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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督主有令在線閱讀 - 第13節

第13節

    兩方對峙難下,胡八哈的一聲笑:“王妃娘娘!老子早就說了,老子雖然是土匪,但總歸比對面的病秧子孬種像個男人不是?!”

    一個纖瘦,蒙著頭臉的女子踉踉蹌蹌被推了出來,雙手負后,身子在冰冷的風中微微顫抖。

    隔著百十步的?;萃跄弥磷幽ㄈプ旖茄E,喃喃喊道:“阿瑜……”

    女子不答,垂著頭似是低泣。

    胡八放聲大喊:“惠王爺!看見沒!你女人在這里,要真是個男人有本事就從老子手里搶回去!否則就滾回去繼續做你個安樂王爺,一個藩王要女人多得是,至于這位王妃娘娘就賞給弟兄幾個,老子在這朝著關二爺發誓,只要留下人,保準五年內只求財不殺人,如何!”

    ?;萃鯕獾檬种卑l抖,緊咬著滿是血的牙關,半天一個字沒擠出來,卻仍是按兵不動。

    “八爺,這不太妙啊?!毕惹傲粝虑芈悦娜茄鄹邆€兒拈著須道,“您瞧著,惠王手下的人馬是不是忒淡定了些?”

    是的,主子被辱,不論如何挑釁,底下人竟一個個不為所動,好生淡定。

    “小的猜,他們還有后招……”

    一個手字兒沒落地,山寨后側突然響起颯颯冷箭聲,密如集雨,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寒光似鐵,劃破夜空,剎那血舞紛飛,繡春刀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羅網,兇狠地撲向諸人。

    一方是野路子出身的綠林莽漢;一方是雍闕打磨多年、錦衣衛中的皎皎好手。交手不過一柱香的時間,情勢斗轉急變,大潑的血花灑遍衣袍,將人染成了鬼。

    這廂酣戰得不可開交,而奇怪的是惠王率領的府兵始終駐足在寨門之外,毫無上前相助的兆頭、

    胡八被逼得急紅了眼,退無可退之下狠狠一把救過惠王的未婚妻擋在身前,一手掐著少女纖細的脖頸,一把甩去臉上的血:“糙你老子娘的??!惠王你他媽敢偷襲老子!好好好!老子下地獄,也不能白由得你在世上逍遙快活!”

    透過紛亂的火光刀影,惠王望著前方怔了一怔,突然邁開步子,踉踉蹌蹌地往前跑:“阿瑜?。?!”

    “殿下?。?!”

    金石碰撞似的聲音響起在嘈雜聲中,惠王的步伐一頓,而于胡八,此刻便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擋不了他魚死網破的殺意,五指猛地一擰!

    “阿瑜?。。?!”惠王悲慟地欲撲上前去。

    ┉┉∞∞┉┉┉┉∞∞┉┉

    然而最終倒下去的卻是胡八……

    雍闕提劍殺到時,本該命喪黃泉的少女揉著喉嚨趴在地上咳得驚天動地,他抿了抿嘴角,走上一步,扯去她臉上面罩。

    火光之中,發絲凌亂的秦慢抬起憋紅的臉:“督主,嗚……”

    雍闕望著她,她看著雍闕,誰也看不見誰的心底。雍闕彎下腰,修長的手指將她臉上發絲一根一根拈去,從外人看來完全是生死一線后情人之間的親昵撫慰,而從秦慢的角度,雍闕臉上的笑容溫柔得如多情春水,可薄唇中吐出的字句卻大相徑庭:“慢慢,你又一次讓咱家刮目相看啊?!?/br>
    她細如白瓷的脖頸上一根根紙恨尚且觸目驚心,張張嘴發出的聲音也是嘶啞得像破鑼,只是仍是雍闕熟悉的唯唯諾諾,膽小得像只貓:“督主,你……”

    余下的話被豎在唇上手指督主,指腹冰涼,覆著層習武所留下的薄繭,但仍然不妨礙那是只漂亮得完全不似男人的手。

    “慢慢,此番受了驚嚇吧?!庇宏I體貼輕柔地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莫怕,此后只要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你落入險境?!?/br>
    這樣驚心動魄的場景,這樣風華絕代的人物,對自己許下鄭重其事的諾言,誰不會怦然心動,誰不會芳心暗許?

    秦慢受寵若驚地看他,卻只覺得此時的雍闕比任何時候都要危險,縮著脖子連連想往后退:“督、督主,我沒事兒,我好得很呢!我晚上還吃了好大一個饅……嘶?!?/br>
    她小小地叫了聲,望著自己快被揉斷在雍闕的手,委屈地閉上了嘴。

    雍闕握著秦慢的手走到寨門前,卻沒再向前,他向逯存使了個眼色,一身血雨腥風的逯存默然上前,刀尖慢慢滑過地表,來回滑了兩遍,驀地停在某處一挑。

    地皮掀了一條縫,縫里隱約露著一點寒芒。當惠王手下府兵協力將門口徹底清掃干凈,才發現和不僅是個陷阱,還是個用心相當歹毒的陷阱。

    天衣無縫的地表之下不僅埋著刀兵弓箭,更有花花白白的毒蛇游走不停,人若踩中不被串個刺猬,就是死于蛇口。

    “不上臺面的玩意兒,”雍闕淡淡瞥了一眼,拍拍秦慢的手將她留在原地,走到尚留著一口氣的胡八面前,劍尖挑起他的臉,“王妃人在哪?”

    “啐!”胡八朝著他吐出一口血沫,“殺了老子吧!”

    雍闕的臉色一瞬間難看至極,旁人或許不知,但秦慢知道,八成不是為了胡八死到臨頭不知悔改,而是臟了他的干凈靴子……

    他看一眼自己的望了眼坑中毒蛇:“喜歡蛇是吧,來人啊,給咱家將坑里的這些一條不落的帶回去。記住,留著一條其余拔了毒牙,讓他們好生親熱親熱再料理了?!?/br>
    話間他手中長劍唰唰三下,胡八身上剎那多了三個血洞,痛得他額角青筋暴起,唾罵道:“你個畜生!有種結果老子!”

    雍闕抽出雪白緞帕慢慢擦去劍上血痕,淡淡笑道:“聽說蛇與泥鰍的性子差不離,既喜腥味也愛鉆洞,胡寨主可得好生享受著?!?/br>
    除去雍闕手下,所有人幾乎同時為他的話不寒而栗,明明是個謫仙人物,卻偏生了一副妖魔心腸!

    “姑娘……不,夫人就是廠臣的妻眷吧?”

    “哎……哎???”看得發呆的秦慢遲鈍地回過頭來,木木地重復了一遍,“夫人……”

    山頭上人聲沸反盈天,她的呢喃被瞬間淹沒,?;萃跻詾閲樦?,滿是歉意地沖她笑笑:“是本王失禮了,夫人今日受了驚嚇本不該打擾……只是,”他看著安然無恙的秦慢半晌,黯然失色道,“不知夫人可在匪寨中遇到一個二十上下的姑娘?!?/br>
    秦慢呆了呆,轉過臉去,望著火光沖天的寨子搖搖頭:“沒有?!?/br>
    山風急驟,她離人群遠遠地站著,單薄又孤獨。人影光景在她瞳孔里掠過,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單純地發呆。

    ?;萃蹯o默地看了看她,隨即將眼神落向了山寨中。

    ┉┉∞∞┉┉┉┉∞∞┉┉

    一夜起伏反轉,霍安歡天喜地地將秦慢平安送回了雍闕的手掌心里。

    ?;萃醺?。

    不辱使命的霍小公公殷勤地鋪床打水,偶爾與趴在桌上的秦慢閑話兩句:“姑娘,這回能得平安歸來真是老天開眼,菩薩保佑!但總歸來說還是督主千鈞一發定乾坤!”

    “可是惠王妃娘娘還是沒找到啊?!鼻芈龘芘幕㈩^小荷包沒精打采道。

    霍安轉到屏風后邊去,將秦慢馬上要沐浴更換的干凈衣裳一一搭上,滿不在乎道:“姑娘可莫怪奴才多嘴,個人有個人造化,神仙菩薩都有管不來的事兒,何況我們一介凡人。您聽奴才一句話,凡事先把自己顧周全了。于您而言,與其擔心這個那個不相干的人,不如在督主身上多花點心思方是正道?!?/br>
    秦慢木訥木訥的,奇怪道:“為什么呀?”

    “哎喲!姑娘!您是真傻還是假傻?”霍安恨鐵不成鋼地恨不得揪起她耳朵來一字字將話刻進她腦子里去,“這天底下兒郎何其多,但有哪幾個能比的上咱們家督主的?且不論手掌大權,權傾朝野,便說那通身的氣派,往那一站連鳳子龍孫都矮下一截去?!?/br>
    這個姑娘脾氣好度量好哪兒都好,就是生個榆木腦袋!看不清現實,望不到長遠!有些話他個底下人不好當面說,是,督公他老人家是太監沒錯!但除了那點缺陷,哪里不是萬中挑一的上上人!

    秦慢張張嘴,還沒說完就被霍安打斷,他勸得是那叫一個苦口婆心:“女人圖個什么?無非圖個知冷知熱的好夫婿,衣食無憂過一生。什么惠王妃,海王妃的您都別再想了,抓牢了督主的恩寵是當務之急,曉得不!”

    “……”幾次三番想插嘴無果的秦慢最終放棄了,默默地聆聽霍安喋喋不休的教誨。

    直到駐足在門口的人也聽不下去了,徑自推門而去,淡淡道:“打理好了就出去吧,我與……”雍闕頓了頓,“與夫人有話要說?!?/br>
    ☆、第20章 【貳拾】夜談

    惠王府的格局是典型的江南園林,五步一亭,十步一橋。三、四月頭上,塘中荷花還未打苞,幽幽池面上模糊了窗紗漏下的光,淙淙水聲下偶爾冒出一聲蛙鳴。

    窗欞支了一個角,清風徐徐瀉入,吹得雍闕袖襕微微起了層漣漪。到惠王府的短短時刻,他已從頭到腳換了身嶄新行頭,銀底金蟒曳撒,腰間絳環未垂牙牌,而是掛著塊碧璽佛牌,皂靴一塵不染,清爽得絲毫尋覓不到半個時辰前那一身的血雨腥風。

    夜已過半,天色將明,然而一夜的驚心動魄使得惠王府中每個角落里都似在竊竊私語。山匪被屠,然而王妃仍然下落不明,看來這里的每個人都睡不上一個好覺了。

    秦慢卻是很困的,困得在和霍安聊天打屁時眼皮就開始打架,才想著能趕在天命前蒙個囫圇覺,然而此刻她瞧著不請自來,徑自坐下的某人內心直嘆氣,這個覺怕是睡不著了。

    她乖乖地直起身子并腿坐好,和個聆聽尊長訓話的小輩兒似的:“督主,有何吩咐?”

    雍闕夷然一笑,溫聲道:“你與我這般拘謹做什么,只不過看你沒睡前來瞧瞧你,今兒受了驚吧?”

    秦慢連忙搖頭:“勞督主掛心,有霍小公公護著,我沒傷沒痛的?!?/br>
    她的伶俐一早知曉,別的姑娘家莫名毀了清譽成了個內宦的夫人,不是驚也是惱,于她卻是渾不在意,甚至在惠王面前沒露出丁點馬腳。雍闕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點到為止,不費口舌:“沒傷著就好,”他端的是慈眉善目,象牙似的手指敲了敲膝頭,將話頭一轉,“如今惠王妃仍不見蹤影,你與霍安在胡八的匪寨里待了一整日,可有聽到他們有所談論?”

    擒獲胡八后,錦衣衛掃蕩了整個山寨,別說惠王妃了,連寨中那些老少婦孺也全不見蹤影。寨子唯一一條通路被他們的人馬嚴加看守,未見有人初入。青天白日,那么多的人難道全人間蒸發了不成?

    又是一件蹊蹺事,從他離京到現在,一環接著一環,好像天底下的蹊蹺事一時間全蜂擁堆在了他面前。

    戶部官員的死,水鬼十三的死,華家瘋了的夫人到今日陡然人去樓空的山寨,每一樁都透露著不尋常。它們到底是否有聯系,又到底指向何方?以往他總是做布局人,用棋子為獵物布下一個個無處可逃的死局,而今他成了局中人,雍闕摸索估量著那個看不見的對手的手段與戲碼,竟也琢磨出了兩分意趣與斗志來。

    生平寂寞事無非有二,一是無對手可敵;二便是無知己可訴。雍闕走到今日,對手起伏無數,但要么倒成了他腳下的尸骨,要么茍延殘喘再難匹敵;而知己嘛……

    他從未有過,也不屑有之。

    至于眼前這個人嘛,許是太多事堆砌在腦子里讓他偶爾發了這么一回熱,鬼使神差地就來了這,她的心思純不純他不知道,但畢竟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三人行,必有我師,或許找個局外人談一談,會有些意想不到的開闊收益。

    雍闕的好顏色令秦慢怔了怔,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白日里的所見所聞,溫溫吞吞道:“我與霍小公公被綁到匪寨后所見大多數婦孺孩童,年輕女子甚少,如惠王爺描述的王妃一樣的人物更是沒有。寨中的孩子們也從沒提起過,那兒近來到過生面孔,所以我想著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山匪根本沒綁了回去,要么就是他們綁了但是把人給弄丟了,所以才抓了我去濫竽充數?!?/br>
    “你還在寨中帶孩子玩了?”雍闕意外道,她混得倒是不賴,敢情不像是被綁去做人質,倒像是去游山玩水。

    秦慢赧顏:“我就是給他們說了個故事……”

    “什么故事?”雍闕好奇。

    磨磨蹭蹭了半天,秦慢垂著頭,揪著衣角,聲音和蚊子一樣細:“關公大鬧天宮戰秦瓊……”

    “……”雍闕忍了忍,但仍沒克制住失笑出了聲。

    他一笑起來,緊蹙的眉目全然舒展開來,璀璨愉悅,看得秦慢出了神,以至于完全沒發現到不知何時悠悠哉哉游過來的白蟒。

    白蟒是雍闕一手養大的寶貝,好吃好喝供著,連著風塵仆仆趕路也沒舍得將它帶上,由著人在后頭不緊不慢地給送過來,就怕路上有了閃失。入春了,冬眠醒過來的它性子也活潑上了許多,昂揚著腦袋看看雍闕又看看秦慢,懶洋洋地卷上了秦慢的腿。

    秦慢只覺得一股涼意自腳踝處游走上來,她抖了個寒顫,想跺腳卻發現腿肚子沉甸甸的,壓根動彈一得,一低頭眼睛頓時瞪得好大,哇得一聲就哭叫出了來,全身抖得和篩子一樣,牙齒都在打顫,哭著道:“督主!督主!有蛇?。?!”

    雍闕一早就見著那條鬼鬼祟祟爬進來的憊懶貨,先前去看它時睡著不起,一醒來倒好見了漂亮小姑娘就忘了他,直奔人家腿上去了。它是想不到,不是誰人都稀罕一條碗口粗的大蛇綁在身上,尤其還是個姑娘家。

    不過秦慢這副花容失色的模樣他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一看和個普通姑娘家沒甚區別,他揣著手淡淡地看戲,等到秦慢眼淚直打轉才不慌不忙地喚了兩聲:“下來,白令?!?/br>
    白蟒愜意地搭在秦慢膝頭,雍闕喚了一聲也只微微動了動腦袋看了一眼,反倒得寸進尺地向上攀爬了上去,直嚇得秦慢僵硬得和快木頭似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上氣不接下氣:“督主,我求求你,你快把它弄走……”

    她不敢去抹眼淚,稀里嘩啦的淚水將一張臉涂成了花貓,衣襟處暈開深深的水色。

    他原是想逗逗她,然而竟是逗過了頭,直接把人弄哭了,這可就為免失了樂趣了。他抿著嘴角,袖風輕輕一掃,得意洋洋的白蟒抽搐一下,癱軟著身子松開了秦慢的腿。

    秦慢的淚水卻仍是不止,眼看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雍闕被她哭得先是不耐后是惱怒,再看她越哭越傷心頭痛了起來:“我都替你教訓過它了,還哭什么?一條蛇罷了?!?/br>
    她用手背擦著淚水,哽咽著聲音強行爭辯:“我小時候就怕蛇,連畫上的蛇看了都怕。有的人天生怕貓,有的人天生怕狗,怎么就不許我怕蛇了!”

    原來天下女子胡攪蠻纏起來都是一般模樣,以前看先帝后宮里哄了這個惱了那個,天天對著他唉聲嘆氣,他不解又不屑。

    臨到頭換做自己,他竟也是一籌莫展,不該如何是好,恐嚇她?想必哭得更厲害罷,哄一哄?

    他從沒哄過姑娘家,手法生疏,聲音生硬:“別哭了,大不了以后咱家叫它再不出現在你眼前就是了?!?/br>
    秦慢只顧著抽噎,半天吸吸鼻子道:“那你讓它走開?!?/br>
    這么多年,哄人第一次,被人指派也是第一次,但誰叫他理虧在前呢,雍闕無奈地用腳下踢了踢白蟒。

    平白無故受了一擊的白蟒還在委屈,雍闕踢它它就裝死在地上不動,它不動秦慢也不敢動。

    兩人一蛇,僵峙在那,雍闕嘆息一聲,先打破了凝固的氣氛:“這條白蟒我養了多年,溫順通人性,你大可不必如此怕它?!?/br>
    秦慢慢慢收了眼淚,她咽咽喉嚨,囁喏道:“喜歡什么不好,喜歡一條蛇……”

    “這條蛇救過我的命,救命恩人自然不能慢待?!庇宏I淡淡道。

    白蟒安安分分地盤在地上,見狀秦慢膽子漸漸放大了些,看了一眼白蟒,咦道:“它的尾巴怎么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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