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鄭繡抿唇一笑,“老翡翠頭面呢,我還怕我年紀小,戴著壓不住,你倒說肯定好看了,倒是嘴甜?!?/br> 薛直嘿嘿一笑,心說嘴甜不甜你來嘗嘗就知道了。但想到丫鬟在場,鄭繡面皮薄,說出來定然要惱了自己,便只放在心里偷著樂。 * 四月十五那日,慶國公府賓客盈門,人聲鼎沸。 薛直和薛勤帶著孩子在前院宴客,貴和長公主便帶著鄭繡在后院接待女眷。 貴和長公主不愿讓人看到自己不良于行的模樣,干脆就坐著輪椅出場了。不過那輪椅已經不是之前鄭繡讓府里木匠做的那張紅木的,而是金絲楠木雕刻而成,花紋繁復,連椅背后的手柄都是掉成鳳鳥的模樣。 鄭繡天不亮就起來梳妝打扮,先去長風苑報到,等貴和長公主也收拾好了,才一起去了會客的花廳。 花廳里分為三間屋,中間那間最為寬敞,用來招待女客落腳的。另外兩間則是用來設宴。 地上鋪著輕薄的波斯進貢的吉祥如意紋地毯,整個屋子的桌椅是成套的黃花梨木,桌上的擺設更都是宮中制品,有青花瓷花瓶,唐三彩雕塑,赤金香爐等。鄭繡聽說這些東西都是內務府出的,等生辰宴結束,就會歸到貴和長公主的私庫中。每年下來別的不說,光是這些桌椅擺設就價值不菲了。 貴和長公主身邊不能少人,但老嬤嬤前兩天因為染了風寒,臥病在床了,鄭繡就很自發自覺地站在了貴和長公主后頭,替補老嬤嬤的空缺。 很快女客就絡繹不絕地進了花廳,一個個先跟貴和長公主道了賀,在呈上禮單。 鄭繡就幫著接了,放在隨身的荷包里。 一個時辰后,名單上的女客基本都到齊了,坐在屋里用這茶說起了話。 貴和長公主一轉頭,就看到笑得臉都僵了的鄭繡。 “好了,別站了,也別笑了,看的就心煩?!辟F和長公主努了努嘴,“隨便找地方坐著去?!?/br> 鄭繡應了一聲,轉過臉活動了下腮幫子,挨著貴和長公主下首的位置坐了。 貴和長公主真是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了,這種大好機會,會來事兒的人早就去和各家太太小姐套近乎了,怎么這個鄭繡就這么笨,還挨著她,兩人天天能見到,還看不夠怎么的!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鄭繡一眼,道:“你坐遠些,人太多,我透不過氣?!?/br> 屋里眾人雖然都熱熱鬧鬧說著話,可那都是習慣一心幾用的人,見了貴和長公主的神色,又聽她說的話,不少人心里便開始打起了算盤——外頭傳聞貴和長公主和薛二太太不睦,看來是真的? 鄭繡尷尬地應了一聲,站起身又去尋了個空座坐下了。 貴和長公主趕開了她,又轉頭吩咐另一個大丫鬟桃枝道:“你去跟著二太太?!边@鄭繡在京城上層圈子里一個人都不認識,身邊跟著的茗慧也沒見過什么大場面,就怕她鬧出什么笑話來。 桃枝應了一聲就跟了過去。 鄭繡在京城中雖然沒什么熟人,但薛直卻是打小就在這個圈子里混的,也是有不少好友的。自然有人不忍心看她落單。 比如信王世子和南榮郡王就是打小和薛直玩在一起的。若不是信王世子和男榮郡王差著輩分,三人年少時說不定就結拜成兄弟了。 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正坐在一處說話,很快就讓貼身的大丫鬟去給鄭繡傳了口信,讓她和他們坐到一處去。 屋里幾撥人其實坐的次序亦有說法,宗室,勛貴,清流都是自成一派。 鄭繡并不知道她們二人,只知道前一夜薛直和她說的,可以和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都走動走動。兩人身份都比自己高,讓丫鬟過來傳話也在理,她便笑著應允,移步過去和她們一塊了。 桃枝恰到好處地在鄭繡耳邊小聲介紹了兩人的身份——“穿曳地飛鳥描花長裙的那位是信王世子妃,穿古煙紋碧霞羅衣的是南榮郡王妃”。 信王世子妃剛生養完,珠圓玉潤,看著十分和氣。 南榮郡王妃面容姣好,位于先笑,看起來亦是平易近人。 兩人看著都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比鄭繡年長不少。鄭繡對著她們福了福身,見了禮。 信王世子妃笑道:“鄭meimei可別這么多禮,折煞我跟你李jiejie了?!?/br> 南榮郡王妃和信王世子妃未出嫁時就是手帕交,嫁的又是交情甚篤的兩個男人,兩人多年來總動頗多,感情親如姐妹。 南榮郡王妃嗔怪地看了信王世子妃一眼,“本說咱們親自去把鄭meimei請過來,偏你憊懶不肯動。倒讓鄭meimei覺得咱們是在乎那些虛禮的人了?!?/br> 信王世子妃便站起身,親親熱熱地攜著鄭繡在自己身邊坐下。 她這一站,鄭繡才發現原來信王世子妃一只腳有些不對勁,走起路來有些跛。她也沒敢多看,趕緊移開眼坐下了。 “鄭meimei看著可真年輕?!蹦蠘s郡王妃一臉艷羨地道,“瞧這臉蛋光滑緊致的,真是恨不能親上一口?!?/br> 她說話如此直接,鄭繡立刻就鬧了個大紅臉,道:“郡王妃謬贊了,您如今也是風華正茂,我該羨慕您才是?!?/br> 南榮郡王妃哈哈一笑,“鄭meimei不僅人長得美,小嘴兒也甜。薛將軍可真是好福氣?!?/br> 信王世子妃也笑道:“好啦,鄭meimei夸完她了,也快夸夸我吧?!?/br> 鄭繡以為她是開玩笑的,結果她還真的十分認真等著聽的模樣,于是臉就更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您,您……”鄭繡想夸她珠圓玉潤,又怕她覺得自己是在說她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南榮郡王妃又是一陣笑,還伸手捶了信王世子妃的肩膀一下,“你這促狹鬼,別逗鄭meimei了?!?/br> 信王世子妃對著鄭繡眨了眨眼,“好啦鄭meimei別想了,我逗你玩的。瞧你這臉紅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br> 經過這一番玩笑,鄭繡倒是覺得跟她們親近了不少。 正說著話,丫鬟通傳道:“忠勇伯夫人到?!?/br> 南榮郡王妃便撇了撇嘴角,小聲道:“偏她架子大,回回都要最后一個來,彰顯著自己身份怎么的?!?/br> 信王世子妃也嗤笑道:“有什么身份可顯擺的。不過是出了個這個?!彼焓滞^頂指了指,“提攜了他們一家,不然連個爵位都撈不到?!?/br> 忠勇伯原來不過是個工部郎中,還是因為在建造水渠方便見解獨到,才被破格提升的。若不是送了女孩進宮選秀,也不會被封為忠勇伯。那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太后。說起來太后也是運氣好得不像話,那會兒先帝膝下無子,又死了中宮,太后進宮不多久一舉得男,那是先帝的第一個兒子,又生的十分討他喜歡,便給她封了后位。也是看著太后的面子,先帝才提拔一把她的娘家。忠勇伯府得了好處,越發覺得此道可行,便又送了一個女孩進宮,正是如今生下二皇子的蕭淑妃。 南榮郡王和信王世子都是正經宗室出身,自然瞧不上這種人家。 鄭繡心中也是一凜,忠勇伯府,太后的娘家,不就是害了她父母的惡人么! 如今的忠勇伯是太后的親兄弟,忠勇伯夫人身著米黃底暗紋刻絲梅竹菊紋絲緞袍,看著五十出頭模樣,面容還算年輕端正,就是嘴角兩道木偶紋很重,看著就是個不茍言笑,不好相與的模樣。 鄭繡深深地看了她幾眼,便移開了視線,只在心中反復告訴自己,今天這樣的場合,自己代表的是慶國公府的臉面,一定不能表現出異常來。 貴和長公主身邊的幾位公主,都是先帝的女兒,雖沒有貴和長公主得寵,也是金尊玉貴,個性驕矜,不過來了個忠勇伯夫人,也沒人當回事,仍然自顧自說話。貴和長公主不過隨意抬了眼看了看,便又轉過頭去繼續聽其他人說話。連信王府和南榮郡王府都是那個態度,就更別說跟太后早有嫌隙的她了,自然更是瞧不上。 忠勇伯夫人板著臉給貴和長公主請了安,呈上禮單,貴和長公主不過是秋蕊一眼,讓她把禮單收了,連個正眼也沒瞧她,就揮了揮手讓她找地方坐了。 忠勇伯夫人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這些宗室宗室如此眼高于頂,目中無人,叫她沒臉。 不過她們這樣根正苗紅的宗室看不上忠勇伯府,卻有其他勛貴上趕著。尤其是慶安侯那幾個沒落的勛貴,更是對忠勇伯夫人趨之若鶩,擁到她身邊說起話來——反正貴和長公主向來看不上她們的,倒不如跟忠勇伯夫人套套近乎,還能撞撞太后的木鐘。 貴和長公主才才懶得搭理她們那些小心思,便隨她們去了。 忠勇伯夫人和慶安侯夫人說著話,眼角余光卻悄悄在室內掃過。慶國公府二房太太的身份,她早有耳聞,兩家也算是徹底交了惡,當時想巧取豪奪人家妻子的是如今忠勇伯的弟弟,忠勇伯身為長兄,也十分疼愛這個弟弟,每每念起都要將鄭仁一家子咒罵一番——在他看來,幼弟不過是年輕氣盛,貪玩了些,鄭仁忍一忍便也過去了,卻要鬧得那樣大,壞了自家名聲不說,還給了皇帝秋后算賬的由頭。幼弟若不是被打回了白身,郁郁不得志,也不會流連秦樓楚館,最后被人打破了頭,不治身亡。 忠勇伯夫人跟已經去世的小叔子談不上有什么感情,卻也對著鄭氏一門有著深深的敵意。只是這滿室的女眷濟濟一堂,鄭繡又深居簡出,沒人探得她的樣貌,她打扮的也不算扎眼,忠勇伯夫人一時也無處分辨。 她正想悄悄知會大丫鬟去打探一番,就聽上首忽然一聲驚呼,定睛看去,原來是貴和長公主打翻了茶盞,將熱茶澆在了自己的膝頭。驚呼來自于貴和長公主身后的秋蕊。 她不禁暗暗嗤笑,貴和長公主前陣子生了大病,慶國公府口風嚴實,又是太醫親自診治,貴和長公主的病情更是保護得緊。不少人上門探望,貴和長公主一概不見。一時間外頭風言風語,傳什么的都有。若不是當今又讓內務府cao辦起了她的生辰,不少人還以為貴和長公主就要這么沒了呢。 此時看貴和長公主這模樣,坐在奇形怪狀的椅子上不良于行,連個茶盞都端不穩了,真是半個廢人了,像忠勇伯夫人這樣素來被她冷落的,自然會在心頭嘲笑一番。 鄭繡聽到響動,便站起身來,快步走到貴和長公主身邊,關切道:“您沒事吧?”說著拿了帕子先拂去了她裙擺上的茶葉。 貴和長公主蹙著眉頭,想發火又只能生生忍住,沉著臉道:“無礙。秋蕊陪我下去換衣裳,你先待客?!?/br> 秋蕊應了一聲,推著貴和長公主出去了。 鄭繡見她臉色不善,以為她是被燙疼了,有心想跟去看看。但她身為主人家,這滿座的賓客,又都怠慢不得,便站住了腳,讓桃枝給眾位太太小姐換了新茶,重新上了點心。 室內安靜了片刻,便又繼續熱鬧了起來。 忠勇伯夫人眼睛在鄭繡身上轉了幾圈,心想倒是有副好皮相,若是其母也是如此長相,也難怪當年能入了小叔子的眼。 她的目光稍作停留,一旁的慶安侯夫人便輕笑道:“這位就是鄭家二太太吶,聽說是小門小戶出身,看著卻是跟京城里的不大一樣呢?!?/br> 忠勇伯府跟鄭家的恩怨也不是什么秘辛,曾經還是京城上下茶余飯后的談資。慶安侯夫人有意討好忠勇伯府,自然是踩著鄭繡說話。 忠勇伯夫人也不屑一笑,道:“看這通身打扮,倒是看不出出身了?!?/br> 慶安侯夫人又道:“打扮不過是騙騙人的眼睛,這說話做事可是騙不了人的?!眲偛刨F和長公主出事,那鄭氏可是表現得比丫鬟還盡心盡力,一看便知道是上趕著獻殷勤??梢膊幌胂胭F和長公主那樣的身份,想拍她馬屁的人多了去了,哪個不是拍到了馬蹄子上。慶安侯夫人又把之前貴和長公主讓鄭繡坐到別處去的時當成笑話,同忠勇伯夫人說了。 忠勇伯夫人自己在貴和長公主面前也不的臉,聽了這事卻帶上幸災樂禍地笑道:“她那樣的出身,可不該死命扒著貴和長公主么。不然這滿座的太太小姐,能有她一席之地?” 慶安侯夫人附和道:“可不是么??梢膊幌胂?,貴和長公主何等眼光,任她再豁著臉皮討好,也不會對她另眼相看一絲一毫的?!?/br> 她們說話聲音也沒有刻意壓低,身邊其他人聽到了,要么就附和兩句,要么索性干脆閉口不言,當沒聽到。鄭繡一個三品誥命,沒有顯赫出身,在她們看來,鄭繡能有臉和她們坐在一道,已經是給了她臉面了。 鄭繡倒是沒察覺有人在談論自己,而是光顧著聽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說話了。這兩人好比說相聲似的,一捧一逗,凈挑薛直他們三人少時做的胡鬧事講給鄭繡聽,逗地她前仰后合,笑個不停。 不久,有丫鬟來傳了信,貴和長公主不在,桃枝便附道鄭繡耳邊道:“二太太,廚房那邊說宴席已經準備妥當,這就可以上菜了,公主不在,您看著是不是先領著人進偏廳去。 貴和長公主愛潔,勢必要換了整套的行頭再梳洗一番,確實需要不少時間,估摸著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鄭繡便點了頭,站起身來,對著眾人道:“飯菜已經準備妥當,勞煩各位移偏廳?!?/br> 兩個偏廳都設了宴,貴和長公主就一個,坐在了一處,便去不了另一處。 不過往年都是如此的,貴和長公主向來坐在東廳,東廳安置的便都是宗室和得臉的勛貴。西廳安置的便是清流和一些沒落的勛貴。忠勇伯府絕對算不上沒落,但貴和長公主就是看不上這樣靠女兒換來榮耀的‘暴發戶’,年年都把她放在西邊。 此時貴和長公主不在,忠勇伯夫人便有意道:“那請薛二太太明示,咱們這些人誰能跟貴和長公主一起用宴,誰又沒那個資格呢?”她似笑非笑,看好戲似的就等著聽鄭繡怎么說。這要說的不好,得罪的可不止她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鄭繡本就看忠勇伯府的不順眼,忠勇伯夫人還明晃晃地來挑刺,當真是把她當泥捏的沒脾氣了。 她淡然一笑,道:“忠勇伯夫人這話說的有意思,怎么就是我的指示。本就是公主壽辰,眾位的落座次序亦是公主和恭王爺一起擬定的。他們二位怕把眾位太太小姐安排在一處,給擁擠怠慢了,才特地開辟了兩個偏廳出來。聽您的話,似乎是對這有不滿?” 忠勇伯夫人當然有不滿,憑如今太后和蕭淑妃的身份,他們忠勇伯府就不該受到這樣的怠慢!可鄭繡口口聲聲都是貴和長公主和恭王爺,她又能怎么說呢?! 好個刁鉆的丫頭,忠勇伯夫人收起笑,道:“我哪里表現出不滿了?不過是不太清楚,多嘴問了一句,話倒讓薛二太太給帶偏了?!?/br> 鄭繡便裝模作樣地轉頭對著桃枝道:“沒聽到么,忠勇伯夫人說不知道自己的座位,還不大聲地告知她?!?/br> 桃枝從善如流,也不露怯,大聲道:“忠勇伯夫人,您的座位在西廳?!庇盅a充道,“和往年一樣呢?!?/br> 忠勇伯夫人一聽,面色已經沉了下來。這鄭氏故意曲解自己的話不說,還讓個丫鬟來打自己的臉,當真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