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你……”沈萃被紀澄氣得跳腳,推開碗道,“不吃了?!比缓笃鹕砭屯庾?。 紀蘭雖然不高興紀澄這樣對沈萃說話,但她也知道剛才沈萃的話說得過了?!八悄鉳eimei,即使說錯話,你也該讓著些?!?/br> “如果阿萃不是我meimei,我也不會說她?!奔o澄微微垂眸道。 這倒是實話,紀澄若不是為了沈萃好,順著她的話將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將來才有她的苦頭吃,不過即使這樣,沈萃將來只怕也要吃點苦頭才能學會做人的。 “用過早飯了嗎?”紀蘭問紀澄。 紀澄原本是用過了,但聽紀蘭這樣一說,便知她有話與自己談,因此搖了搖頭,玲瓏機靈地給紀澄擺了碗筷,盛了一碗紅棗薏米粥上來。 紀蘭揮了揮手,讓旁邊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邊緩緩地吹著,卻又不吃,等譜兒擺夠了這才開口道:“阿澄,你這是打算跟我的鋪子斗到底么?” 紀澄笑了笑,她和紀蘭基本是攤開牌來說話了,此時收手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還白得罪了紀蘭。 “怎么會?都是做生意的,那些大掌柜的每個月賺的利潤不好看,在爹爹那里不好交代,并沒有專門同姑姑的鋪子斗的?!奔o澄也學著紀蘭的樣子吹著粥道。 紀蘭眉頭一擰,將手里的碗重重一擱,“那我只能讓你爹爹將你接回去了?!?/br> 紀澄抬眼道:“不用那樣麻煩,我搬去蘭花巷便是了,反正嫂嫂也要來京城陪我大哥,我正好與她作伴?!?/br> 紀蘭冷笑道:“哦,那你到京師的盤算不就徹底落空了?” “即使不搬走,我的盤算不也一樣落空了么?還差點兒被姑姑給賣掉,我沒有告訴爹爹,怕傷了他的心。也沒有告訴老太太,畢竟當初姑母是幫過阿澄的,我心里一直敬重姑姑,可是我不能沒底限地聽姑姑的安排?!?/br> “你這是在威脅我?”紀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敢。你是我姑姑,不管何時我們都是一邊兒的,不能叫其他人看了笑話去。姑姑沒有臉,別人一想起我是你的侄女兒,也會沒臉的?!奔o澄說的可是大實話。 紀蘭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你爹爹真是養了個伶牙俐齒的好女兒?!?/br> 紀澄放下勺子,肩膀往下一垮,看著紀蘭道:“姑姑,你和我都是紀家人,都清楚我們這樣的人若非萬不得已是不會跟人撕破臉的,和氣才能生財。若不是萬不得已,我絕對不會行此下策,讓姑姑厭惡我的??墒俏也幻靼?,姑姑為什么就一定要將我送到宮里去?我到京師來是想幫爹爹,想幫我大哥,想幫紀家,也是幫我自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但是后宮那片地看著雖然繁華,可是絕對不會讓人覺得快樂的?!?/br> 紀澄畢竟年輕,她對生活有太多的期望,還在憧憬未來生活的幸福,所以當然不肯進后宮,哪怕那個皇帝俊美年輕如沈徹,也絕不會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所以我若是進了宮,要么就是我死,要么就是將送我進去的人一塊兒弄死了?!奔o澄看著紀蘭的眼睛道。 紀蘭本想說你現在這么年輕,懂什么死不死的,真到了那時候,你未必就肯死,可是她看著紀澄的眼睛時,又覺得她是認真的。 其實經過上次被騙的事兒之后,紀蘭多少已經絕了要將紀澄送進宮的心了。 “我已經沒有那種打算了。你既然意志這樣堅定,以前怎么不和我說這些話,非要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來威脅我?”紀蘭道。 “我和姑姑談過的,可是你聽不進去我的話,所以我只能行此下策。姑姑待我有恩,我一直都記得?!奔o澄道。 紀澄一直反復強調自己不是不感恩的人,就是為了讓紀蘭了解她并不想跟她對著干的真心。 “既然記得我的恩情,就將鋪子怎么拿去的給我怎么還回來?!奔o蘭道。 “鋪子自然會還給姑姑的,不過這還得看姑姑有沒有誠意?!奔o澄絲毫不躲避紀蘭的眼睛。 紀蘭連著冷笑了好幾聲,“你就不怕我告訴你爹爹嗎?” “我爹爹不會管的?!奔o澄回道。 紀青的確不會管,紀蘭給紀青寫了好幾封信,紀青都只有一句話,兒大不由娘,一切都聽紀澄的。 紀蘭冷著臉道:“現在不是我幫不幫你的問題。我們共同要對付的人是王家還有王悅娘。你以為王悅娘吃了那么大的虧會算了么?她之所以肯委身給皇上,肯定就是想報復。你還是先想想怎么應對她的報復吧?!?/br> 紀澄重新拾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喝,溫度剛合適,讓人脾胃都舒服極了?!巴鯋偰锂敵跻獙Ω兜娜耸前⑤?,畢竟是阿萃在中壇獻藝搶了她的風頭,我不過是因為幫了阿萃,所以連帶著被收拾了而已,畢竟紀家在王家眼里根本就無足輕重。后來王悅娘出事兒,她心知肚明是沈家出手的,要面臨她報復的是整個沈家,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而已?!?/br> 紀澄看得清清楚楚,紀蘭想用這件事來嚇她,可是打錯了算盤。 紀蘭這會兒才肯徹底承認是她一直小看了紀澄。 “對,她要報復的是沈家,是咱們三房。若是沈家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當初之所以想讓你進宮,就是為了你三姑夫。只要你三姑夫能官至閣宰,就是王悅娘也得仰仗于他?!奔o蘭改變了策略循循善誘道?!吧洗伪可袝鋈?,我就是銀子不趁手,所以你姑父才沒能升職的?!?/br> 說來說去還是銀子,紀澄心想這步棋走得倒是不壞,手里總算有了可以和紀蘭談判的籌碼。 “雖然我是局外人,可我也知道,姑父想再進一步,恐怕比登天還難?!奔o澄道。 紀蘭瞪著紀澄,“你胡說什么?” “我有沒有胡說,姑姑心里清楚?;噬想m然病弱,可腦子卻沒病,他在位這么多年,帝王權術早就玩得熟透了,斷不可能讓沈家二房在外掌兵,三房在內掌權的?!?/br> “你懂什么?事在人為?!奔o蘭道。 紀澄道:“我不這樣看。姑父若想出頭,除非伯爺放棄兵權回京。但西域這些年虎視眈眈,全靠伯爺威名鎮住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大秦沒有伯爺守疆,就有邊境之患,黎民百姓不得安生?!?/br> 紀蘭不語,她也承認紀澄說的是實話,只是沒想到她一個小小姑娘,能有這樣的見識。 第77章 遠別離 紀澄輕輕一嘆,“所以伯爺的位置不能動,姑父那邊姑姑使再多的銀子也是無用的。不過徑表哥卻是大有前途的?!?/br> 紀澄這話一下子就搔到了紀蘭的癢癢處,她那眼神示意紀澄繼續說,臉上卻又擺出你愛說不說的表情。 “伯爺年紀大了,總有退下來的一天。到時候沈家就得靠徑表哥這一輩撐起來了。表哥書讀得好,若是來年高中,同御表哥是有得一爭的。若是徑表哥前途看起來更光明的話,我想老祖宗那邊一定會支持徑表哥的,畢竟如今二房和三房里面,老太太是支持了二房,而犧牲了三房,手心手背都是rou,都是她的親兒子,她心中肯定是有虧欠的?!?/br> 紀澄說得沒錯,如果不是老太太覺得虧欠沈英,紀蘭怎么可能嫁得進來,不過是想沈英仕途不得已,總得讓他娶個可心人。 “心中有了虧欠,如果徑表哥更爭氣,老太太自然就會偏袒徑表哥的。那時候姑姑什么氣都可以解了?!奔o澄道。 紀澄的這番話簡直說到紀蘭心里去了,以前她一心是為了沈英,想著沈英上去了,沈徑自然就能上去,可如今被紀澄這樣一說,她才恍然大悟,她的確應該將更多的心思放到沈徑身上。 紀蘭陷入了沉默,開始思考沈徑的事兒,又煩心王悅娘在宮中使絆子,揮揮手打發了紀澄離開。 紀澄她們去學堂后,紀蘭就去了老太太的屋里打聽消息,主要是關于王悅娘的。 “這件事我讓阿徹打聽去了,他的朋友多,消息也靈通?!崩咸?。 紀蘭心想,可不是么,就沈徹的狐朋狗友最多,可惜一個比一個更沒用,她懷疑老太太是不是老昏聵了,什么事兒都指望沈徹那個浪蕩子。 “也好,阿徑在東山書院也有些相熟的同窗,或有門路可以打聽,我讓他也悄悄問一問?!奔o蘭道。 老太太“嗯”了一聲。 至于老太太寄予厚望的沈徹,此刻正在碼頭送別芮鈺。 大概是因為和沈徹徹底沒有希望了,而她又十分厭倦江南樓的那種生活,芮鈺知道沈徹說得對,即使對方是他,可能五年十年可以,但十年之后她自己未必不會后悔的,后悔失去了人生的目標,而泯然眾人。 芮鈺離開之后選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江南,沈徹去碼頭送她登船,芮鈺輕裝簡行只帶了一個伺候的丫頭,就像方璇當初一樣,是為了追求夢想而去的,不是為了享福去的。 芮鈺在船頭向沈徹揮了揮手,想著就要離開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京師,心里的不舍自然難解,而岸邊那個衣袍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的人也是她難以拋舍的。 芮鈺實在不甘心,跑下船像風一樣沖到沈徹的跟前,“你能不能親我一口?”被他嫌棄得連親親都未有過的芮鈺,實在是恨得厲害的。 沈徹攤開手,芮鈺縱體入懷,感覺他的吻輕輕地落在他的額頭,像哥哥寵溺自己的meimei一般。 芮鈺大笑了起來,笑得花枝凌亂,流著眼淚道:“也不知道將來會是哪尊菩薩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專害人心碎的壞人?!?/br> 芮鈺轉身離開后,楚得在沈徹耳邊道:“怎么能是菩薩呢,肯定是妖孽來收你這尊佛啊。你這色戒得這么徹底,趕明兒你再把酒、rou一戒,就可以去菩提樹下頓悟了?!?/br> 沈徹掃視楚得一眼,“你這是撒什么氣?” “好不容易沾你的光可以聽幾天芮鈺姑娘唱曲兒,這下可好了,人又被你哄走了?!?/br> “你也說是沾我的光咯?!鄙驈乩淅涞厮o楚得一句。 楚得更加不滿了,“我說這些姑娘一個個腦子都有問題吧,明明就是你始亂終棄,她們還對你癡情不毀,像小爺這樣肯負責、愿意負責、可以負責的男人她們怎么就看不上呢?” “她們眼睛不瞎?!鄙驈貙Τ靡稽c兒同情心都欠奉,“宮里這幾日有什么動靜?” “沒什么動靜兒,王悅娘還沒站穩腳跟,肯定要夾著尾巴做一段時間的人的,暫時不用擔心?!背玫?。 “我沒擔心,王悅娘心里恨毒了大房,比起外人,人總是更容易憎恨身邊的人,她和王淑妃遲早要對上的。你看著點兒,必要時幫一幫王淑妃,王悅娘這顆毒瘤,等皇上玩膩之后,能拔就拔吧?!?/br> “嘖嘖嘖,你真是夠冷血的啊,虧人家小姑娘對你一片癡心,你瞧瞧你是怎么對人家的?”楚得搖頭晃腦地道。 “你要是心疼她,你就上啊?!鄙驈氐?。 一句話就將楚得堵得啞口無言了,“她就算了,現在是娘娘了,你知道我家那位身體弱,這都好幾年了還沒懷上,我母妃急得不得了,催我納個正經人家的姑娘,你們家那位表妹……” 沈徹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道:“我家表妹不做妾?!?/br> “噯,我都還沒說是哪個誒?!背迷谏驈厣砗笞分f。 “哪位也不行?!鄙驈仡^都沒回地回答楚得。 楚得罵道:“媽的,你們家就是條狗都比別人尊貴是吧?” 沈徹此刻已經上了馬車,也不知聽見沒聽見,楚得又罵道:“一個大男人,每次出門都坐馬車,你好意思嗎?騎馬會不會啊,裝什么女人?!” 楚得罵罵咧咧地上了長隨給他牽來的馬,才翻身坐穩,胸口就被什么東西給擊中了,要不是他夠肥,底盤夠穩就得從馬背上掉下去了。 “沈老二?。?!”楚得的嘶喊聲河對岸都能聽見。 兩個長隨趕緊上前來扶住楚得,一個托住他的腿,一個捧住他的屁股,讓他重新坐穩。 楚得火大地踢開抱他腿的長隨,“看什么看,趕緊把那紙團給爺撿起來?!?/br> 打人的兇器卻還不能踩碎了泄憤,還得小心翼翼地收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打開看,楚得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自己更窩囊的人了,他當初怎么就那么天真善良被沈徹哄上了他的船呢? —— 秋季是收獲的季節,很多人都急著想在這個秋天收獲點兒什么,所以費盡了心思。 齊正的行蹤打聽起來很容易,因為他太中規中矩了。不在宮里當值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云陽伯府,應酬不多,應該是不喜歡應酬。一個月會去紀澄上次遇到齊正的那間書畫鋪子——涵容齋三次以上,但時間不固定。 紀澄沒想到齊正的生活這樣簡單,頗有潔身自好的意味??墒鞘廊宋蹪崴毲?,很容易被大家排斥的。據紀澄知曉,沈家這幾位表哥同齊正都沒什么往來,他們的圈子基本算得上是京師勛貴子弟的核心圈子了,齊正明顯是屬于靠邊站的那一類。 紀澄破替齊正將來的前途cao心,難怪云陽伯府的爵位到他父親那一代就終止了,若是齊家父子稍微會來事兒一點,像他們這種祖上有功勛,對現在的皇帝又沒什么威脅的人家,皇帝是很容易開恩讓爵位再延續一代的。 雖然爵位帶來的那點兒微薄俸祿紀澄沒看在眼里,但是有個伯爺的爵位好歹還在勛貴之流,來往的人家也會有所不同。 這世間人無完人,對齊正紀澄沒什么好挑剔的,卻不知道齊正和齊華那位常年臥病一直吊著氣兒的母親是個什么性子,對兒媳婦的人選又是個什么想法。 紀澄苦無門路打聽,因為齊夫人體弱很少出門,京師的人對她都不怎么熟悉,不過有個人應該能幫助她。 “齊jiejie?!奔o澄在背后叫住齊華。 “是你啊,紀姑娘?!饼R華不無冷淡地道。自打上次在沈家落水之后,齊華和紀澄見面連寒暄都欠奉,最多就是點頭示意,心里一是怪紀澄壞了自己的事兒,二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最不堪的一面被紀澄看到了。 紀澄笑著走到齊華身邊,鼻尖地聞到她身上傳來的藥香,“jiejie身上帶著藥香,是身體有什么不適嗎?” “不是我,是家母。我給她熬藥的時候大概沾上藥味兒了?!饼R華道。 “jiejie似乎清減了,是因為衣不解帶地照顧伯母,太辛苦了吧?”紀澄道。 “不辛苦,那是我娘?!饼R華道。 “jiejie一片純孝老天爺會看見的?!奔o澄安慰齊華道,“jiejie現在是要去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