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安殊的腳有些涼了,她縮了縮腿,像是貓咪一樣,半窩在沙發上,緩緩問道,“那你留戀以前嗎?” 翟寧搖搖頭,沒說留戀,也沒說不留戀,他反問道,“那你呢,作為曾經的男朋友,你留戀他嗎?” 不是必須回答的問題,如果他留戀,他不會主動提出要求,讓她幫助他去適應這個世界,如果她留戀,就不會這么安然的坐在沙發上聽他牽扯。 以前的翟寧,用別人的痛苦殘忍的刷新自己的存在感,現在的翟寧,她不了解;不過大概這個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子。 翟寧的丹鳳眼亮晶晶的,像是冬日里的兩盞明燈,散發著略帶涼氣的光芒,他看著安殊,孤寂迷茫的意味很濃,道,“神學讓我脫離了原本,來到這里,安殊,我現在只認識你?!?/br> 安殊靜默了。 室內靜悄悄的,偶爾能夠聽到室外汽車穿過馬路的聲音,差不多三分鐘左右,安殊正身介紹道,“翟寧,今年5月1日過的18周歲生日,從小在單親家庭里面長大,母親在他初二的時候去世,從此一個人生活,他有一個表舅,偶爾會過來看一下,今年讀高二,這個房子是他母親買的,掛在翟寧的名下,翟寧平時生活無憂,他的母親為他存了一些錢,這個你可以拿身份證去查用,他在學校里經常結交的只有三個好朋友,認識的同學和老師倒是很多,至于我,也就是你曾經的女朋友,是在今年8月份相識?!?/br> 要問哪個翟寧比較無辜,大概兩個人都很無辜,就好比是安殊自己,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哪個是真正的自己,這種問題用高二唯物辯證法的思想她回答不上來。就像是翟寧自己說的那句話,神學讓我脫離了原本,來到這里,這又豈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 但安殊有點好處,就是活得堅韌,無論外界發生了多么殘酷的事情,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那么翟寧現在需要的也是一樣的,就是活下去,安然的活下去。 ☆、自然 安殊介紹了一個少年的最基礎的信息,但翟寧卻聽出了很多的味道,在他的生活環境中,習慣了分析,也習慣了周全的思慮。 這個身體比他自己還要大3歲,18歲,卻仍舊沒有成婚,在單親家庭長大,沒有父親,生活環境極為不易,孤兒寡母,后來甚至是連母親也去世了,只有一個表舅,沒有任何親人接濟,所以一直是獨自一人,卻仍舊在求學的路上,有一所住所,卻無任何營生的產業,母親遺留下來的錢財足夠他求學,好友三人,圈子簡單。 這個“翟寧”的身世和他竟然有種詭異的相似感。 所以當這個人消失時,沒有任何人發覺,然后才是他進入了這具身體…… 如果安殊今天沒有到來,是不是表示他將無聲無息的取代某人? 翟寧搖了搖頭,暗暗的嘆息一聲。 他居然想到了取代這個詞,想當初自己活得坦坦蕩蕩,清清白白,如今竟然到了竊取別人身體的地步,是的,他看待這就是竊取,可他也不是一個腦袋被門踢了轉不過彎的糾結之人,竊取了別人的身體就必須要物歸原主,誰知道之后會發生什么事情。有可能原主會回來,但更多可能的,也許這個身體就只是身體而已,最后被一把火歸于原始,輪回天地之間。 天道蒼蒼。 既然發生了這種不受控制的神奇事情,給了他一次機會,那么他就應該更好的活下去,直至天道發生下一次逆轉的時候。 他是個坦蕩的人,但他更是一個現實的人。 翟寧看了看安殊,發現安殊已經眼睛瞇起,在沙發上困頓,眼前的這個女孩安殊,是“他”的女朋友……翟寧有些不自在,以前在他的身邊不是沒有異性,但要么是長輩,要么是伺候的丫鬟,就連jiejiemeimei,他都少見。 原本束發之后,就要開始著急成婚的事情。 可惜……可惜……他剛剛從舅母回到自己的家里就發生了那種事情。 根本就沒有結親的機會。 等翟寧再去看安殊,卻見她已經倒在沙發上,睡熟了。 翟寧,“……” 現在的姑娘都這樣嗎? 翟寧看著安殊縮在沙發上如同蝦米一般蜷曲起來的瘦小,從二樓房間里拿出一床薄絨被,輕輕的搭在她身上,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打量。 這是他來到這個地方,接觸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和“他”有關的人,但安殊不留戀“他”,也看不出她要為天行道的打算,一個貧窮卻也敏感知理的年輕婦人。 翟寧又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他人是死了,死在大雪冰天的寒冬里,和現在差不多的天氣,但比這里更冷。 死在最親的人,他的父親手中。 因為從來不防備,所以也就沒有意外的掉落到親人的陷阱中,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父親要殺人,而且母親的死,難道也與父親有關系嗎? 若是這般,那他一直想要守護的究竟是什么? 他一直想要孝順的人,對他又抱有如何的想法? 他很不甘啊,真不甘心! 母親教導他君子五德,教他“潤澤以溫,仁之方也”;三舅教導他“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二舅教導他“正以處心,廉以律己,忠以事君,恭以事長,信以接物,寬以待下,敬以處事”,他在軍中,主將則教導他“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而后他回到家,父親對面他的渴求,卻道,“父子有親”,在他正準備發展自己的仕途時,被他父親的一碗加了東西的湯藥,輕輕松松的就斷掉了。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養他到這么大的地步? 不對! 翟寧此刻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母親去世前,當著父親的面曾說大師給他算過命,十七歲前不得養育在自己家中,否則有生命之危。 后來母親讓娘舅家照顧自己,他便一直在娘舅家呆到十三歲,再后來大舅把他送到軍中,打算一直讓他養到十七歲,為他尋求一女子成婚成家。 但在十五歲的時候,父親的一紙令書,說他身體抱恙,危在旦夕,令其返回家中。 大舅不同意! 但翟寧甚小離家,對于父親,一直是抱有欽慕的。 在他的心中,即使娘舅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他的表親們也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親密的客人,他應該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不顧娘舅家的反對,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家里。 結果不到一個月,他便魂歸西天,果真應驗了那句十七歲前不得養育自己家中,否則有生命之危。 真的是生命之危,所以是不是母親已經知道了什么,在給他暗示? 或者說她早就知道父親要對付他,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為了他的生命安全,所以把他送到娘舅家里? 翟寧微微狂躁,他好想回去,質問一下他的母親和父親,質問他到底是做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