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紀澄說這番話其實是在向所有人解釋沈蕁的動機,她不想叫崔玲和馮霜誤會她和楚鎮真有什么。 沈蕁道過謙之后,就委委屈屈地朝進門的沈徹和楚鎮看去。 沈徹依舊冷著一張臉,略略掃了沈蕁一眼就撇開了,楚鎮連看都沒看沈蕁,徑直走到紀澄跟前,“二嫂,阿蕁昨天做得太任性了,她也是嚇壞了,你別怪她,我替她再給你陪個不是?!?/br> 楚鎮朝紀澄行了一禮,紀澄忙地側身,“她是我的meimei,我從沒怪過她?!?/br> 紀澄的確沒怪沈蕁,她心里怪的是楚鎮,也不知道他平日里是怎么對沈蕁的,會叫沈蕁那么誤會自己。但昨天的事情,紀澄卻是十分感激楚鎮的,沒有她,她可就死定了。 “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才是?!奔o澄反過來朝楚鎮行了一禮。 崔玲笑著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說明白了,大家心里也別再記著那件事兒了?!?/br> 用過早飯楚鎮和沈蕁就告辭離開了,原本過來溫泉莊子就是商量好要玩兩、三日的,昨天的事情的確是掃了大家的興致,好在沈徵和楚得夫婦依舊留了下來。 紀澄望著沈蕁的背影不由得嘆息一聲。沈蕁這樣委委屈屈地走了,心里只怕對自己的芥蒂更深了,她又是沈徹的心頭寶,一想起這個紀澄就覺得煩躁,這件事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她就算說得再好聽也沒用,必須得是楚鎮同沈蕁好好相處才行。 崔玲在紀澄身后道:“別嘆氣了,阿蕁的小脾氣過一陣子就好了,昨晚二哥已經教訓過她了,你也別放在心上了?!?/br> 紀澄轉過頭詫異地看著崔玲,“郎君他……” “你不知道???”崔玲微微驚訝地道。 紀澄的確不知道,也沒想到。 沈徹昨晚的確狠狠地教訓了沈蕁一頓。他一回到莊子,自然就有人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給他聽了。 沈蕁見著沈徹的時候眼睛已經哭得腫得像桃子了,和楚鎮明顯在置氣,沈蕁一見他就像見了救星似的,走上去拽著沈徹的袖口,委委屈屈地哭著叫了聲“二哥”。 若換了往日,沈徹早該上前哄著沈蕁要替她出氣了,可今日卻不一樣,他抬手就拂開了沈蕁的手。 沈蕁驚愕地叫出聲,“二哥!” “別叫我二哥,我沒有你這種是非不分,不識好歹的meimei?!鄙驈氐?。 “二哥?!鄙蚴n被沈徹冷冰冰的語氣給嚇到了,她長這么大還從沒聽過沈徹對她說出這樣嚴厲的話,“二哥,你不知道……” 沈徹打斷沈蕁的話道:“你應該慶幸你是我meimei,否則那只手動的手,我就宰了你哪只手?!?/br> 沈蕁被沈徹眼里的戾氣給嚇得噤了聲。 “老祖宗和爹娘可從來沒有教過你恩將仇報,阿蕁,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鄙驈氐?。 沈蕁眼里噙著淚道:“二哥,你不知道,我……” 沈徹冷冷地道:“我什么都知道。自己騎術不到家,非要逞能,阿澄為了救你才和你一起跌下山崖。不過就是因為真長先救了她,你心里就不樂意了對不對?可你想過沒有,阿澄攀著的那株樹根本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如果真長晚去片刻,我今日見著的就是她的尸體了?!?/br> 沈蕁哭著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要表達個什么意思。 沈徹是氣極了,也后怕萬分,說話就難免刻毒,“自己男人的心自己管不住,卻去遷怒別人,從小老祖宗和我就是這樣教你的?!楚鎮怎么想我不管,可是阿澄是什么性子我卻是一清二楚。若是要同楚鎮有什么,當初就不會明明白白地拒絕他?!?/br> 這一點沈徹是極清楚的。其實紀澄不是沒考慮過楚鎮,但礙于沈蕁一心癡戀楚鎮,她又是沈徹最寶貝的meimei,逼得紀澄不得不放棄這么個大好人選。到如今卻反而被沈蕁責怪,顯得里外不是人,頗為委屈。 “二哥,我……”沈蕁的眼淚越掉越兇,幾乎成瀑布了。 沈徹卻是一點兒也沒心軟,“別叫我二哥,你心里既然瞧不起我這個二哥,我也只當沒有你這個meimei?!?/br> 這話可就說得嚴重了。 沈蕁哭著道:“我哪里瞧不起你???” “你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就敢打你二嫂耳光,這就是你的瞧得起?她是我的妻子,她挨了打,你覺得我臉上會很有光么?”沈徹道:“我本以為自己的meimei會有所不同,看人不會那般狹隘,卻究竟還是只以出身論英雄。你也是打從心里看不起阿澄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看不起她?!鄙蚴n哭著道。 沈徹道:“你不用糊弄我。若是今日換做是你大嫂,你敢打她耳光嗎?”沈徹不等沈蕁回答就道:“你不會,也不敢??墒悄阋?,是我自己親自上門去求娶的阿澄,這輩子能得她為妻,是我的榮幸。你若不敬她,也就不用再認我做哥哥?!?/br> 沈蕁哭著上重新前拉住沈徹的袖口道:“二哥,我知道錯了?!逼鋵嵲诖虺瞿且粋€巴掌之后沈蕁就后悔極了。 這一次沈徹沒再拂開沈蕁的手,“你對我道歉沒用,你對不起的不是我?!?/br> “我現在就去跟二嫂道歉?!鄙蚴n低著頭道。 沈徹道:“你打她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道歉卻只想私下去?” 沈蕁委委屈屈地看著沈徹,只覺他偏心得太過厲害。 沈徹也知道嘆道:“阿蕁,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做事如此沖動,對阿澄也就罷了,你可想過別人會怎么議論真長?他只怕心里也怪極了你,我讓你去跟阿澄道歉,對你只要好處沒有壞處,如果你連這一點兒都想不清楚,那一輩子就只能蠢死了?!?/br> 沈蕁點點頭,“我知道的,二哥?!彼齽偤统偝尺^架,楚鎮的意思也是讓她去道歉,她在楚鎮面前抹不下臉,但是對著沈徹卻是沒轍的。 沈蕁是個嬌嬌女,被沈徹寵慣了,這會兒見他說話的語氣委婉了許多,這才敢大著膽子道:“二哥,你為什么就那么偏心二嫂???” 沈徹擰眉道:“我沒有偏心她,我是幫理不幫親?!闭\然沈徹的確是偏心紀澄的,可當著沈蕁的面卻不能承認,否者這姑嫂兩人只怕隔閡更深?!敖袢杖羰撬e了,我一樣教訓她。阿蕁,你已經嫁人了不是孩子了,你想想,若是真長的meimei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你,他反而幫著他的meimei來責怪你,你會怎樣?” 沈蕁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受不了,也不敢再怪沈徹偏心。如此才有了次日早晨她向紀澄道歉的事情。 卻說沈徹教訓過沈蕁后,就往后頭院子去尋楚鎮。 楚鎮見著沈徹時覺得十分尷尬,今日沈蕁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對紀澄不敬,就是因為他先救了紀澄后救沈蕁,大家都不是蠢人,往深里一想就知道了楚鎮的心思。 所以楚鎮這會兒見著沈徹就難免尷尬,他在沈徹開口之前搶著道:“二哥,阿蕁她是誤會了。我之所以先救二嫂是因為……” “我都知道?!鄙驈亟刈〕偟脑挼?,“如果你再晚去片刻,我和內子就只能天人永隔了。我心里對你只有感激,真長?!?/br> 沈徹說的是心里話,他是真沒算到紀澄今日在溫泉山莊都會遇險,更沒想到紀澄會因為騎馬而墜下山崖。而他又恰好不在她身邊,聽到消息時,只覺后悔萬分,又后怕萬分。 沈徹在聽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就先去了山崗處探察,他怕報上來的消息有漏洞,生怕是有人對紀澄動手腳,一定要自己親自去現場勘驗才能安心。 光是看懸崖上的印跡,沈徹就知道當時有多危險。說實話他心里對楚鎮的確是只有感激,而更為荒唐的是,他甚至還感激楚鎮對紀澄的一份心思,若非他留意到紀澄的危險,沒有遲疑地先動手救了紀澄,沈徹都不敢想他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 楚鎮聽得出沈徹話里的真誠,心里不由松了一口大氣,他生怕沈徹誤會他的心意,而叫紀澄難做人。 沈徹沒再對楚鎮繼續說什么感謝的話,于他而言那是大恩不言謝,將來若是能報答,他必定義不容辭。 “阿蕁在家里被我們寵壞了,你不要由著她的性子,該教訓時就教訓,該懲罰時就懲罰,不必顧忌我們?!鄙驈氐?。 楚鎮沒想到沈徹會說出這樣通情達理的話,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想著對沈蕁是不是太嚴厲了些?可她做的事情又實在叫人生氣。 沈徹并沒久留,他心里急著見紀澄,所以匆匆說了兩句就走了。 進屋之前,沈徹心里想了很多畫面,最多的就是紀澄眼淚汪汪的找他哭訴,他心里想著就覺得又酸又痛,若非他放任沈蕁不管,也不會叫她受這樣的委屈。 亦或者沈徹也想過紀澄冷冰冰地對他生氣,他心里就想了許多話要如何如何哄她,哪怕就是讓他跪搓衣板,他也認了,知道她今日肯定是嚇壞了。 可惜沈徹千算萬算也沒料到,紀澄看見他時會那樣的平靜,平靜得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紀澄的臉雖然刻意藏在頭發絲里,但以沈徹的眼力勁,一眼瞧過去就看到了那紅腫,只是看著都能感受到當時有多疼,她又有多難堪。 沈徹隨著紀澄的話應了兩句,以為她只是故作一下姿態,哪知道紀澄竟然真是平心靜氣,又刻意回避。沈徹的心思何等敏銳,立即就覺察出了紀澄的想法。 她到底還是從來就沒有信任過他。 沈徹覺得自己已經問得那樣露骨了,可紀澄依舊避而不談,逼得緊了,只說出要去給沈蕁道歉的話。她對他既無信任,也無依賴,受了委屈也并不傾吐,以至于沈徹都不知道自己之于紀澄究竟是個什么身份? 丈夫?肯定不是。愛人,只怕也未必。倒像是只拿他當上司伺候著,得罪了他就會丟了飯碗,所以她處處刻意,事事小心,從來也不吵鬧,生氣了也頂多就是言語兩句,他稍稍一哄,連一點兒實際的行動都沒有,她就翻篇了。 沈徹哪怕就是個愣頭青,也知道這不是情人之間該有的相處模式。 只是今日并不是吵架的時候,沈徹知道紀澄今日也不好過,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怒氣所以退了一步去用飯,滿以為這小沒良心的能有所醒悟,結果回來一看,人就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到早晨就更絕了,昨晚他一時沒能控制住脾氣對紀澄甩了臉子,而她這個受了委屈的人卻反轉過來朝他明媚地笑,當著是半點脾氣也無。 沈徹所知道的紀澄可不是沒有脾氣的人,這只能說明她把一切情緒都藏了起來,將他隔離在外,當成了外人。 亦或者,他其實從來就沒走進過紀澄的心? 整個上午沈徹的心情都很煩躁,楚得他們不耐煩伺候他的死人臉,他正好去找紀澄。 繞過樹叢,沈徹就看見了坐在涼亭里正煮茶給崔玲和馮霜喝的紀澄,紀澄語笑盈盈地也不知在說什么。 第241章 嬌與妻 紀澄人本來就生得美,笑起來仿佛新榴綻雪,雪后出霽,叫人心曠神怡。只是此刻沈徹見著她的笑容,卻覺得眼睛刺疼得厲害。 偏紀澄抬眼就看到了沈徹,想起他居然為了她斥責了沈蕁,心里有些甜絲絲的,便朝他展顏一笑,燦爛明媚。 沈徹總算確定紀澄對他的態度像什么了。她此刻笑得雖然明媚,卻并未走心,就像店鋪里的掌柜的對著尊貴的客人在笑一般,帶著一絲討好,仿佛生怕你不買她的東西似的。 紀澄當然不是真的在賣東西,那么她是在怕什么,才需要討好他? 沈徹瞬間就想起了他們重歸于好的那天。當時他沒有反應過來,后來回想起來紀澄所做的事情,那只能用步步為營來形容。 休書雖然是紀澄提出來的,可看看她后面所做的事情,明顯那并非她的本意,不過是以退為進,她所忌憚的只是怕他會先提出休妻而已。她心里就認定他是那種因為她哥哥出事就會休了她的人么? 只是紀澄也知道被休棄后等待她的下場是什么,所以你看她接著做了什么?大不同于她平日的性子,對他低聲下氣地剖訴衷腸。后來見他無動于衷,她又做了什么? 甚至不惜色、誘! 在哪方面紀澄從來就是矜持羞澀的,大約是三好居那一次他傷到了她,后來對那種事她總是有些排斥,甚至到現在,除了頂院那一夜,她也從來不曾主動親昵過他,依舊羞澀矜持。 只有那一個晚上,紀澄的行徑大異于她的性情,那樣主動,就是怕他真的不回頭。 可是紀澄怕他不回頭,并不是為了什么情情、愛愛,只是舍不得那重身份,舍不得沈家的庇護而已。 所以和好之后,她只管做那賢惠大度的齊國公世子夫人,受了委屈也不過一笑置之,并不稀罕同他這個做郎君的說一說。 所以初三出嫁的女兒回娘家,他沒有像其他男子一般全程陪著她,她也沒說一點兒委屈?;艄澞菢拥娜兆?,本該是情人攜手游燈河,看百戲的日子,他沒陪著她,她也不過只小小地鬧了一下別扭意思意思而已。 沈徹的確是忙得脫不開身,可何嘗又不是抱著想試探試探紀澄的意思。只是試探的結果并不盡如人意而已。 夫妻之間的相處,冷暖只有自己知道。紀澄或許以為她已經做得很好,可在沈徹的感受里,并沒有覺出她的親近,她依舊戴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面具,不拒絕他的親近,可也并不稀罕他的親近。 從始至終,紀澄所求的和所留的都不是他這個人本身,只是因為他姓沈而已。他早就明白她的心性,可卻忍不住相信她說的話。 沈徹也知道紀澄這樣做并沒什么錯,錯只錯在他要求太高,他并不僅僅要求紀澄做一個賢惠的妻子而已。 紀澄越是賢惠,沈徹就越是覺得煩躁。 比如此刻紀澄見沈徹呆立在原地不動,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便朝他又笑了笑,沈徹的眉頭立時就擰了起來。 崔玲和馮霜此時也注意到了沈徹,以及他身上不加掩飾的冰冷和煞氣。 紀澄不知哪里又開罪了沈徹,略帶忐忑地站起身。 “阿澄,我有話同你說?!鄙驈乩淅涞貟佅乱痪湓?,轉身就走了。 紀澄不明所以地朝崔玲和馮霜歉意地笑了笑,便跟著沈徹走了。 馮霜對著紀澄二人的背影看了良久,然后才轉頭長長地嘆息一聲,對崔玲道:“二嫂真是不容易?!彼行?,不知道沈徹會對紀澄說什么,他臉色那么難看,只怕沒有什么好言語。 崔玲笑了笑,也低嘆一聲,“這世上哪個女人容易???”就楚得那風流樣兒,也難怪崔玲會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