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陸研腦子清醒,覺得這件事影響倒是不大,他跟李淑君本來就已經撕破臉了,這件事充其量是火上澆油,但轉念一想立馬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現在是有人在針對陸家,這件事一旦發生等于是在挑撥兩人之間本來就非常糟糕的關系。換句話說,他們都是第三個人借的那把刀,意在促成雙方兩敗俱傷,讓螳螂捕蟬,好安逸的做那只坐收漁翁之利的黃雀! 而這件事陸云桓顯然早就知道! ☆、第67章 【真相】 縷清楚這點,陸研心里徒然漫起一股陰冷的異樣感,看向陸云桓的眼神不禁起了變化。 捫心自問,他確實對這個男人不夠戒備,雖然兩人并不存在任何血脈上的聯系,可那晚一聲“哥哥”叫出去,仿佛若有似無地拂開了了十六年前那個短暫夏天的記憶—— 那年陸家大宅,玻璃彈珠灑了滿地,陸研從一層樓梯口爬起來,細瘦蒼白胳膊拉攏在旁邊,是肩關節脫臼了。他嘗試著動了一下,立馬疼得眼眶通紅,全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然后他抬起頭,在被淚水氤氳的視野中看見了一個人。 陸云桓站在倒數的幾節臺階上,睜著烏黑漂亮的黑眼睛看著他。陸研分辨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只是下意識去畏懼可能會對自己造成二次傷害的人,哪怕對方同樣也是個小孩子。然而陸云桓并沒有下來,而是毫無征兆的開始嚎啕大哭。 陸研被哭聲嚇了一跳,連疼都忘了,他盯著陸云桓憋氣漲紅的臉,卻發現他一滴眼淚也沒流,小小的指縫后,那個被他稱作“云桓哥哥”的小家伙依然在看著他。 那時候的小陸研還沒有辨別行為深層含義的能力,他只知道陸云桓是受寵愛的,只要他哭了,自己就不會再受欺負了。 到后來,十多年過去后,他對陸家所有人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于是陸云桓在他的定義里就變成了一個小時候很愛哭的家伙,但那份即使不懂事也能被察覺的善意,卻在無意當中被記了很久很久。 …… 陸研深深緩了口氣,將那些不合時宜的畫面趕出大腦,等情緒稍稍平穩后,才說:“二哥,我看不懂你,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璟霖說的我都信,現在可以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能說清楚,我們就合作,不能的話——”陸研彎了彎嘴角,笑得看不出喜怒,“那就沒辦法了?!?/br> 陸云桓點了點頭,心平氣和道:“我能理解?!?/br> “你的推測沒有問題,如果不是你還活著,陸思琪原本應該是將出軌丑聞散播出去的那個人。咱們這位小妹心直口快,雖然行為有些叛逆,但是很有家庭意識,對博遠和我從不會隱瞞什么。說實話,她已經私下詢問過我親子鑒定的事了,也說了從孫教授那里看到的非親生報告單?!?/br> 聞言,陸研平平“嗯”了一聲,沒做評價。 早在第一次偶遇陸博遠和陸思琪的時候他就聽見了談話內容,也是在那時產生的疑慮,畢竟鑒定結果這么隱私的物品不太可能輕易被旁人看見,那就只有可能是故意泄露的,選定目標自然會是設防最低、最沒心機的人。 陸云桓道:“你設想一下,在博遠和我從陸思琪那里聽到那個消息后,如果這時再有確鑿證據和緋聞傳出,以博遠的性格會懷疑誰?以他和李淑君的關系,又怎么可能不把這么重要的事告訴她?這樣一來,陸家依然會天翻地覆,到最后必然演變成僅剩下思琪和我具備繼承權的局面,然后再解決掉陸思琪,我這個傀儡再隨便找個借口變賣陸氏集團,一切也就都結束了?!?/br> “可現在的問題是你活著,陸家多了個合法繼承人,打亂了原本的計劃。只好將計就計,先挑起李淑君跟你的矛盾,你們掙個魚死網破,就能把對原計劃的影響降到最低?!?/br> “這也是我今天帶你來的原因,就像顧先生推測的那樣,你在附近,李淑君就不可能懷疑我,只會認定是你在報復她的孩子?!?/br> 陸研面無表情道:“所以,二哥是真要算計我,才特意帶我來這里的?” “不是我要算計你,”陸云桓說,“是我替人辦事,不這么做又怎么可能讓對方相信呢?你看清現在的局面,是有人要你和李淑君斗,我能幫你的就是確保在這個階段時你不會先出局?!?/br> 陸研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顧璟霖聽到現在覺得時間是差不多了,前前后后的各種事只差一根線就能串起來,于是道:“說到底那人的目的是收購陸氏集團,這整個一套安排下來也算是放長線釣大魚了,陸先生,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在替誰做事?” “顧先生看不出來么?”陸云桓笑了,“陸承瑞過世后,陸氏集團和誰開始有了頻繁合作,李淑君又在示好誰,這些不是顯而易見的?” 顧璟霖皺了皺眉:“還真是張天啟?!?/br> 陸研聽聞一驚,瞬間想起那天在西山別墅撞見的從三層下來的男人,可聽顧璟霖這語氣倒像是一點也不意外。 “你早就猜到了?”陸研不解。 顧璟霖道:“你不了解國內娛樂圈的情況,沒把兩者聯系到一起去也是正常的。爭鋒相對的兩家公司,忽然提出了一個高投資的合作項目,還偏偏是在一方老總過世以后,怎么可能不讓人懷疑呢?只不過我想的是李淑君或許是有意整合陸氏集團旗下的子公司,變賣東煌娛樂,把核心產業從娛樂圈中剝離出來,完成轉型,卻沒想到她是被人利用了?!?/br> “不過話又說回來,張天啟意在吞并整個陸氏集團,野心當真不小,他到底是怎么獲取李淑君信任的?” 陸云桓:“或許從最開始就是他安排李淑君一步一步完成的這一切呢?” 此話一出,在場的另外兩人同時怔住,緊接著不約而同地明白了對方暗示的意思。 陸研追問道:“他就是李淑君的情夫,陸博遠的生父?” 陸云桓說:“對?!?/br> “可是……”陸研眉心擰起來,“他們既然是那種關系,又為什么要……解決掉李淑君呢?” 聞言,陸云桓無聲一哂,再開口聲音不免染上一絲嘲意,說:“這種人的感情怎么可能說得清楚?聽張天啟說,李淑君第二個孩子也是他的,但在快出生的時候他安排人在飲食里加了會引發流產的藥物。因為時間離預產期太近,李淑君根本沒懷疑那天腹痛的原因,只當是早產了幾天,可事實卻是孩子沒了,她清醒以后被人送進懷里的嬰兒根本就不是肚子里那個?!?/br> 陸研徹底震驚了:“這人也太變態了!” “誰說不是呢?”陸云桓譏諷道,“可能從一開始張天啟就是為了利用李淑君,所以才主動接近她,也可能還有其他原因??傊F在這個女人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留著反而還要把陸氏的財產分一半出去?!?/br> 說到這兒,陸云桓抬眼看向陸研,靜了片刻,又道:“當然這些只是猜測,畢竟他從來沒跟我提過原因,只是把需要做的事吩咐下來,我照做就可以了?!?/br> 其實陸云桓后面的話陸研都聽得不太真切,他的思維還停留在張天啟藥流自己足月的孩子的地方。 這時間點和他們早前的推測基本吻合,也能解釋得通李淑君至今不知道真相的原因。但當真相被陸云桓用一種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聲音闡述出來的時候,尤其是那句“懷里的嬰兒根本就不是肚子里那個”,沒來由的,陸研聽完莫名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繼而想到了慈善晚會當晚,他匆匆離開時不經意的一眼中,張天啟朝他舉杯示意的那個動作。 就在這時,窗外一聲尖銳的警笛聲響起。 陸研猝然回過神來,下意識起身要去窗邊,卻直接被人扣住手臂,原封不動地按了回去。 “別沖動?!鳖櫗Z霖安撫道,“這地方要是被娛記抓拍到照片是很麻煩的?!?/br> 陸研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看向陸云桓:“張天啟打算怎么陷害陸思琪,怎么會有警車?” 陸云桓淡淡道:“今晚隔壁會所被包下來舉辦私人派對,主辦人是思琪的圈內好友,大概半小時前警方接到舉報,內容是有人假借派對的名義聚眾吸毒?,F在警笛鳴響,看來是搜索有結果,可以正式抓人了?!?/br> “你瘋了?!”陸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以陸思琪的身份,這么做不就等于直接毀了她?二哥,就算你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叫了你那么多聲‘哥’,你看她有麻煩真不會動一點惻隱之心?” 陸云桓神色平靜,說:“事實是她那個朋友確實聚眾吸毒,她自己也清楚,張天啟不過是借了這把刀把思琪一起拖下水而已。坦白的說,心疼她的惻隱之心我有,但我受制于人不可能把事都做到了,前兩天我特意詢問過她可不可以不去參加朋友的聚會,今晚和我們一起吃飯,結果是她自己拒絕的?!?/br> “研研,二哥自顧不暇,幫你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風險,但這也是為了幫我自己,所以知道有風險也一定要做。至于思琪,除了問那一句外,我是真沒有其他辦法了?!?/br> 陸研靜了半晌,然后點了點頭,說:“我能理解,不過按照你們的安排,陸思琪會有什么后果?” 陸云桓道:“如果只算今晚,那法律上定案至多是知情不報,但具體會是什么結果,就要看張天啟的意思了,畢竟只要關系到了,任何的記錄、報告和證詞都是可以被修改的?!?/br> 陸研靠回沙發,閉上眼睛沉默了很長一會兒。 他對陸思琪是沒有感情的,兩人甚至沒有過直接接觸,只是在東煌那次留下的印象還不算壞?,F在就好像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不相干的人被人陷害,雖然不會心疼,但心里總有一道坎兒,也可能是人天生的正義感在作祟,讓你做不到完全抽離出來,而不得不去在意那個人可能面臨的后果。 陸研心里堵得難受,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強行鎮定下來,淡淡道:“現在怎么辦?需不需要我假裝配合,就當陷害陸思琪的那個人真是我?” “不是不可以,但這個主要還是看你們的意思?!标懺苹刚f,“如果做的話你現在就和我一起下去,表明身份以后警方會允許我們回局里協助調查,到時候在打電話給李淑君,她得到消息肯定會親自過來,只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輕輕瞥了顧璟霖一眼,又道:“這樣效果會特別直接,她見到你可能會情緒失控,做什么或是說什么都是控制不了的?!?/br> “沒關系?!标懷姓f,“我們走吧,戲演真一點,二哥回去也會比較好交待?!?/br> ☆、第68章 【沖突升級】 做出決定后,陸研和陸云桓先一步離開餐廳包間。顧璟霖的身份比兩人更加敏感,再加上近兩年明星吸毒的丑聞向來備受輿論關注,以他的情況自然是不方便露面的,否則哪怕只是一張同框抓拍,都足夠讓娛記們造謠一番了。 因為地處使館區,關系到對外聲譽,所以會所外的警戒特別嚴格,遠遠便拉起了一圈警戒線。 見陸研和陸云桓靠近,一名身穿特警制服的男人立馬上前制止,厲聲道:“這里不能穿行,請兩位繞道過去,別妨礙公務!” 待他說完,陸云桓正要開口解釋,卻突然被人扣住手腕,暗示性地拉了拉。陸云桓不動聲色地側過頭,堪堪迎上陸研的眼睛,至此短短幾秒的目光交接,他便會意的不出聲了。 陸研微微彎起嘴角,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用一種禮貌而又帶著幾分謙卑的態度對那名警官說:“您好,剛才接到電話,聽說了那里面發生的事——”他朝對方身后略微一揚下巴,示意那間被全面封鎖的娛樂會所,然后又道,“實不相瞞,那里面的涉案人之一是我的親meimei,我知道按照辦案流程是要通知家屬過來協助調查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們開車跟著一起回局里?” 那警官非常戒備地盯著陸研,顯然是在斟酌這番解釋的可信程度,過了一會兒,才道:“涉案人姓名?” “陸思琪?!标懷星敢獾匦π?,“我這位小妹從小被慣壞了,性格不太好,但從事的又是有公眾影響的職業,說實話我很擔心她任性起來說錯話,給你們、也給她自己添麻煩,所以在得到消息以后才立即趕過來的?!?/br> 警官接過下屬遞來的報告本核查,聞言抬眸看了陸研一眼,語氣半是譏諷的冷冷道:“你說這話沒用,那里面都是有頭有臉的小明星,可犯了這事誰身上都沒有特權,一切按流程辦,明白么?” 陸研說:“我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想一會兒跟你們一起回局里,也好更快的協助調查?!?/br> 警官一笑,那笑容里的輕視顯而易見,明顯是見多了這類依仗自己有錢有權一門心思算計著走后門的家屬,但也沒多說別的,而是“啪”的一聲合上報告,對陸研道:“到時候開車慢慢跟著,到了局里把單子填好,盡快請律師吧?!?/br> “好?!标懷汹s忙應下,“謝謝您了?!?/br> 警官擺擺手,很敷衍地催促道:“離遠點,別妨礙我們帶人?!?/br> 陸研不再多說,拉著陸云桓返回隔壁餐廳的停車場。 幾分鐘后,兩人上車。 陸研低頭給顧璟霖發短信,省得他擔心。 陸云桓替他拉過安全帶系好,垂眸時正好看見短信收件人顯示的是“主人”字樣,不禁皺了皺,隨口道:“你們怎么認識的?” 陸研忙著打字,心不在焉地胡謅道:“我出車禍受了傷,被璟霖遇見了帶回去。然后就認識了?!?/br> “只有幾個月……”陸云桓側頭注視著陸研的臉,在昏暗的車廂內,那張臉被手機屏幕散發的熒光打亮,像是鍍著一層蒼白的釉,趁得眼羽漆黑,眼仁溫潤明亮。 緊接著,似乎是察覺到了旁邊的視線,陸研的眼睫輕輕一顫,繼而抬起,微帶猶疑地看向陸云桓:“有什么問題么?” 陸云桓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時間很短,但你卻很信任他?!?/br> “不是很信任,”陸研不假思索地糾正道,“這世界上,我最信他?!?/br> “為什么?”陸云桓問。 陸研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輕聲開口:“在璟霖剛收留我的時候,考慮到他的身份,知道他和陸家有來往,我不信任他,所以基本沒說過什么實話。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對我很好——”說到這里,陸研不禁頓住,靜了幾秒后復又改口,“不對,從小到大,其實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br> “——總之就是,他在我有所保留的時候幫了我,作為回報,我會永遠信任他?!?/br> 陸云桓笑了笑,說:“男人的警戒心很重,我想顧璟霖那時恐怕也是懷有某種目的的,研研,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幫別人,對別人好,通常也是因為會對自己有好處?!?/br> “二哥的意思我明白?!标懷姓f得坦坦蕩蕩,“一開始我們確實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他可以帶我回陸家,我也可以做討他喜歡的那個人,大家各取所需,這很公平,并沒有什么問題?!?/br> “不過后來的事我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我有很嚴重的潔癖,同時又是一個無性戀者,但我發現這兩件事慢慢開始對璟霖無效了。我的身體能接受他,我的心理也能接受他,他就像是一個不能被心理學解釋的意外,當然——”陸研對著手機屏幕,眼睛笑得彎起來,“我也很喜歡這個意外?!?/br> 陸云桓沒有說話,心里始終有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感。 陸研聊完短信把手機收起來,一回頭發現陸云桓似乎有些走神,于是提醒道:“二哥,該開車了?!?/br> 聞言,陸云桓平平“嗯”了一聲,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開到馬路邊暫時停了下來。 現在時間已經接近深夜十點半,使館區畢竟不是鬧市,沒有那么多行人。 不遠處陸陸續續有不少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被帶上警車,陸研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些人看,腦子里全是那天在東煌娛樂見到陸思琪時,那小丫頭煙熏妝搭配鏡面太陽鏡的夸張打扮。 是該吃點虧長長記性了,陸研心想,今晚這事也怪不得別人,畢竟不是栽贓陷害,說到底還是陸思琪玩得太過火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一天到晚只知道結交那些狐朋狗友亂來。 不過道理雖然是這么個道理,但陸研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于心不忍的。 說起來也是可笑,陸家這一代子女四人,可真正跟他有血緣關系的竟只有這位沒正事見過面的小meimei。她身體里流程陸承瑞的血,是陸研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她的生母偏偏又是那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李淑君。 “同父異母的meimei”和“仇人的孩子”,當這兩種近乎對立的身份糅合在一起,陸研也不知道該怎么取舍。 他不是圣人,沒心寬到可以徹底區別開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那種恨屋及烏的思想影響深遠,這也是剛才沒有徹底反對的主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