他在耳邊又道:“上次臣送公主觀音玉像,得蒙賜經,這次臣又送了公主寶物,不知又有什么回贈?” 作者有話要說: 包子感冒發燒折騰了許久,今天更新又遲了qaq 公舉:親媽,廠臣又送東西了,我不造回什么禮。 親媽:沒轍了,r償_(:3ゝ∠)_ 第88章 望太平 明明是他連哄帶推硬塞過來的,她何時說要了? 如今便宜都叫他占了,卻還來要什么回贈,當真是要自己難堪么? 高曖垂著眼,偏過頭不去理他,目光無意間落在床頭的軟囊上,心中一凜,猛然間想起自己的確有件東西要送給他,后來旨意忽至,轉眼便進了宮,又知他失勢,本以為不知何時才能送出去,卻沒想他今夜便就來了。 現在這便給他么? 原先單純就是一片情意,現下可好,憑白無故被他硬塞了條腰帶,自己這十多天來的苦心孤詣,寸心柔腸,結果卻都變成了回禮。 她有點不樂意,總覺得好好一件事被他這番胡鬧攪了。 可如今若不應承,依他的脾氣可不會善罷甘休,定然又會想出什么法子來占便宜。 正自躊躇,沒留神徐少卿忽然伸出雙臂將她摟緊,湊到耳邊輕笑著問:“公主想到了沒有?若不然這次的回贈之物便由臣斗膽自選如何?” 她嚇了一跳,慌忙別開頭道:“別,別!回你就是了,你先放開我?!?/br> 徐少卿也沒多言,含笑松開手。 高曖吁了口氣,定定神,忽然覺得脫出他的懷抱,反而渾身無力,手腳都有些虛浮,恍然間竟有種還想被他擁在懷中的欲、望。 她垂下眼,不愿叫他瞧出來,收攝心神,探手到軟囊下,將那方繡好的絹絲帕子拿出來,遞到他面前。 “嗯……這個,給你吧?!?/br> 徐少卿接過來,掌平了托在手心,垂眼瞧了瞧,便挑唇一哂:“哦,終于繡好了,瞧這圖樣針工,還真不像是頭回做活的。不過么,公主想來不知,這宮里的規矩,送‘鴛鴦戲水’便是對食的信物,這‘比翼雙棲連理枝’么……” 他頓了頓,抬眼看看高曖,便點頭續道:“也成,臣現下好歹還是司禮監的首席秉筆,代掌印璽,這定情的信物若跟尋常奴婢一樣,未免也太不成話了,公主既然如此別出心裁,倒也無妨,臣便收了?!?/br> 她見他眼帶笑意,話卻說得有些勉強,滿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不由秀眉一顰,怨怒起來,伸手便要將帕子奪過來。 “公主這是做什么?送都送了,可不興反悔?!彼恍Χ汩_。 高曖嘟嘴嗔道:“人家好好的送你東西,什么‘對食’啊,‘信物’的,難聽死了,也……也不怕丑?!?/br> 他緊攥著那帕子,貼在胸口處,一副死活不撒手的樣子,也皺著眉道:“公主明明早就答應做臣的對食了,怎的送件信物還這般不干不脆的?” “我何時……” 高曖不禁一呆,正想說她怎會答應那種事,去也想起當初離開秣城時他就是這般問的,自己只道是句戲言,并未當真,再說早已情根深種,否則又怎會答應隨他回來? 那夜他醉酒后,兩人在床榻上互訴衷情,便更算挑明了那層關系。 只是自己所想的這份情,可萬萬不是平常所說的什么宮中對食,而是純粹男女間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戀。 況且,他本就是個真正的須眉男兒,何苦老是這般口沒遮攔,非拿這事來挑惹自己? 她心中不樂,那話便沒說下去,垂下頭不去理他。 徐少卿自然瞧得出她心中所想,知道這般說笑也要適合而止,當下沒再追逼,靠上去將那嬌軀重又摟入懷中。 她雖然有些惱他,但畢竟是個沒氣性的,只略略扭了幾下身子,就伏在他懷里不動了。 “瞧著快四更了,公主該歇息吧,臣偷偷出來這許久,也該回去,免得再惹出什么事端?!备袅嗽S久,徐少卿忽然在耳旁說道。 高曖一呆,想起他此刻處境危險,不由又緊張起來,抬起頭來輕撫著他臉上那細膩精致但卻帶著絲絲涼意的肌膚,顫聲道:“眼下情勢危急,你怎么還非要來找我?如今三哥做了皇上,就是要存心對付你,若是捏到了把柄,那豈不是……” 話到此處已是心驚rou跳,半點也說不下去了。 徐少卿卻面色如常,一手環在她腰間,一手上抬,輕輕拖著她纖柔尖挑的下頜,淡然道:“公主不必擔心,臣雖是個奴婢,可天生命硬,也不愛受人擺弄,陛下眼前是把我革職圈禁,可離了東廠,這皇位也未必就那么好坐,說不準過兩天,臣便官復原職,照樣如常的在宮中行走了?!?/br> 言罷,嘿然一笑,便俯頭吻了下去。 …… 宮中的日子亦如這晚秋時節,蕭索單調,縱然伺候的宮人一批批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一副門庭若市的熱鬧樣子,但卻仍讓人感到孤寂。 高曖每日里無事可做,除了誦經替徐少卿祈福外,也只能靠學些女紅針線打發閑暇。 高昶每日早朝后都會來瞧她,也不知怎的,越是和他相見,就越是思念徐少卿,總想聽到他的消息,卻又偏偏怕這位三哥提起來,那顆心說什么也安定不下來。 好在他也只是稍坐片刻便走了,要不然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徐少卿自那夜之后卻沒再來過,也沒有什么音信傳來,憑白讓她牽腸掛肚,相思成苦。 急切起來,她本想向馮正問一問,或是讓翠兒去外頭打探一下,也好先頭有個預備,可想想又覺不妥,宮中險惡,沒得又要招惹麻煩,于是便壓下了這念頭。 如此懸著心過了五六天,這日高昶來得晚,午牌時分才到,面色也有些陰沉,雖然強做往常的歡顏,但高曖卻瞧得出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叫他棘手。 她不免有些緊張,生怕這事和徐少卿有關,但瞧三哥的樣子卻又不像,自然也不敢去問,當下只做沒留心地閑談了幾句。 送走他后,心中不免仍有些惴惴,可想起徐少卿那晚臨走前的話,卻又尋思莫非是他又出手做了什么,讓三哥頭疼了? 若果是如此,倒真有可能像他所說的那樣,可同時也擔著天大的干系。 三哥不是大哥,絕不會優柔寡斷,心慈手軟,若是惹怒了他,那可就…… 正自提心吊膽的時候,馮正忽然進來報說,清寧宮來人傳話,太后娘娘召見。 高曖張口愕然,回宮之時,她便想起要去拜見太后、皇后的事,先前吃過虧,自然要長些記性,可又不敢自行做主,誰知跟高昶一提,他卻搖頭說暫時不必麻煩,以后自會安排。 兩下里有嫌隙,見了面尷尬,不免各自都不高興。 她自然懂這個道理,怕的也是這件事,既然陛下都這么說了,她也無意自找麻煩,卻沒想才把心放下,人家卻主動找上來了。 這該如何是好? 馮正在旁察言觀色,便湊前諂聲笑道:“主子莫要憂心,自從陛下繼位后,太后娘娘這些日子來都喜笑顏開,高興得緊,要真想為難,也不會等到今日,主子只管去,奴婢覺得八成不會有事?!?/br> 她聽了這話仍有些將信將疑,可懿旨已傳來了,便由不得她不去,當下只好讓翠兒服侍著換了衣裳,打扮停當,便匆忙出了門。 翠兒卻也替她吊著心,一路沉著小臉,可又礙著人多,不敢說話,最后眼巴巴地看著她上了轎子。 沿途向西,一路倒也平穩,繞過御花園,便到了西六宮的地界。 轎子停下時,上來接駕的還是那個清寧宮的中年內侍,行了禮便帶她入內,繞過回廊直入寢殿。 宮內的樣子絲毫未變,只是那些宮人內侍見了她卻不再倨傲輕視,紛紛恭敬見禮,神色謙卑,倒是頗出意料之外。 入殿來到那拱門垂簾外,正要依著大禮跪拜,里面便轉出一名宮人,蹲身福了一禮,卑聲道:“太后娘娘說了,公主不必見禮,入內敘話便可?!?/br> 做兒臣的來見太后,居然不用大禮參拜,這位太后娘娘何時變得如此好相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