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深夜的白馬寺,漆黑一片。僧人們早已入睡,只有住持的房間還亮著。老住持一個人端坐在蒲團之上,面前擺著一卷經書和一個木魚。他握著木棰,卻久久都不敲下去?;椟S的燈火不時地搖晃一下,映照著老住持的影子投射在墻上,半點動靜都無。 老住持半闔著眼睛,枯坐了半晌,房里的書架突然發出低低的震動聲,隨即便移了開來。龔十三從暗道里鉆了出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書架恢復了原狀:“云州有消息了?!?/br> 老住持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地嘆了口氣:“計劃多年,實行的如何?”“一切都在計劃中,”龔十三沉著臉,“就看京城里面了?!?/br> “成王敗寇,能不能做成,就看這一次了,”住持慢慢地敲著木魚,“何家呢?”“何郁考試在即,”龔十三在老住持的對面坐了下來,“何家大房已經……該撤離的全都撤離了?!?/br>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豆大的燈光無法籠罩龔十三,他坐在那兒,腰背挺直,表情叫人看不清:“云州只能撕開一個口子,這傷口若是不能繼續潰爛,事情還是得功虧一簣?!崩献〕质种心爵~敲擊的速度快了一些,他突然開口問道:“這之后,便是選秀了?!?/br> “也是我們的時候了,”龔十三低低地笑著,“終于,終于快要到了?!?/br> 對比著龔十三的興奮,老住持卻滿面愁容。他并沒有說什么打擊龔十三的話,而是換了個話題:“沈貴妃,近日你可曾見過?” 龔十三的笑聲戛然而止,過了好一會兒,才輕笑了一聲:“我為什么要去見她?”住持也沉默了,龔十三仿佛發泄一樣,聲音微微提高:“她錦衣玉食,日子好過的很,我不過是個落魄的探花,高攀不起?!?/br> 老住持重又闔上了雙眼,他點點頭:“你且放心吧?!薄拔易匀环判?,”龔十三冷笑了一聲,“老禿驢,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br> “我自是知曉的,”住持長嘆了一口氣,“你盡管去做吧?!饼徥肿艘粫?,聲音放低了一點:“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老禿驢,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br> 兩個人為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目標,已經奮斗了這么久了,現在叫他們放棄,已經完全的沒有辦法抽身了。 最終,龔十三從書架走了,老住持手中的木棰又一次停了下來。燈火已經快要燃盡,老住持端坐在蒲團上,最終還是沒有任何的動作。 蕭府里,蕭無剎披散著頭發坐在書桌前,房間里面燈火通明,幾個東廠的檔頭跪了一地,中間趴著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范漣光,幾乎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蕭無剎坐在那兒,看著趴在那兒的范漣光,垂著眼簾,聲音并不高:“范檔頭,云州現在如何?” 范漣光喘氣喘了半天,聲音仿佛破了風箱一樣,嘶啞而且漏風:“我……我不會說的!蕭無剎,你為虎作倀,必然……不得好死!” 蕭無剎意味不明地勾勾嘴角,一邊的其他檔頭立馬全都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廠督生氣了!完蛋了!不會牽連到我們吧! “不得好死?”蕭無剎重復了一下這個詞,“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早就是個斷子絕孫的人了,不得好死……你覺得我會在乎么?” 范漣光嗬嗬地笑了起來,他沒有多少氣力,笑了幾聲就開始拼命地喘氣。他在東廠的大牢里受了太多的刑罰,身體早就不堪負荷,全憑著一口氣支撐著:“你不過是個閹人,卻禍亂朝政,利用東廠為非作歹……蕭無剎,云州就是那一個撕開的口子,你,還有你的主子,全都不會好過的!哈哈哈哈哈……” 范漣光的笑聲戛然而止,蕭無剎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一甩袖子站了起來:“還愣著作甚?將他拖出去,扔到亂葬崗喂狗?!?/br> 說完,蕭無剎就出去了。幾個檔頭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同時盯向了已經死掉了的范漣光——都是你這個家伙!害的他們差點被廠督給嚇出個好歹來!別以為死了就能夠一了百了! 蕭無剎站在庭院里,頭發遮蓋著臉,夏日還未完全過去,蕭無剎的周身卻仿佛散發著冷氣一樣,能凍的方圓十里,寸草不生,蚊蟲絕跡。他在心里面盤算著,最終決定先去一趟宮里,然后……再拐去一個他很久沒去了的地方。 皇宮里,老皇帝睡眼惺忪,他被蕭無剎從睡夢里面拽了起來,說老實話其實還是有一些迷糊的。不過當蕭無剎將事情向他敘述了一遍之后,老皇帝就徹底的清醒了:“你是說,云州那邊加快了動作?” “從眼下來看,是的?!笔挓o剎拱手,“陛下,請盡早安排?!薄半拗懒??!崩匣实凵斐鲇沂?,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子,他瞇著眼睛,不慌不忙,“終于該到這個時候了,他們做了這么久的夢,該讓朕替他們清醒清醒了?!?/br> 蕭無剎半低著頭,等老皇帝自說自話完畢,半張著嘴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老皇帝敏銳地看到了他的動作,卻沒有問:“你下去吧?!薄白裰??!笔挓o剎跪安后,便退出了金殿。 老皇帝歪了歪頭,搓摸著自己的下巴——這小子,似乎有些不對勁?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的很,當初在某個人的身上也曾經看見過。 啊啊,孩子還是會長大的啊?;实劾蠎焉跷?,不過他并不打算去主動問,就讓這小子自己來說吧。反正著急的不會是他。 花容真躺在床上,穿著絲質的睡衣,黑色的頭發梳理在一邊。她的閨房內燃著安神香,聞起來還有一些苦澀的清冽感。 蕭無剎深吸了一口氣,很是滿意——這個味道很像花容真給他的感覺,甜味總是在最后面。他掀開了床簾,看著花容真熟睡的臉,眨了眨眼睛,心里面的感覺無法描述。 蕭無剎不知道自己對于花容真抱著一種怎么樣的感覺,他很困擾,所以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來。今天他破了例,心里面卻……有這么一點高興? 就在蕭廠督內心糾結的時候,花容真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看到蕭無剎,一點都不驚訝,甚至還有些平靜:“今天怎么有空來了?” “……甚是想念你,便來看看你?!笔挓o剎笑了笑,站在床邊,他的影子覆蓋著花容真的身子,花容真側臥在床上,蓋著薄被。她嗤笑了一聲:“到底有何事?” 蕭無剎的眼神有些深沉,看的花容真渾身不自在。兩個人對峙了一會兒,蕭無剎突然笑了笑:“方才說了,想你了?!?/br> 花容真覺得今天的蕭無剎好像有點精神不正常,她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揪著被子往后蹭了蹭:“……你是不是發熱了?”怎么凈說胡話。 蕭無剎此時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狀態,他微笑著:“何郁即將下場,離二姑娘進宮的日子也不遠了?!被ㄈ菡姹緛硇那檫€不錯,聽他這么一說,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翻了個白眼,十分的敷衍:“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欠大人人情,我自然記著?!?/br> 蕭無剎微微彎下腰,直視著花容真的眼睛,呢喃道:“那二姑娘,打算怎么還呢?”花容真本來還想隨便說說,但是被蕭無剎這樣盯著,突然就有了一股子壓迫感。她有些不自在的撇開頭去,嘴里面還在故作輕松:“我下輩子給大人做牛做馬……” “下輩子太遠了,”蕭無剎伸手捏著花容真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看著他,“這輩子,你打算怎么答謝我?” 花容真覺得就目前這個場景,她應該生氣,但是很詭異的是她居然只覺得害羞,生氣的話……不是很重,頂多算是羞惱。 “又走神了,”蕭無剎輕笑,“二姑娘似乎很喜歡走神?!被ㄈ菡娴闪怂谎?,有些沒底氣:“我這不叫走神,你……你松開我!” “生死關頭,二姑娘還是不要走神的好,”蕭無剎的目光集中在花容真的唇瓣上,“不若……我來教教二姑娘該怎么做?” 花容真本來還想說話,下一秒,滿肚子的話就被蕭無剎的吻給全都堵回到了她的肚子里面。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強勢的很,帶著蕭無剎身上那股子淡淡的皂角味,瞬間就將花容真整個人都包圍了起來?;ㄈ菡姹粍拥亟邮苤挓o剎的吻,連一點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吻到最后,蕭無剎伸出舌頭舔了舔花容真的嘴唇,心里面只有一個感覺。 味道真的是好極了。 ☆、第34章 三十四無邊落木蕭蕭下 三十四、無邊落木蕭蕭下 蕭無剎松開了已經暈頭轉向的花容真,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他的嘴唇上還殘留了一些花容真抹來潤唇的香脂,此時這個動作一做,到讓花容真回過了神來。 她毫不猶豫,抬手就要扇蕭無剎一個嘴巴。蕭無剎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歪著頭笑的純良無比:“怎么生氣了?”“你……你……”花容真心里面酸澀無比,一時間苦悶交織著憤怒,還夾雜著一些別的感覺,叫她氣苦無比。怔愣了半晌,流下了兩行淚來。 屋內的紅燭搖曳著,香已快燃盡,蕭無剎其實是有點尷尬的,但是他一點都不后悔?;ㄈ菡姹凰ブ滞?,心里面委屈的不得了,哭的眼睛都紅了。蕭無剎神色復雜的看著她,最終還是抬手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我唐突了?!?/br> “唐突?”花容真仿佛聽見了什么笑話一樣,“蕭大人,我雖然不是什么貞潔烈女,但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可以如此任意羞辱的人嗎?”蕭無剎盯著她,臉上浮現出了奇妙的笑意:“二姑娘,似乎并不討厭?” ……這不是重點!你到底有沒有聽人話!我們兩個還能不能好好的交流了?! 花容真氣死了,打又打不過他,只能罵他:“登徒子!你這個登徒子!我當初就不該救你!這些日子,我真的是受夠了!” 蕭無剎笑瞇瞇地,任由花容真發脾氣,等她罵累了,蕭無剎才說道:“二姑娘莫氣,蕭某敢作敢當,自是要負責的?!?/br> 花容真一下子卡了殼,她呆愣楞地看著蕭無剎,半天都沒能夠找到自己的舌頭:“……負責?”負什么責?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就是你想的那樣,”蕭無剎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只要二姑娘愿意?!被ㄈ菡驺对谀莾喊胩?,最終滿臉嚴肅:“放手?!?/br> 蕭無剎不放,“放手?!被ㄈ菡娴穆曇舸罅它c,“我叫你放手!”蕭無剎依舊不肯:“我知你惱怒,只是……二姑娘?!?/br> “二姑娘,”蕭無剎欲言又止,“……睡吧?!被ㄈ菡婺樕蠝I痕未干,就被蕭無剎給點了睡xue。蕭無剎捏了捏她的臉頰,眼珠子轉了轉,又低下頭,在花容真的嘴唇上偷香了一下。 ……味道真的好。 第二天,花容真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臉上難受的很。她還記得昨天晚上蕭無剎干的事情,心里面難受又委屈,情緒懨懨的,連上課的時候都走神了好幾次。 龔十三看著花容真的樣子,皺了皺眉,下課的時候叫她留了下來?;ㄈ菡媸帐傲艘幌伦约旱那榫w,站在龔十三的書房里,半低著頭一言不發。龔十三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你怎么了?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容易走神?!?/br> 花容真不期就想到了蕭無剎很愛和她說的一句話——“二姑娘似乎很喜歡走神?!彼蛄藗€激靈,猛地抬起頭來:“沒有,想來是最近累著了?!边@話搪塞的太明顯了,龔十三臉色一沉:“容真?!?/br> 花容真抖了抖:“……先生?!薄鞍Α饼徥袧M肚子的話想和她說,但是就目前的這個情況,他是一個字都不能吐出來,“罷了罷了,你自己注意些吧?!?/br> 花容真福了福,剛想出去,龔十三又喚住了她:“等等?!被ㄈ菡嬲径?,回過身子來:“先生還有何吩咐嗎?”“容真,你是我的學生,”龔十三斟酌著字眼,生怕有什么說的不妥當,“我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容真……” “莫要怕?!饼徥罱K只說了這三個字,花容真莫名其妙的眼眶一熱,隨即點點頭:“先生放心?!饼徥粗鋈?,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坐在那兒想了想,一撩袍子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花容真到了家,盡力表現正常的和老太太請了安。柳夫人坐在一邊,看著花容真的模樣,心里面有了計較。等花容真回了漱玉閣,沒過多久,柳夫人就也過來了。 花容真沒有想到柳夫人會過來,她有些疑惑:“母親……今日怎么想起來到我這兒了?”柳夫人看著花容真的笑臉,揮退了下人。等屋子里面就剩下她們兩個人了,柳夫人才問道:“昨兒怎么了?我瞧你今天無精打采的,發生什么事情了?!?/br> 花容真一哽,臉上的笑容差點沒能夠維持住。柳夫人仔細地看著她的反應,見她這副模樣,心里面基本上肯定了八成:“蕭無剎那臭小子干了什么?你說實話,不要怕,他不敢對我怎么樣?!?/br> 柳夫人這話說的自信滿滿,花容真反而更迷糊了:“母親……到底是何方神圣?”柳夫人看著她,玩味地笑了笑:“我么……自然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你莫怕,我既然敢暴露出來給你知道,你就不用想我會對你做些什么?!?/br> 不你這樣我說反而更害怕了?;ㄈ菡婷鏌o表情:“母親,那日你給我的東西,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柳夫人居然笑了:“看來你知道那個是什么東西了?!薄澳赣H怎么會有那個?”花容真頭皮直發麻,“那可是能夠調動云州十萬雄兵的??!” 柳夫人噗嗤一聲,捂著嘴笑的肩膀不停地抖:“……所以說,二姑娘還是太嫩了?!被ㄈ菡婧苣涿睿骸啊裁??” “虎符不過是一個標志,”柳夫人正色道,“對于那十萬雄兵來說,不僅是遠在云州,還一直被何家大房……” 柳夫人沒有吐出那個詞,花容真卻瞬間想明白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卻還是說了出來:“虎符只是個擺設嗎……”“虎符不只是個擺設,”柳夫人搖搖頭,“只是要看是誰拿著它?!?/br> 柳夫人這話說的有些意味深長,花容真被她看著心慌慌的,站起來避開了柳夫人的視線:“母親……為何要把這東西給我?”“我可沒給你,”柳夫人狡猾地眨眨眼睛,“我說了,讓你給蕭無剎。啊,那個臭小子到底對你做什么了?” 于是話題又繞到了一開始,花容真其實很猶豫,但是最終還是吞吞吐吐地告訴了柳夫人,柳夫人只聽得柳眉倒豎,勃然大怒,她氣的猛地一拍桌子:“好個蕭無剎!行,我知道了,容真,莫怕,我定為你討個公道?!?/br> 看著柳夫人咋咋呼呼的模樣,花容真勾了勾嘴角,臉上的愁容終究是消散了一些。她雖然年幼喪母,但是平心而論,柳夫人待她真的很好。 傍晚,花峰澤又一次踏進了白姨娘的屋子。白姨娘正坐在燈下縫著衣服,見到花峰澤來了,連忙放下了手里面的東西,對著他福了福:“見過老爺?!?/br> “坐吧,你我何須多禮,”花峰澤神情很復雜,他看著白素兮,最終長嘆了一口氣,“素兮,你做了什么?” 白姨娘心里一驚,面上還是一派淡定:“老爺說什么?奴婢聽不懂?!薄澳氵€要瞞我嗎?”花峰澤冷笑了兩聲,“你以為這是誰的院子?你們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情,我會不知道?” 白姨娘在心里面掂量了一下花峰澤和柳夫人的分量,決定咬死不松口:“老爺莫要唬我,我本就聽不懂?!薄啊被ǚ鍧捎行┦?,“你這是不打算承認了?” 白姨娘干脆沉默了,來了個非暴力不合作?;ǚ鍧煽粗鵁粝碌陌滓棠?,恍然發覺,當年巧笑倩兮的少女,眉眼間也多了幾分滄桑,早就不再年輕了。 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了,花峰澤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握住了白姨娘的手。白姨娘的手有些顫抖,而且摸起來很粗糙,完全沒有了當年細膩的感覺。 花峰澤嘆氣:“素兮?!卑滓棠锏偷偷膽艘宦??;ǚ鍧赡罅四笏氖郑骸叭缃z現在不會進宮了,你可如愿了?”白素兮笑了笑:“老爺說的這是什么話,如絲進宮不是光耀門楣的好事情么?不是她應該做的么?我可難過的不得了?!?/br> 花峰澤壓抑著自己的怒火,閉上了雙眼:“你到底做了什么,乖乖的告訴我,我不會和你生氣?!卑滓棠锟粗?,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她一把甩開了花峰澤的手,站起來后退了幾步:“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不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ǚ鍧?,當年是我自己瞎了眼!” 兩個人直接談崩,花峰澤也沒有耐心再應付下去了。他站了起來,一甩袖子走了。白姨娘伏在床上,抓著剛剛縫了一半的衣裳,捂著臉大哭了起來。 沒有什么不能夠扭轉的,白姨娘心里面難過,但是一點都不后悔。只是白姨娘并不知道,如今的花如絲,卻有了一些別樣的念頭。 ☆、第35章 三十五皎皎空中孤月輪 三十五、皎皎空中孤月輪 云州,是和北齊的一個分界。云州氣候惡劣,臨近大漠,住在這兒的居民們性格多彪悍,作為一個交通要道,亦有不少的外族人在此。每每在市集上,總能見到許多高鼻深目的異族人,和皮膚干燥的本地居民。 何家大房因著何大做了戍邊的將軍,而舉家搬到了云州。只不過是很短的時間,原本嬌生慣養的一家人,已經全都變得粗糙了起來。仿佛云州的風沙具有同化的效力,特別是之前在京城里還白白嫩嫩的何家大姑娘,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假小子。 何大看著穿著男裝的女兒,有些憂心。何大姑娘聰明又敏銳,武藝也高強,差就差在一個女兒身。何家已經是這樣的境地了,何大送走了何郁,也想把自己的女兒也送走。 孩子是無辜的,不能讓他們遭受到這些本來不應該由他們承受的事情。何大搓了搓滿是皴裂的雙手,下定了決心,叫下人到外面將姑娘找回來。 何無藥回來的時候,手握一桿□□,身著紅衣,滿頭大汗。常年的日曬叫她皮膚變得黝黑,看起來就像是個俊逸的男子一樣。她一進門就將手里面的□□一折,不過幾下功夫,那桿□□便縮成了一個短短的棍子。 何無藥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急匆匆地趕往了父親的書房。何大看著推門進來的女兒,心有不忍。何無藥毫無所覺,還是笑瞇瞇的:“爹!我回來了!” “你這丫頭,”何大笑了笑,“過來坐吧?!焙螣o藥乖乖地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何大看著女兒,緩緩的說:“你大哥已經進京有一段時間了,如今寄來了家書,說是京里的老太太很想念你,要把你接過去住一段時間?!?/br> 何無藥的臉立馬就耷拉了下來,很有些不情不愿:“女兒不想離開爹娘,這京里規矩多得很,女兒也怕被人笑話?!薄澳o我打馬虎眼,”何大笑罵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就是怕被束縛著……老太太的話不可不聽,你去收拾收拾,明天就送你上京?!?/br> 何無藥耍賴了半天,何大都不為所動,她只能懨懨地出了書房。等她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之后,臉色立馬一變,急匆匆地走到桌邊磨了墨,寫了一張字條。她將字條折好,然后把自己的侍女喚了進來:“去,一定要看好,不能出差錯!” 侍女應了一聲,將字條塞到了袖子里,神色平常的出去了。何無藥做完了這一切,往椅子上面一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人,一定要抓緊時間啊大人!” 她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常年往京城傳遞著消息,就是為了這個時候,也是為了那個……在京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