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乾沒吱聲，坐在那里一動也沒動，眼睛繼續逼視著田錦路。

    “你向我問的這些問題，性質非常嚴重，等于是向我主動交待了一件事，那就是你覺醒了一些不該覺醒的意識，從實驗場的規則上來講，你是應該被抹除的?！碧镥\路接著說了下去，他身邊的四名保安人員同時把槍口指向了柳乾。

    “不要??！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最近情緒不好發神經胡亂說話而已……”安娜頓時慌了神，連忙向田錦路解釋了起來。

    “可是，我真的很欣賞你的才華，不僅僅是在你們所研究的那個項目上，你表現出的與眾不同的天賦，還有，昨天你在音樂廳唱的那首歌，我也很喜歡?！碧镥\路向身邊的四名保安人員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把槍收了起來。

    “那就把真相告訴我！”柳乾很堅定地繼續向田錦路問著。

    “我可以告訴你真相，只是告訴你之后，你和她必須要進入靈魂艙中洗去這部分的記憶，否則我只能把你們從實驗場抹除掉了。你如果能答應，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不能答應的話，恕我無能為力?！碧镥\路向柳乾提了出來。

    “好吧，我答應你，你告訴我答案吧?！绷聊似讨蠡卮鹆颂镥\路。

    “唉……我真的挺欣賞你的，有句古話叫‘朝聞道，夕死可矣！’說的大概就是你這種情況了。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把這一切全都告訴你吧?！碧镥\路嘆了口氣很感慨的樣子。

    柳乾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田錦路說下去。

    “真正的你們，或者說原始樣本的你們，那六兄妹，并沒有被抓到極地實驗場來。三年前，我們使用麻醉氣體突襲了冰湖鎮那個農家餐館，但并沒有造成任何傷亡，也沒有帶走任何人，只是從那六兄妹身體里提取了一些細胞組織、并使用特殊儀器拷貝了他們的部分記憶……”

    “當我們離開之后，他們只會感覺到一陣發暈，然后一切就恢復正常了。至于發生了什么，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的?！?/br>
    “我們帶回了他們的細胞組織，改善了他們的缺陷基因，并利用這些改造過后的完美基因克隆出了你們六人，把從他們那里拷貝來的部分記憶還原到了你們的大腦之中?！?/br>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在你們的大腦里虛擬重建了冰湖鎮農家餐館里的場景，用一個末班車車禍的鬼故事，讓你們了解到了我們實驗室的存在?？赡苁且恍┮馔庠?，讓包房里的時鐘一直停在了九點四十分，沒想到這么小的一個疏忽，會讓你一直耿耿于懷……”

    “然后我們又制造了一次虛擬的災變，給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帶你們進入了極地實驗場，讓你們感激我們救下了你們的性命，并努力工作以回報我們?！?/br>
    “你們的朱主管說得不錯，末班車車禍、災變，都是虛擬出的場景，那時候的你們只是一個個躺在生命能量營養液中的克隆人，在我們虛擬技術的cao縱下，逐漸完善著你們的人生和虛構的記憶……”

    “她唯一沒告訴你們的，就是你們并非你們的本體，你們只是他們的克隆而已，所以，沒有任何人從冰湖鎮農家餐館失蹤，不會有家屬報案鬧事，政府也就不會追究任何人的責任?！碧镥\路長篇大論之后，結束了他的講述。

    “你說……我們是……克隆人？”安娜聽完田錦路的講述之后顯得無比震驚，整個人完全傻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是的，不過你們并不是單純的克隆人，而是利用未來科技制造出來的某種意義上的生化克隆人，比起原本的軀體要強大和聰明了很多?！碧镥\路點了點頭。

    “不！不可能！不是這樣的！我們就是我們，怎么可能是被克隆出來的？”安娜一臉恐懼和絕望的神情，她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

    “但這就是事實，他寧愿放棄一切也想要得知的真相?！碧镥\路嘆了口氣，看向柳乾和安娜的神情里充滿了憐憫。

    第582章 過客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他在騙我們！”安娜轉身過來伸手搖晃著柳乾的身體，此時的她看起來很是崩潰。

    柳乾只是沉默著，一句話也沒說。

    安娜又看向了田錦路，目光里顯然是希望他說剛才的話只是在騙他們、逗他們玩。

    “這么殘酷的事實，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你們的，但他始終不肯放棄尋求真相，看在你們夫妻對實驗場做出了如此大貢獻的面子上，今天我才向你們說出了這一切?！碧镥\路一臉很遺憾的表情。

    相比起安娜的震驚，柳乾一直顯得很平靜，餐館末班車車禍之后，他就沒有停止過思考。如田錦路所說，他其實已經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性，現在只是從田錦路口中證實了這一切罷了。

    “其實他真的不該向我詢問這種問題，或許對你們來說，繼續生活在謊言和虛擬世界之中，會比清醒地活著更容易一些。不過這也沒關系，我待會兒會幫你們洗去這些殘酷的真相，讓你們重新回到過去，對生活和未來充滿希望?！碧镥\路又安慰了安娜幾句。

    “這合金腕表是怎么回事？你們虛擬出的場景里就有，我們在實驗場醒過來之后，手腕上也確實多出了這東西，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柳乾沒再糾纏剛才的問題，而是向田錦路問起了第二個問題。

    “這個問題超出我的權限，恕我無可奉告……或者說，就算我想回答你也回答不上來，因為我不知道答案。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腕表使用了某種未來科技，某種不在我們掌控范圍內的科技，它不是我們實驗室的產品，我們還不擁有這么先進的技術……”

    “我個人對這東西進行過一點小小的研究，據我的推測，這種腕表可能與生化克隆人技術有關，與你們的靈魂相連接，里面儲存著你們全部的生命信息、進化信息。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我并不敢肯定什么?！碧镥\路向柳乾攤了攤手。

    “為什么要建立這個極地實驗場？三域公司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柳乾向田錦路問起了第三個問題。

    “你問的又是一個我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因為你們的記憶會被洗去，所以我現在也沒必要對你們撒謊。雖然我在極地實驗室是總負責人，但我在整個三域公司仍然是很底層的存在，根本不足以獲得這個問題的答案?！碧镥\路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15163號思考的問題也太多太深了些。

    “我們真的只是克隆人嗎？二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安娜在桌子下面拉著柳乾的手，流著淚繼續糾結著。

    “這有意義嗎？”柳乾取了張紙巾幫安娜擦了擦眼淚。

    “當然有意義?！卑材鹊纳袂楹苁墙^望。

    “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田錦路向柳乾確認了一聲。

    “沒有了?！绷聊似讨髶u了搖頭。

    “這樣吧，在洗去你們的這段記憶之后，我仍然會給你們一周的假期，讓你們有機會外出旅游散散心，作為對你們的獎勵?！碧镥\路向柳乾和安娜宣布了一聲。

    “外出旅游？別騙人了，你們只是在洗去我們記憶之后，繼續留置我們在靈魂艙里多一周的時間，讓我們再經歷一次虛擬幻境吧？”柳乾冷笑了一聲。

    “唉……一個人如果太聰明了，真的很不好，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碧镥\路被揭穿之后神情顯得很有些尷尬。

    安娜聽到柳乾和田錦路剛才的對話之后不由得楞了楞，當她聽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臉上的神情不由得更加絕望了。她一直幻想著某一天能離開極地實驗場，和柳乾一起去看外面天空里的星星，沒想到就算這一點點奢望，也都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我們可以離開了嗎？”柳乾站起身來，向田錦路問了一聲。

    “他們會帶你們去靈魂艙清洗掉剛才的記憶?！碧镥\路向身邊擺了擺手，四名持槍保安人員一起走了過來，分別‘護衛’住了柳乾和安娜。

    ……

    消毒艙。

    “我們真的是克隆人嗎？”光著身體的安娜從背后抱著同樣光著身體的柳乾，眼中仍然止不住地流著淚。

    “其實，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是你二哥，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柳乾搖了搖頭，卻是告訴了安娜一個更殘酷的事實。

    “二哥你說什么??？”安娜繞到柳乾的正面，心力交瘁地看著他。今天聽的那些事情，完全摧毀了她所信仰以及所憧憬的一切。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得出來，我的記憶被人修改了、或者說抹除了，甚至抹除了很多次。我不屬于這里，我對這里、對你來說只是一個過客，我無力改變這里所發生的一切，因為……這些事情都是已經發生過的，我只是在旁觀而已?！绷瑩u了搖頭，他無法向安娜解釋清楚他現在的感受，但他現在確實就是這樣的感受。

    “別再說下去了，我們就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好嗎？我們不是克隆人，我們就是我們自己，田總管只是在騙我們而已?！卑材壬焓治孀×肆淖?。

    “不要騙自己了！我們不屬于這里！我們必須要想辦法離開這里！”柳乾一拳砸在了旁邊的艙壁上，消毒液噴淋在兩人的光滑的身體上，噴嘴發出的哧哧聲淹沒了他的吼叫。

    “離開？怎么離開？這里是極地，而且到處都是持槍的安?！卑材饶四樕系乃?，有些楞楞地看著柳乾。

    “我說的離開，不是這樣的離開，不是地理意義上的離開，而是永久地……退出這個世界……”柳乾說到這里腦子里似乎又觸碰到了什么，但再次被什么給阻隔住了，他努力想要捅破那層膜窺探到事情真正的真相，卻始終無法做到。

    “別這樣……”安娜又哭了起來，再次把身體緊緊地貼在了柳乾的背后，她顯然把柳乾的永久地退出這個世界，理解成了另外的某種含意。

    第583章 阻隔

    消毒室淋浴頭噴出的溫水沖洗掉了兩人身上的消毒液，安娜取過毛巾很仔細地幫柳乾擦干了身體，暖風從四面八方吹了過來，迅速吹干了兩人身上殘余的水漬。

    柳乾對安娜所做的一切毫無反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著他的心事。

    一個溫柔的電子女聲響起，示意兩人前往前面的更衣室，換好衣服之后進入靈魂艙室，執行洗去記憶的程序。

    “我要洗掉我的記憶，我不相信那些是真實的，我們不是克隆人，我要找回我們原來的生活?！卑材葥Q上了流線型的工作服之后，很堅定地向靈魂艙室里走了進去。

    柳乾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之后，才從更衣室里走了出來。

    幾名持槍的安保人員已經等在那里了。

    ……

    幾天后。

    “大半夜里，別再四處跑了，睡吧?！卑材劝蚜氐搅舜采?。

    原本好象想起了什么的柳乾，突然感覺身體無比地疲憊，眼皮也開始打架，他終于撐不住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

    “我是誰？雖然我不記得我是誰了，但是，我絕對不是現在我所認為的那個人。我所做的某件很重要的事情，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錯?！绷趯嶒炇业囊粡埞ぷ髋_前，努力思考著、回憶著。

    “還在忙呢？下班時間到了，該吃飯了?！卑材瘸霈F在了實驗室的門邊，向柳乾很嫵媚地一笑。

    “你過來?！绷虬材日辛苏惺?。

    “??？”安娜走了過來。

    柳乾去到了實驗室的門邊，向外面看了看之后關上了實驗室的艙門。

    “出現生化泄漏的那天晚上，我好象先就醒了過來，和你說了些話之后才響起警報，你記不記得那件事？”柳乾向安娜問了一聲。

    “你說了些亂七八糟胡話的那次？”安娜想了想似乎記得有那么回事。

    “是的，你記得我說了什么胡話嗎？”柳乾很急切地向安娜問了一聲。

    “我怎么記得？大半夜里，你把我鬧醒了，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后來警報響了才清醒過來?！卑材葥u了搖頭。

    “使勁想想，親愛的，這對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哪怕只想到什么支言片語也行！”柳乾扶住了安娜的雙肩，很急切地看著她。

    他感覺著他關于那晚的記憶似乎被什么東西強行封印住或者是抹掉了，現在他只能記得那天晚上他好象想起來了自己是誰，但卻記不清自己到底想起了什么，所以只能求助于安娜，看她能不能想起什么來了。

    “對不起，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來?！卑材扰ο肓讼胫筮€是搖了搖頭。

    柳乾反復逼問著安娜，最后幾乎把安娜逼得哭了起來，都沒有能問到什么，最后只得放棄了。

    兩人一起去了實驗室的食堂吃過飯之后，回到了居住的艙室里，可能發現了柳乾情緒不太正常，安娜晚上并沒有去她原本準備去的娛樂艙，而是陪在了柳乾的身邊。

    “大哥、小弟，還有大姐、小妹他們現在在什么地方？”柳乾向安娜問了一聲。

    “他們最近幾天去了南區，協助一個新項目，好象是與什么遺跡有關……親愛的，你最近好象有些不太正常，要不要找醫生看看？”安娜憂心忡忡地看著柳乾。

    “不用！我很正常！我根本不需要看什么醫生！如果你想幫我的話，就好好回憶一下那天晚上我究竟和你說了些什么！”柳乾突然沖安娜發起火來。

    “別這樣……我已經很努力在幫你回憶了?！卑材群芪谋砬?。

    “你想到什么就趕緊告訴我吧?！绷D過了身去，面對著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娜也有些生氣了，噘著嘴瞅了柳乾半天，見他絲毫沒有想轉過身來的意思。原本她一氣之下準備自己一個人外出去娛樂室的，看著柳乾低著頭坐在那里，心里又有些不忍。

    但他莫名其妙沖她發火，所以她也不想主動和他說什么了。想了一會兒之后，安娜打開了艙室里的電視，接入了一些娛樂節目獨自在那里看了起來。

    雖然安娜有意把電視聲音調得很大，但柳乾仍然面對著艙壁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他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他知道他不是什么二哥，他不是他所認為的這個人，但是他卻法找回原本的自己。每當他努力想要回憶起自己究竟是誰的時候，腦子里就象有一道隔膜一般阻隔住了一些重要的記憶，讓他根本無法繼續思考下去。

    ……

    “我錯了！別生氣了好吧？”臨睡之前，安娜走到了柳乾身邊，噘著嘴推了推他。

    “生什么氣？”柳乾一臉奇怪的神情。

    “你沒生氣??？干嘛一晚上不理人？”安娜感覺很是委屈。

    “我在想那晚我究竟說了什么?！绷哌^去在床邊坐了下來。

    “??！我想起你那晚說什么了！”安娜跟過來試圖從后面抱住柳乾腰的時候，突然開口喊了一聲。

    “你想起什么了？”柳乾連忙轉過身來很期待地看向了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