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晚上的中秋夜宴舉行的還算平穩,沒什么人挑釁,也沒有刺客刺殺,就連原本以為的中秋夜文人附庸風雅,才子佳人們各展其才的例行活動都沒有。只有少數幾個文臣獻上了幾首中秋賀詩,皇帝的表現也相當平淡,顯然是對此并不感興趣。沉思了良久,抬起頭來看著大殿上須發花白,雖然有些蒼老卻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十分高大挺拔的身形的皇帝南宮墨突然悟了。 說起來,當朝的文臣才子們大概不是一點半點的憋屈。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當今的皇帝陛下偏偏是個窮苦布衣出身,據說二十歲之前連飯都吃不飽,家里連地都沒有給人家放牛為生。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讀書識字了。中年時候又忙著征戰四方,開國之后忙著治國修理不聽話的朝臣,哪兒有空去研究琴棋書畫?;实郾菹氯缃衲軌驅懙贸鲆皇植诲e的字就已經很勤奮了。這些文人墨客獻上的詩詞,還有那些之乎者也的歌頌文章,皇帝能看得懂就不錯了,要讓他欣賞…皇帝陛下心里絕對想把那些寫酸詩的老學究拖出去打五十大板再說。尼瑪一點小事之乎者也寫一大堆,是在諷刺朕沒怎么念過書么?” 所以,弘光朝的文臣過得一直很郁悶。自然吟詩作賦這樣的風雅事,在宮中的宴會上也就不多了。宮中從皇帝到后妃,就拎不出幾個有才學的來,誰要聽你們那些羅里吧嗦的玩意兒?雖然對此文人們表示憋屈,表示看不上泥腿子出身的皇家,但是南宮大小姐卻表示皇帝的這個愛好甚好。因為南宮小姐也不會寫詩,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去借鑒才子偉人們的作品。若是一不小心弄出什么“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sao…”等等,她還要費心向皇帝解釋她沒有胸懷天下,想當女皇的豪情壯志。 于是,南宮墨生平第一次皇室宮宴就坐在微笑,端莊的微笑,吃菜,端莊的吃菜,喝酒,端莊的喝酒…中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南宮墨才剛剛起床坐在梳妝臺前任由丫頭打理自己那一頭秀發,南宮懷院里的丫頭就來稟告,公爺請大小姐過去說話。 南宮墨放下手中的金簪,無聊地翻了個白眼。蘭嬤嬤有些擔憂地道:“大小姐,公爺不會是為了昨天得事兒……”昨天南宮墨在宮里甩了南宮姝一個耳光的事情蘭嬤嬤也聽跟著南宮墨一起進宮的知書和鳴琴說了。 南宮墨淡淡道:“昨天?昨天出什么事了么?”蘭嬤嬤搖搖頭道:“那鄭氏就是個不講理的,不過公爺自然知道事情的對錯,倒是不用擔心?!?/br> 門口,回雪低聲道:“小姐,那小丫頭偷偷跟奴婢說,二小姐一大早就回來了?!奔臅硤@的下人待遇好,幾個大丫頭為了給自家小姐打探消息,平時出手也大方,所以在府中的人緣倒是不錯。 南宮墨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窗外,道:“南宮姝這是天還沒亮就跑回來了么?” “聽說二小姐回來的時候眼睛還腫著呢。說是哭了一個晚上?!被匮┑?。 南宮墨饒有興致地起身,“走,去看看?!辈痪褪且粋€耳光么?值得哭一個晚上?她還沒用力呢,要是真的用力了南宮姝不光能用過去,一口牙也能掉幾顆。 南宮姝不只是昨晚哭了一個晚上,她現在還在哭。 書房里,南宮懷一臉陰鷙地坐在書案后面,南宮姝伏在鄭氏的懷里哭得肝腸寸斷。鄭氏心疼的摟著女兒,氣得渾身發抖,“老爺!大小姐真是什么意思?老爺若是當真不認姝兒這個女兒了,但是她還是妾身的女兒!” 南宮懷皺眉道:“夠了,等墨兒來了問清楚再說?!?/br> 鄭氏咬牙道:“無論有什么事,大小姐也不能當眾打姝兒耳光啊。姝兒是她的meimei,不是她身邊的丫頭!這事,還請老爺給妾身一個交代!”南宮懷揚眉道:“墨兒就要大婚了,你想要什么交代?” 鄭氏道:“大小姐對庶妹不慈,難道不該教訓?若是讓外人知道了,還當咱們楚國公府的教養不好!” “可不是咱們楚國公府的教養不好么?”南宮墨清脆地聲音從門外傳來,眾人回頭就見南宮墨帶著幾個丫頭走了進來,淡淡笑道:“若不是如此,怎么會讓越郡王妃和永昌郡主都質疑楚國公府的教養?幸好,我不是在楚國公府長大的?!?/br> “墨兒,好好跟父親說話?!弊谝唤浅聊哪蠈m緒皺了皺眉,開口道。 南宮懷臉色鐵青,冷冷地瞥了南宮姝一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宮墨悠然坐下,道:“父親何不問問二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二妹,你是自己一五一十的說,還是我找人替你說?” 南宮姝身子一顫,怨恨地忘了南宮墨一眼。鄭氏連忙摟住她道:“別怕,爹娘會替你做主的?!?/br> 南宮墨彈指,淡淡道:“別把你忽悠蕭千夜那一套拿到我跟前來,眼前坐著的是你爹娘你兄姐,不是你要勾搭的男人。二妹倒是好本事,你在越郡王府做了什么,讓越郡王妃氣得連臉面都不顧了?” 南宮懷一怔,他是男子自然不可能跟女眷在一處,所以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這么短時間也還沒有傳到他耳朵里。南宮姝含恨道:“我何時做了什么?就算大姐看我在不順眼,我們也同姓南宮,你卻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我難看…我…嗚嗚…” “蠢貨!”南宮墨嗤笑,口中毫不留情地吐出兩個字,“你以為昨天只是永昌郡主看你不順眼擠兌你?你今天出門太早了,不如晚點再上街去走一圈,聽聽看是不是南宮家女兒勾搭男人本事高強,弄得越郡王寵妾滅妻的話已經傳的滿大街都是了?我不打你,難道等著永昌郡主替父親教訓你么?你膽子倒是不小,還敢諷刺永昌郡主也是庶女,若不是生在皇家將來也是做妾的命。哪怕永昌郡主當真沒有生在皇家,也比你自甘下賤好得多!” “你…你…”南宮姝有些慌亂起來。 “墨兒說的是真的?”南宮懷臉色陰沉,厲聲問道。 “我…我…”南宮姝驚慌地抓著鄭氏得衣袖。鄭氏連忙道:“老爺,這事怎么能怪姝兒?既然進了越郡王府,自然是要盡力得到皇長孫的寵愛。分明是…分明是越郡王妃善妒不賢!” “住口!” “呵,這么說婉夫人也是覺得父親應該多寵愛幾位姨娘了?啊,我忘了,婉夫人跟幾位姨娘都是一樣的身份,爭寵自然說不上賢不賢的問題呢。自古也沒有哪條規矩要求做妾的要賢惠,那是嫡妻的事情?!蹦蠈m墨笑瞇瞇道。 “你……” “夠了!”南宮懷怒道,“整天就知道吵吵吵,誰在廢話統統給我禁足!姝兒,你給我立刻回越郡王府去,才剛剛過門幾天就往娘家跑像什么樣子?” 南宮姝不甘,她是回來求父親為她做主的。 南宮懷才懶得理會她,瞪了鄭氏一眼道:“還有你,給我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墨兒!還有半個月就要出閣了,給我好好準備嫁妝!” 南宮墨聳聳肩,懶洋洋道:“是,父親?!?/br> 南宮懷輕哼一聲,還想要說什么,門外丫頭稟告道:“啟稟公爺,鄂國公回來了。下了帖子請公爺過府一敘?!?/br> 現在南宮懷一提起鄂國公就覺得頭痛,他連鄂國公回來消息都還沒收到,鄂國公府的帖子就已經送到門口來了。想也知道是為了什么事,掃了一眼南宮姝,輕哼了一聲,南宮懷怒氣匆匆地拂袖而去。 南宮墨起身,含笑看了看果然哭得眼睛腫的如核桃一般得南宮姝,抿唇淺笑道:“我先出去了。二妹和婉夫人自便?!编嵤蠐е蠈m姝,咬牙道:“大小姐果然口齒伶俐?!蹦蠈m墨微笑道:“一般般,不及夫人?!背赃叺哪蠈m緒點了下頭,南宮墨轉身出門去了。 96、奇怪的和尚 回到鄭氏的采蕪院里,南宮姝再一次撲進母親懷里嚎啕大哭起來。鄭氏摟著女兒,心疼地猶如刀絞。 “好了,姝兒乖,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說,娘一定替你出氣!” 南宮姝揮手,抹著淚道:“跟你說有什么用?娘你是能比得過太子妃還是能斗得過南宮墨那個賤人?!”從前南宮姝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很厲害,這金陵城中哪個家族中沒有三妻四妾,但是只有她娘親能夠將父親后院里那些小妾壓得跟隱形人一般。甚至除了原配孟夫人留下來的兩子一女以外,整個楚國公府就只有她一個女兒了。但是自從南宮墨回來之后,她才漸漸發現無論自己的娘親多么厲害,在南宮墨這個名正言順的嫡長女面前依然是不夠看的。甚至南宮墨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搬出身份來她們就輸了一大截。而現在,就連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都站在南宮墨那一邊了。 鄭氏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心安撫著,“跟娘親說說,在越郡王府可有受什么委屈?” 南宮姝紅著眼睛,有些羞澀地說起這些日子在越郡王府的事情。做人侍妾的日子不好過,幸好她費了一些心思總算重新將蕭郎的心拉了回來。無論如何,蕭郎對她總是好的。這讓南宮姝既痛苦又甜蜜。但是對于那個越郡王妃,南宮姝卻有說不完的憤恨。無論她再怎么得寵,再怎么留著蕭千夜不讓他去元氏的院子里,也改變不了每天她都要給元氏請安問好,端茶遞水的事實。 鄭氏聽得也是十分心疼,只得輕聲安慰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若是能早些有了王爺的子嗣……”南宮姝咬牙道:“有了子嗣又能如何?我現在的身份根本不能自己養孩子?!爆F在南宮姝是不想生孩子的,雖然說有了孩子可以鞏固地位,但是同樣的懷孕之后就不能再承寵了。而朱家剛剛送來的那個朱氏也不容小覷。另外,如今她就算有了孩子無論男女都是不能自己養的,她可沒有興趣替別人生孩子。 “傻丫頭?!编嵤蠠o奈地拍拍女兒得額頭道:“咱們可不是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門小戶,只要你有了孩子,想要養在自己身邊總是會有辦法的。若是元氏這一胎生的是女兒還好,若是生了個男孩兒你就不能不抓緊了。原本位分上就不占上風,若是年紀相差再大了將來對孩子也不好?!?/br> 南宮姝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鄭氏的意思。有些不甘愿地點了點頭道:“女兒知道了?!?/br> 鄭氏輕撫著女兒的發絲道:“姑娘家嫁了人,有個好兒子比有個好丈夫更重要,你可明白?娘親也就是沒有兒子,若不然…哪里會有如今的困局?”她沒有兒子,所以對待南宮緒和南宮暉的問題上只能處處小心。哪怕明知道南宮暉如今早已經跟她離了心,明知道南宮緒的心思只怕也不簡單卻也必須維持一個最起碼的表面上的和平。否則,一旦跟南宮緒識破了臉或者南宮緒和南宮暉出了什么事將來她也無法自處。這邊是這個世道對女子的限制,不管她如何不甘愿也只能依靠男人。 南宮姝點點頭,道:“娘親,女兒明白了。但是…南宮墨這么對我,難道就讓她這么逍遙自在?”想到在御花園里南宮墨當著那么多人給自己的一耳光,南宮姝就恨得牙癢癢。鄭氏挑眉冷笑道:“自然不是了,如今你已經進了越郡王府,又不需要她替嫁了。我怎么能讓她就這么輕輕松松的嫁進靖江郡王府做世子妃?” 聽到世子妃三個字,南宮姝眼底閃過一絲嫉妒。那個衛君陌,若不是有那樣不堪的出身,只怕整個金陵城中的大家閨秀都要為他癡狂了。高貴的身份,俊美無儔的容貌,雍容冷淡的氣質,還有陛下的賞識。即便是南宮姝私心里也不得不承認從各方面看蕭千夜其實都是不如衛君陌的。但是…蕭千夜又一點比衛君陌強,他是太子嫡長子,僅僅這一點就足夠讓大多數的人無視他所有的缺點了。 “娘親打算怎么做?”南宮姝好奇地問道,眼底閃動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鄭氏笑道:“這個你就別管了,娘親自然會安排的。南宮墨以為她有幾分本事就能夠興風作浪了么?別忘了,這楚國公府還是本夫人說了算的?!?/br> 南宮姝只得按下了好奇心,靠著鄭氏嬌聲道:“姝兒就知道娘親最疼我了?!?/br> 鄭氏溫柔的輕撫著女兒的嬌顏道:“這是自然,娘親就你一個女兒不疼你還能疼誰?” 一大早,陛下下旨令皇長孫進宮伴駕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金陵城。人們一邊感嘆這皇長孫圣眷正濃,一邊看著太子的另外幾個剛剛封了郡王的兒子們陰沉的臉色。如今…太子還沒登上帝王,反倒是皇孫們暗地里的爭斗就已經開始了。若是太子登基之后立刻就分封了幾位郡王還好說,若是沒有只怕太子一登基,奪嫡大戰就要開始了。當然,現在這些都還是只是猜想,畢竟太子現在還只是太子而已。當今陛下登基之后立刻果斷的立了太子,分封了所有成年的兒子,之后的皇子們同樣也是一成年立刻大婚就藩??梢哉f…弘光朝的皇子們之間雖然也有些不和睦,但是基本上還算是平靜的。畢竟隔著上千里,也不參與朝政想要勾心斗角也斗不起來。 燕王府里衛君陌和燕王相對而坐,兩人跟前的棋盤上是下了一半的棋局。燕王揮退了門口前來稟告的侍從,淡淡問道:“你說,父皇這是什么意思?”衛君陌拈著一枚棋子,思索了片刻淡淡道:“還能有什么意思?陛下自然是想要培養皇長孫了?!?/br> 燕王嘆了口氣道:“千夜那個性子…不是本王說他,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些言重,但是他那性子想要壓住朝中那些人…只怕還有的磨?!?/br> “太子舅舅…”衛君陌凝眉道。 燕王道:“太子跟千夜不一樣。太子雖然看著儒雅,到底當初也是在戰場上走出來的人。何況,咱們這些做兄弟的多少也要給太子幾分面子。只可惜…太子身體不好?!碧由眢w是真的不好,從小太子的身體在一眾皇子中就算不得多么出眾的,中年以后與女色上也不加節制更是虧空的厲害。太子和皇帝到底誰活得久,只怕還不好說。 衛君陌落下一子,有些遲疑地道:“外祖父…是不放心藩王么?” 燕王笑道:“如今各地藩王勢大,換了誰也放心不下來。不過…各地的藩王到底都是當朝皇子,誰沒事兒也不會想要背個數典忘祖的罵名。父皇更不放心的只怕還在朝中,你看看,這幾年父皇殺人是不是比早些年更厲害了?!?/br> 衛君陌沉默不語,陛下上了年紀疑心更重了。早年跟著陛下打天下的武將如今也只剩下楚國公府,鄂國公府等寥寥可數的幾家了。前年的時候,陛下更是將當年跟南宮懷號稱雙壁的梁國公秦愈滿門抄斬,秦愈一案牽連之廣聳人聽聞。族誅一公、十三侯、二伯,牽連被殺一萬五千多人,而在這之前兩年的戶部侍郎郭恒案,牽連問斬的人數更是多大三四萬人。這其中固然有秦愈和郭恒的不是之處,但是明眼人卻也能看出幾分皇帝的心思。所以這兩年無論是南宮懷還是鄂國公元春以及一干開國功臣們,大多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完全不敢再朝堂上惹什么是非。 “梁國公生性倨傲,自視甚高是有的。但若說他謀逆,本王卻是不信?!毖嗤醯?,“不僅本王不信,只怕多數的藩王都是不信的。但是你可看到過有誰上書替他求情么?” 衛君陌道:“陛下在為太子和蕭千夜鋪路?!?/br> 燕王贊賞地看了外甥一眼,道:“是啊,當時若是有哪個藩王替梁國公求情…只怕最少也是個奪爵囚禁的下場。也沒有人想去試試,父皇到底會不會殺兒子啊?!毙l君陌掃了一眼跟前的棋盤,淡淡道:“這些事情,與我關系不大?!?/br> 燕王點頭道:“你看得清楚便好。父皇想要為太子和千夜鋪路是他的事情,舅舅可不希望你成了千夜踏上皇位的墊腳石。朝中的事情能少插手就少插手,最好是盡快放開了這些,跟舅舅去幽州?!?/br> 衛君陌凝眉道:“與我雖然關系不大,但是與各位舅舅卻…陛下威震天下自能震懾各地藩王和朝中大臣,一旦太子舅舅或者蕭千夜登基……” 沉默了良久,方才有些無奈地笑道:“若真是如此,也只能到時候再看了?!?/br> “舅舅說的是?!?/br> 眼看著婚期將近,楚國公府開始熱鬧起來?;槎Y前三天,南宮墨離開楚國公府前往大光明寺齋戒祈福。這是近些年金陵開始流行的風俗,天下初定,原本只求安穩的人們也開始多了一些精神上的追求了。佛道重新開始盛行起來,金陵城中的權貴大半都是從腥風血雨中走出來的如今倒是有不少人信奉佛教,于是有什么大事齋戒祈福也成了潮流。南宮墨雖然不信這一套,卻奈何這仿佛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矩,所以也只得坐在婚禮前三天打包好了行禮住進了大光明寺后面專門為香客準備的廂房。 入寺是為了齋戒和祈福,自然不能帶著成群的仆從。南宮墨只帶了知書鳴琴回雪風荷四個大丫頭,由大光明寺中的知客僧領著進了廂房。知客僧恭敬地對著眾人合十一禮便告退了,打量著有些簡陋得廂房鳴琴先就頭疼起來了,“小姐,這廂房也太簡陋了一些。小姐可怎么住???” 知書掩唇笑道:“你就知足吧,寺廟里還能有什么好地方?大光明寺好歹也是金陵兩大名剎之一,還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夠住的進來的呢。我聽說去年當初大少夫人過門之前就是在城外三十里的金雨痷,那可真是除了一張床什么都沒有,就連用水都得自己去拎呢,大少夫人險些就給累病了耽誤了婚禮?!?/br> 南宮墨揮揮手笑道:“沒什么,看著還曾,你們收拾一下看著辦吧?!?/br> “是,小姐?!彼膫€丫頭齊聲道,其實她們也只是隨口抱怨一下罷了。這大光明寺的廂房雖然簡陋但是至少床鋪桌椅該有的一樣不缺。她們自己也帶來了不少的東西,稍微打理一下勉強住幾天也不礙事。幾個丫頭對視了一眼卷起衣袖興致勃勃的收拾起房間來了。南宮墨看著無事,便轉身出了門打算在寺中走走。 比起楚國公府這些日子的喧鬧,這大光明寺中果然是寧靜幽然的。雖然隔著主殿頗有一段距離,院子里也隱隱能夠聞到一絲淡淡的佛香。南宮墨抬頭望向明媚的天空,不由莞爾一笑。原本還有些抱怨這些莫名其妙的講究,現在倒是覺得與其心煩意亂地待在楚國公府看著那些來來往往心思各異得人折騰,還不如在這里安安靜靜地住上幾天呢。 就要成婚了呢??恐?,南宮墨在心中暗暗道。 說起來還有些奇怪,明明最開始聽到指婚的事情她是下定了決心絕不會同意這么婚事的。到底是什么時候就變成了這樣了?似乎很自然的接受了這樁婚事,難不成…當真是被色相所迷? 有些好笑地嘆了口氣,南宮墨突然覺得有些孤單。突然要結婚了,總覺得有許多話想要對人說,但是…能夠聽她說話的人卻都不在了。大哥和小妹…那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師兄…實在無法想象跟他說心事是個什么感覺。師叔不知道在哪兒漂泊,至于師傅…她很懷疑他到底能不能聽懂她在說什么。 現在這種感覺…大概就叫忐忑吧? “南宮小姐?!币粋€清淡的聲音傳來,南宮墨整了整回過頭去才看到一個白衣僧人正抱琴坐在不遠處的竹林間看著她。原來她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客院外面后山的竹林中,或許是大光明寺的氣氛太過靜謐安寧,她想著自己的行事竟然全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坐著一個人。心中不由得一驚,望著對方笑道:“原來是念遠大師,你怎么在這里?” 念遠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僧住在這里?!碧种噶酥?,往前面不遠處的山坳處有兩間簡陋的竹屋,想必就是念遠的住處。 南宮墨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是我一時走神闖入了大師住地?!闭f著便向轉身離開,念遠笑道:“南宮小姐客氣了,有緣人人來得。南宮小姐既然來了,不如過來喝杯茶如何?”南宮墨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叨擾大師了?!?/br> 念遠是個奇怪的和尚,從第一次見面南宮墨就如此覺得。 身為大光明寺主持的師叔,念遠并不住在寺廟中的僧房里,而是住在這院里寺廟也遠離喧囂的后山的兩間簡陋的竹舍中。這個和尚彈的琴可以撩動人心,看活春宮面不改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兵法政事也信手拈來。如果他不是一身僧衣的話,只怕比弦歌公子還更像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竹舍外面有一張石桌,念遠將琴掛在一邊墻上取來山泉水烹茶。南宮墨坐在一邊平靜地看著他悠然的煮茶,一舉一動間皆是超脫凡塵的灑脫與幽雅。裊裊的水煙在兩人之間升起,南宮墨好奇地打量著他眼眸半垂,平靜淡定的容顏。 “南宮小姐請?!蹦钸h倒了一杯茶放到南宮墨跟前。南宮墨淡笑點頭道:“多謝大師?!?/br> 兩人對坐飲茶,念遠道:“方才我見南宮小姐有些心神不定,所以才叫住了小姐。南宮小姐可是有什么煩惱?” 南宮墨笑道:“大師世外高人,也能皆凡人的苦惱么?” 念遠笑道:“世外高人也脫不了一個人字,世間眾生皆有苦惱。何況,念遠不過一僧人爾,算不得高人?!?/br> 南宮墨好奇地道:“佛家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大師又有和苦?”念遠抬眼看她,笑道:“小僧大約會八苦皆有?!蹦蠈m墨挑眉,笑道:“佛門高足,豈會如此?” “若不能領會眾生之苦,又如何能參透佛門真義?” “無瑕佩服?!蹦蠈m墨覺得對這個和尚無話可說。念遠道:“南宮小姐是在為婚事擔心?” 南宮墨搖搖頭道:“也算不得什么擔心,不過是有些…不習慣罷了?!?/br> 念遠笑道:“小僧與衛世子相交也有數年,世子天縱奇才絕非池中之物,與南宮小姐可算是珠聯璧合,一對佳偶?!?/br> “大師還會看相算命?”南宮墨道。 念遠也不在意,笑道:“偶爾也可以算一算?!?/br> “準么?” “準不準端看施主自己怎么想?!?/br> 南宮墨仔細打量了念遠一番,嘆氣道:“大師可真不像是和尚?!?/br> “哦?”念遠不解,“要如何才算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