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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法醫娘子狀元夫在線閱讀 - 第52節

第52節

    羅綺玉豈能看不出他的慌亂,心中微喜,可笑意沒傳到眼中,口中已說出悲傷之詞。

    “杜郎可還記得我是川蜀人?小時誤落風塵是因為天災,背井離鄉地逃荒,和家人失散了,前些日子,有一位守寡的嬸嬸終于尋到了我,寄來家書,說愿意接我回去,認我做女兒,他們現在在漢口落腳,我的親哥已經在路上了……”

    杜和呆住了,他不知該祝賀她還是該傷心。

    羅綺玉繼續道:“我……有些話,我早就向你剖開一片赤誠感到,可你總是閃躲,讓我也猶豫起來。我只想最后問問杜郎的心意,倘若你愿意,我記住今天的話,一輩子無怨無悔;倘若你不愿意,那我只當今生無份,再不提起?!?/br>
    杜和恍惚了,一開口,卻是聲音沙啞。

    “那……真是你姑姑?”

    羅綺玉道:“我從小和哥哥一起長大,十歲后才離散,一見便知。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愿不愿意讓我跟著你?”

    千言萬語在杜和心中叫囂著,讓她留下,可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

    他憑什么許諾她,他不敢忤逆兄長,他不敢相信屢次回到花街柳巷徘徊往復的羅綺玉,他……心底的最陰暗處還殘留著對她的懷疑??赡軟]有比讓她回到家人身邊更好的結局了吧。

    “祝你一路順風!”

    杜和說完,背過身去,落荒而逃。

    ☆、第八十章

    明姝見杜和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立即猜出他和羅綺玉有了矛盾,解鈴還須系鈴人,她這個局外人著急歸著急,卻不能管太多。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問清楚蕭禧的事。

    明姝讓杜和坐在瓜藤下的涼椅上,自己坐在對面,□□岫盛了些冰鎮的甘草水給杜和解暑,她自己不敢喝冷的,能看上一眼也覺得解饞。

    杜和別的不論,這點聰明還是有的,看著明姝,道:“你是不是要問我和恩公在蕭禧那里看到了什么?”

    明姝點頭道:“你既然明白,也別讓我費口舌了,快告訴我吧。俗話說了,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凡事不能讓夫君一個人頂著,何況咱們兩個雖比不上諸葛亮,比起臭皮匠還是綽綽有余的,你快說,咱們好商量商量?!?/br>
    杜和道:“可是他不讓我告訴你呀?!?/br>
    明姝道:“正是他不讓,我才悄悄問你。你那么仗義,總不會舍不得說幾句話吧。到時候我看出什么門道,沒法和他提,還要勞煩你,就說是你自己想出的,再幫我瞞他一回?!?/br>
    杜和那晚一無所獲,心里本就有些不是滋味,聽她這么一說,也想在晏子欽面前扳回一局,道:“我只同你說,聽好了……”

    隨后讓春岫拿來紙筆,他在紙上寫寫畫畫,把會同館和蕭禧房間的大致格局畫了上去。

    “外面一道高墻,內院一道矮墻,蕭禧的房間就在發現兇手足跡的東側矮墻內向西百步開外的地方。蕭禧的傷口我沒能親眼看見,可是看過案卷上的描述,傷口在頸部右側,三寸長,出血量多卻并不深?!?/br>
    明姝道:“傷口在頸側還能留下命來,猜也能猜出傷口不會太深。頸部血管構造復雜,刺客沒能傷及動脈,這位遼國使臣真是福大命大?!币贿呎f,一邊比劃了一下,道:“記下來,兇器是匕首、短刀之類的短銳器?!?/br>
    杜和笑道:“為什么?”

    明姝道:“長兵器和短兵器的使用方式不同。長兵器主要用于揮砍、擊刺,三寸長的傷口相當于正常人四分之一的頸圍,擊刺很難造成這么長的傷口,只能是揮砍造成的?!?/br>
    她將紙卷成筒,擊打身旁的花架立柱。

    “比如我手中的就是一把長刀,順勢揮出,立即停手,由于長兵器自身的長度,刀尖還是會劃出一段很長的距離才能停下,造成傷口,而且是斜線形。刺客突然襲擊,遇刺者沒有防備,如果用的是長兵器,只要得手,絕對會留下較深的傷口。而短兵器由于本身短小,更靈活,同時,攻擊方式也變成劈、劃,形成深淺較為均勻的傷口。他自己怎么說?”

    杜和一一記下,道:“蕭禧遇刺時已經睡下了,沒看清兇手,更沒看清兇器?!?/br>
    明姝道:“這更能解釋了,如果當時是側臥,黑暗之中,循著聲音下手,本想割喉,卻只傷了頸側?!?/br>
    杜和攤手道:“你說的有理,可是沒什么用啊,京城里那么多短刀,匕首、剃刀,甚至菜刀,還能一一排查不成?”

    明姝道:“當然有用。進入會同館要除下武器,刺客能帶著兵器混進去,無外乎假扮成會同館里的士兵?!?/br>
    杜和道:“這些連我也知道?!?/br>
    明姝道:“禁軍的兵刃是長刀,而護送使臣入宋的遼國士兵不許重裝入城,只許佩戴短刀防身?!?/br>
    杜和吸了口涼氣,道:“你的意思是……刺客假扮成遼國士兵?不可能的,這些遼國人比誰都警覺,聽說他們連睡覺都不拉床帳,枕下常年放著利器,就是提防夜里發生不測,怎么可能放一個刺客進去?!?/br>
    明姝道:“這個就要靠你們了獸人崛起方式?!?/br>
    杜和把明姝的話依樣畫瓢地告訴晏子欽,晏子欽聽后思索片刻,道:“其實會同館的防守有一處漏洞。遼國士兵之間互相認識,可是大宋的禁軍卻不認識這些生面孔,遼國士兵進出全靠和禁軍中幾個略通契丹語的軍官交流,倘若刺客也會契丹語,就有機可乘?!?/br>
    杜和道:“刺客還會契丹語?那鐵定和于卿有關了!除了他,別的契丹人哪里還有在汴梁呼風喚雨的膽量和本事?!?/br>
    晏子欽道:“還沒有直接證據,你再看看這個東西?!?/br>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人的名字——于秋,下面還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敘述著他的生平。

    “我派人去淮南會館查過,這個人是四十年前舒州于家派來京城掌管生意的管事,常在淮南會館走動,善于結交朋友,和王府的管事們混得很熟,曾和包括真宗皇帝的潛邸,襄王府,在內的幾個王府做生意??紤]到于家的背景,這個于秋的攀附行為就顯得別有用心了?!?/br>
    “十三年前,于秋病逝,無妻無子,據說有一養子,乳名連環,當時十三四歲,當街殺了一名姓陳的官員后不知所蹤,到如今也是二十六七了。如果遼國使臣行刺案真和于卿有關,這個名叫連環的人本就是個慣犯,嫌疑很大?!?/br>
    杜和一拍手,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影,既然有了線索,風頭也過去了,我這就去外面跟兄弟們打聽打聽這個什么‘連環’,只要有心,總能找出點蛛絲馬跡?!?/br>
    晏子欽道:“說到避風頭,前幾天你躲在哪里?”

    杜和道:“這件事不好解釋……說了怕你誤會?!?/br>
    晏子欽道:“有什么好誤會的?”

    杜和搓了搓手,開口道:“汴水大街你知道吧,那里有戶寡婦……”

    話還沒說完,就見晏子欽變了臉色,眼里分明寫著“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杜和見狀,泄氣道:“我就說吧,你誤會了!那位大嫂都能做我娘了,我說的是她女兒!”

    晏子欽的臉更黑了。

    杜和拍著額頭,哀嚎道:“我才不是那種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禽獸!那家的女兒叫阿月,我曾經不慎撞倒了人家,事后心里過意不去,又同情她們母女二人日子艱難,就借口撞壞了她的東西,送了些碎銀過去。那晚你我分開后,我本來在一處廟里安身,前幾天吃多了豆腐白菜,偷偷出去開葷,在阿月家附近遇見她,聊了幾句,無意提起最近要躲躲,怕廟里人來人往不安全,她就收留我借住了幾天?!?/br>
    晏子欽冷冷道:“現在的女子太粗心了些,也不怕領回家的是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br>
    杜和斜眼道:“你是在罵我?”

    晏子欽道:“你和她非親非故,糊里糊涂住進人家家里,叫外人知道了豈不是壞了人家的清譽。作為朋友,有些話不得不提醒你,你自己心里也要拎得清,不要這邊牽著一個,那邊掛著一個,欠上數不清的風流債。當然,如果你就是想三心二意、游戲人間,全當我沒說過?!?/br>
    杜和正為羅綺玉的事糾結,聽晏子欽這么評價自己,惱羞成怒,揮手道:“哪有的事,是你想多了!”

    晏子欽道:“是你想得太少虐盡各色殘缺男。想讓羅娘子相信你,你也該相信她,拿出些可靠的樣子來。再不收收心,到時候玩砸了,可別怪沒人提醒過你!”

    說著,就要起身,杜和問他去做什么。

    晏子欽道:“兵分兩路,你去打聽于連環,我去一趟城北,拜訪張耆?!?/br>
    杜和道:“哪個張耆?”

    晏子欽笑道:“哪里還有第二個張耆,就是當初和龔美交好,引薦他入王府的張耆?!?/br>
    見他走了,杜和找到明姝,又將方才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她。

    明姝心想,那于秋既然是生意場上的人,又有些小名聲,有些年紀的商人說不定還能記起他,甚至和他打過交道,若是相熟,能說出那個養子的下落就更好了。

    眼前就有一門生意場上的親戚,正是晏子欽的舅父許杭。舅甥兩人雖因許杭結交丁謂一事鬧得不愉快,可晏子欽終究顧念骨rou親情,在皇帝面前求了情,許杭心知肚明,半年來再沒有逾矩之舉。

    如今塵埃落定,可兩家終究有了嫌隙——許杭自詡是長輩,拉不下面子認錯;晏子欽脾氣倔,認定了舅舅有錯在先,不肯服軟。這次明姝有孕,許家該盡的禮數一樣沒少,光是長命金鎖就送來三對,還有銀鎏金的抓周,狀元及第的珊瑚牌子,都是討彩頭的好東西。

    晏子欽不讓收,明姝卻偷偷藏下,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舅舅的心意,他這么做,顯然是在變相求和,倘若退回去,駁了他的面子,往后更不好相見。

    畢竟是極近的親戚,何況晏子欽的母親還在世,難不成兩家人一輩子不見?

    如今為了打聽于秋的事,明姝想著正好可以去舅舅家中走一趟,一舉兩得。

    準備了幾卷尺頭和一對消暑的定州白瓷枕,一路小心謹慎,來到許家是已是申時正,她已算好時間,估計舅舅此時差不多從鋪子回來,經門房通報,許杭果然才到家不久。

    將外甥新婦請入內堂,許杭的激動溢于言表,不讓用茶,而是換上了溫熱的姜棗糖水。

    畢竟許久不見,明姝主動破冰,笑道:“本來早就該來問候,如今雖遲了些,略備下薄禮,請舅舅見諒?!?/br>
    許杭八面玲瓏,自然將前事揭過不提,何況本來就是自己理虧,如今人家通情達理,有了身孕都不忘登門拜訪,說不準就是自己這個倔強的外甥抹不開面子,這才請妻子來斡旋的,可見心里到底還是有他這個舅舅的。

    “哪里,哪里,你如今有五個多月的身子了,前些日子你舅母還念叨,有些話要和你聊聊,不巧她最近到我那女婿家看望女兒去了,等她回來,少不了到你那兒嘮叨兩句?!?/br>
    明姝笑著和許杭拉了些家常,許杭本就是喜歡聊天的人,知道的事也雜,要不是顧忌著男女有別,不敢放開了講,恐怕一百天也倒不空他的話匣子。

    講著講著,明姝暗喜,心想他消息靈通,八成對當年的于秋有些印象,因而故意將話題引向許杭年輕時的經歷。

    “我那時年輕得很,和外甥現在差不多大的時候就離家闖蕩了。當然,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為讀書不成才背井離鄉,若是讀書好,就要留在家里考進士了妖精哪有這么萌!。路過臨川旁邊的南豐時正好是柑橘熟透的季節,我看這東西好啊,甜得像蜜罐子,兩吊錢就能裝一大車,當地人也不當回事,橘子樹遍地都是,果子都爛在地上,你們不當回事,我可就不客氣了!”

    “當天就雇了輛驢拉的板車,趕去一百里外的鷹潭縣賣,誰知驢子半夜跑了——其實都是租車的人下的圈套,訓練過自家的驢,半夜就自己跑回去,非說你把驢弄丟了,訛你錢。我那時年輕,正是干傻事的年紀,這些人不老實,我也不和他們打交道,愣是靠自己沒日沒夜地把一車橘子推到了鷹潭,洗洗干凈,裝上盒子,一個個光溜溜黃橙橙,一盒就能賣二百錢,一車橘子,刨去被訛的錢,我還凈賺十五吊?!?/br>
    說起年輕時的過往,許杭忍不住大笑起來。

    明姝道:“那您是何時來京城的呢?”

    許杭道:“后來掙了點錢,就想往北闖蕩,那時不知天高地厚,在汴梁做了幾次生意,還是斗不過地頭蛇,賠的血本無歸,又不甘心就這么兩手空空地回去,只好踏實下來,到我后來的岳父手下謀了個差事,他瞧我不錯,把你舅母嫁給我,我才算站穩腳跟,他們一家可是我的恩人呀?!?/br>
    明姝道:“地頭蛇?是不是那些和京中大家族有來往的商人?京城最大的就屬宮里,其次就是各個王府,舅舅可曾被這些人欺壓過?”

    許杭笑道:“怎么,你還想為我報仇?那可得好好想想……”

    說著,報了一串姓名,都是當初仗著和王府的豪奴有私交,有恃無恐的欺行霸市之徒,專愛坑騙外來的商戶,卻沒有于秋。

    明姝干脆直截了當地問道:“您可曾聽說過一個叫于秋的人,早年間和王府的管事們極熟?!?/br>
    許杭皺著眉極費力地回憶著,道:“那個人好像都去世十多年了,平日里做骨董生意,往王府和官員家里送些珍玩。我那時還不夠資格和他這樣的人打交道,只是茶館里經人引薦,有過一面之緣,倒是個很和氣的人,沒有半點驕矜,只是身后事不太如意,沒有兒女,只有個不孝的養子?!?/br>
    明姝來了精神,追問道:“怎么個不孝法?”

    許杭笑道:“你問這個做什么,小心讓肚子里的孩子學了去!”

    明姝笑笑,鎮定下來,編了個理由:“我在箱籠里翻出一張白條,是于秋當年打給我家的,舅舅也曾聽聞我有個姐妹姓袁,從張平章家大歸,如今沒著落,我想接濟她,正看見這張白條,想著能不能向于秋后人催催這陳年老賬,補了我這份的虧空?!?/br>
    其實,袁意真那里明姝早就關照過了,胭脂香粉,綾羅裙衫,不斷往她那兒送,只盼著她能慎重考慮,絕了青燈黃卷了此余生的念頭。

    許杭是個生意人,對白條、欠條最是忌諱,搖頭道:“怕是沒辦法了,于秋那個養子啊,從小就是個好勇斗狠的人,十三年前當眾殺了個當官的,攤上大官司。把于秋活活氣死了,他倒好,連養父的喪事都沒cao辦,畏罪潛逃了十幾年,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br>
    明姝驚訝道:“殺了個做官的?”

    許杭道:“可不是嗎,說來還是外甥的前輩,大理寺卿陳登,那日是上元佳節,他白龍魚服在汴水上乘船行樂,不想一艘小船突然靠近,一人猱身上前,一刀封喉,還有一件事,別人都不知道,當時船上還有一人,是個和他相好的□□,親眼看見陳登咽氣,從此后就瘋了?!?/br>
    ☆、第八十一章

    明姝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事,舅舅怎么知道?”

    許杭臉上一紅,道:“也是道聽途說,千萬別在你舅母面前提起,她不喜歡我打聽這些市井之言?!?/br>
    明姝了然,點頭應下。

    陳登之死似乎和本案無關,卻能引出于家的底細,于秋的養子為何偏偏要刺殺他?或許是陳登執掌大理寺時查到了對于家不利的證據,因而惹來殺身之禍。

    那是,于卿還沒投奔遼國,難道是他通遼的證據?倘若如此,陳登堂堂命官,也許真的沒把于家放在眼里,掉以輕心后惹來殺身之禍也是有可能的。

    回家后,思及陳登船上的女子出身青樓,八成也是青樓中傳出的消息,因此向羅綺玉打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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