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或許只是被沈靈萌到了，就像她會被路邊那只有著碧綠色眼珠的黑貓萌到一樣。

    “我這里有一本雜志，你想看嗎？”沈靈非常友好地問。

    同桌其實對于雜志什么的不感興趣。但是，考慮到這其實是沈靈第一次主動和她聊天，于是同桌頗為受寵若驚地說：“好啊……什么雜志？”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和沈靈間的共同語言了！

    同桌有一種新世界的大門即將被打開的感覺。

    沈靈便把《都城卡通》翻到了連載《遇妖》的那一頁，遞給了同桌。

    同桌懷著某種敬畏的心情，鄭重地接過了雜志。漫畫的最前面設有主角檔案。這自然也是沈真畫的，相當于是給《遇妖》主角小笙做了個簡介。同桌還不認識“笙”這個字，但她盯著主角的全身像看了好幾眼，越看越覺得眼熟，便遲疑地說：“沈靈，這畫得和你真像??！你有沒有這么覺得??？”

    這一句話就把沈靈的好感度刷滿了！

    無意間給兄控沈靈順了毛以后，同桌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成功get了沈靈的友誼。在沈靈心目中，同桌由“幼稚的小鬼”一下子變成了“富有眼光的不那么幼稚的……好吧，還是小鬼”。

    沈靈甩了甩身后具現化的尾巴，用一種佯裝平淡的語氣說：“這畫的就是我啊?！?/br>
    “??？”同桌好奇地看向沈靈。

    “這是我哥哥畫的呀！他以我為原型畫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鄙蜢`具現化的耳朵也動起來了。

    同桌花了一點時間，把沈靈的話消化理解了一遍。忽然，她激動地抓住了沈靈的手，興奮地說：“啊啊啊，你哥哥好厲害??！原來這畫的就是你嗎？天啊天啊，你都上雜志了！你要成名人了！”

    “這不是重點啊，重點在于這是我哥哥畫的！我！哥！哥！畫！的！”沈靈同樣很激動。

    同桌胡亂地點著頭，繼續低頭看雜志，越看越覺得主角果真和沈靈長得一模一樣。這其實是心理作用啦，畢竟漫畫的人設不同于真實素描，二次元和三次元的長相再如何像，也是有明顯差異的。

    沈靈把雜志取了回來，放在桌子的中央，非常熱情地說：“我們一起看。碰到你不認識的字，我可以念給你聽。唉，干脆都由我來讀吧?！彼砩系男挚刂暾苄苋紵?，這一刻的他無比驕傲。

    同桌很想說不用這么麻煩的，她看看畫面也就夠了。但見沈靈如此積極，同桌福靈心至，覺得這是一個走近沈靈的好機會。于是，她立刻就答應了，倆人腦袋碰著腦袋，很有默契地一起看了起來。

    開學至今，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如此和諧共處。

    《遇妖》的故事設計得很好。同桌很快被故事吸引住了。他們一直看到上課，同桌還覺得意猶未盡。她不敢在上課時看課外書，只好給沈靈傳起了小紙條，小心翼翼地聊起漫畫中某些有趣的地方。

    說句實話，憑著同桌以前對沈靈的了解，她覺得沈靈不大可能會給她回紙條。但今天的沈靈有些異常的興奮，同桌便想賭一賭。說不定沈靈這次就愿意回了呢？總覺得他們的友誼有了質的飛越！

    果不其然，沈靈回紙條了！

    同桌心里感慨著“不容易啊不容易”，然后她就被老師盯上了。老師站在講臺上，占據著制高點，每個同學的小動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有時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他們喜歡搞突然襲擊。

    于是，沈靈就被叫起來回答問題了。

    同桌嚇了一大跳，懷著對沈靈的內疚又懷著對老師的畏懼，趕緊把課本豎起來，將自己的一張做賊心虛的臉擋住了，仿佛這樣能讓她覺得安全些。殊不知她這種行為就是妥妥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相比較來說，沈靈要坦然得多。前桌很講義氣，偷偷給他比了一個三的手勢，沈靈猜老師問的是課本上的第三小問，便就著問題侃侃而談。等他回答完了之后，老師果然沒說什么，讓他坐下了。

    這事兒一鬧，同桌再也不敢開小差給沈靈傳紙條了。但處在興奮狀態的沈靈卻開始源源不斷地給同桌寫起了紙條。一個喋喋不休，一個高冷不理會，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終于徹底顛倒了一下。

    “我哥哥是不是很棒？其實漫畫中也有一個哥哥的角色，后期會出來的?！?/br>
    “我就不給你劇透了，其實后面的故事會越來越有趣的?！?/br>
    “我哥哥的繪畫功底很棒的。你都想不到，他今年才十歲。我要是能有哥哥這么厲害就好了！”

    ……

    估摸著有些字同桌不認識，沈靈還貼心地標注了拼音。哈，沒想到高冷的沈靈也有這種時候??！

    不過一天時間，十一月份的《都城卡通》就在一年級二班的全班同學手中輪了一遍。小孩子們多少有些沒輕沒重的，看書的人多了，雜志很快就變舊了，書角都卷了起來，邊緣也有些磨損。

    這讓沈靈覺得非常心疼。不過，他是個明事理的，并沒有因此發脾氣，見漫畫在同學們中大受歡迎，反而覺得非常高興。沈靈打算再買一本《都城卡通》，新的這本就不給別人看了，只用來收藏。

    同桌終于弄明白了沈靈的正確打開方式。每次只要一說起他哥哥，沈靈的話就多了起來。

    有了傳說中的哥哥君，再也不用擔心冷場了呢?！佬」媚镌诓蛔杂X中被同化成了腦殘粉。

    其實，也不僅僅是沈靈一個人為沈真感到高興，其余的那些知道沈真在畫漫畫的好心人，當他們知道沈真的漫畫正在雜志上連載后，都高高興興地掏錢買了這份雜志，李家人也是，唐老師和莫老師也是。而且，也不僅僅是沈靈一個人拿著雜志炫耀，李浩和李源兄弟也在各自的班中炫耀過。

    放學的時候，李浩甚至特意跑到了沈真面前求簽名。

    “我和他們說，我認識《遇妖》的作者，但他們誰都不相信！哈哈，他們肯定是羨慕嫉妒我。沈真，你快快給我一個簽名吧！好讓我明天能帶去學校里向他們炫耀一番?！崩詈谱詭Я吮咀雍凸P。

    從未受過這種待遇的沈真莫名覺得有幾分羞恥。而且，他從來沒有練習過簽名??！

    李源跟著湊熱鬧：“沈真哥哥，我也要簽名！你等等，我現在就回去拿紙筆?！?/br>
    “臭小子，你對著親哥我就直呼其名，對著沈真就一口一個哥哥叫得這么親熱，這也太區別對待了！不行不行，你今天非叫我兩聲哥哥不可，否則晚上睡覺時就等著我鎮壓你吧！”李浩不滿地說。

    李源沖著李浩做了個鬼臉：“你昨天還搶我零食吃，爸媽說我倆簡直一樣大，才不叫你呢！”

    “小八萬，你這是找打??！”李浩獰笑著。

    “臭耗子，誰揍誰還不一定呢！”李源嬉皮笑臉地說，“對了，上次咱們比撒尿，看誰尿得遠，也是我贏了吧？明明說好了誰輸就誰收拾房間的，結果你又耍賴，最后非拉著我一起整理?！?/br>
    平時關系很好的兩兄弟就這樣斗起了嘴，各種黑料糊了對方一臉，都是親兄弟??！

    圍觀的沈靈嘆了口氣。他再次感覺到了自己智商上的優勢，這群小鬼頭簡直是太無聊太幼稚了。

    沈真在沈靈頭上揉了一把，把他的發型弄得亂糟糟的。沈靈也不生氣，沖著沈真好脾氣地笑著。沈真故作體貼地問：“親愛的小靈靈，你要不要哥哥的簽名??？給你一口氣簽十個八個，好不好？”

    沈靈傲嬌地說：“我才不要簽名呢?！?/br>
    “咦？難道你不是最崇拜哥哥的嗎？”沈真故作傷心地說。

    “可是，簽名算得了什么，哥哥整一個都是我的??！”沈靈不假思索地說。

    還在斗嘴的李浩and李源：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膝蓋莫名中了一箭，而且也閃瞎了眼。

    第二十章

    十一月份學校還有期中考試。沈真是需要參加的。

    雖然只是四年級的期中考試，但沈真在考前一周還是好好地看了會兒書。如果他只是一個人，那他肯定無所謂，反正六十分及格八十分優良，他怎么都重生一回了，難道四年級的課程還搞不定嗎？

    可是，誰叫他家里現在還有一個沈靈呢！如果考試成績不太好……天吶，哥哥的威嚴在哪里？

    沈真不僅僅是在考試，他是為了維護自己身為哥哥的權威在戰斗??！

    好在成績出來后，試卷上的分數并沒有辜負沈真的心理年紀。他暗中松了一口氣。

    學霸沈靈當然是語數雙百的啦！李源的成績也不錯。李浩作為學渣，一個人被虐得死去活來。

    李奶奶雖然平時很疼大孫子，但見著讓人暴躁的分數，還是忍不住揪著李浩的耳朵說：“你看看人家小沈！他平時都不去學校的，還能考那么好，你呢？你上學時到底有沒有把腦子帶過去??？”

    也就是李浩心大，否則在李奶奶的獅吼功下，他能和沈真分分鐘友盡。

    李爸爸翻著卷子，小聲地對著李mama嘟囔：“老婆，你確定在生他的時候，真記得給他裝腦子了嗎？你看看這題，魯迅，括號人，傻子都知道這括號里要填地名吧？老婆你看咱兒子都寫了什么？”

    李mama湊過去一看，哈哈大笑了起來：“喲，我兒子真聰明，這也不算錯??！”

    問：魯迅，（  ）人。（此填空題略長，此處不過是第一小問，后面的問題暫略。）

    正確答案是：魯迅，（浙江紹興）人。

    李浩的答案是：魯迅，（周樹）人。

    李mama一笑就停不下來了。李爸爸的額頭上掛著黑線條，很想對著傻甜的李mama手動再見。

    李mama斜了李爸爸一眼。李爸爸立刻舉手投降：“這都什么老師啊，水平不行，出題不嚴謹！”他在心里向著被自己誹謗的老師懺悔。嚶，為了家庭的和諧，老師您就大人有大量，多擔待一下吧。

    李家家長是那種比較開明的，雖然他們和大多數家長一樣望子成龍，但他們不會因為成績就對著李浩先男子單打又女子單打最后男女混打。但李浩并沒舒坦到哪里去，因為家長又給他報補習班了。

    別的孩子們能在周末睡個懶覺，但李浩在周末時還得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_(:3」∠)_

    再一次起早后，李浩抹了把臉，說：“這天寒地凍的，我說起就起了。講真，在這一刻，我簡直要愛上我自己了。像我這種有大毅力的男人，冬天起床都做到了，以后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

    李奶奶“呵呵”了一聲：“瞎嘚瑟啥，有本事你自己洗衣服??！”

    南方的冬天確實有些難熬。沒有暖氣，水管里流出來的水都是冰冷刺骨的。不光是早上起床這件事情變得非常艱難，就是日常的洗臉洗手洗衣服，這些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也都變得難熬了起來。洗臉洗手還可以燒些熱水裝在熱水壺里備著用，但洗衣服需要的水多，哪能如此奢侈地全部用熱水呢？

    冬天的衣服吧，還沉，還重，還大件，比夏天的難洗！沈真已經不讓沈靈自己洗衣服了。他把衣服集中了放在中午洗。中午會出太陽，室外的溫度還可以，沈真用大盆裝了自來水放在陽光底下曬。這樣等洗衣服的時候，至少那水不會凍得刺骨了。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是在實踐生活中被逼出來的！

    只是，沈真會心疼沈靈，沈靈當然也會心疼沈真。他想，家里要是能有個洗衣機就好了。

    氣溫下降以后，沈真的漫畫進度也慢了下來。因為，他的手會時常凍僵了。熱水袋變成了隨身掛件，可是這沒有什么大用。畢竟，他的右手時常握筆，熱水袋暖不到它。沈靈用零花錢買了兩副露手指的手套，他自己一副，沈真一副。但畫畫這事兒吧，需要手指保持精密的動作，帶著手套礙事啊。

    李爸爸會一點木工的活，就抽了半天的時間，給沈真做了一個簡易的火盆。這種火盆里裝上灰，再埋上一些炭，把炭燒紅了，能暖上好久。圍著火盆坐了一天后，沈真覺得自己已經離不開它了。

    火盆不光可以用來取暖，在火盆上架個鐵簾子，還能用來煨湯喝。

    沈真愛上了排骨湯。早上用瓦罐裝了排骨放火盆上，等沈靈放學了之后就能喝了，那味道別提有多鮮了。按照汾水鎮上的吃法，沈真還會把蘿卜切成塊放rou骨頭湯里一起燉，又滋補又好喝。沈真上一世念大學時，有個同學是櫻城來的，他教給了沈真用蓮藕燉湯的方法。沈真也忍不住嘗試了幾次。

    喝著湯，畫著漫畫，小日子過得很順遂。

    沈真再一次覺得，自己重生后第一時間選擇了離開汾水鎮，這事兒真是做得太正確了！

    上一世的這時候，他在做什么呢？明明有繼父張明按時給的生活費，方石菊卻還是讓沈真每天穿圓珠筆來換錢。這種圓珠筆是小黑作坊提供的，沈真懷疑他們根本沒有正規執照。沈真把各種零件穿成一支完整的圓珠筆，一支才賺三分錢的加工費，穿一百支才不過是三塊錢，這錢賺得非常心酸。

    當然，這種日子比起沈靈那種被虐待的日子還是要好過一點，真正讓沈真難受的不是要干活，而是心理上的冷暴力。宋根榮是根本不把他這個兒子放在眼里的，他不打他，也不罵他，卻也不和他說話。多次經歷過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負回家卻找不到幫助的事情后，沈真才知道親爹是個靠不住的。

    那時候家里也燉rou湯喝。豬是自家養的，即使每年殺豬時都會直接賣掉半只，但還有半只呢！所以家里其實是不缺rou吃的?？擅看螣鮮ou的時候，大頭的rou都歸了方石菊，接下來就是宋根榮和他的小兒子，繼母和沈真是吃得最少的。沈真若是饞了，想要多夾點rou，方石菊會連帶著去世的沈淑來一起罵。

    繼母對沈真不算苛責，但她也不會偷偷藏起了rou，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給沈真吃。這種事情是只有親媽才會做的。繼母能不故意虐待沈真，能不故意挑撥沈真和家人的關系，這已經算她好心了。

    倒是繼弟還算懂事。宋家是典型的歹竹出好筍。宋根榮養了兩個兒子，大兒子沈真就不說了，小兒子竟然也是個難得有善心的。在上一世，有什么好吃的時，繼弟偶爾會省下自己的那份和沈真分享。

    雖然在上一世的后期，沈真和宋家漸行漸遠。但每逢過年過節時，他還會收到繼弟的短信。

    但也就是這樣了。

    你給我短信，我也回一句，卻連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了。他們之間相隔著無數沈真打死都不愿意想起的時光，注定做不了真正親密的兄弟。再說了，繼弟對沈真的好，有時也夾雜著某種少年人不自知的高高在上。沈真會感謝他，有時會想起他的好，卻不會因此和他產生某種難以割舍的革命友誼。

    一想起這些糟心的過往，沈真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他現在是連恨都懶得恨他們了。

    這種和平年代，在自己親爹家里住著，卻連口rou都吃不上，說出去誰能相信呢？也不光是豬rou，其實就連魚也是吃不上的，明明鰱魚賣得非常便宜。按照汾水鎮那邊吃法，他們在燉魚時喜歡加入蘿卜絲，這樣魚湯會更容易變成魚凍。吃的時候，魚頭魚尾歸了繼母，沈真就只能吃幾口蘿卜絲了。

    最讓沈真寒心的還不是這些。

    有一年冬天，方石菊生了場病，持續發低燒，拖拖拉拉了將近一個月都沒有好。她還沒活夠呢，在衛生院一直沒看好，就請了一個所謂的巫醫來看。巫醫裝神弄鬼了好一陣子，對方石菊說，她久病不愈是因為家里有病鬼，這病鬼總要找個人附身的。巫醫問方石菊，她是想要保大，還是要保小。

    方石菊一琢磨，她在家里是最大的，肯定要保大??！至于小的，隨便犧牲哪個都行??！

    也是那么巧的，等巫醫走后，沈真就著涼感冒了。

    方石菊高興極了。在她看來，沈真病了，那是因為被病鬼附身了。如此，她的病就該好了。

    天氣太冷，沈真晚上蓋的被子不夠暖，白天穿的衣服也單薄，很快就發了燒。方石菊反而更加高興。她覺得巫醫是個有本事的，果然把病鬼趕到沈真這小賤種身上去了，于是又給巫醫送了些錢。

    沈真難受得都吐了。他燒得迷糊間，哀求宋根榮帶他去醫院看看，但宋根榮卻選擇了沉默。

    最后，還是村里的另一戶人家看不過去了，抬著沈真去了醫院。（方石菊從此就和這戶人家交了惡，因為在方石菊看來，這戶人家送沈真去看病就是要了她的命！萬一病鬼又回來她身上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