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周日，沈靈把組里的小朋友們聚在小塘鎮上開了個會。

    當天，沈靈的匯報周記是這么寫的：

    《三月學雷鋒做好事活動報告（一）》

    為了貫徹落實學校學雷鋒的精神，保證小隊做好事活動的順利展開，我沈靈和高美美……幾位同學已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小塘鎮幼兒園外小花園召開了活動前期會議。該會議由我主持，高美美等幾位同學協助，我們具體討論了學雷鋒的意義，并且各自提出了對該活動的建議。會議取得了圓滿成功。

    現將會議討論的問題綜述如下。

    會議首先回顧了校長在周一國旗下講話時提出的“雷鋒精神永垂不朽”等觀點，由此各自交流了下感悟。會議指出為了確保本月學雷鋒活動的順利展開，在本月的活動中必須達成以下的各類成就。

    ……

    莫老師點評：同志們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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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美美小朋友的匯報周記是這么寫的（下文已經把她寫的拼音自動轉化成文字了）：《我們開會啦！》

    周日這天，我早早就起了床。窗外的鳥兒在樹上歡唱，仿佛在表揚我。奶奶把我帶到了小塘鎮上，沈靈已經等著我了。他給我吃了一顆牛奶糖。他說我們要先開個會，我說我們小隊還沒有名字。

    于是，我們就花了好多時間想名字。

    我想要叫藍貓小隊，可是楊樂安想要叫孫悟空小隊。雖然我也很喜歡孫悟空，但是藍貓小隊不是更好聽嗎？我姑姑說要叔女一點，不過，我姑父也說了，小姑娘不能軟弱，于是我就和他吵了起來。

    楊樂安揪了我的便子。為什么男孩子不能留長頭發呢？那樣的話，我就能揪回來了。

    最后，我們就讓沈靈來選。沈靈想了一個新名字。

    沈靈取得名字也很好聽，我覺得聽沈靈的沒有錯。大家都喜歡聽沈靈的話。

    然后就開始開會了，沈靈說了很多。他又給了我一顆水果糖，但我覺得牛奶的更好吃。

    ……

    今天真是開心的一天??！

    莫老師點評：字跡工整，寫得認真，老師給你五顆星星?！笆纭迸?，“辮”子，錯別字抄五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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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插著周末的學雷鋒活動，三月還有三八婦女節和三月十二日的植樹節。

    婦女節的那天，全校的女老師能放半天假。雖然學生們內心深處已經明白了自己不會跟著放假，但他們還是一直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就算學生果真不放假了，那等老師放假時，他們自習也行??！

    能少上一節主課就少上一節主課！學生們的愿望就是如此簡單。

    結果，女老師們卻按照學校的規定把她們下午要上的課和男老師們的課進行了調整，所以等到下午時，女老師們雖然都集體出去玩了，可還有男老師們來給學生們上課啊。呵呵，自習課泡湯了。

    學生們覺得男老師們太不爭氣了！如果你們是婦女，你們也能放假了??！而只要你們放假了，我們也就跟著自由了??！為什么你們會是男老師呢？為什么你們不和學?？棺h下，也放假跑出去玩呢？

    男老師們覺得學生們都無精打采的，身上的怨念仿佛都實質化了。

    ……→_→……←_←……

    男老師和學生們面面相覷。

    至于植樹節，據說前幾年學校還專門搞過集體植樹的活動。學校的西邊有塊雜草叢生的荒地。前幾年，學校的領導叫學生們在植樹節這一天以十人為一個單位從家里帶一根小樹苗過來。也不拘于是什么樹苗，總之是樹就可以了。學生大都來自農村，家長們弄根樹苗雖然麻煩，但到底是能弄到的。

    然后，學生們就在老師的帶領下把自己的樹苗種在了西邊荒地上。

    這件事情的出發點是好的，結果那批小樹苗們的成活率低得慘不忍睹，最后成活的十不存一。校領導們吸取了教訓，以后就再也沒有搞過集體植樹的活動了，只叫各班老師們加強愛護綠化的教育。

    莫老師在自己班上就說：“愛護環境，人人有責。你們雖然年紀還小，卻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比如說不要故意去破壞花花草草，在平時不要踩草坪，也盡量少用一次性筷子和紙巾等?！?/br>
    這也就是一年級生，無論莫老師說什么，大家都很聽莫老師的話。

    換做是高年級的……

    就拿教四年級的唐老師來說吧，他最近和莫老師熟了起來，私底下找莫老師訴苦說：“李浩那個孩子啊……我在班上和學生們說，少送些賀卡，就是愛護樹木的表現。你猜李浩頂我一句什么？他說，學校取消考試這種制度，不再耗費紙張印考試卷，還能拯救更多的樹木！我簡直無話可說了?！?/br>
    莫老師忍不住笑了，說：“你要反駁他還不容易？戰士們無畏犧牲，是因為他們的犧牲能保證老百姓的安居樂業。所以，樹木也不怕被做成考試卷，只要學生們能因此好好讀書早日長成棟梁?！?/br>
    “你太機智了！早知道就應該像你這么回答的……”唐老師覺得自己又學到了一招。

    沈靈響應學校的綠化號召，放學時買了一株仙人球帶回家養起來了。

    為何不買別的？因為怕養不活。

    三月的第二個周日，沈靈又約了組員在小塘鎮上見面。他起床的時候，沈真還賴在床上。沈真頭天晚上靈感爆棚，想著第二天周日不用早起擺攤，就忍不住熬了半個通宵。沈靈自己弄了點早飯吃。

    上午十點半，高美美和其他的組員都陸陸續續到齊了。沈靈帶著他們去了閔記車行。

    小塘鎮雖然只是一個鎮子，但因為底下的村子多，人口不少，鎮子還算繁華。閔記車行就在鎮上最熱鬧的那條街上——其實鎮上也就只有這么一條街。車行是賣自行車的，門口放著幾排嶄新的車。

    沈靈幾人找上門來的時候，老板娘正在準備午飯。做點小本生意不容易，在這一排開店的人差不多都是這樣，每天都去小飯館中買飯吃的少，大多是在自家店的門口架個煤爐子，然后自己做飯吃。

    老板娘見幾個小孩子圍了過來，便開著玩笑問：“小朋友們，你們要買自行車??？”

    高美美幾人下意識地看向沈靈，他們其實都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所以隊伍的主心骨是沈靈。沈靈淡定地說：“老板您好，我們是小塘實驗學校一年級的學生。我們正在學雷鋒做好事?！?/br>
    老板娘還算有耐心，脾氣很好地說：“可是我們店里沒有什么需要你們幫忙的啊?！?/br>
    “是這樣的，我們主要是想和老板您談一談贊助的事?！鄙蜢`說著給了高美美一個鼓勵的眼神。

    高美美手里拿著一疊紙。紙上的內容都是他們自己寫的。高美美把紙朝著老板娘的方向送了送，努力回想著沈靈之前的囑咐，磕磕絆絆地說：“老板，這、這是我們的策劃案，您可以看一下?！?/br>
    老板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贊助啊，什么策劃案啊，這關她家的店什么事情？

    沈靈說：“既然您在鎮上開店，就該知道，我們學校的五年級生是可以騎車上下學的。所以，在學生們升入五年級時，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學生會購買自行車。鎮上一共有三家賣自行車的店，也就是說學生們購車有三個差不多的選擇，更有些疼孩子的家長還會去城里給孩子們買車。所以，您的店在我們學校里沒有什么競爭力。如果您愿意為我們的活動提供贊助，那么我們會在學校里幫您推廣?！?/br>
    老板娘有些懂了，這就和廣告差不多吧。不過，她憑什么相信眼前的這幾個小蘿卜頭們？

    沈靈又給了楊樂安一個鼓勵的眼神。他雖然把同組的孩子都當成了幼稚的小鬼，但他很愿意給小鬼們鍛煉的機會。只要小鬼們愿意認真去做一件事情，其實他們的身上也能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呢。

    楊樂安把自己努力準備了好久的臺詞一口氣背了出來：“不光是每年升五年級的學生需要買車，就算是已經有了自行車的同學，他們每隔幾年也要換車的。而且，學生的身后又連著家長，家長們的人脈關系鋪陳開去將是一張很大的網。如果您愿意贊助我們，這份潛力巨大的市場就都是您的了?！?/br>
    老板娘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目瞪口呆。這幾個孩子都成精了吧？

    第四十一章

    老板娘側了下身子，讓出了大門，說：“進來聊吧?！憋@然她對于孩子們說的話產生興趣了。

    沈靈第一個進入了店內。高美美和楊樂安等小朋友緊跟在他的身后。

    見老板娘似乎有意和他們繼續談話，這些孩子們中除了沈靈之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氣。對于這些小朋友來說，和陌生的大人打交道并不是一件稱得上是輕松的事，尤其是他們要聊的還是“正事”。不過他們一直信任著沈靈。而沈靈當然擔得起這份信任。所以他們的情緒還算鎮定。

    沈靈將整個店鋪打量了一番。小塘鎮上的租金不算貴，店內的面積不小，整整齊齊地擺著好幾排新車。店的最里面用簾子隔了下，簾子后頭應該是老板娘平時用來小憩的地方，此刻里面似乎有人。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十一點了，正好是飯點。簾子后頭的人估計正等著吃飯吧。

    老板娘從一個小柜子里取出一袋子散裝的瓜子，對著孩子們說：“這是綠茶口味的瓜子，前兩天剛買的，正香著，你們要不要吃一點？要是渴了也和我說，店里面有開水的，都別和我客氣啊?！?/br>
    高美美幾人甜甜地說了謝謝。他們都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沈真示意老板娘認真看一看他們的策劃案，說：“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從你這里拿到贊助，而你可以獲得的就是在我們學校的知名度。如果我們的交易成功，我們得到的錢不會亂花，每一分錢的去處都會有相應的發票來提供證明。由此，你也可以知道，我們并不是胡來的，是真的在做好事?！?/br>
    老板娘看了一會兒策劃案，確實是面面俱到。哪怕由她來寫，都不能比這些孩子寫得更好了。

    “顯然你們都已經有著充分的準備了……這樣吧，你們不如仔細說一說，都打算用什么方法來幫我的店打響名氣？我得評估你們的方法是否有效，才能決定要不要給予你們贊助?！崩习迥锖仙狭瞬邉澃?，說。如果她真的給了贊助，總不會就指望著這幾個孩子幫她口口宣傳吧？那能有多大一點用！

    老板娘是生意人，生意人不樂意做虧本生意。

    沈靈的目光從簾子后頭的那抹身影上劃過，說：“如果您這邊有了贊助的意向，那么等到明天上學時，我會就此事和學校的老師商量。我想，他們不會拒絕一位有良心的生意人在善事上的投入?！?/br>
    被一個萌萌的小孩子如此恭維，老板娘顯然覺得很受用，她示意沈靈繼續說下去。

    沈靈還是端著一副嚴肅的表情：“所以，或許我們可以在校門口給您安一個廣告牌。校門口這個位置，我想不論是學生，還是接送學生的家長，都不會錯過的。這是一筆很值得的交易，不是么？”

    老板娘若有所思。

    高美美和楊樂安幾人都一臉崇拜地看著沈靈。

    一年級的孩子雖然已經有了自我思考能力，但他們卻還是容易忽略掉一些關鍵的細節。沈靈把話說得太滿了，于是高美美幾人完全沒有發現其中有不對的地方。腦殘粉們已經被霸道總裁征服了啊。

    沈靈說的那些看似有道理，卻存在一個致命問題。那就是，他得真的能說服老師，否則廣告牌是安不起來的！而老師是容易說服的嗎？這就需要看情況了。主動權不在沈靈手里，而在老師們手里。

    如果學校方面堅決不同意，那么沈靈開出的就是一個空頭支票。

    高美美等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情有可原?？墒?，老板娘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就顯得有些奇怪了。她順著沈靈的話，設想了一下在校門口安廣告牌所能帶來的利益，然后非常滿意地笑了。

    “我要考慮一下?！崩习迥镎f。其實她已經有一點被說服了。

    沈真趁熱打鐵：“您并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在我之前，學校方面根本沒想過，校門口傳達室的外墻上可以弄幾個廣告位置。不過，既然我現在提出這點了，那么學校方面肯定很快會注意到其中的商機。如果您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等到學校選擇把廣告位置拍賣時，您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大了?！?/br>
    老板娘忍不住朝簾子后面看了一眼。

    沈真又說：“您應該知道，如果想要通過正規渠道在校門口安廣告牌，那么您必須掏一大筆錢給學校。否則他們寧可讓校門口清靜著?？墒?，如果您愿意給我們提供贊助，而我們需要的錢只是小小的一筆，您卻有了積善行德的好名聲。我想，學校方面肯定是不會為難一位善人的。您覺得呢？”

    這話說得可有意思了。不過，有些話不用往深了講，該懂的人一定會懂的。

    老板娘是個很有決斷力的人，咬了咬牙說：“我可以贊助你們一千二?！?/br>
    一千二！這是一筆“巨”款??！都已經追上高美美mama一個月的工資了！高美美的mama在一家電器廠上班，那廠的效益非常好，而且她作為一名老職工有一些福利，但每個月的工資才不過這些錢！

    高美美激動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楊樂安看向沈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位“神”一樣。

    沈靈滿意地笑了。這笑容相當內斂，僅僅是嘴角眉梢微微一動，就帶出了幾分禮節性的笑意。他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欣喜若狂。這個數字不會高過他的承受范圍。他想要的贊助就不該低于一千二。

    老板娘已經看出了沈靈是這群孩子中做主的那個。她看著沈靈，腦海中卻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家那個都已經上了高中的臭小子，那么大的人了還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這錢是直接交給你嗎？”老板娘問沈靈。

    沈靈非常體貼地說：“如果您不是很放心，那么您可以交給我的老師?！彼麄兊哪昙o擺在這里，畢竟只是一群七八歲的孩子，但凡有一點靠譜的大人，都不會放心他們身上揣著這么一筆“巨”款。

    老板娘示意孩子們繼續嗑瓜子吃，然后她跑去了簾子后頭，壓低了聲音和那人商量了一會兒。

    高美美正襟危坐著。見楊樂安真伸手要嗑瓜子吃了，高美美趕緊攔住了他的動作，說：“先別吃。你要記著，我們今天是來做大事的，是來談生意的。你見過電視里的人談生意嗑瓜子的嗎？”

    好像真的是沒有見過，電視里都是喝著紅酒談生意的……楊樂安默默縮回了手。

    沈靈有心想說不用這么緊張的，不過見每個孩子都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也就不說什么了。沈靈不想去打破孩子們心中對于這件事情的重視，就讓他們繼續懷著復雜的心情驕傲下去吧！

    很快，老板娘就回來了。她拿上錢包，說：“把錢直接給你們，我肯定是不會放心的。這樣吧，我們現在一起去銀行。我把這錢存在存折上，然后你們把存折帶著走。你們覺得這樣好不好？”

    “您不需要和我們班主任通個電話嗎？”沈靈微笑著問。

    老板娘爽朗地笑著：“你們的班主任是莫老師吧？我認識莫老師?！?/br>
    周日的銀行有些擁擠，不過他們還是很快就辦完了存款業務。走出銀行時，站在陽光下的沈靈覺得很溫暖。他聞著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花香，回頭對老板娘說：“白送您一個小建議，您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