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當時他得天憐憫,獲得重生,如今他救人一命,也是積德。 說完話,慕子凌覺得喉嚨難受,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心中也不免苦笑,沒想到,最后反倒是他來安慰起父親來了。 見慕子凌咳得厲害,后面又怔怔出神,慕紀彥關心道:“可是又難受了?” “我無礙的?!蹦阶恿杌剡^神來,輕輕搖了搖頭。 知道自己的孩子大病初愈,應該繼續臥床休息,于是慕紀彥也不再多留慕子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罷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我會再想想辦法的?!彼趺匆惨獓L試一番。 慕子凌還想再說什么,但是他還未張口,就被慕紀彥抬手阻止了:“別說了,爹是知道該如何做,回去歇著吧?!?/br> 又看了慕紀彥一會,慕子凌才微微頷首,招來阿臨,步伐緩慢地離開正廳。 回去的路上,阿臨時不時就偷偷看一眼自家公子,一張圓乎乎的臉都快皺成了包子。 剛才的圣旨他也聽了,只覺實在氣人,他家公子驚采絕艷,棋棋書畫樣樣精通,本應該是要站在朝堂之上一展風華的,怎能披上紅妝嫁于他人為妻? 縱然是天子,也不該這么糊涂的。 阿臨實在為自家公子不值。 “你欲言又止那么多次,是想說什么?”再被偷看無數次后,慕子凌終于停下腳步,側過身看向阿臨。 “我……”阿臨其實有滿肚子的話想說,最后,卻只問了一聲,“公子,您真的要嫁于那二皇子嗎?” 慕子凌看了他一眼,“阿臨,你是要隨我去到王府的,切記王府并非丞相府,千萬記得謹言慎行?!?/br> 阿臨一怔,回過神來后忙低下頭,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問題太過逾矩了,“我知道了,公子?!?/br> 收回視線,慕子凌繼續緩步前行,隨口問道:“查到是誰要下毒害我了嗎?” 阿臨道:“管家查到,有一個叫做王奇的下人,嫌疑最大,那日他是負責打掃公子房間的下人之一?!?/br> 慕子凌眼眸一閃,“那他現在人在何處?” 上一世,這件事情最后就是不了了之的,因為在圣旨下來之后,他便整個人渾渾噩噩,后面又鬧出替嫁事件,陛下盛怒,他出逃沒多久便被抓回來,父親也被降職,所以最終也沒查到到底是誰要害他,但這次,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他定然要揭開徐氏的假面具。 阿臨氣呼呼地說:“公子出事的那夜,他就跑了?!?/br> 慕子凌垂眸,心下冷笑,果然是如此的,他這位繼母做事,當真一點痕跡不留,只怕這個叫做王奇的下人,此時已經兇多吉少了,畢竟只有死人,才會永遠閉嘴。 “公子,您說這王奇因何要下毒害你???”阿臨把王奇用自己能用上的話都罵了個遍后,才忍不住將自己的疑惑問出聲來。 聞言,慕子凌冷笑,“真正想要害我的人,只怕不是他?!?/br> 阿臨撓撓頭,覺得有理,“也是,他一介下人,與公子無冤無仇,確實并無理由要害您的,不過他又是聽命于誰呢?”摸著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過了一會,他忽然瞪大眼睛,驚呼道:“既然還有幕后人,那公子您豈不是非常危險?” “她暫時不會再有動作了?!边@次事情還未過去,府里還人人自危,更何況剛剛陛下又下旨將他許給二皇子,婚期就定在下個月,若是此時他再出問題,恐怕就不單單是丞相府要追查到底,陛下那里,自然也會下旨嚴查。 阿臨神情茫然,“公子您知道那人是誰嗎?”他怎么覺得自家公子好像知道的模樣。 慕子凌沒有回答,而是腳下的步伐拐了個彎,偏離回去的道路,轉而朝著湖面上的涼亭走去:“隨我去坐坐,許久沒來花園,待一會再回去吧?!?/br> 沒有聽到答案,阿臨偷偷看了好幾眼自家公子,鼓了鼓腮幫子,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吞下。 在涼亭坐下,慕子凌將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假山上,心里卻想著怎么才能將徐氏的假面具揭下。 王奇失蹤,這次事件的線索就斷了。若是找不到王奇,或者王奇已經死亡,那么想要證明是徐氏指使的,就實在很難。 慕子凌心中有恨,對這個結果,極為不甘心。 阿臨站在慕子凌的身邊,瞧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地方看,于是也好奇地看過去。 “咦,是薛嬤嬤,另外那人好像……”阿臨看著不遠處站在假山那里的兩個人,神情先是有些疑惑,過了一會,他想起是誰之后,忍不住往前幾步,把手撐在圍欄上,驚訝道:“王奇?!?/br> 被這一聲喚回了思緒,慕子凌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阿臨身邊,沉聲問道:“你剛才說誰?” “公子,對面跟薛嬤嬤一起站在假山那里的人就是王奇,他居然還在府里!”說著,阿臨就挽起袖子氣沖沖地往外跑,這回他一定要捉住這個兇手。 見阿臨自己一個人就跑了,慕子凌連忙讓人跟阿臨一同前去。 微微瞇起眼睛,慕子凌重新轉過身,看著對面顯然還沒有察覺的兩個人,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 既然王奇未死,還自投羅網地回來了,那么這回他倒要看看,他這位繼母,要怎么繼續扮演慈母賢妻。 第4章 王奇 此時與薛嬤嬤站在那假山后的下人,確實是王奇。 說來也巧,那日薛嬤嬤聽了徐梓棋的話,立刻就派出人沿著王奇離開的路想去將其滅口,卻不想那王奇又偷偷摸摸地重新回到幕府。 他也是幸運,這一回來,剛好躲開那些殺手的追殺,保住了自己一命。 這王奇相貌平平,無父無母,無妻也無子,典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平日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跟人賭上一把。 他這人,每月一拿到月錢就一定去賭坊玩耍一番,但又是個運氣極差的,幾乎把把都輸,偏偏他還是個不信邪的,認為風水輪流轉,總會輪到他贏錢的時候,所以經常輸個精光,被打手趕出賭坊。 恰好,下毒的那日上午,他剛剛賭輸了這個月的月錢,正郁悶呢,故而,在薛嬤嬤將銀子給他后,他手又癢了起來,揣著銀子剛走出十里地,他實在抗拒不了賭博的誘惑,于是一咬牙,便又折了回來,進了賭坊。 薛嬤嬤給他的銀子不少,有五百兩之多,所以他這一賭,就是小半個月,直到手頭的錢都輸了個干凈,被賭坊打手連打帶踹的給趕出來,他站在門口破口大罵,憤怒郁悶之余,又想起了薛嬤嬤,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 ——他想著,自己做的這事兒,怎么也不止五百兩這個價,于是就琢磨著再去要點銀子。 重新回到幕府,王奇自知不能讓人撞見,一路都低著腦袋,輕車熟路的就繞到了后院女眷住的地方,他這一兩個月都幫著薛嬤嬤做事,每月都會過來幾次,所以熟悉的很。 避開其他人來到薛嬤嬤住的房屋前,王奇抬手正準備敲門,聽聞身后傳來腳步聲,他一驚一扭頭,就見薛嬤嬤驚訝的看著自己,表情十分古怪。 拍了拍胸口,王奇松了一口氣:“嬤嬤您怎么都不出點聲的,差點嚇死小的了?!比羰瞧渌?,他可就要完了。 “你怎么又回來了?”答非所問,薛嬤嬤壓下心頭的慌張,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有幾名侍女結伴過來,忙給王奇示意一下,道:“將頭低下,跟我來?!?/br> 王奇自然也瞧見了那走來的侍女,于是就把正要說的話暫時吞進了肚里,將頭埋低,弓著身子跟在薛嬤嬤身后往外走。 薛嬤嬤是跟著徐梓棋過來的,一晃眼已經有十幾年,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里又兇狠又難相處,故而侍女們一見迎面走來的是薛嬤嬤,都紛紛禁了聲,退到一邊,讓他們二人先行過去。 一路將人帶到花園,薛嬤嬤見四周無人,便領著王奇走進了角落,借著假山遮擋,厲聲質問道:“不是讓你連夜離開京城嗎?” 慕子凌差點中毒而亡,慕紀彥怒火滔天,當夜便下了命令,這件事要嚴查徹查,府里上至少爺小姐,下至小侍丫鬟,都必須接受詢問、調查,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道命令一下,管家第二日就將府里所有下人召集過來,一一詢問,很快就找到了昨夜給慕子凌當值的幾個下人,卻還差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王奇。 除了王奇以外,這些下人都并非下毒之人,他們誰都沒去碰過那香爐——那幾個下人都能為彼此作證。 如此一來,王奇就有最大的嫌疑。 王奇畏罪潛逃,慕紀彥一聽管家報告就開始命人尋找,只是找了半個月,都不見其蹤跡,若是此時此刻讓府里人瞧見王奇,那就要糟糕了。 此時,他們都還不知,對面涼亭里,慕子凌已經看到他們,并且阿臨正帶著人朝他們趕來。 縱然薛嬤嬤一臉兇狠模樣,但王奇并不怕她,他年輕又壯實,一個老太婆能耐他如何:“薛嬤嬤,小的這次回來,是想再跟您要點銀子?!?/br> 薛嬤嬤看他,眉頭緊皺,心道這人貪得無厭,如果不是一時無人可用,她定不會找到他:“即便你以后都不在做事,五百兩也已經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毖韵轮獗闶遣粫俳o銀子。 王奇不理她,而搓著手,嘿嘿的笑著,一雙眼都瞇成了縫,“您也知道,我這人好賭,五百兩銀子就夠我在賭坊里賭個個把月……而且吧,薛嬤嬤您大概不知道,我這人除了好賭之外,還有一個小毛病,就是一旦口袋里沒銀子了,嘴巴就閉不上,見著人就愛說點什么,若是哪一天不小心將那事兒給抖出來了……” 他的話雖然并沒說完全,但是意思已經表達的非常清楚,這話里話外,都是威脅。 “你要抖什么事出來,說?!”阿臨沖過來的時候正好聽見王奇說的這段話,后面還沒說完全,于是立馬跳出來瞪圓眼睛質問。 突然插入的聲音讓王奇跟薛嬤嬤同時一驚,冷汗就冒了出來。 王奇剛好是面對阿臨的,他也是伺候慕子凌的,自然是認識阿臨,他見阿臨怒視自己,便知道對方已經認出自己,登時臉色大變,下意識轉身就要跑,然而他剛跑出去沒多遠,就被后來趕上來的侍衛一腳踹倒,抓了個正著。 薛嬤嬤見她與王奇見面被人發現,心中一顫,但她知道不能自亂陣腳,于是她飛快轉過身,見到阿臨正瞇著眼看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像平時那般掃了他一眼,眼神凌厲,將心中的不安掩下。 王奇被抓到的同時,就有侍衛直接去稟報慕紀彥,而另外一名侍衛則抓著王奇,要將他帶去正廳。 慕子凌從涼亭走過來,見王奇被侍衛押著,看到自己的時候,眼底有明顯的震驚,看到這樣的神情,慕子凌就知道,這名叫王奇的下人,一定就是下毒的人。 面無表情地越過王奇走到薛嬤嬤面前,慕子凌問道:“薛嬤嬤,你不在母親身邊候著,在這花園假山做何事?” 薛嬤嬤心驚膽戰,冷汗直冒,但是面上還是一絲不茍,低垂眉目:“老奴原本正要去伺候夫人,但路過此處之時這下人突然出現,抓著老奴就讓老奴給他銀子,老奴并不認識此人?!?/br> 阿臨聽了,翻了個白眼,撇撇嘴,小聲道:“撒謊,明明是認識的?!?/br> 聲音雖小,但慕子凌跟阿臨站得近,聽得清楚,他看著薛嬤嬤,一語不發,過了片刻,他忽然眼神一厲,喝道:“薛嬤嬤,我再問你一遍,你在此處,究竟所為何事?又為何與這畏罪潛逃的王奇在一起?” 薛嬤嬤臉色發白,抿著唇,將頭埋得更低,“老奴還是那番回答,請公子明鑒?!?/br> “呵!”掃了一眼薛嬤嬤顫抖的手,慕子凌冷笑一聲,“既是如此,薛嬤嬤便與我一同再去一趟正廳,與父親好好解釋解釋你為何在此,又為何與王奇在一道吧!”說完話,他就讓示意一旁的侍者去抓著薛嬤嬤。 “公子,夫人身體不適,老奴還要去伺候夫人的?!毖垌W了閃,薛嬤嬤看著慕子凌的背影,將徐梓棋抬了出來。 她以為,慕子凌還跟以前一樣,很尊敬徐梓棋,將徐梓棋當做親生母親愛護,知道徐梓棋身體不適,定然會為此放過自己—— 她需要先去知會夫人一聲,讓她做個準備。 聞言,慕子凌并未回頭,只是淡漠道:“母親身子不適自然有府里的大夫照看著,薛嬤嬤還是先同我一道去見完父親再回去照顧也不遲?!?/br> 見狀,薛嬤嬤的臉色徹底白了。 第5章 審訊 徐梓棋回到房間,想起那道圣旨,越想越是不甘——為何這賤子幾次三番都死不了! 這會兒圣旨一下,徐梓棋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冒冒失失的出手了。 否則若是慕子凌再出事,壞了一月之后的婚禮,陛下定然不會讓這件事簡單的過去,到時勢必會追查到底,若是被查出來,不單是她,縱然她的表姐是當今寵妃,亦會受到牽連。 可是她不甘心! 手帕被撰得變形,徐梓棋的眼中射出毒光,咬牙切齒,本來美麗的臉扭曲不堪,猶如地獄修羅。 獨自在屋內坐了許久,直到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徐梓棋才稍稍回神,理智也逐漸回籠。 而這時,一名丫鬟匆匆敲門進來,看到徐氏,便快步走到她旁邊,躬身輕聲道:“夫人,出事了,薛嬤嬤被大公子帶去正廳了?!边@丫鬟算得上是徐氏的心腹丫鬟,名喚紅杏。 徐梓棋端起一杯茶,聞言抬眸看她,眉心閃過一絲厭惡:“怎么,那老貨又做了什么?” 紅杏垂眸,小聲道:“大公子看到了薛嬤嬤與那下人王奇一起?!?/br> 徐梓棋眉頭微蹙,有些疑惑:“王奇是何人?”她一直在幕后,并不接觸任何人事。 紅杏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恭恭敬敬的回答:“他便是那名畏罪潛逃的下人?!?/br> 嘭—— “你說什么!”手顫抖了一下,茶杯掉到地上,但此時徐梓棋已經無暇去顧及,她的臉色十分難看,“到底怎么回事?薛嬤嬤怎么會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