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可惜的是,從那以后,漸清再也沒有來過。 洛漸清十四歲時,隨時可以筑基,玄靈子卻勒令他必須到萬獸嶺廝殺三年。 那是洛漸清第一次出門歷練,等他回來時,早已出落成一個俊美如玉的青衣俠士。那一日玄靈子早早地守在了玉霄峰的峰頂,但是在看到自家徒兒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怔住。 如同寶劍出鞘,光華無雙! 那樣好看的眉眼,那樣好看的嘴唇,那樣好看的頭發,那樣好看的臉龐,氣度雍容雅致,日月不可相爭…… 他看到這孩子走上前,對他行禮,認真道:“師父?!?/br> 這一剎那,玄靈子只感覺自己古井無波的心忽然狠狠地震動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徒兒。他記得這個孩子小時候最喜歡在他懷中打滾,他記得這孩子喜歡吃菜卻不愛吃rou,他記得這孩子被自己訓斥后都會通宵達旦地修煉,他甚至還記得十七年前,他在洛水河畔撿回這個孩子的場景……一切歷歷在目! 可是,他的心在悸動。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已經無法得知。玄靈子從未如此接近過一個人,他抱著這個人睡了整整六年,他將自己的全部心血都放在了這個人身上,嘔心瀝血地教導。這個人已經是他十七年來的全部心思,然后他發現,他愛上了這個人。 而這個人,是他的徒弟。 久久沒有得到師父的回音,洛漸清詫異地抬首看向玄靈子。 徒兒清澈干凈的目光讓玄靈子羞愧得無地自容,他簡直骯臟到了極致,他居然在覬覦他的徒弟,他居然在幻想他的徒弟! 自此以后,玄靈子主動地疏遠了洛漸清,除了必要的教導,很少再有生活上的關心。除了那一次,洛漸清從萬獸嶺回來,中了赤銅火蟻的火毒。這種毒并不致命,卻每隔七日就發作一次,發作時渾身如有火烤,疼痛難忍。 赤銅火蟻是五階妖獸,實力低下,唯獨這火毒非常難纏,并無解藥。 當時就連玉清子尊者都毫無辦法,只能抑制毒性。于是玄靈子閉關多日,翻閱了各種藏書古籍,終于找到了一個看似可行的法子。他與洛漸清渾身赤裸地進了月華潭,兩人手掌相抵,由玄靈子將全身靈力逼入洛漸清的體內,用月華潭引出火毒。 本來那份齷齪低賤的感情在過去的數年中,已經被玄靈子很好地隱藏住,連他都以為自己忘了。然而,月華潭的三日,卻讓玄靈子羞愧難耐:面對褪去衣衫的徒兒,他無法抑制自己日漸增長的感情! 那感情如同藤蔓不斷生長,纏繞著他心中的規矩禮法,誘惑著他、迷亂著他。 他甚至對自己的徒弟產生了欲望! 當最后一絲火毒被逼出來后,洛漸清動了一下,忽然碰到了玄靈子的元神。剎那間,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元神傳遍了全身,玄靈子情難自已,一把將徒弟攬入懷中,俯首吻住了他。 那一刻,洛漸清震驚的目光讓玄靈子從滔天情欲中猛然驚醒。 他立即揮袖,取走了洛漸清的記憶,接著將昏過去的徒兒帶了出去。 從那以后,他與洛漸清的接觸越來越少。玄靈子漸漸有些不明白這個徒兒到底在想什么,兩人的關系也再不像從前那般親近。然而如今,他的徒兒抱緊了他,大聲說出了他那不可見人的齷齪心思,逼迫得他無法再回避。 但是,他們是師徒,這種感情是背德、是luanlun,是…… 玄靈子倏地睜大了雙眸,眼前浮現出一片血色的場景。 冰冷無情的劍,狂風呼嘯的崖頂,無數冷眼旁觀的正道修士,一個渾身浴血卻早已沒了呼吸的人……整個世界都是血紅色的,吹起的風也成了黏稠的血液,鼻間都是腥臭的血腥味,那個人躺倒在崖頂,那個人的青衣上全是血跡,那個人再也睜不開眼,那個人的胸口穿過一把讓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劍! 玄靈子忍不住地渾身顫抖,讓抱著他的洛漸清也一下子愣住,立刻松開了玄靈子,關切地詢問他到底怎么了。然而玄靈子卻只是不停地顫抖,眼中漸漸充滿血絲,臉色慘白,幾乎發狂。 恐怖的靈力在竹屋內亂竄,但是即使失去理智,也依舊沒有傷害到洛漸清一絲毫發。 洛漸清不斷說道:“師父!師父,您怎么了,您看看我。是元神上的傷嗎?我立刻讓青君過來,我以后再不逼您了,我以后再也不威脅您了,師父,您唔……” 火熱guntang的吻忽然落下,封住了洛漸清的嘴唇。洛漸清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但是腰間卻被一雙鋼鐵般的手臂緊緊鎖住,仿佛牢銬,讓他無法逃離。 玄靈子的舌尖靈巧地撬開洛漸清的牙齒,鉆入他的口中。那舌頭瘋狂地舔舐著口腔里的每一寸肌膚,牙齒輕輕地咬著飽滿的唇瓣,讓洛漸清發出輕聲的低吟。 酥麻的感覺從兩唇相碰的地方傳遞過來,到最后,洛漸清情不自禁地擁住了玄靈子的腰身,閉上雙眼,熱情地回應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他們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他們忘記了如今是何年何月,他們忘記了什么是師徒,他們忘記了那一切反對他們的規矩禮法! 洛漸清被玄靈子吻得頭暈眼花,只感覺自己似乎要喘不過氣來了,但是玄靈子卻沒有放開他,仍舊不斷吻著。唇舌間的吮吸聲曖昧綺麗,一道透明的銀絲從洛漸清的唇邊滑落,令人臉紅。 等這個吻終于結束后,洛漸清嘴唇紅腫,低首喘氣,平復呼吸。他還未曾抬首,便感受到一滴冰冷的眼淚滴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洛漸清渾身一僵,緩慢地抬頭。 玄靈子垂著眸子,正無聲地望著他。那張向來清冷的臉龐上充斥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悲痛,仿佛痛苦到了極致,又仿佛被無限的絕望吞噬,只聽玄靈子啞著嗓子,聲音極低地呢喃道:“漸清,不要死、不要死……你死了,為師可怎么辦……” 他的聲音洛漸清無法聽清:“師父,您在說什么?” 下一刻,玄靈子雙眼一閉,整個人往后一倒。 洛漸清驚慌地接下。 只見玄靈子臉上忽青忽白,面如金紙,唇色也蒼白無血。洛漸清剛想用靈力探測一下玄靈子身體里的情況,但是他的靈力還沒碰上去,便被玄靈子體內那暴動的靈力給擊飛。 玄靈子忽然吐了一口血。 洛漸清驚恐地看著這一幕,也不管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他直接轉身跑出竹屋,一把將正在喝茶的青君抓住,帶到了玄靈子的屋子里。 墨秋原本正在把玩洛漸清屋子里的一個裝飾,見狀,他也趕緊跟了過來??吹教稍谥耖缴仙牢床返男`子,墨秋雙眸一縮,下意識地凝聚起魔氣,就想攻擊過去。但是僅僅只是一瞬間,他便看到洛漸清拽著青君到了玄靈子的榻前,緊張顫抖地讓青君療傷。 墨秋的目光在看到洛漸清紅腫的嘴唇時,忽然僵住。 過了許久,青君道:“玄靈子尊者的元神受傷確實嚴重,但我只是丹藥,不是丹修,我并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境界遠不及他,恐怕得找到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才能探測出具體原因?!?/br> 洛漸清立刻起身:“我去找玉清子師伯!她雖說只是渡劫后期,可她是天下最強大的煉丹大師之一!” 然而洛漸清還沒離開,便被墨秋一把攔下。 墨秋臉色冰冷,神情復雜地看著焦急的洛漸清,道:“我可以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br> 墨秋抬步上前,片刻后,他收回自己的靈力,說道:“情緒波動太大,元神本就受了重傷,這次遭到了心魔反噬的干擾,元神上的傷更嚴重了。不需要找其他人,這個小屁孩就可以治好他?!?/br> 聞言,洛漸清問道:“你確定?” 青君聲音淡淡地說道:“我相信他。既然知道了原因,那一切就好辦了。你們先出去吧,我運轉丹力,為他的元神療傷。時間可能有點長,最短三天,最長七天?!?/br> 洛漸清立即點頭,拉著墨秋便走。等走到屋外后,他將墨秋丟在一旁,自己焦急地站在竹屋前,寸步不離。 時間漸漸流逝,山下又傳來小師妹的喊聲。 墨秋面無表情地看著洛漸清,洛漸清便看著竹屋的大門。 墨秋道:“你那師妹又在底下喊你,你不是說,你要下去和她解釋,然后還要去找什么掌門說清楚情況的嗎?這小屁孩至少需要三天的時間,你先離開,也不是什么大事?!?/br> 洛漸清脫口而出:“等他傷好了,再說不遲!” 墨秋眉頭緊鎖,沉默不言。 又看了洛漸清一會兒,墨秋神色寒冷地甩袖而去,一身紅衣仿佛凝聚成了鮮血。他徑直地回了竹屋,將大門摔上,發出滔天巨響,似乎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憤怒。 三日后,青君從竹屋里出來,臉色慘白,剛見到洛漸清便道:“沒事了,你師父醒了?!毕乱幻?,這漂亮的孩童便化為一顆青色丹藥,飛入了洛漸清的掌中。 洛漸清將丹藥收入納戒,立即踏步上前,打算開門??墒撬氖植排龅酱箝T,便被門上的結界一下子彈開。洛漸清不敢相信地看著這扇門,良久,他啞著嗓子大喊道:“無音!” 屋內無人回答。 洛漸清咬牙站了起來,又道:“無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三日前是你主動吻我,又是你主動將我擁入懷中。既然你已經這樣做了,現在為何又將我拒之門外!” 還是沒有一點聲音。 惱怒與擔憂這一刻在洛漸清的心中奔竄,到最后,他竟然還是認輸了,低聲道:“算了,你還是不愿意出來,我不逼你。但是師父,徒兒十分掛念您的身體,您的身體還好嗎,是否已經完全恢復,是否還需要……” “漸清,”沙啞虛弱的聲音讓洛漸清身體一僵,“再給我……一點時間?!?/br> 這一次,竟然沒有再自稱“為師”。 灼灼烈日下,一道青色身影久久站立。竹林風動,流云飄逝,連日來的擔憂讓洛漸清臉上全是疲憊的神色,他望著這扇緊閉的門,許久,才輕輕地笑了一聲,行禮道:“好,徒兒先行告退?!?/br> 洛漸清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里,卻沒有回自己的竹屋。 他站在簡素的石亭中,沉默地看了許久,接著突然從眉心取出霜浮,開始練劍! 劍氣掃過之處,破開一道道溝壑般的劍痕。堅韌的翠竹在鋒利的劍光下如同割麥,一片片地倒下。青色身影在竹林中不斷飛舞,不遠處的竹屋中是一片寂靜,而另一旁的竹屋中,紅衣魔修神色冰冷著站在窗前,看著洛漸清練劍。 “玄靈子啊玄靈子,你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徒弟,這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了,誰還會尊你為玄靈子尊者?道佛鬼魔四修之中,你便是敗類。只要天下人知道這消息,那……” 墨秋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視線緊緊地凝在舞劍的青衣修士身上,看了許久,才慢慢挪開。 “算了,既然是生死好友……那為了你,我就不將這消息散播出去了罷?!?/br> 令人驚訝的是,墨秋的這些話并沒有被僅在數米之隔的玄靈子聽見。 此時的太華山正是謠言滿天飛,當有人開始傳播“大師兄這次帶了三個女子回來,據說每個都貌美如仙”后,昊星子尊者終于坐不住了,他老人家親自來到了玉霄峰。 對此,洛漸清沉默了片刻,道:“掌門師伯,這些全是誤會。那位紅衣修士是我的好友,與我歷經生死,您也看出來了,他是個男人。他此番對我太華山的宗門大比十分感興趣,所以才隨我而來。至于那位孩童模樣的……”頓了頓,洛漸清道:“他也是我的朋友?!?/br> 納戒中的九品丹藥終于安穩下來,不再焦躁:洛漸清并未出賣他。 昊星子尊者摸了摸胡須,目光詭異地在墨秋的身上掃了一眼,道:“漸清,你這朋友倒是有一絲眼熟?!蹦镙p哼一聲,昊星子尊者并不在意,又道:“三日后便是我太華山的宗門大比,這次云墨已經接待了來自其他門派和世家的賓客。不過,此次你要仔細當心?!?/br> 洛漸清詫異道:“為何?” 昊星子尊者嘆了口氣,道:“五年前,你在流焰谷一戰成名,世人都說你比那斷魂宗的大弟子閻肅要強上百倍。那閻肅今年已經六十多歲,比你多修煉足足二十多年,可是他卻和你一樣是元嬰初期?!?/br> 洛漸清也漸漸鄭重起來。 只聽昊星子尊者又道:“此番,那閻肅會來觀戰。而在那流焰谷與你交戰的白家、云家等,他們也會派出年輕一代最頂尖的力量來觀戰。這次,四大宗門的嫡傳弟子已經到齊,八大世家也不甘示弱。他們……來意不善?!?/br> 洛漸清頷首:“弟子明白?!?/br> 昊星子滿意地看著洛漸清,笑道:“太華山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漸清,你得承著重擔了!” 日月交替,三日很快過去,太華山七年一度的宗門大比正式到來! 第37章 自從那日以后,玄靈子便一直閉關不出,調養元神。 青君也始終保持著丹藥的形態,安靜地待在洛漸清的納戒里。幸好它在沉睡前與洛漸清說過,此番療傷它耗費了太多丹力,需要調息許久,否則洛漸清還真擔心它是否出了事。 一下子,偌大的玉霄峰等于只剩下了洛漸清和墨秋兩人。 這段時間里,為了發泄心中的郁悶,洛漸清一直不斷練劍,從不停息。直到昊星子尊者來玉霄峰通知他準備宗門大比,洛漸清才從那種埋頭練劍的狀態中醒來。 宗門大比前一天,左云墨親自來到玉霄峰底,向洛漸清道明這一次的相關事項。 依舊是一身淺黃色的道袍長衫,左云墨的腰間系著一柄青云劍,說話的聲音十分柔煦,笑容也如洛漸清記憶里一樣的溫潤淡雅:“和往屆一樣,這一次是否觀看煉氣期和筑基期弟子的比賽,由大師兄你自己選擇。不過如今我太華山年輕一代中,唯有大師兄你突破了元嬰期,所以倒也不用參與我們金丹期弟子的比斗了?!?/br> 洛漸清輕輕頷首,道:“師弟,上次說過你已經突破,我要與你切磋一番的,不知你何時有時間?” 左云墨眼中閃過一抹極淺的暗色,他很快掩藏下去,笑道:“不如等師弟突破元嬰期再說?那時恐怕才能夠叫切磋吧?!?/br> 洛漸清驚訝道:“你已然有了把握?” 左云墨微笑地說道:“一年內,金丹后期理當可以?!?/br> 洛漸清又恭喜了左云墨一番,左云墨便打算請辭。走之前,他忽然狀若無意地問道:“那位墨道友,便是在流焰谷中與師兄經歷生死,共處三年的道友嗎?” 洛漸清笑道:“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