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歐陽建就屬于正常的身嬌體弱款世家子弟,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在戰場上添亂,也從不打算作死。 歐陽建這次回來的很低調,倒不是他不想嘚瑟,而是他想等后面的軍隊慢慢撤回來之后,一起高調,接受全城的夾道歡迎。 歐陽建不知道別人如何,反正在短短幾個月內,是真的改變了他的整個人生的。如今他也有了一班子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那些人是不是世家沒關系,是不是名士也沒關系,他只知道他們與他一同殺過敵,一起罵過娘,一起流過血,他們共苦過,也要來一次共甘。 未免馮翊不穩,駐軍還沒有撤回,只等過段日子與四川那邊的將士一起論功行賞。 歐陽建卻是一刻也不想在馮翊那個鬼地方待了,便先回來了。這倒不是他不夠義氣,而是他也有他的任務。在北地,歐陽建帶回了一個差點死去的出家人。如果是一般的出家人,歐陽建肯定是不會搭理的,可這位不同,她是中國第一比丘尼凈檢法師的大弟子——慧云法師。 作為衛玠的好基友,歐陽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最早幫助衛玠紅遍全國的凈檢法師,對慧云法師也知道一二,就是她給衛玠左手上一圈圈纏上的通天眼佛珠。 “大師您可撐住了啊,一定要撐住啊,馬上就能見到晉疾醫了!” 慧云法師最近一直在發低燒,渾渾噩噩的,清醒的時間很少,能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不斷的囑咐歐陽建:“要低調入城、不能、不能……” “不能讓那些胡人發現您的蹤跡對吧?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別看我這樣,我最近可是剛剛贏了匈奴人呢,很厲害噠!”歐陽建覺得這一仗夠他吹一輩子的了。 旁邊跟著歐陽建的心腹對此不置可否,如果自家郎君覺得一邊哭,一邊上陣殺敵是很英勇的表現的話,那他確實蠻厲害的。 咳,歐陽建也是個很符合魏晉潮流的奇怪名士,他可以一邊哭著說我不殺人啊,別逼著我殺人啊,我長這么大都沒見過血,好可怕,然后一邊跟砍瓜一樣的砍的對手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不少馮翊的守城士兵,都是被歐陽太守在戰場上迸發出來的變態蛇精病氣息所折服的。 第162章 古代一百六十一點都不友好: 慧云法師千叮嚀、萬囑咐要避開胡人,歐陽建自然是很小心的去做了。 入城的時候,車隊就兵分兩路,掛著歐陽家家徽牌子的馬車,帶著歐陽建的行禮和妻妾先回了歐陽家。是的,歐陽建在馮翊打仗的時候是帶著家屬的。為什么?他當初去報道的時候又不知道馮翊會變得這么血雨腥風,要不是為了保護家人,歐陽建也不至于挖掘到自己那么變態的一面。 歐陽建提心吊膽的帶著慧云法師,乘坐著沒有掛歐陽家牌子的馬車,焦急的趕往了衛家。有那么一陣子他甚至懷疑慧云法師已經沒氣了,但慧云法師卻堅持來衛家,而不是去城外的白馬寺,希望衛家那個疾醫值得慧云法師這么拼命。 “堅持??!”歐陽建一遍遍提醒著慧云法師。 慧云法師的臉色如紙一樣慘白,唇瓣上全無血色,眼睛有點渙散,但是在歐陽建的聲音里,她也不斷的告訴自己,你還不能死,你還沒有把最最重要的…… 但是,哪怕慧云法師這般嚴重了,歐陽建也不能一路直奔衛府而去。他需要多繞點路,好盡可能的避開那些胡人貴族平日里最愛去的幾個地方。這是慧云法師要求的,她一定不能讓人發現行蹤。銅駝大街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更是連邊都沒靠。 小心翼翼的走下來,耽誤了不少功夫,但至少沒讓一個胡人看到。 誰曾想,斗智斗勇躲過了各種危機,卻在已經能看到衛家大門口的時候,正面迎上了一個躲也躲不過的胡人,對方也已經看到了從車門口探出頭來的歐陽建。 “堅石兄(歐陽建的字)?”來人笑的一臉爽朗,對在這里見到歐陽建十分意外。 “六脩?!睔W陽建態度自然的站了出來,隨身關上了車門,沒讓對方看到里面有什么,他穩了穩心神,如常打了招呼。 來人叫“拓跋六修“,字六脩(xiu),鮮卑人,索頭部首領的嫡長子,入京為質多年。據說是衛玠的朋友,但衛玠卻一次都沒有把他介紹到歐陽建、石崇等人所在的圈子里。那讓歐陽建他們十分困惑,對這個拓跋六脩的態度也是一直拿不準定位,只能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態度,不會刻意親密,卻也不會見了當做沒看見的疏遠。 “去找三郎了?”歐陽建主動詢問道,好想他真的很關心對方似的。 拓跋六脩點點頭:“是的,來找他下棋。你呢?我怎么記得你還在北地?!蓖匕狭懡o人的印象一直如此,爽朗又健談,是標準的普通人對胡人的印象,最好的那種印象,沒什么城府,傻大個一個,為人老實好說話,很容易就能獲得別人都會好感。 歐陽建除外。 “如你所見,我回來了?!睔W陽建雖然心急馬車里的慧云法師,卻也只能假裝并不著急的停下來和拓跋六脩寒暄,“馮翊那種鬼地方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br> “你剛回來?”拓跋六脩更詫異了,關系再好,也沒道理一進城哪里都不去,就直奔衛家而來吧。 歐陽建當然知道這樣很刻意,所以他才會特意摘掉了他馬車上的家徽。 結果,千防萬防,歐陽建還是暴露了身份,幸好,暴露給的是拓跋六脩,一個理論上來講的自己人,歐陽建并沒有太過擔心。 只不過,歐陽建回答拓跋六脩的話是:“不,回來一會兒了?!?/br> 歐陽建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說,反正有那么一刻,從戰場上鍛煉下來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拓跋六脩很危險,他下意識的就撒了謊。 “我把家眷和行禮安頓好之后,才出來的?!?/br> “找三郎干什么?” “送禮。雖然馮翊肯定比不過京師,沒什么好玩的,但勝在一個新鮮有趣?!睔W陽建的心態是從戰場上鍛煉過的,雖然內心已經又開始想飆淚了,可至少他的表情很正常。 拓跋六脩挑眉:“他剛剛沒和我說你要來拜訪?!?/br> 歐陽建回了一個大白鯊一樣的微笑,帶著點剛剛見過血腥的匪氣:“他當然不知道,因為我根本沒給他下拜貼,這是突然襲擊。我可聽說了,你們在京城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了一個西洋雕塑,沒道理別人都有,就因為我在外地打仗就沒有,對吧?我倒是要看看三郎給我準備沒有準備。你別想告密?!?/br> 拓跋六脩笑了,對歐陽建做了一個請的準備:“希望你能得償所愿。不過,說句真心話,那雕塑其實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個新奇。有些人他們的雕塑還很粗糙,幸好,我的還算精細?!?/br> 歐陽建一下子就懂了,眼前的拓跋六脩肯定沒得到衛玠的信任。 歐陽建早就得到了衛玠的雕塑,也知道了雕塑的秘密。阿李運回來的雕塑分為兩種,一種是真的很下功夫的雕塑,一直只是為了掩飾金子而臨時趕工做的。 前者精細,后者粗糙。大多都被衛玠拿來做了禮物,送什么禮物就代表了衛玠到底信任的是誰。 而拓跋六脩對此看來是一無所知,還以為精細的就是好的。 “哦,你們關系可真好?!睔W陽建不介意小小的捧一下拓跋六脩,然后就一臉急迫道,“不行,我估計精細的肯定是沒幾個的,后面送的肯定是越來越差的,我得趕緊著去在所剩不多的里面挑個好的?!?/br> “我就不耽誤你了?!蓖匕狭懡K于離開了。 歐陽建在衛家門口鎮定從容的下車,讓馬夫趕著車去后院吃草料休息,歐陽建則帶著下人大搖大擺的進了衛家??瓷先ズ孟裾娴氖窃诟阃蝗灰u擊。 拓跋六脩的馬車就停在巷口,一直看到歐陽建進去了,這才掉頭離開。 “有什么不對嗎?”謀士道。 拓跋六脩的手指敲打在車窗都窗框上,爽朗的笑容已經陰沉了下來,他變得就像是另外一個人,眼里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鷙:“歐陽建對我太熱情了?!?/br> “恩?” 衛玠的朋友內部一直都存在著一定的競爭關系,好比石崇和潘安總愛別苗頭,陸機陸云兄弟天然抱團。這是一個既團結又分裂的小團體,就像是所有的小團體一樣。只不過他們比一般的小團體更有凝聚力,因為衛玠??梢彩且驗樾l玠,加劇了團體成員之間互相打壓的程度,總是容易羨慕嫉妒恨。這些人很排外,特別是對異軍突起的拓跋六脩。 歐陽建為了不引起拓跋六脩的懷疑而多了的耐心,反而引起了拓跋六脩的懷疑:“去查一下,‘家’里發生了什么意外嗎?” “有可能是軍情有變,不是針對您?!敝\士想的更多些。 “但愿吧,但還是小心為上?!?/br> “是!” 歐陽建進門的時候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的狂跳不止,都沒有心情看在門口假裝自己是石獅子的團爺一眼。這樣蛇精病的畫風,放在往日里歐陽建一準喜歡。 馬車進了衛家后門,晉江疾醫已經帶人等在了那里。 晉疾醫對慧云法師還是很墾種的,畢竟這可是他的好基友凈檢法師的弟子,不需要在江疾醫眼前表現什么,晉疾醫也一定會救慧云法師。 慧云法師傷的很重,送到衛玠家后就徹底暈了過去,再沒醒過來。而由于慧云法師清醒前仿佛表示不要聲張,衛玠把出城去白馬寺聯系凈檢法師的事情交給了阿李和她的弟弟,他道:“至于凈檢法師接下來打算怎么做,你們不用管,她應該已經想到了對策?!?/br> 阿李沒有問為什么凈檢法師會在不知道這個消息之前就做好準備,只是去完成了她的任務。 衛玠開始專心問歐陽建一些事情,好比:“你們來之前,遇到拓跋六脩了嗎?” 這是衛玠最擔心的,生怕歐陽建因為他和拓跋六脩的“友誼”,而不防備著拓跋六脩。但是偏偏,就在歐陽建回來的這天,拓跋六脩再次上門了。他與歐陽建幾乎就是前后腳。 “看到了,不過我掩飾過去了,他應該沒發現什么異常?!睔W陽建對自己很有信心。 【讓他重復一遍他們的對話?!客匕狭迏s對歐陽建的智商沒有信心。 在歐陽建說的時候,拓跋六修利用【幻境】,進入了歐陽建的大腦,設身處地的看了一遍當時的對話,兩人的表情一點都沒放過??赐瓿鰜砗?,拓跋六修對衛玠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起疑了?!颗c此同時,對衛玠重復完對話的歐陽建道:“他肯定沒起疑?!?/br> 衛玠給了歐陽建一個同情的眼神。 歐陽建被看的毛毛的:“怎么了嗎?” 衛玠搖搖頭:“沒什么,只是很慶幸你選擇了回來?!币埠軕c幸你之前對戰的是為了想給兄長報仇而失去了理智、沒什么大腦的匈奴人。否則,大概裴頠就只能一個人孤獨的在唯物辯證這條路上走下去了。 “他起疑了?為什么?”歐陽建懂了衛玠的意思,卻不懂他到底錯在了哪里。 “你對他太友善了,以及,你的車上沒有家徽?!比绻麤]有任何人發現車上坐著歐陽建,歐陽建把家徽摘掉的做法是很合適的,低調,從容,不會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但偏偏讓拓跋六脩看到了車上的歐陽建,那么就很奇怪了,一直以世家身份為傲的世家子,摘掉了他身份的象征,這說明什么呢?有貓膩! “那我們怎么辦???”歐陽建一個頭快兩個大了。他本來以為打仗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了,如今才發現當初只煩惱于打仗的他有多幸福。 “你知道慧云法師到底準備說什么嗎?”衛玠問歐陽建。 “我哪里知道,她的嘴就像是蚌一樣緊?!睔W陽建也有些發愁,“她沒有告訴我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怎么變成的這樣,誰把她變成的這樣。我撿到她的時候,她好像一路都在躲避追殺?!?/br> 【你有什么想法嗎?】拓跋六修問衛玠。 【凈檢法師說慧云法師去了北疆,她如今又一路要避開少數民族的人,很顯然是慧云法師得罪了什么少數民族的大貴族,又或者是她得到了什么事關重大的情報,又或者兩者都是。什么情報能如此重要?不外乎是軍事情報,又或者某個少數民族內部出現了并不想外人知道的問題?!啃l玠暫時只能想到這么多。 【你已經想的夠多的了?!?/br> “明天請拓跋六脩再來一趟?!毙l玠對婢子吩咐了下去。 “為什么?”歐陽建一臉震驚,慧云法師如今可是在衛家呢,衛玠就如此有恃無恐嗎?萬一出事怎么辦? “逆向思維,讓對方覺得咱們確實沒有藏什么?!表槺阋苍囂揭幌峦匕狭懙膽B度。 拓跋六脩再次上門,問的還是之前與衛玠的那個交易,他終于耐不住的著急了,他等不了更久了,他需要即刻回到鮮卑族去。但是,為什么呢?慧云法師會不會就是想把這個為什么帶回來? 聯系一下前后的時間,貌似是差不多的。 某個事情發生了,拓跋六脩急了,主動來找衛玠談條件,慧云法師與此同時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九死一生的開始逃跑,想要把消息傳回國內。后來誰也沒想到的發了大水,戰爭爆發,戰爭平息。拓跋六脩更急了,而慧云法師則借機躲過了追殺,并遇到了回京的歐陽建。 現在的問題就只剩下了一個——慧云法師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知道的內容,又怎么會導致衛玠對拓跋六修告白成功?總感覺要有大事發生了呢。 第163章 古代一百六十二點都不友好: 衛玠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拓跋六修的呢? 他也不知道。 用一句很老套的詞來形容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回憶起過去和拓跋六修的種種,衛玠的唯一感想就是,他們竟然蹉跎磨嘰到了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是兩情相悅,也是不容易。 一個低情商和一個情商更低的談戀愛,大概就是這么神奇吧。 他們做了幾乎所有情侶該做的事情,一起看電影,一起逛公園,一起去玩密室逃脫,一起吃遍所在城市大大小小的餐館,甚至是買了很多一式兩份只有情侶才會買的東西……他們相依為命,只有彼此,默契到仿佛兩個人中再也插不進第三個人。 衛玠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怪不得他在現代的時候會被人覺得很奇怪,不是因為他看上去總會自言自語而顯得奇怪,而是他看上去明明是一個人,卻做遍了所有情侶該做的事情。 說不定在別人眼中他就是個一直在和假想情人談戀愛的可憐人。 不過,怎么說好呢,他還蠻喜歡那種感覺的。 全世界就只有他能看到他的愛人,只有他知道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