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等用罷了午膳,瓔香端了一碗藥膳過來,是山藥蓮子甜羹,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藥物,說是活血驅寒的,讓寧珞趁熱用,寧珞剛喝了兩口,青娘便笑著道:“少夫人好口福,可從沒見世子以前有這么貼心呢,曦兒,你說呢?” 景曦慢吞吞地喝了最后一口湯,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淡淡地道:“哥哥疼嫂嫂,那都是應當的,我自有母親和青娘疼呢?!?/br> 這一個軟釘子碰過來,青娘的嘴角都僵了,勉強維持著風度站起來頷首致意,連景錚都忘了領了,率先離開了膳廳。 景錚快活地圍著寧珞問東問西,他雖然才十歲,家里早已請了先生啟蒙,加上腦子靈活,好些問題都稀奇古怪;寧珞的學識雖比不上鄒澤林、景昀那般淵博,但勝在耐心十足,對付這么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自是綽綽有余,還能引經據典地說上幾則趣聞,比起先生教的還要有趣。 而景曦自從得了那副名畫后便對寧珞研習的字畫感了興趣,她開年便要去瓊華書院女子院就學,對那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寧珞便和她說了先生和翁老的趣事,又帶著他們到了自己居住的云玨苑,讓綠竹和紫晶鋪開書案,教了景曦一些書畫的常識,三個人說說笑笑便過了一個下午,眼看著天色不早,這才依依不舍地別了寧珞。 臨別前,景曦將寧珞拉到了一旁,她的性子和景昀有那么幾分相像,都是清冷之人,這些天對寧珞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許是今日的交談讓兩人的距離拉進,她湊到寧珞耳邊道:“嫂嫂,你在我家中,所需提防的只有一人,你那么聰明,必定知道我要說的是誰吧?” 寧珞笑了笑,替她捋了捋發髻邊的碎發:“我知道,你照顧好弟弟?!?/br> 景曦嫣然一笑,領著景錚步入了小徑。 寧珞在原地目送了她片刻,已經入冬了,室外寒冷,她緊了緊身上的白狐領大氅,心中微嘆: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不遠處,四葉高興地一溜兒小跑而來:“夫人,世子回來了,我在府門口就瞧見他了,先回來和夫人報個信?!?/br> 這幾日景昀在吏部日日都到很晚才回,今日這么早還趕得及一起用晚膳。寧珞高興地道:“真的?瓔香去溫些姜茶,等他進屋便可喝杯驅驅寒?!?/br> 瓔香應聲而去,寧珞在門口等了片刻,卻沒見景昀的身影,不免有些納悶。 四葉機靈地道:“不如我再去瞧瞧世子到哪里了?!?/br> “不必了,”寧珞搖頭笑道,“世子必定是有事處置,我們去里面候著就是?!?/br> 屋里燒著地龍暖意融融,寧珞捧著一本書心不在焉地讀了起來,眼看著日頭西斜了,外面才傳來了腳步聲,有人挑簾而入。 寧珞抬起頭來,進來的正是景昀。 她剛要起身,景昀示意她別動,自己解了大氅遞給了綠竹:“別過來,等我暖一會兒,別把寒氣過給了你?!?/br> 寧珞忍不住想笑:“我哪有這么嬌弱的?!?/br> “我剛去看了母親,”景昀的眉頭緊鎖,“這些日子天驟然冷了,你一定要注意,別染了風寒?!?/br> “什么?”寧珞失聲道,“母親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吐血雙更,求表揚,不然血止不住……(23333333 ☆、第41章 俞明鈺是下午開始起燒,到了傍晚病情越發嚴重了起來,府內的金大夫施了一回金針,又連開了兩貼藥劑,這才把熱度堪堪壓了下去。 寧珞到了婆婆房外時,一家人都已經在了,景晟看了她一眼,雖然沒說什么,可她心里明白,只怕公公在心里責怪,為何她現在才到。 可為什么沒有人來告訴她俞明鈺病了? 看著低眉順目站在景晟身旁的青娘,寧珞難免心里起了疑心。 俞明鈺房里一貫是她在伺候總管著的,難道是她故意的? 此時也不是追究的時候,一家人都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外,等金大夫一出來全圍了上去,紛紛詢問病情。 金大夫只是嘆氣:“夫人這身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這些病總就去不了根呢?這風寒之癥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能讓人好生伺候著,別釀成大病就好了?!?/br> “是,這藥我親自來煎,今晚就我在夫人身旁伺候吧,”青娘在一旁應聲道,“夫人的脾性沒人比我更懂了?!?/br> 定云侯景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辛苦你了?!?/br> 青娘的眼圈一紅:“侯爺這是說的什么話,都怪我,明知夫人的身子還忍不住在她面前嘴碎?!?/br> “你和夫人說什么了?”景晟皺著眉頭道。 青娘欲言又止,飛快地瞧了景昀和寧珞一眼,低頭道:“沒什么,我去熬藥了?!?/br> 一股不安的感覺從寧珞心頭泛起,難道說,青娘拿中午的事情在公婆面前搬弄是非了?而且,婆母病重,而她還和小叔小姑在屋里嬉笑玩耍,這傳將出去,說不得要被扣上一頂不孝的罪名。 景錚和景曦年紀還小,景晟讓他們先去歇息了,他自己則到了內屋,只是沒一會兒便出來了,在外面來回地踱步。 景昀瞧了他一會兒,忽然開口道:“父親既然如此心憂,為何不在里面陪伴母親?” 景晟怔了一下道:“她說不用我,屋里太氣悶了,讓我出來?!?/br> “是啊,父親成日里在外忙于公務,在內又有青娘服侍,只怕連見母親的時間都沒有,也怨不得母親會如此生分?!本瓣览淅涞氐?。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質問,寧珞忍不住有些擔憂,拽住了景昀的衣袖。 景晟的眼神一僵,好一會兒才苦笑了一聲道:“是她不愿見我,還是我沒空見她?這么些年來,你瞧見她主動見過我一次嗎?” 景昀握緊了拳,澀然道:“母親若是父親心愛之人,必定是要千嬌百寵著的,就算是耍耍脾性,父親自該哄著才對,母親心里必定是盼著父親去哄的?!?/br> “心愛之人……盼著……”景晟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看向景昀的眼神中流露出復雜之色,猝然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寧珞愕然,見景昀沒動,她不自覺地跟了一步挽留道:“父親……” 景晟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停下,只是漠然道:“你和昀兒再陪你母親一會兒,我先走了?!?/br> 寧珞大感不安,飛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卻見景昀神情冷漠地盯著景晟的背影,眼中仿佛一潭深泉幽靜無波。 內屋的門開了,出來了一名叫云裳的婢女,讓他們倆進去,說是夫人有請。 寧珞來不及細想,便和景昀一起進了屋門。 屋里光線幽暗,一股藥物的苦澀味道充斥著,讓她的心一緊,前世的自己也是這樣纏綿病榻,那滋味有多難受,只怕普通人是感受不到的。 景昀上前一步,半跪在了俞明鈺的床邊,寧珞也跟著跪了下來,床上的人身形瘦削,面色青白中透著異樣的潮紅,呼吸急促,顯然很是痛苦。 “母親,請一定要保重身體?!本瓣莱谅暤?,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到顫抖,顯然是心中難過至極。 俞明鈺喘息了幾聲,掙扎著開了口:“昀兒,珞兒,我有一句話,你們萬萬要記在心上?!?/br> “母親吩咐,我們一定謹記在心?!睂庣蟮吐晳?。 “青娘雖然只是一名侍妾……可她這么些年來為了我為了侯府付出了很多……”俞明鈺斷斷續續地道,“你們……不可輕待她……務必要敬她……” 寧珞的心一沉,果然被她料到了。 “母親此話何意?”景昀愕然,“只要青娘安分守己,沒有人不敬重她,難道珞兒會嗎?” 寧珞按住了景昀的手,柔聲道:“是,母親,珞兒知道了?!?/br> 俞明鈺的雙眸盯著她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昀兒對你一往情深……我盼著你來了以后……能讓……家里熱鬧些……” “母親放心,孩兒省得?!睂庣蟮偷偷氐?,“母親保重身體,以后珞兒會常來伺候的?!?/br> “不必了,”俞明鈺有些疲倦,“你們回去歇著吧……我這身子我明白……” 景昀顯然不想離開,遲疑了一會兒道:“母親,不如我們再陪你一會兒,這幾日……” 俞明鈺顯然不感興趣,閉上了眼睛低聲道:“我有些累了?!?/br> 景昀前傾的身子瞬間僵住了,半晌才生硬地應了一聲“好”。 寧珞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景昀,只能跟著景昀被動地走出了房門。她的父母彼此深愛,和子女相處融洽,就算寧臻川和寧珩劍拔弩張的時候,也沒見父子倆如此不理不睬仿佛陌生人一樣。若是她和父母有了什么罅隙,只要拽著父母的袖子撒嬌兩聲,父母便會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她萬萬沒想到,景昀和父母之間相處居然如此冷淡,怪不得在人前他總是那般冰冷的模樣。 沉默著將大氅披在了寧珞身上,又細心地替她系上了帶子,景昀這才牽著寧珞的手出了房門。 屋外寒風凜冽,景昀的步子有些急,寧珞回頭示意,讓綠松她們保持一段距離,這抱住了景昀的胳膊道:“我有些累了,在這亭子里歇一會兒可好?” 亭子建在園子的中庭,背靠著是一座假山,前面視線開闊,種著些花花草草,左側是一個人工小湖,湖面上飄著幾株殘荷,若是春日的話,想必是一處美景。 寧珞靠在景昀的肩頭,卻覺得這蕭瑟的冬景也別有一番風味:“景大哥,若是這里的寒梅開了,我們來這梅下煮雪問茶好嗎?” “好,”景昀側過臉來,看著她被寒風吹得紅紅的鼻尖,心里暖融融的,“我們還可以去你家的太清別院賞花問道?!?/br> 寧珞嫣然一笑:“你還沒有看過我在梨林里跳舞吧?” 景昀心神一漾:“那一定很美?!?/br> “你若是喜歡,我現在就可以跳給你看?!睂庣笈d致勃勃地道。 景昀凝視著她,忽然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著道:“傻瓜,我沒事,別琢磨著怎么安慰我了?!?/br> 被他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寧珞側過身抱住了他的腰身,小聲道:“景大哥,你別難過,你現在有我了,我會陪著你的?!?/br> “從前我的確很難過,我一直以為,是我不夠優秀,所以我拼命努力,習武從文,總想著有朝一日鷹飛九天,讓他們對我刮目相看,”景昀喃喃地道,這些話憋在他心里很久了,別人都看他鮮衣怒馬風光無限,誰能知道他從小只盼著父母能對弟弟那樣摸摸他的頭,抱他起來親上一親,只可惜,就算他搶挑北周將軍一戰成名,就算他中了探花打馬游街,就算他得了帝寵少年得志,也還是換不來父母贊許寵愛的目光,“現在我明白了,可能他們對我的期許和錚兒他們并不一樣,我是侯府的世子,天生就該強大而冷靜?!?/br> 景昀的語聲中帶著難以察覺的落寞,寧珞聽得心中一緊,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一陣寒風吹過,她往景昀的懷里靠了靠,臉頰在那寬厚的胸膛上輕輕蹭著:“景大哥,肯定是你太厲害了,所以父親他們都覺得不用再關心照顧你,他們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br> 好像被一只小貓拱進了懷里,所有的落寞和不快都飛到了九霄云外。 景昀低頭在她發梢上親吻了兩下,陡然精神了起來:“是,我不僅能照顧好自己,還能照顧好你,更能照顧好整個定云侯府?!?/br> 寧珞仰起臉來,驕傲地看著他:“你還能縱橫天下、保家衛國,照顧好大陳的天下和百姓,景大哥,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將會是天底下最厲害的英雄?!?/br> “我只要在珞兒眼里最好的就夠了?!本瓣涝谒系吐暤?。 身旁的寒風呼嘯而過,卻在這一刻失去了它的威力,兩人相依偎著,就算是寒冬也如春日一般暖意融融。 回到云玨苑時,寧珞為她一時的任性付出了流涕的代價,幸好瓔香早已備好了姜茶,帶著熱意的姜茶滑入喉中,渾身都熱了起來,景昀有些緊張,他一直記得夢中白衣女子臥病在床的□□,深怕寧珞也會如此,所以才會讓找來了瓔香替寧珞調理身子。 “我沒事,”寧珞對他的過度關切有些無奈,“金大夫替母親看病呢,不可總是勞煩他?!?/br> 景昀一想也對,便叮囑瓔香,明日若是寧珞有恙務必要第一時間來報。 “這點小事來報給你做什么?倒是讓你同僚笑話,”寧珞嗔道,“倒是你,這些日子瑞王沒找你麻煩吧?” 一提到楊彥,景昀也有些不解了起來,這位瑞王殿下不僅沒有找他的麻煩,見面時居然還能說笑上兩句,這若是兩人倒個個兒,只怕他是做不到這樣大度的,必定恨不得遠走天涯,再也不見才好。 只是這樣的楊彥,若不是真正豁達大度的名士風范,必定是城府極深的大jian之人,前者讓人敬佩,后者讓人警惕。 他的私心里是不愿寧珞再提起楊彥,更恨不得能讓楊彥這個名字從寧珞心頭抹去,自然不想和寧珞多討論此人的話題,便隨口應了一句便岔開了話題:“沒什么麻煩,就算有麻煩,也不是什么大事對了,母親方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青娘在她面前說了什么?!?/br> “家里的事情你就別cao心了,我會處理好,”寧珞一邊替他更衣,一邊認真地叮囑著,“瑞王那里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他的野心……很大,我怕你一不留神著了他的道兒?!?/br> 景昀被這關切之語說得心中甜蜜,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溫香軟玉才道:“野心我覺得倒不至于,倒是現在他娶了趙家的姑娘,要提防他會不會首鼠兩端,向福王暗送秋波?!?/br> 寧珞有些著急,面上去又不能顯出分毫,就是這句“不至于”,最后太子莫名病亡,三皇子謀反被誅,而楊彥漁翁得利,在她死前已經離那九五之尊僅一步之遙。 然而她所知道的事情牽扯實在太大,寧臻川在她離家前曾認真叮囑過她,萬萬不能在景昀面前說她那個奇怪的夢,就算要提也只能是旁敲側擊,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擔心他會使出什么陰毒的招數來……” 看寧珞如此擔憂,景昀終于凝重了起來,沉吟了片刻從懷里取出一張請柬來:“你看,這是太子殿下遣人送來的,讓我攜帶家眷赴宴,瑞王也會去,你覺得你要不要去?還是想個法子推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在外面浪,可能不會有雙更了 !發五個紅包熱鬧一下,明天更新前抽正分留言的發!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