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鄭繡就裝作看她寫字的樣子,走到書桌前看了看桌上散放著的書。 桌上攤著一本詩集,再看兩外兩本合著的,也是詩詞之類的東西。 鄭繡就著攤開的那本詩集看了一眼,是一首寫閨怨的詩。言辭旖麗,韻腳別致。前兩句寫的是春日美景,后兩句忽然話鋒一轉,表達了對春天即將逝去的感傷,充斥著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 “大jiejie對詩詞也感興趣?”鄭纖感覺到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一會兒,便轉頭問道。 鄭繡笑著搖頭,“我對這些并不懂,只是看這小詩頗為雅致,不由多看了兩眼?!?/br> “這是本朝才女謝旖的新作。我最愛她的詩了,她近幾年出的詩集我都有珍藏?!闭f著還吟了幾句謝旖的成名作,又道:“大jiejie若是喜歡,我可以借兩本給你看看?!?/br> 鄭繡忙道:“不用不用,我也不懂這些,借給我看也不過是牛嚼牡丹?!?/br> 她可不喜歡做這種都是充滿愁緒的東西,看多了教人無端端心里堵得慌。 鄭纖頗為失望地‘哦’了一聲。本以為找到了同道中人呢。 鄭繡在鄭纖屋里待了會兒,兩人隨意說了幾句話,她便回自己屋里了。 薛直在屋里擦拭弓箭,鄭繡進屋見了他,想到他家里原是京城的,便問:“你聽過謝旖嗎?” 薛直眉頭一跳,放了弓箭,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問道:“你、你問謝旖做什么?” 鄭繡光顧著想鄭纖的事兒,倒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搖頭道:“我看纖meimei成天讀這種哀怨的詩詞,難怪她總是顯得不開心,連脾性都變了……”明明早幾年還是個怯生生的,十分可愛的小姑娘呢。 薛直這才輸出一口氣,道:“謝旖是謝大學時的幺女,也是名滿京城的才女。我沒離開家之前,她好像就開始出詩集了?!?/br> 好好的高門貴女,怎么寫的都盡是哀愁的東西。鄭繡心里覺得奇怪,但也就那么一想,并沒有探究下去,只是道:“改明兒我得跟爹商量商量,買些積極向上的書給纖meimei看?!?/br> 薛直不禁好笑道:“我看你挺不耐煩二嬸的,沒想到對她卻是挺傷心的?!?/br> 鄭繡不以為然,“二嬸是二嬸,纖meimei是纖meimei。二嬸做的事讓人討人嫌,纖meimei除了會幫腔說幾句刺耳的話,倒也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再說了,纖meimei到底是我堂妹,血濃于水,我總是盼著她好的?!敝劣谥焓?,都活到那把年紀了,任誰也掰不回來了,倒是鄭纖,這幾年才變了,年紀也不大,還是有可能學好的。 這么說著,鄭繡覺得自己還可以給鄭纖加一個課程——學廚藝! 她別的不行,料理家里人吃飯還是算得上拿手的。張秀才如今不過是一個秀才,什么時候能仕途上更進一步還未可知。張家家徒四壁,鄭纖嫁過去,少不得得幫著洗衣做飯的。而且她就是覺得鄭纖詩詞歌賦看多了,身上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了。若是生在謝旖家那樣的人家,這自然不是問題,可生在普通人家,這就有些不切實際了。 第二天,鄭繡就把這個打算同鄭老太和鄭纖說了。 鄭老太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問:“上午纖丫頭要在我這兒做女紅,下午她要看書練字,這廚藝該什么時候學呢?” 鄭繡道:“也不用特意撥時間出來,只我每天做飯的時候,纖meimei跟著我打個下手就行?!?/br> 鄭老太點頭稱是。 鄭纖在旁邊絞著帕子沒說話。 她在家時,近幾年連個碗都沒洗過,更別說在灶房里生火做飯了。用她娘的話說,這女孩子的手最不禁cao勞了,這些活做多了,手就會變粗,等她以后做了官太太,人家還會嘲笑她有一雙粗糲的手。 “纖meimei,你沒有異議吧?”鄭繡笑瞇瞇地問她。 鄭纖咬了咬嘴唇,最后還是道:“我聽大jiejie的?!?/br> 鄭繡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早就猜到按鄭纖的性子是肯定會同意的,她覺得自己現在寄人籬下,就是有不愿意也不會明說,不然之前奶奶讓她練一天的女紅,她也不會只能用晚上睡覺的時間來看書。雖然這樣利用她的心思,讓她答應學廚藝有些不光彩,但到底是為她好的。 如果說鄭纖在女紅上還算有涉獵的話,那么在在廚藝上,她絕對算得上還沒出新手村的新手了。 鄭繡幾乎每天都是家里最早起身的,她起來后,便去把鄭纖也喊了起來。 鄭纖洗漱的時間,她已經在灶上燒好了熱水。 鄭繡想著做朝食這么簡單,下個面條應該是難不倒她的,便放心讓她來了,自己則在一邊看著。 鄭纖捏著帕子站在灶臺前,手足無措。 鄭繡道:“帕子先放下,你這帕子不離手的,還怎么干活?” 鄭纖聞言便把手帕揣進懷里。 鄭繡又幫她把袖子挽到手腕,鼓勵她說:“好了,等水開了就把面條放進去,調料呢,可以出鍋前放,也可以放到碗里,用面湯沖了,隨你習慣?!?/br> 鄭纖戰戰兢兢地揭開鍋蓋,把面條一股腦兒地都倒了進去。 鄭繡在旁邊指導:“面條不能放這這么快,容易粘鍋。你現在用筷子攪一攪……” 鄭纖聞言照著做了。 “jiejie,我那件新做的夏衫去哪兒了?”鄭譽只穿著中衣,踢拉著鞋跑到院子里大喊。 鄭繡忙不跌地道:“不就在你柜子里嘛!” 鄭譽在院子里扯著脖子大喊:“都找過了,沒有??!jiejie快來幫我找找,我上學要遲了!” 鄭繡便對鄭纖道:“你等水再滾一遍就把面條撈出來,爺爺奶奶的面可以多燜一會兒,他們喜歡吃軟爛的。調料你自己看著加就成?!闭f著就快步走出了灶房,去鄭譽屋里給他找衣服去了。 鄭譽和薛劭住在一間屋里,兩個人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別管前一天鄭繡給收拾的多好,第二天一準又亂糟糟的不像話。 鄭繡把衣柜給翻了個底朝天,又在他們凌亂的床鋪上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鄭譽想穿的那件水綠色夏衫。 “你就穿那個湖藍的不行嗎?jiejie回頭再給你找?!?/br> 鄭譽不干了,說:“我就想跟阿劭穿一樣的!” 鄭繡給他們裁衣服的時候,給兩個孩子和薛直做的衣服是用同樣的料子裁的,三人一人一身水綠的,一身湖藍的。雖然樣式稍有差別,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的衣服。 他這么一說,鄭繡也想了起來,昨兒個自己收了衣服回屋疊,然后讓薛直幫著分成幾堆,分別送回個子的屋里。于是便回屋去找了,果然從薛直的衣服堆里找到了鄭譽的夏衫。 如愿以償地換好了衣服,鄭譽才心急火燎地小跑著出了屋,進堂屋喊:“jiejie,快給我上朝食,我上學堂真的要遲到了!” 鄭繡點了他額頭一下,“現在知道著急了?剛才還非得穿這件?!闭f著就去灶上看了。 這天她為了鍛煉鄭纖,特意沒讓錢嬸子去灶房,只是鄭纖這朝食做的也太慢了。鄭仁和兩個孩子都還等著吃了就出門的。 她剛走到灶房門口,鄭纖正好端著兩碗面出來。 “快給阿譽和阿劭端過去,他們倆要遲了?!眱扇隋e身而過,鄭繡又進去給她爹端了一碗,還端了一碟子醬菜。 平時這點時間,足夠鄭繡下好面條,再煎幾個荷包蛋了。 不過今天被弟弟一打岔,鄭纖又是新手上路,朝食便簡單了些。 面條煮的并不好,很多都攪在一起,像個面疙瘩。但是一上桌,兩個孩子就迫不及待地開動了。鄭仁看著時辰也不早,鄭繡給他端來了,他也二話不說就開吃了。 三人剛吃了兩口,忽然一起把面條吐了出來。 “好咸??!”鄭譽和薛劭異口同聲的叫道。 鄭繡就著鄭譽的碗筷嘗了一口,然后也吐了出來。 下面的調料沒有化開,鹽疙瘩粘在面條上,一口下去就是一口鹽。 鄭纖在旁邊絞著帕子,十分忐忑,她已經盡力做了,可到底是第一回下廚,水開了以后她手忙腳亂地在碗里放了調料,面條那時候也糊成了面疙瘩,她又給盛到了碗里……真的有這么難吃嗎? ☆、第57章 057 第五十七章 鄭纖惴惴不安,將將快要哭出來。 鄭繡本也沒準備說她什么,一看她這模樣,反倒像自己做了壞人,便不去看他,只是跟她爹和兩個孩子說:“時辰不早了,你們就去街上隨便買些什么吃吧。阿譽之前不是鬧著要吃梅干菜的包子么?今兒個吃個飽?!?/br> 鄭譽一聽梅干菜的包子,就把那齁咸的面條拋到了腦后,從長凳下來,一手拉著他爹,一手拉著薛劭,不住地催促道:“咱們快些走吧,那家包子可搶手了,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送了他們三個出門,鄭繡才折回身去看鄭纖。 鄭纖還站在堂屋里的飯桌旁,望著桌上的面條手粗無措地發愣。 鄭繡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別看了,跟我一起收拾吧。好在家里面條還有多,重新下過就是?!?/br> 鄭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后頭進了灶房。 鄭繡雖然知道朱氏沒在這上頭教過鄭纖,卻沒想到她連最基本的關于做飯的常識都沒有。她又重新下了一鍋面條,每一個步驟都仔細說給了鄭纖聽。鄭纖聽得也十分認真,時不時地點兩下頭。 不過鄭繡也沒對她抱多大期望,廚藝可不是看書,記住就行了,主要還得靠實踐的。到底學會多少,還得看下次她自己動手來做。 因為出了這么一段小插曲,鄭家這天的朝食就晚了些。 其他人就算沒嘗過鄭纖起先下的那糟糕的面,也猜到了估計是鄭纖幫了倒忙。不過誰都沒有點破,鄭老太還笑呵呵地道:“有纖丫頭幫忙,這面條滋味都好了哩?!?/br> 鄭繡亦點頭道:“可不是么,纖meimei又好學又聰明,趕明兒肯定能自己做朝食了?!?/br> 她們是怕鄭纖覺得搞砸了不好意思,所以才捧著她說。但話到了鄭纖耳朵里,她在肚子里逐字逐句地回味一番,越發覺得自己若是學不好廚藝,辜負了她們的期望,就該落個不好了。 當然這些彎彎繞繞的想法,她并不會表現在面上,只是一如既往地捏著帕子側過臉淺淺微笑。 打從這天開始,鄭繡一天做三頓飯,三頓飯的功夫都把鄭纖帶在身邊,恨不得把自己會的一股腦兒地都教給她,就差把她拴在褲腰帶上了。 鄭纖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人還是聰明的,學了五六天,她已經會做些簡單的小炒了。 鄭繡每天就撥了兩個菜,讓她放手去做。 做好了,一家子吃的都開心,做不好,也不會有誰說她一句。 鄭纖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到后來面對灶上做飯炒菜的流程都十分熟稔了。 不過不說別的,看到鄭家人都吃的眉開眼笑的,她也會打心底生出一種滿足感來。漸漸地,她心底也沒那么抵觸了。 這天一早,鄭繡起身到了灶房,就看到鄭纖已經忙活開了。水燒開了,碗里調料都放好了,另一口鍋里還‘滋滋’地煎著荷包蛋。 “大jiejie不用忙了,今天的朝食我來做?!?/br> 鄭繡不禁打量了鄭纖一番,人還是那么個人,衣服也是從前的衣服,可是眼下的她手里的帕子不見了,衣袖齊齊整整地挽到手腕,腰間系著藍布圍裙,正專心致志的盯著鍋,人看著也是精神利落。 這就對了嘛…… 平民百姓家里出來的姑娘,養的那樣嬌,面前的卻不是康莊大路,只有務實一點,腳踏實地一點,往后才能把日子過好了。 面條剛出鍋,朱氏尖細的嗓音突然出現在了堂屋里。 鄭繡和鄭纖一人端著兩碗面到堂屋里,就看到朱氏挎著個籃子站在那兒,正在喊鄭繡的名字。 一見到鄭繡,朱氏先是笑道:“繡丫頭,剛我還在喊你呢。我就是來看看……”話說到一半,她就瞧到了跟在鄭繡身后的端著面碗,系著圍裙的鄭纖。 朱氏的話戛然而止,臉上的笑也僵住了,轉而尖叫道:“纖丫頭,你這是在做什么?!” 鄭繡就站在她身邊,被這一嗓子嚇得差點把手里的面碗給翻了。 朱氏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鄭纖身邊,奪過她手里的面碗,放到桌上,又尖著嗓子問她說:“誰讓你碰這些活計的?這些下人做的活兒,也是你該干的?” 鄭繡還在旁邊呢,灶上這活計她做了好幾年了,沒想到在朱氏嘴里過了一遍,就成了下人做的了。 “二嬸,纖meimei就是幫著打打下手?!编嵗C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