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她環視四周,見剛下了車的任西安在同司機布合力齊交流。 程梨慢慢靠近他們,離得近了才能聽清兩人的對話。 她聽到時那對話已經到了末尾。 布合力齊說:“地方我知道?!?/br> 任西安說:“那麻煩你?!?/br> 程梨還沒更近一步靠過去,布合力齊和任西安同時上車。 被石棉粉覆蓋過的路一眼望不到盡頭,任西安和布合力齊所在的那輛越野車,也在路上漸行漸遠。 在這種地方,單獨行動,很奇怪。 程梨幾步走向葉連召,直入正題:“借個車?!?/br> 葉連召問:“會開嗎?” 程梨說:“我會什么,報名加入隊伍的時候,已經對葉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葉連召望了眼遠去的越野:“跑得遠了點兒,要是追不上,你還和車一起走丟了算誰的?” 他話雖這么說,手卻已經招呼離得不遠的二號車司機過來。 車鑰匙交給程梨的時候,葉連召囑咐:“小心駕駛,這玩意兒可人命關天?!?/br> 等2號車也風一樣離開眾人視野,葉連召看了看竊竊私語的幾個隊友,開始憂心忡忡。 這孤男寡女外加一個電燈泡布合力齊一起走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不知道得猜出來幾個版本。 這不管是哪個版本,主題可能都離不開:有一腿。 葉連召摁了摁額角。 這jian/情他剛知道很快就要人盡皆知? 隨后他放棄琢磨這茬,招呼大家跟著向導霍加,在周圍自由活動下。 *** 布合力齊開的不快,程梨追上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到目的地。 布合力齊透過后視鏡看到緊跟而來的越野,拐彎時他分心看了下,發現司機是程梨。 任西安也看到了,認了出來。 等進了礦工生活區,布合力齊減了車速,程梨也緊跟其后慢了下來。 很快,1號車停在一戶小院前,程梨同樣減速靠邊停車。 布合力齊坐在車里沒下車,任西安下車打開后備箱,從行李中拿出一個包裹。 程梨走到他身邊,沒說話。 任西安拿好東西便闔上后備箱,開始往院門走。 差一步之遙便能跨進院內的時候,任西安回頭。 程梨看他。 任西安厲聲催促:“矗那兒不會走了?走快點兒!” 程梨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自作主張跟來,他接受了? 程梨即刻跑上前,跟在任西安身后進了這戶人家。 院子空間狹小,普通的瓦房很黑,看過去內里黑漆一片。 院內有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正在拍打放置到細繩上的棉被,見任西安出現,抬手擦了下眼睛。 而后女人很熱情地迎了上來,笑起來臉上被風吹出的高原紅像臉頰上的兩抹胭脂。 任西安對程梨說:“吳嫂?!?/br> 他也沒給程梨問好的機會,緊接著問:“孩子們呢?” 吳嫂是個很憨厚的礦工家屬,笑笑回:“阿離剛去學校?!?/br> 她看看任西安,又看看程梨,心里有了個想法,但是不敢過問任西安的私事沒有問出口。 任西安將從行李中掏出的包裹擱置到吳嫂放置在小院內的木凳上:“給阿離的?!?/br> 吳嫂不好意思收,但又知道拒絕不了,問他:“特地來的嗎?” 任西安說:“進阿爾金,路過,順便過來看看?!?/br> 吳嫂說:“我們都很好,受你照顧太多,你下次來不用帶東西。阿離現在很上進?!?/br> 她又問:“中午在這里吃飯吧?” 任西安告訴她:“和車隊一起,還有些人在路上等,沒法久留,下次吧?!?/br> 吳嫂說出那句留人吃飯已是極限,她不善言辭,臉皮也薄,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 程梨更是老老實實站著,只柔和地微笑。 任西安最后問:“搬回老家的時間定了嗎?” 吳嫂咳嗽幾聲。 任西安緊緊蹙眉。 吳嫂平復了下呼吸,緩了緩又告訴任西安:“快了,你吳哥再在礦上干兩個月,等阿離放了寒假,我們就回老家。有個礦友的孩子也得了肺病,我們也不想再等了。這里……環境總歸是差了點兒,得病的人越來越多了?!?/br> 任西安點頭:“搬的時候再聯系,有需要隨時找我?!?/br> 他帶著程梨告辭,很快出了院門。 吳嫂一直送他們出門口,任西安幾番催促,她才回了院內,不再目送他們離開。 *** 任西安走了幾步站在越野車旁,程梨不知道那個名字——阿li是不是巧合。 她想問的太多,可現在的氛圍,最不適合的就是問上面這個。 程梨站到任西安身旁,審時度勢后問:“和他們,怎么認識的?” 任西安看了眼四處都積了粉塵的這條街道,沒有吝言:“有個孩子前幾年給我寫了一封信,內容很簡單,他要努力,努力打敗我?!?/br> 程梨問:“那個阿li?” 任西安承認:“是?!?/br> 這是段她不曾參與的過去。 程梨心頭一凜。 她淡淡問:“這座礦區的生活環境很有問題,你建議他們離開?” 任西安看了眼前后這兩排礦工生活區,擰眉:“不然呢?住在這里的人很多,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里環境惡劣,知道這種環境對人體危害極大,但大多數人還是沒有選擇離開,不想另謀生路?!?/br> 程梨明了,多半是為生計所迫。 活下去和活得久兩者之間,人們最迫切的選擇會是先解決活下去。 任西安此刻倚靠在車身上,長腿交疊,程梨無聲沉思,他垂眸看她。 程梨一臉嚴峻。 任西安覺得好笑。 他于是笑了下,情不自禁之下的。 程梨看他,任西安又趕在兩人目光相對前將笑斂了回去。 程梨問:“我知識量匱乏,石棉這種東西,做什么用的?” 任西安說:“比頭發細的纖維,很多制造業的原材料,國際上已經有很多地區明文禁止使用這種材料?!?/br> 程梨繼續問:“為什么?” 任西安說:“醫學不斷發展,石棉引起各類疾病,增加患癌風險的結論越來越多?!?/br> 程梨也蹙眉:“所以禁用?那為什么不是全球禁用?” 難怪她一進石棉礦這一地區,明顯的感覺到這里的空氣質量有問題。 任西安神色冷凝,更為嚴肅起來:“很多國家和一些地區的石棉礦開發者被罵jian商,但他們說自己是為了維持生計,有需要這種材料的地方,就有開采的人。礦工一方面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擔心健康受到影響,另一方面又怕石棉礦因為那些不斷蔓延開的石棉的危害而被相關部門關停,或者石棉需求量下滑礦上生意不好,因為這些他們會失業丟掉飯碗?!?/br> 身在石棉開采業之內的人,尚糾結于此,這樣一個曾經算是興盛過的開采業日后會何去何從是一定的,但它走向末路的結局路線如何,暫時沒有人能確切的知道。 程梨默默聽著,最后突然說:“你別難過?!?/br> 任西安:“……” 他一時沒跟上程梨的思路。 程梨話說得越來越慢,直視他:“你幫的了一個,幫不了所有,這是正常的?!?/br> 任西安黑眸有輕微的波動。 被他盯了三秒,程梨笑了下:“這雞湯就那么難喝?你怎么一臉……活著很艱辛的模樣看著我?” 她狀似無奈地搬出那張免死金牌:“你不是答應我這一路上好好相處的嗎?” 任西安動了下唇,不再理她,只說:“上車,回去?!?/br> 程梨沒動,趕在他拉開車門之前問:“你剛才為什么笑?” 任西安否認:“沒有?!?/br> 程梨堅持:“別裝,我看到了,很清楚?!?/br> 任西安唇角繃緊,想把她塞回車上。 可程梨沒見好就收,隨后又換了個問題問他:“我這是追到了?” 任西安停下腳步。 他站在石棉礦掀起的不算柔和卻也不夠狂野的風里,脊背和當年一樣直。 隔了幾秒,任西安清朗的聲線合著風傳進程梨耳中:“程小姐想太多,只一節履行公民義務的環??破照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