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晉武帝的想法很low,卻也是不少猥瑣男都會有的想法,在他喜歡齊獻王的時候,他可以給他一切;在不喜歡齊獻王之后,他就覺得自己虧了,想要拿回他給齊獻王的一切。 雖然晉武帝做的不夠厚道,但司馬冏也沒什么“復仇”的立場。 從一開始,齊獻王的那些東西就不屬于他,哪怕基于“給出去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這個準則,那些東西也是已故齊獻王和庶長子的,干司馬冏這個庶次子何事? 最主要的是,秦王何辜? 也不是秦王想要讓他爹把他過繼出去的啊,當年秦王因為不想被過繼的事情鬧了很久,天下皆知。 司馬冏也知道,但他還是選擇了“報復”秦王。因為他沒那個膽子去直接報復晉武帝,他只敢暗搓搓的對秦王下手,還覺得自己有多“厲害”,自比吳王勾踐,整日里做著要當攝政王的美夢。 是的,沒錯,這貨就是這么沒種。司馬冏也對自己上不得臺面的庶子身份心知肚明,無論如何,皇位都不會輪到他來坐,他沒辦法像其他藩王那樣理直氣壯。所以,他想效仿曹cao,把現在皇位上的這個“強勢”的晉惠帝搞死,立個兒皇帝。 晉惠帝的嫡子司馬頊,就是兒皇帝的好人選。在衛玠昏迷的時候,年滿六歲的司馬頊被立為了太子,卻一直沒選太子太傅,司馬冏盯上的就是這個。 殺晉惠帝這么大的事情,司馬冏當然不可能是一個人干的。秦檜還有三個朋友呢,司馬冏也有同盟,都是那種和皇室血緣關系一比表八千里,自覺不可能繼位,卻還是對皇位有野心的藩王。 就衛老爺子信中所言,司馬冏很可能是被其他藏的更深的王爺利用了。 這種沒腦子的貨,不是被對方利用死,就是自己作死。 未免司馬冏窮途末路,真的喪心病狂到給晉惠帝也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衛老爺子安排了晉惠帝去北邙的行宮狩獵,暫避鋒芒。衛老爺子的打算是等他收拾干凈了京中的牛鬼蛇神,再請晉惠帝一家回宮。 分析情報的妹子卻覺得,這中間很有可能出現了什么他們所不知道的波折,便導致了圣駕被脅迫or主動逃亡至此。 第191章 古代一百八十八點都不友好: 等武賢法師派人盡可能前的去探查了一番之后,她們確定了,還真是圣駕! 至于蕩陰城南外的混戰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情況無外乎也就那么幾種,有人要殺了晉惠帝,晉惠帝在自救;有人要殺晉惠帝,而有人要保護晉惠帝。 反正是總有人要殺了晉惠帝。 前者,武賢法師只要幫了晉惠帝,就算是救駕;后者,武賢法師需要判斷一下,保護晉惠帝的那方,到底是真的忠臣,還是只是在狗咬狗的“分贓不均”,若是另外一方也不懷好意,那她就要想辦法干掉兩方。 武賢法師希望遇到的自然是前一種情況,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墨菲定律——事情如果有變壞的可能,那它總會發生。斥候妹子再報回來的消息明明確確的告訴了武賢法師,是后者。 武賢法師抹了把臉,長嘆一口氣,這些藩王可真幾把閑。 “頭兒,咱們怎么辦?”手下的妹子請示道。 “再派個人去和拓跋六修說明情況,讓他快點完事過來救人!剩下的人原地待命,等斥候再探的結果!” 第三次探查,自然就是想辦法混入亂軍之中,去確定晉惠帝的安全問題。若晉惠帝已經撐不下去了,那她們也就不用等什么援軍了,直接沖出去救駕吧,至于安全問題,只能聽天由命;若晉惠帝還能撐,那她們完全可以再等等,看兩方人做鷸蚌相爭,然后她們做漁翁。 就在第一波去給拓跋六修稟報消息的妹子回來的時候,兩方戰場都差不多先后進入了挺火的階段。 拓跋六修大勝。 希望晉惠帝能活下去的一方也取得了慘勝。 “郎君給了這個?!眻笮诺拿米訋Щ亓诵l玠寫的信。 在這種時候,武賢法師已經沒空去責怪是誰讓衛玠爺爺參合了進來,她只是快速翻開了弟弟給她寫的小紙條,看到了上面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救延祖! 延祖就是嵇紹,晉惠帝這個傻皇帝難得擁有的即便知道他是個傻子也喜歡他的死忠,當衛玠最開始聽說“蕩陰城南外,有疑似圣駕的人在交火”的時候,他在心中其實就已經模糊的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等第二波妹子帶回來確切的信息之后,猜測成為了現實。其實如果拓跋六修或者有金手指的衛老爺子在這里,他們也能而出和衛玠一樣的結論,這里在上演的大概就是傳說中“嵇侍中血”的典故。 那是衛玠最早對晉惠帝改觀的一個故事,也是衛玠最早知道嵇紹其人的故事。 故事就發生在蕩陰城外,朝廷北征的軍隊戰敗,晉惠帝受傷,百官遁走,唯有嵇紹不愿晉惠帝再次淪為藩王傀儡,慷慨赴死,他的血濺了晉惠帝一身一臉。戰事平息后,宮人要洗衣服,晉惠帝卻問:“這是嵇侍中的血,為什么要洗去呢?” 與這個故事搭配的,其實還有一個有關于晉惠帝逃跑路上的故事,他在自己落難情況下,難得硬氣的堅持頒布下了詔令:【自頃戎車屢征,勞費人力,供御之物皆減三分之二,戶調田租三分減一。蠲除苛政,愛人務本?!窟@道旨意簡單來說就是減免當地的稅收,不想百姓跟著他吃苦。晉惠帝傻嗎?傻!可傻并不影響他對人的一片熱忱赤誠。 因為先有了晉惠帝是個傻子,搞的天下大亂的糟糕印象,所以在后來聽到晉惠帝也有好的一面時,才會讓衛玠覺得格外的震撼。 衛玠為此牢牢記住了“嵇侍中血”,也一直想要避免它發生。 可惜卻能沒成功。 一些先決條件改變了,這輩子晉惠帝并不需要被迫“御駕北征”,但卻并不影響結果,晉惠帝再次被圍困,他和他身邊的人都恐有危險。 所以,衛玠才給武賢法師寫了那樣一個迫切的紙條。 武賢法師從很久以前其實就懷疑過了,他們家的老爺子、阿爹還有阿弟好像有什么共同的秘密。無法宣之于口,卻能幫他們知道一些他們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所以,武賢法師一點都沒把時間浪費在思考弟弟為什么會寫這樣一個紙條上,只是吩咐左右一定要找到嵇紹,并保護好他。 “陛下的情況怎么樣?”武賢法師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拓跋六修趕來馳援的時間。 “不怎么好,咱們等不下去了?!背夂蛉鐚嵒卮?。 就在武賢法師準備無奈出擊的時候,場面上的情況卻又有了新的變化。 剛剛平息了戰事的戰場上,晉惠帝身中了三箭,臉上也有傷口,滿目凄惶,卻堅持沒有哭,因為他記得小娘告訴過他的,無論如何都絕對、絕對不許哭,不能讓壞人看去了笑話! 亂軍將領張方兇狠的瞪著晉惠帝,以一種看似請示,實則威脅的語氣說:“陛下,咱們必須離開了!” “團子呢?團子還沒找到嗎?”晉惠帝卻不肯依從,這便是即便戰事已經結束,但勝利方依舊沒有離開的原因。 晉惠帝在等一只貓。 是的,一只貓。 團爺自打衛玠被王濟帶走后,就沒日沒夜的帶著他的“太子”蹲守在洛陽城墻之上,眺望著王濟帶走衛玠的方向。它知道它追不上王濟,只能乖乖等在這里。 但是他卻一直沒能等到衛玠回來 多日后,焦躁不已的團爺,最終還是決定親自踏上尋找衛玠的征程。正巧,它看到了一支匆匆離開的衛家車隊,雖然外表不太像,但它能聞出味道是一樣的。于是它就叼著“太子”跟了上去,準備蹭一段車坐。 車上不是別人,正是被衛老爺子安排著低調出城的晉惠帝一家。 團爺和“太子”被發現后,就被真.太子圈住帶去了北邙。然后,團子輾轉隨晉惠帝流落到了蕩陰。 這只連王濟都敢撓的貓大爺,基本沒怕過誰,在被晉惠帝小心翼翼的抱在懷里時,也一直在忠心耿耿的護衛著晉惠帝的安全,大概是受到周圍壓抑環境的影響,團爺也很緊張,誰敢碰晉惠帝一下就弄死誰的那種張牙舞爪。 今天上午,團爺卻突然不見了。 在晉惠帝堅持要來找團爺之后,他躲過了城中的一劫,卻沒能躲過城外的一劫,還是被張方找到,圍困在了城南。 可即便如此了,晉惠帝依舊在堅持要等著團爺回來,那是小娘的貓,那貓還保護了他,他真的很怕團爺會遭遇什么不測。 “帶上陛下走!”張方卻不準備慣著晉惠帝,他對晉惠帝全無好感,保護他,也只是因為他需要晉惠帝當他手上的提線木偶。而且,如今的情況危機四伏,雖然他們贏了,卻不代表著他們就安全了,實在不應該久留。 “朕不!”晉惠帝很倔強。 張方的手下是個大老粗,當下就想罩著晉惠帝還在流血的臉來兩巴掌,讓他消停點。 嵇紹和衛璪忍無可忍,沖了出來,擋在了晉惠帝眼前。他們之前一直在暗中隱藏著身份,準備見機行事。 “我看誰敢動陛下一下!” 張方雖然意外嵇紹的現身,卻也沒有過于驚慌,畢竟如今是他人多勢眾,他獰笑著說:“如今可由不得您了,太尉大人?!?/br> 嵇紹早些年就已經晉升成了太尉,只負責晉惠帝安全的太尉。衛老爺子把晉惠帝放心的交給了嵇紹保護,嵇紹如今也在誓死捍衛著他的承諾——想要傷害晉惠帝,除非從他的尸體上踏過去! 嵇紹的眼神里是一片寧為玉碎的決然。 這一幕與“嵇侍中血”是何其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因為來保護晉惠帝的,還有衛璪,他是整個故事里的變量。 武賢法師之前真的是錯怪了棗哥,他雖然作死,卻還沒有到在亂軍中給敵人添菜那么作死的程度。衛璪不是失蹤,也不是被綁架,而是在半夢半醒間看到了團爺。他以為自己是做夢,就跟著貓跑了。也幸虧他跟著團爺跑了,這才遇到了千辛萬苦才趕到蕩陰,想要尋找晉惠帝的嵇紹,二人換了身甲胄,齊心沖殺了進亂軍里,暗中保護著晉惠帝的安全。 如果一定要說衛璪在這件事情里有什么做錯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找不到人手去通知meimei和弟弟來救人,只能依賴于他們先發現他不見了。 如今,衛璪就正在與張方對峙,努力詐唬張方:“你既然知道我是誰,我就該清楚我和我meimei以及石勒在益州做過什么,拓跋六修在北疆做過什么,我舅舅王大將軍曾做過什么。他們就在來的路上,若你現在投降,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小娘要來了?”晉惠帝的眼睛都亮了。 嵇紹卻沒晉惠帝那么樂觀,因為衛璪不像是那種對方投降就饒命的善心人,除非他自己也不確定會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張方也不是個傻的。從他敢虎口奪食,血腥屠殺其他藩王的勢力,好劫走晉惠帝就能看出來,這貨不好惹,他是個吃人的。真.吃人。 衛玠在歷史上很少會惡心哪個將軍,張方卻絕對是其中之一。歷史上也是他劫掠了晉惠帝,強迫晉惠帝遷都長安。不僅如此,張方還大肆搶空了洛陽皇宮,擄掠了宮女做軍妓,結果后面因為糧食太過匱乏,就把搶來的宮女逐批殺死,充作了軍糧,一路吃到了長安。簡直毫無人性可言。 用蔡東藩的話來說就是——張方之惡,較諸王為尤甚。 他比諸王還要可惡。 衛老爺子要掐滅在萌芽狀態的人很多,有些命大躲過一劫,張方就是其中之一。他化名換了個身份躲在軍中,重新起家,只比歷史上晚了一段時間,就一次順應了歷史。 張方也猜到了衛璪在詐他,所以他才有閑心像是貓逗弄老鼠一般,帶著高高在上的戲弄態度看著衛璪演戲。 衛璪其實心里也知道,所以他演的更賣力了,因為他的目的不是詐唬張方,而是拖延時間!他一邊與張方談條件,一邊瘋狂祈求著他meimei和弟弟能夠盡快發現他,救命啊啊??!我真的是個文職啊啊??!不會殺人啊啊??! 第192章 古代一百八十九點都不友好: 看到衛璪那個傻逼沖出去的時候,武賢法師整個人都不好了。 面對晉惠帝,武賢法師還可以冷眼旁觀,一邊估算晉惠帝的傷勢,一邊分析局勢,以求達到最理想的戰損比??梢豢吹叫l璪出現……武賢法師腦海里那個可以把戰場上的一切條件——包括她自己——都算計在內的小人,就被憤怒的小人打死了,讓什么理智、戰損都見鬼去吧。 家人就是武賢法師最大的弱點。誰都不是完美的人,武賢法師在面對家人時會顯得尤其的不完美,她也控制不了。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凝滯了,武賢法師想起了臨行前阿翁在書房與她單獨的談話。 衛老爺子語重心長的問:“你想上戰場一展抱負,我不攔你。但還是希望你能夠清楚,戰場是十分殘酷的。這與你是男是女,是已婚還是終身不婚毫無關系,在戰爭面前,你所有的過去都會顯得異常渺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們還不一定會遇到呢?!蔽滟t法師是這樣回答的,那個時候衛璪等待立功的想法,更多的還更像是一個中二病的異想天開。 衛老爺子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了嚴肅:“不,你我心知肚明,戰爭早晚會爆發,而你肯定會沖在最前面。你想證明自己,你想把你阿兄密不透風的護在你的身后,就像是當年你可以為了你阿娘和弟弟,氣勢洶洶的沖上馬車質問我,阿翁到底是要保我的家人,還是要護下大小顏妾那對賤人。雖然你沒問出口,但我相信你肯定在心里是這么想的。如果一定要我給出個理由,這大概就是祖父血濃于水的天賦技能吧,我了解你。對于你來說,最重要的永遠都是你愛的家人?!?/br> 武賢法師垂頭沒說話,因為她不覺得這有什么錯,對于她來說,她的家人當然是最重要的。 “但你要知道,自古忠孝難兩全?!?/br> 武賢法師還是不明白,因為對于她來說,如何在忠孝之間抉擇并不難,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家人。 “可你阿兄會選擇忠君愛國。別看他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比誰都堅定。有可能做事不過腦子了一點,可他的沖動便是他的本能?!边€是那句話,衛老爺子有著祖父的天賦技能,他了解他的每個孫兒。 若有一日,需要武賢法師在救衛璪還是救天下之間選擇,武賢法師當然會選衛璪,可被救下的衛璪卻未必會開心。他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去責問武賢法師為什么救他,他只會終身陷在自責里,把武賢法師造成的惡果全部加諸在自己身上。到時候視家人如命的武賢法師也不可能會覺得開心。這是個雙輸的局面。 武賢法師沉默了。 衛老爺子知道這很殘忍,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還不止如此。為國盡忠、拯救蒼生只是大義的一種,一種過于虛幻、縹緲,仿佛這輩子都不會與你有關系的事情。讓我們來換個更加貼近現實的比喻吧,在日后與你結下了深刻牽絆的戰友和你阿兄之間,你會怎么選?” “我為什么要選?”武賢法師那個時候還無法理解生死與共的戰友情到底會有多大的魅力,可她卻能夠想象,她也很向往能夠有幸結下那樣的羈絆。 “舉個我經歷過的例子,我的家人被圍困,我帶著少量的兵就躲在不遠處,我可以立刻救他,卻會犧牲大量的戰友;我也可以等待馳援,我的戰友會增加活下去的可能,但我的家人卻有可能撐不到馳援。你覺得我該如何選擇?” 武賢法師愣住了。 “我沒有在編故事騙你,去問問你舅舅,他偷偷跟著你大舅目睹了一切。我當時好像還嚇到他了,讓他直到現在看到我的笑,都會忍不住腿軟。實在是罪過?!毙l老爺子毫無誠意的笑了笑,很顯然,在他看來嚇唬王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