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第116章 徐冠良自然是認得鄒澤林的,這位御前炙手可熱的狀元郎,才情斐然,出身正途,官運亨通,從文人最為崇敬的翰林院為官,到不懼戰亂自請前往西北,如今官至四品吏部侍郎,假以時日,就是以后入相當仁不讓的人選之一。 他才不過一名七品小官,一時激憤之下當眾妄議上峰,弄得不好便被人抓了小辮要論罪的,更別提他妄議的是當朝重員、專管吏部任職的侍郎。 一想到這里,他的后背便冒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十分的膽氣頓時化為虛有。 “這個……我乃一時戲言……”他慌忙拱了拱手,想要分辨一二。 鄒澤林在陽臺上居高臨下,他的神情傲然,那飛揚的眉目被正午的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幾乎令人不敢逼視:“我原本還一直不屑于于蠅營狗茍之輩計較,卻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如此不要臉之人,自己如蒼蠅狗彘一般卻不知道藏起來遮羞,還要恬不知恥地在別人面前賣弄,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忍不住擊掌驚嘆?!?/br> 鄒澤林那嘴皮子多刻薄,連在皇親國戚面前都狂放無比,何況徐冠良這樣一個角色,這番話一出,不僅徐冠良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就連站在他身旁的同僚都面皮一緊,忙不迭地和徐冠良拉開了一段距離以示無辜;而幾乎酒樓中所有的窗戶都開了,人們都探出頭來,看著這一場狹路相逢。 “你……你別欺人太甚!”徐冠良氣急敗壞地道,“我乃一片好心,我和慧瑤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鄒澤林輕蔑地看著他,“余家落魄之時,你棄從小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于不顧,拋妻另娶,男子漢大丈夫,做人做到你這樣無恥的地步,還有什么臉面存活在這世上?” 徐家當初做下了這拋妻另娶的事情,雖然找了個八字不合的借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因此這些年也一直諱莫如深。今日被鄒澤林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揭了開來,徐冠良無地自容,狼狽地后退了兩步,口吃著道:“你你你……一派胡言……我我我不和你……爭辯……” “爭辯?”鄒澤林不屑地道,“我需要和你爭辯嗎?你回家數數你房里的一名侍妾和兩名通房,房里整日里爭風吃醋、雞飛狗跳,到底是誰風流成性、三妻四妾?” “你你……男兒三妻四妾本是……平平平?!毙旃诹紳M頭大汗,也顧不得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鄒澤林縱聲狂笑了起來:“誰解其中意,癡狂為一人。我鄒澤林歷盡艱辛求得美人芳心,今生今世只愿與她比翼雙飛,今日在此所有人都便是見證,若是我生三妻四妾、風流縱情之念,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此語鏗鏘有力,引得滿堂嘩然。 余慧瑤眼中泛上一層水光,握著寧珞的手微微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跟在寧珞身旁的仆從們和鄒澤林熟得很,大聲叫起好來,引得旁邊的食客們也湊起了熱鬧擊掌叫好。 徐冠良一敗涂地,幾乎是連跌帶撞地跑出了歸云居的圍欄,消失在了道路旁的樹林中。 晚上景昀回來時,寧珞興致勃勃地拉著他將白日里這大快人心的一幕說了一遍,說到精彩處,幾乎是手舞足蹈:“你沒瞧見那徐冠良的臉色,青了紅,紅了白,簡直太痛快了,可算是替慧瑤出了一口惡氣?!?/br> 景昀沉思了片刻,神情有些古怪:“很痛快嗎?” “是啊,慧瑤這樣被退婚,不知道有多憋屈,從前好多相識的世家姑娘都在背后笑話她,現在澤林這樣一表白,還有誰笑話?不都羨慕她苦盡甘來找了個好郎君,”寧珞笑得分外開懷,“中午慧瑤心情舒暢,吃飯都特別香,就連澤林偷偷過來和她見了一面也沒生氣,反倒讓澤林偷了兩個香吻……” 景昀不滿地道:“想當初我可是整整三個月沒見你一面,他倒好,憑著幾句甜言蜜語便攻城掠地了?!?/br> 寧珞瞪了他一眼:“你偷偷爬了寧府的圍墻怎么就不提了?” 景昀搖了搖頭,頗為遺憾地道:“偷偷摸摸的不夠威風,我怎么就沒想到像澤林這樣表白一番呢?也好讓你在相識的世家姑娘面前昂首挺胸一番?!?/br> 寧珞“噗嗤”樂了,她可難以想象,素來在外人面前冷肅的景昀和鄒澤林一樣在大庭廣眾之下甜言蜜語,可看景昀一臉若有所思,她不由得提心吊膽了起來:“你不會說真的吧?千萬不要,余慧瑤被那徐家辱極在先,澤林才痛加反擊,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我可不要你做這樣的傻事?!?/br> “女人心,海底針,”景昀取笑道,“剛才是誰滿眼放光,說是羨慕慧瑤的?” “我就說說罷了,”寧珞嬌嗔道,“我們倆都老夫老妻了,你心里有我,只要我知道就好,何必讓旁人來評頭論足?” “說的也是,”景昀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同他們學了,還是來做些老夫老妻該做的事情吧?!?/br> 寧珞連連點頭,剛要起身,卻身上一重,被景昀壓倒在了美人榻上。她不由得驚喘了一聲:“別……姝兒還在外面……等我一起……” 一個“玩”字被景昀吞入喉中,紅唇落入桎梏,就連嬌軀也被盡數掌控,身上的火苗被輕易地點燃。 “別理姝兒了,我讓奶娘抱她出去了,”間隙中,景昀不滿地低語著,“這丫頭總是纏著你……也該是讓她學會自己找樂子了……” 寧珞的身子一軟,所有拒絕的話被堵在喉嚨里,雙眼迷蒙,只能隨著他的動作漸漸沉淪…… “嫂嫂,嫂嫂!快來聽聽我這首曲子彈得有進步了嗎?還有這幅畫怎么樣!”一陣清亮的聲音由遠及近,景曦匆匆而來。 寧珞的身子一僵,神智立刻歸攏,雙手用力地推搡在了景昀的胸前:“景大哥……快起來……” 景昀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不甘心地道:“等她自己識趣走了便好……” 寧珞快要急出一身汗來,軟軟地懇求道:“景大哥,別,她有正事找我,明日便是賞花會了……” 外面伺候的紫晶和綠松攔住了景曦,小聲地不知道在怎么解釋,景曦顯然不太痛快了:“大哥也真是……成日里都愛和嫂嫂膩在一起……還是個大將軍呢……我等著還不成嗎……” 景昀恨恨地罵了一句小丫頭,身下的嬌軀明顯變硬,再也沒了方才那如春水般的嬌軟,他只好在那紅唇上輕啄一下,誘哄道:“那說兩句好聽的讓我高興一下,便放你起來?!?/br> “昀哥哥……我的元熹哥哥……”寧珞嗔了他一眼,軟綿綿地道,那媚眼如絲,軟語如鉤,非但沒能讓景昀舒心,反倒更心火難耐。 “快去快回?!本瓣绬÷暤?。 寧珞忙不迭地起了身,理了理鬢角凌亂的發絲,沖著他做了個鬼臉:“半夜才回?!?/br> 景昀看著她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門外,不由得啞然失笑。 景曦可不知道她壞了大哥的好事,高興地等來了嫂嫂,她被女子堂選中參與琴畫二技的比賽,這兩項都是寧珞所長,正好可以指點一二。 寧珞陪著她練了一會兒琴,又指導了她的工筆技法,姑嫂二人相處得十分愉快。這幾日已經有兩家人到大長公主和寧珞跟前來探聽口風了,一家是鄒澤林大哥的兒子名叫鄒遠青,一家是當朝靖安王的小孫子賀淵,和寧賀氏是親戚。兩人的家世旗鼓相當,人品也十分端正,最后便要看景曦喜歡哪一個了。 景曦倒也不扭捏,只是小聲羞澀地道:“賞花會那日還請嫂嫂替我瞧一瞧再做決斷吧?!?/br> 兩人還待說些悄悄話,便見景昀仿佛一尊黑塔一般杵在了書房的門口,說話都帶著幾分森寒的氣息:“天晚了,該歇息了?!?/br> 景曦自小便是怕這大哥的,背著他還敢嘟囔兩句,當著面可不敢違逆,吐了吐舌頭道:“是,大哥大嫂慢走,早日替我生下一個小侄子和姝兒作伴?!?/br> 寧珞鬧了個大紅臉,狠狠地剜了景昀一眼。 景昀卻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湊到了她耳邊道:“你瞧,大家都盼著呢?!?/br> 這一晚上,定云侯爺自然是使盡了百般花樣,想著讓嬌妻最好能食髓知味,再也不要做出那半途拋下他而去的錯事。翌日一早,景昀已經精神抖擻地練了一圈武回來了,寧珞卻還是手腳酸軟,好半天才從床上起來。 賞花會照例在瓊華書院舉行,這一日,瓊華書院便是整座京師最矚目的所在,衣香鬢影,香車寶馬,不論是世家還是新貴都在此間云集。 正值四月芳菲之際,各種名花爭妍斗艷,姹紫嫣紅中俊男靚女隨處可見,將這百年書院帶來了勃勃生機。 景昀和寧珞、景曦同來,到了書院內便分開了:雖然賞花會中男女同游,卻還是涇渭分明的,男的在左側紗帳,而女的則在右側。 幾位師長還是老樣子,林青居威嚴,翁先生嚴謹,呂先生迂腐中透著儒雅,韓先生依然一如既往得優雅。寧珞一一上前見禮,并奉上了禮品,引得幾位師長喜笑顏開。 隨著一聲唱喏,院中的眾人都肅靜了下來,盛和帝在一眾人的簇擁下緩步而來,徐淑妃跟在離他一步之外的身側,而兩人的身后,赫然站著瑞王楊彥和他的王妃趙黛云。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楊彥一路走一路在人群中梭巡了片刻,那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寧珞的身上,和從前一樣,熱切而黏膩,令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話要說: 楊彥還沒死心捏,珞兒你可要小心了。 感謝土豪霸王票的包養,撲倒么么噠~~ 夢幻銀水晶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1021 12:57:49 ☆、第117章 院中眾人齊齊下跪見禮,盛和帝笑著示意大家平身,便攜著徐淑妃到了面南背北的主帳中,一眾皇子公主都坐在了主帳中的下首,幾名小皇孫也跟了出來,楊霆今年已經六歲多了,陳氏卻不在他的身旁,由他的姑姑二公主看顧著。 盛和帝讓大家都不必拘束,他今日只穿了一身玄色龍袍,打扮隨意,只說是來湊個趣兒,一切事宜都以徐淑妃為主。他對徐淑妃也是盡心,深怕她第一次舉辦這樣的盛會有些怯場,便抱病前來捧場。 今年的新科三元并不像景昀那一年奪目,狀元和探花都是年近三十的寒門學子,長得也只是差強人意,榜眼還算俊朗,只可惜個子比普通人矮了一頭。 前來定云侯府探聽口風的鄒元青和賀淵二人位列二甲,倒是看上去龍章鳳彩,一派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樣。寧珞有些發愁,見了真人也還是不相伯仲,這該怎么選呢? 景曦倒是毫不在意,興高采烈地上臺彈奏了一曲練得滾瓜爛熟的彩云調,得來了一片喝彩聲,一曲罷了,她落落大方地朝著徐淑妃和盛和帝致意見禮,盛和帝一聽是定云侯府的二小姐,立刻吩咐內侍打賞。 景曦回來的時候難掩興奮之色,小聲地和寧珞道:“陛下真是和藹可親?!?/br> 寧珞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隔著臺子朝前看去,只見盛和帝雖然面帶笑意,可面上顯然帶著疲色,還不時用手掌捂著咳嗽兩聲。她又朝著景昀所在的紗帳看去,顯然景昀對場內競技早已心不在焉,目光不時落在盛和帝的身上。 可真是急死人了,也不知道這父子二人在憋著什么勁,都各自在等著對方妥協低頭嗎? 寧珞急得不打一處來。 等六名女子獻罷琴藝,接下來便是畫藝了,臺中正忙著擺放筆墨紙硯,忽然之間主帳中有了一陣小小的sao動,等寧珞再去看時,盛和帝已經不見了。 景昀沿著小徑一路急行,他在這瓊華書院中求學三年,是院長林青居的得意門生,對這里的一屋一瓦都十分熟悉。 坐在紗帳中不經意間抬頭一看,盛和帝忽然沒了蹤影,貼身伺候著的田公公也跟著沒了人影,他心中一驚,便上前詢問,徐淑妃的笑容看上去分外勉強,只是說盛和帝有些疲乏,去內院小憩片刻。 今日負責守衛一事的正是羽林軍副統領賈南柯,正站在內院門前和幾名羽林軍在說些什么,此人是景昀離開羽林軍后調入的,除了在回京的路上相處過一陣,和景昀并不相熟,而此時從明面上說,算是景昀的下屬。 一見景昀,賈南柯立刻躬身見禮:“侯爺怎么來了?陛下這里有我在,侯爺請放心?!?/br> 景昀心不在焉地朝里看了看:“陛下怎么忽然退席了?出了什么事了?” “陛下有些疲乏,過來小憩片刻?!辟Z南柯恭謹地道。 這應答倒是和徐淑妃一模一樣,可心底深處那隱隱的不安卻揮之不去,景昀猶豫了片刻:“勞煩你進去通稟一聲,就說我前來探望陛下?!?/br> 賈南柯為難地道:“陛下吩咐了,誰來都不見?!?/br> 景昀怔了一下,從前盛和帝對他榮寵有加,曾親賜“御前常伴”的稱號,可以憑腰牌在御前隨意出入,這種隨意的場合更是動不動就叫他在身旁陪駕,從來沒有過不能見駕的時候??勺詮幕鼐┖?,雖然他的官越做越大,可和盛和帝之間,卻感覺比離京前那段時間還要生疏了。 他默默地后退了兩步,目光犀利而冷冽地落在賈南柯身上,賈南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道:“侯爺,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要不侯爺你在這里等一會兒……” “不必了,”景昀面無表情地道,“注意防務,確保陛下安危?!?/br> “是?!辟Z南柯應了一聲,看著景昀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徑的盡頭。 景昀出了月洞門,并沒有回賞花會場,而是掉頭往書院的后花園而去。盛和帝小憩的這件院子,是書院專門招待貴客用的,就在林青居平日休息的院子隔壁,兩個院子的主室連墻而建。 林青居這里他求學時時常光顧,后院有一株參天的古樟樹,足足有兩人合抱大小,此時新葉老葉交替,樹冠遮天蔽日,他從樹干上一借力,輕巧地翻入了客院的后墻,借著樹冠的余蔭避開了后院中輪值的侍衛,貓腰便來到了內室的后窗。 他小心地將自己的身影貼著墻根,戳開了窗紙朝里看去,只見一抹明黃色靠在軟榻上,紫袍的田公公半跪在盛和帝面前,正在低低地不知道說些什么,而盛和帝的咳嗽聲壓抑著傳來,他曾因為夢中人纏綿病榻之相,和金大夫學過幾年病理,這咳嗽聲聽上去竟隱隱和金大夫所說的“疾入肺腑之聲”有些相似,心念電轉間,一絲驚恐從心底隱隱泛起,他怔在原地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誰!”一聲厲喝傳來,有御前侍衛發現了他的蹤跡。一陣勁風襲來,景昀輕巧地一矮身,避過了那刀鋒,轉頭沖著那侍衛“噓”了一聲。 這羽林軍中好些都是景昀一手提拔上來的,負責后院防守正好是認識的,不由得怔了一下:“侯爺你——” “我馬上就……”景昀的話音未落,里面的人便被驚動了,田公公推開窗戶,正好和他四目相對。 景昀尷尬萬分,他原本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看親自看上一眼,只要盛和帝平安無事便不著痕跡地離開,卻沒想到剛才這一怔神的功夫便泄露了蹤影。他只好撩袍跪倒,胡亂扯了一個借口:“陛下恕罪,臣想借此良機,檢驗一下羽林軍的防衛有無漏洞,驚擾了陛下?!?/br> 田公公的眼睛彎了起來,露出了眼角的細紋,顯然在心里暗笑,不過,他面上卻沒有戳破景昀的謊言,笑著道:“侯爺真是盡忠職守?!?/br> 前邊的賈南柯匆匆地趕了過來,見此場景又羞又愧,也跪下請罪:“臣防守不力,還請陛下責罰?!?/br> 盛和帝在里面低低地說了兩句,田公公又道:“陛下說了,定云侯千軍萬馬中如入無人之境,賈大人不必自責,日后好好向侯爺請教便是,侯爺既然來了,便請到里面坐一坐吧?!?/br> 景昀入了內室,盛和帝已經起來了,背后墊著軟墊坐在了羅漢床上,手中正拿著杯蓋輕輕拂著水中冒出來的茶葉尖,一派閑適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壓抑的咳嗽聲只不過是他的幻聽而已。 回京后已經將近兩個月了,除了在朝堂上和盛和帝見過幾面,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面圣。 和從前記憶中那個讓他敬慕的君王相比,盛和帝瘦了好多,原本清澈銳利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渾濁,不過看上去精神倒還好,和他想的萎靡不振的模樣相去甚遠。 “昀兒,”盛和帝注視著他,低低地笑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來見我了?!?/br> 景昀的臉上一熱,垂下頭來:“臣自歸京之后蒙陛下不棄,公務雜亂,整日里忙得脫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