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剛才多元撐傘的時候,一把傘幾乎都遮在燕文灝頭上,慕子凌幾乎是淋著雨回來的。 停下手里的動作,慕子凌聞言,他抬眸看了一眼燕文灝,看清對方眼里的關懷,他遲疑一會,便將自己的手抽回,之后又把燕文灝的手放回被中。 “我很快就回來?!?/br> 慕子凌站起身,低下頭,承諾一般地對燕文灝說道。 “沒關系,你慢慢來就好?!?/br> 燕文灝對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蒼白和虛弱。 慕子凌離開后,燕文灝便收斂起臉上的笑意,他對端著熱水走進來的多元囑咐道:“你去外頭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br> 聞言,多元放下水杯,表情肅然地點點頭,隨后便依言退下,去外頭候著了。 多元剛剛離開,便有一抹青色身影直直落在燕文灝面前,他的手里捏著一封書信,表情陰沉無比。 第30章 質問 撐著身子,燕文灝靠坐在床頭,瞇著眼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青年,有些驚訝:“景鈺,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謝景鈺十日前去了淮安,去幫燕文灝辦一件事情。 而這一去一回,即便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要五六日的時間。 沒理會燕文灝的話,謝景鈺只是將手里捏得變形的書信丟到床上,臉色十分難看,他冷聲質問道:“這封信是怎么回事?” 信里說,一切已經按照燕文灝指示的辦妥,燕文志已經越來越煩躁,隱隱約約的動了殺心。 “信?什么信?” 燕文灝有些疑惑,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被丟到自己眼前的信件,在看清上面的字跡后,他抬起頭來,微微蹙起眉,“這封信怎么會在你手里?” 這是之前,落雨寫給他的信件。 落雨是他安排在燕文志和燕文遠身邊的人。 “你不要管我怎么拿到信的?!庇行┰甑卦仵饬藥撞?,謝景鈺看著他,眼里壓抑著滿滿的怒火:“你怎么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身上的毒剛解不久,身子也才剛剛恢復過來,哪里能經得起你這么隨便折騰?” 他越說越急,最后一句話,幾乎是低吼著說出來的。 ——燕文灝居然拿自己做餌,設下圈套,引燕文志出手對付他! 看著謝景鈺為自己擔憂急躁的模樣,燕文灝眼神透露出些許暖意,他緩聲說道:“景鈺,你該知道,我不會輕易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份健康,是我花了十幾年才換來,我非常珍惜?!?/br> “那你為何要讓落雨故意誘使燕文志對你動殺機?”謝景鈺沈著臉,指著丟在床上的信件,神色凝重地問道。 搖搖頭,燕文灝解釋道:“并非是我刻意讓落雨誘導,我只是讓落雨按照燕文遠的意思去辦,而燕文遠想借燕文志的手來阻止我回到朝堂,甚至置我于死地,至于現在我所做的,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br> “什么意思?” 謝景鈺現在有些關心則亂,他此時聽著這番話,卻處在茫然狀態,一點也沒有懂燕文灝話里的意思,也反應不過來燕文灝的計策。 燕文灝笑了笑,只是眼里沒有絲毫笑意,他冷著聲,仔仔細細的,將自己安排的所有計劃都跟謝景鈺說了一遍。 “我這五皇弟,性格急躁,行事魯莽,而良妃不如德貴妃聰慧,且看不清局勢,又太過于溺愛他。此時,五弟若真的要害我,良妃一定會替他動手,而良妃身在宮內,用的無非是一般后宮爭斗的手段,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毒?!?/br> 說到這里,燕文灝停了下來,他將多元端來的水一飲而盡后,又似笑非笑地接著上面的話,繼續說道:“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由于之前李賀的事,我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短時間內,大家都會時時刻刻注意著我,任何關于我的事,在朝中都會被放大數倍?!?/br> “這個時候,一旦我中毒,以父皇多疑的性子,定然會心生懷疑,對象無疑,便是我那幾個兄弟,事情又發生在宮內,以他的心思,他一定會故意讓德貴妃來查,又讓賢妃從旁協助?!?/br> “賢妃是我母妃,父皇必然會讓她查,而父皇之所以會讓德貴妃來查,自然是心存試探之意,德貴妃專寵十余年,對父皇的心思自然是把握的極好,不會想不明白?!?/br> “以燕文遠和德貴妃的心計,事情發展至此,他們定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這事本是由燕文遠推動,他自然知道是燕文志所做,所以他們一定會查到良妃身上?!?/br> “而且這么多年以來,在宮中,德貴妃與良妃一直明爭暗斗,燕文遠與燕文志也呈水火之勢,良妃是燕文志的母親,若是良妃失勢,燕文志也會大受打擊?!?/br> 嗤笑一聲,燕文灝眼底閃過一絲寒意:“到時候,縱然良妃有能耐將線索、痕跡全部掐斷抹去,他們也會捏造出虛假的證據來,讓良妃百口莫辯……” 說著,他的神情越發冰冷起來:“當年良妃蛇形心腸,害我母后無辜慘死,她已經逍遙了這么多年,如今也該是時候,為她所做之事付出代價了?!?/br> “……” 安慰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謝景鈺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猶豫許久,最終說出口的,也只是一聲叫喚。 “師弟……” 他是知道燕文灝這么多年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的,而對于這些苦和罪,言語上輕飄飄的勸慰,又能起多大的效用呢? 看著眼前渾身散發著陰冷氣息的燕文灝,謝景鈺神情十分復雜,他一直知道這個師弟心思縝密,聰慧非常,卻想不到竟然也如此膽大。 這個計謀乍看之下是天衣無縫,找不出錯處,因為似乎無論如何,最后受益的總會是燕文灝……但是他知道,實際上并非如此。 燕帝近年來越發多疑,對曾助他登上皇位,又忠心輔佐他二十余年的慕紀彥也無例外,若是在此時接二連三的生出事端,只怕會適得其反,反而會引得燕帝對燕文灝起疑,進而推斷出是他在背后推波助瀾,如此一來,便得不償失了。 何況良妃雖然沒有德貴妃聰慧,也沒有德貴妃這么備受恩寵,但她的手段與德貴妃卻是不相上下的,否則以她父親一介小小的禮部尚書,她怎么能居于四妃之一,又在后宮安然度過這么多年? 如果事情當真發展到那般地步,良妃自然也不會甘心受死,她一定還會再生事端…… ——這個計謀,實際上存在著太多風險,真的實施,便只能憑借誰的運氣更勝一籌,完全是豪賭的心思。 “你……” 謝景鈺板著臉,張了張嘴,剛說了一個字,便聽見外頭多元清朗的聲音傳來,他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燕文灝,而后身子一輕,直接跳上了房梁。 燕文灝抬起眼眸,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日后再議,之后也不再多言,重新躺會床上,恢復原先虛弱的模樣。 不多時,慕子凌便踩著有些急切的步伐匆匆走進來。 他已經沐浴過了,也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這會走動的時候,總會帶起一股沐浴后的清香。 走至床前,慕子凌低頭看了看床上閉著眼正在休息的燕文灝,又抬起手貼上他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彎下腰,他輕輕替燕文灝掖了掖被角,做完后,他又叫來多元,在多元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之后就轉過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不一會,多元便又回來,他的手里,還捧著幾本書籍。 隨手拿起一本書籍,慕子凌借著琉璃燈光,低下頭,專心看了起來,他的這幅模樣,分明是準備要在這里守著。 “……” 看到這一幕,謝景鈺橫躺在房梁上,瞪著眼盯著不遠處正在織網的蜘蛛,眼里滿滿都是懊悔。 ——早知道,他剛剛就該跳窗而走,然后換一個日子再過來詢問的。 現在這個情況,他該如何是好? 第31章 今夜輪到裴御醫留守宮中,這會藥齋內再無其他人,他看到福全,拎藥箱的時候就先問了一句:“福公公,這是去給殿下看診還是給王妃呢?” 如果是給慕子凌看診,他就該準備一些真正用得上藥物。 裴御醫年輕時,莊后曾數次有恩于他,有一次還救了他性命,他一直對莊后忠心耿耿,如今,他同福全一般,也是燕文灝的心腹。 這么多年來,他對燕文灝的照顧更是盡心盡力,燕文灝病癥已然痊愈的事自然瞞不過他,索性他對燕文灝亦是忠心耿耿,將這件事隱瞞地極好,甚至還替燕文灝出了一個遮掩、裝病的辦法。 也就只有他,才敢在燕文灝面前,偶爾無傷大雅地說幾句玩笑話。 順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福全的圓臉上滿滿都是笑意,他樂呵呵地回答道:“是給殿下看診?!闭f著,又跟他簡單地提了一下今日出宮的事。 聞言,裴御醫了然地點點頭,他隨手抓了幾瓶補藥放進藥箱,之后便對福全道:“走吧?!?/br> 這會兒,剛才小了些許的雨又再次下大,兩人打著傘,依舊被淋了一身,到達凌霄閣時,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后。 走進殿內,轉過屏風,在看到慕子凌時,裴御醫便上前一步,對他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起來吧?!?/br> 慕子凌擺擺手,示意他免禮,之后有些急切道:“你快些去看看殿下吧?!?/br> “微臣知道?!秉c點頭,裴御醫將藥箱放下,之后就便朝著床鋪走去。 這時,燕文灝也恰好睜開了眼。 裴御醫沒有任何驚訝,他向燕文灝行了個禮,然后就在床前坐下,伸出手指來,搭在燕文灝的脈搏上,開始診脈。 閉上眼,裴御醫裝模作樣地問了半天診,最后撫了撫自己的胡須,松開手,站起身,對一直擔憂看著燕文灝的慕子凌說道:“殿下的身體并無大礙,不過是由于今日舟車勞頓,有些疲倦,才會再一次咳嗽。王妃不必擔心,只需讓殿下好好休息一夜,便會好的?!?/br> 說著,他又從藥箱里拿出了剛才放進去的幾瓶補藥,“這些是微臣這幾日新制成的藥丸,若是以后殿下再有身體不適之時,配著溫水服用兩顆,便會有所好轉的?!?/br> “有勞裴御醫了?!苯舆^藥丸,慕子凌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來,他將其小心翼翼地交于福全,讓他代為保管,自己則親自送了裴御醫一段路。 見慕子凌離開,謝景鈺登時松了一口氣,他從房梁上一躍而下,先是將被自己捏的變形的信重新塞回懷里,而后轉過身,對燕文灝言簡意賅地說道:“淮安之事已經辦妥,具體情況,明日巳時過后,我會再來找你,到時與你細說?!?/br> 燕文灝聞言,勾了勾唇,他微瞇起一雙好看的眼睛,思索片刻,對謝景鈺說道:“你這一路辛苦了,明日便好好休息,不必再來找我,我會讓暗一去找你,到時你將事情告訴暗一,他會知道后面該如何做的?!?/br> 沉默一會,謝景鈺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那我改日再來找你?!?/br> 他在短短十日之內來回淮安與京城兩地,幾乎是日夜兼程,每日只睡了三個時辰不到,確實已經非常疲憊,如今能休息一日,自然是最好的。 謝景鈺離開后,沒過多久,慕子凌便走了進來,他的身后,多元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整齊擺放著幾樣小菜和一碗白粥。 “殿下還未用晚膳,所以我剛才吩咐廚房準備了一些清淡的小菜,你來嘗嘗,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br> 指揮幾個小太監將矮桌支在床上,慕子凌一邊說著,一邊扶著燕文灝坐起來,讓他靠坐在床頭。 燕文灝順勢拉住慕子凌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語調溫柔的說道:“謙和一直在忙,定然也還未用膳吧,正好,與我一起吧?!?/br> “也好?!?/br> 慕子凌沒有推辭,他確實還沒用膳,而且此時已經有些餓了,雖然他只吩咐廚房準備了幾道菜色,但每道菜分量都不少,只有他和燕文灝兩個人吃,是完全足夠的。 用完晚膳,吃過了藥,燕文灝的精神好了不少,他靠在床頭,偏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慕子凌,神情專注而認真。 反觀慕子凌,晚膳之后,便捧著一本書籍,看得津津有味,此時此刻,對燕文灝始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絲毫沒有任何覺察。 “謙和?!眽合滦念^被忽視的不滿,燕文灝一只手支著下巴,張了張口,對著慕子凌喊了一聲。 “嗯?” 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反應過來時誰在喚自己后,慕子凌便抬起頭來,他看向燕文灝,眼里有些許疑惑:“殿下?” 燕文灝嘴角上揚,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今日慕子凌剛從慕府拿回來的一把七弦琴,眼里也含著笑意,溫聲問道:“久聞謙和琴藝也是一絕,先前因為凌霄閣無琴,自然無緣傾聽,如今已經有琴,謙和可愿為我彈奏一曲?” 聞言,慕子凌怔了一下,他順著燕文灝的手看過去,在看到自己從母親屋內帶回來的七弦琴時,又想起父親曾經笑著說自己撫琴時像極了母親的模樣,不禁莞爾一笑。 將手上的書籍合起,慕子凌對燕文灝笑了笑,而后點了點頭,出聲應道:“好,我為殿下彈奏一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