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丫頭都敢進這院子里來,今日又換了幾個新面孔,一個模樣姣好的丫頭在看見珍珠的時候,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一連磕了好幾個頭,頭落在地上“砰砰”作響,不一會兒就見她的額頭就紅了。 張嬤嬤神色一厲,沖著院子里其他的奴仆斥道:“你們是怎么做事的?還不快快將人拉下去,仔細沖撞了良媛,唯你們是問?!?/br> 珍珠懷里還捧著那新鮮的剛折下來的桂花,連帶著她的手上都是香味。 那丫頭哭得傷心,一個勁的求饒,哀哀切切的,好像這院子是個什么水生火熱的地方一樣。 不過,這也的確是。誰不怕死了,這院子里的每一個人都怕死,可是誰都沒有膽子像她一樣說出來。 珍珠漫無邊際的想著,然后看著被院子里粗壯婆子架起來的姑娘,揪了一朵小小的桂花在手里揉搓,淡淡的道:“既然不愿意進來,那你當初又為何要進這別苑來?為人奴婢,忠心事主,而不是看見危險就像往后退?!?/br> 別苑的丫頭小廝都是別苑附近的莊子上的人,青山別苑平日只有一個大總管管著,上上下下將近一百來人,卻沒有一個主子,只有偶爾才會有宮里的貴人來這里,因此這里邊的奴仆過得極為肆意。 不僅有好看的衣服可以穿,一年四季都會裁新衣,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的月例拿。這樣好的差事,外邊的人搶破了頭都想進來。 只是,好不容易迎來一個貴人,還是當今太子爺,身份尊貴,可是偏偏他卻得了天花。這可是晴天霹靂,根本就沒有多少丫頭小廝愿意進來伺候。不過,這也是由不得他們做主。做人奴仆的,只有聽從命令的份。 果然是別苑日子松散,連規矩也差些。宮里邊的丫頭,主子說什么,那便是什么,誰又有膽子敢多說什么了? 珍珠眉間還是云淡風輕的,可是說出來的話可不是那么回事,她道:“我倒要問問齊總管,這樣的丫頭是怎樣得以進這別苑的?;始覄e苑,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能有機會伺候太子爺,那是你的福氣?!?/br> 她表情肅然的盯著那個丫頭,冷聲道:“你想出去,那也可以。只要你有膽子,一頭撞在這柱子上,死了,自然能讓人抬出去?!彼焓种噶酥高吷霞t漆的柱子。 那丫頭定定的看著她,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瞧著這位寧良媛嬌美可人一副很好欺負的模樣,可是,沒想到這心腸既然這么的硬。 張嬤嬤等人心里也是有些訝然,他們還以為,自家良媛會心軟了。 珍珠可不管他們心里如何想的,掃視了院子里所有人一眼,道:“你們既然進了這個院子,那就不要妄想著出去了,除非太子爺身子大好了?!?/br> 她厲言說了一句,見大家神色愴然,又緩了緩語氣,道:“你們如今要做的,就是盡心盡力,好生伺候太子爺。等太子身體大好了,你們便是有功之人,我會放你們出別苑,消了你們的奴籍,一人再賞五十兩銀子。若是……若是運氣不好的,我會再多賞五十兩,而這銀子,也會轉交給你們的父母,讓他們能衣食無憂?!?/br> 院子里靜了半晌,珍珠把話說了,也不管他們如何反應,轉身就進了太子的屋子。 ☆、、第109章 珍珠抱著新折下來的桂花交給了屋里伺候的丫頭,讓她尋個花瓶裝上,然后走進屋里。 太子有些精神,背后靠著引枕半躺在床上,珍珠走過去坐在他的床邊,笑道:“這別苑里種了好多桂花,足足有三丈高,花都開了,除了金黃的,還有紅色的,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賞花好了?!?/br> 太子道:“剛才我還以為你會心軟放了那個丫頭?!?/br> 珍珠臉一紅,囁嚅道:“你……你都聽到了啊?!?/br> 太子沒說話,只對她笑。 珍珠抿唇道:“就算我放了她,她也出不去?!?/br> 進了這個院子,外邊重兵把守,只有進來的人,出去的人,除非是躺著的,不然又怎么可能將人放出去? “而且,為人奴仆,伺候主子,本就是他們的本分,哪有他們不想就不干的道理?況且如今這情況,院里大家本就不安,若我真的如了她的愿,有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日后他們又怎么會盡心伺候你?” 太子嘆道:“你考慮越來越周全了?!?/br> 珍珠得意一笑,道:“那是,我要好好照顧你嘛?!?/br> 兩人說了兩句閑話,珍珠凈了手,取了藥膏挖了一點在指尖,然后小心翼翼的抹在太子身上的痘瘡上。 痘瘡中間有一點白,戳破了里邊盡是膿液,珍珠有些心疼的問:“疼不疼???” 太子搖頭,道:“并不疼?!?/br> “那么癢不癢???你別想瞞我,肯定會癢的,不過你可不能伸手去撓,這樣好了以后很容易變成麻子的。麻子臉,那可是好丑的……” 她嘀嘀咕咕的,完全將太子當成了幼兒一般,只讓太子覺得無奈得很。 “殿下!” 許久走進來,面上帶著些許焦灼,看到珍珠他猛的一愣,然后又給她行了禮。 “有什么事嗎?”太子問。 許久也顧不得其他,聞言忙答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御史臺有大人攻訐您貪污受賄,與大將軍顧琛沆瀣一氣,置邊關數萬將士性命如無物,在前年押送糧草一事中,貪污軍銀百萬,更甚,說您有謀反之心……” 三年前本朝被突厥打敗,十萬將士,只僅存四萬人。戰事如此慘烈,當時的萬歷帝更是怒若雷霆,直接便斬殺了當時貪污糧草的數十位官員。牽涉人員,足足百人之多。當時血流成河,就是如今,提起此事,也還是讓人唏噓不已。 珍珠有些緊張的看著太子,道:“怎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即使是如此不利的地位,太子面上也沒有任何的憂色,淡淡的道:“這個時候才正是攻訐我的好時機,我受困與此地,即使被誣告,那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如果想拉我下臺,如今正是最恰當,也是最好的時候?!?/br> 珍珠立刻問:“那如今怎么辦?” 太子道:“如今……我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靜觀其變?!?/br> 外邊重兵把守,就連消息也遞不出去,他又能做什么? 珍珠無措的看著他,太子拍了拍她的頭,道:“別擔心?!?/br> 他這么說,珍珠七上八下的心就落到了實處。她總是相信太子是無所不能的,除了對他滿滿的愛戀之外,更多的便是崇拜了。 太子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此,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會覺得他很強大,無論任何事情,都壓不倒他。 * 太子貪污受賄一事,證據確鑿,朝中大臣進言請求罷黜太子,另立太子。其中又分為三方勢力,一方支持太子,堅持正統,一方支持大皇子,大皇子素來便有賢明,支持他的大臣占了三分之二,最后一方,便是四皇子。 三方大臣每日朝上唇槍舌斗,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不過萬歷帝一直以來什么都沒說,只是冷眼旁觀,看著他們吵,吵完了便吩咐散朝。他并不責怪哪一方,也不附和哪一方,這讓眾多大臣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他是何想法。 而太子天花終于大好,很幸運的是,他臉上潔白如玉,沒有留下任何患過天花的痕跡,除了身子消瘦了許多,氣血也有些虧損,但總歸是大好的。 既然好了,這間屋子便不能住了,里邊的擺設床褥更是要燒了,防止讓病情蔓延開去。他們二人便搬了院子,搬到了一個名叫茶香苑的院子。 茶香苑院子里種了很多茶花,正是開放的季節,碗口大小的花朵,粉的白的紅的,含苞待放的,完全盛開的,花香撲鼻,馨香滿苑。 這場天花之疫,直到初雪落下才完全遏制住,不光是青山別苑,皇宮之內也換了大半的宮人,多了很多的生面孔。而危險解除,皇后卻并未解除禁令。而太子,身子大好,院子外邊的御林軍,卻并未離開,萬歷帝也沒有許他入京回宮。 這,完全是在□□太子??! 這一點,不止太子清楚,朝上的大臣也很明白,這讓許多原本站在太子這邊的大臣紛紛倒戈相向,這樣的形勢,對太子而言,很是不利。 冬日一層大雪落下來便讓人覺得刺骨的寒冷,院里的茶花盡是凋謝了,墻角種的幾株黃色臘梅倒是伸出了枝頭,打起了花骨朵,半開半合,含苞待放。 屋里沒有地龍,即使燒了幾個火盆還是讓人覺得冷。 珍珠翻著底下人送來的碳火,神色倒是沉靜,碧水與她稟告著事兒。 “……下邊人送來的木炭越來越差了,剛入冬那會兒還是上好的銀絲炭,分量也是足足的,可是如今那炭不僅次了兩等,那分量也減了許多。奴婢只怕,這次的木炭,怕是燒不到月底了?!?/br> 珍珠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人做事便是如此,看菜下碟。他們不過是瞧著殿下失勢,才有膽子這么做?!?/br> 雖然太子還掛著太子的名頭,可是外邊都傳遍了,怕是當今圣上要罷黜太子殿下,另立大皇子為皇儲了。也怪不得,這別苑的總管膽子越來越大,連木炭吃食上,也越來越輕慢了。 “真是!” 珍珠揉了揉頭,道:“這事我再想辦法,你們先別與太子說,別讓他生氣了?!?/br> 太子整日待在這狹小的院子里,即使想做些什么,那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他也沒多說什么,只讓底下人收拾了一間書房出來,閑時便在里邊練字。珍珠并不想再讓他煩惱,他苦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珍珠的肚子已經七個月大了,可是挺著的肚子卻和人家懷胎十月的沒有什么差別,大得嚇人。與一開始的珠圓玉潤不同,她身體卻是清減了許多,都能看見臉頰的輪廓,微微上挑略顯嫵媚的眼睛。 肚子太大,這對于她而言是個很沉重的負擔,每日吃下的東西像是哽在胸口那里,落不下去,這讓她怎么還有胃口? 珍珠原本是不想計較的,即使她不愿意承認,但是實際上,如今太子的確是失勢。萬歷帝的不聞不問,讓他站在了一個很尷尬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也容不得底下人怠慢于他。 早上剛落了一層雪,寒氣逼人,珍珠問太子想吃些什么,太子隨口便道,天寒地凍的,不如上個鍋子。 這事兒很快就吩咐下去,可是等喜食回來,卻得到廚房的人不愿做的消息。 張嬤嬤問珍珠:“良媛,如今怎么辦?” 珍珠沉著一張臉,想了想,解下身上的玉佩遞給張嬤嬤。 “嬤嬤,這玉佩是當今圣上賞我的。聽說,見此玉佩,如見皇上本人。嬤嬤,此事交給你,你該知道如何處理吧?” 張嬤嬤立馬笑道:“良媛您便放心吧,奴婢自是知道該怎么做的?!?/br> 這玉佩,可是皇上的心愛之物,見玉佩如見本人,就算是外邊的御林軍,見此玉佩,也要忌諱一二。 ☆、、第110章 珍珠很是慶幸自己將萬歷帝賞下來的玉佩帶來了,當時她便想著可能會有用,沒想到如今還真用上了。 到了午時天邊又紛紛揚揚的下起雪來了,珍珠手里揣著手爐由綺羅和碧水扶著往太子的書房去。 說是書房,卻是很簡陋的,書本也沒幾本,太子無事便一遍一遍的練字,偶爾珍珠也會過來和他一道。 珍珠進屋便沒覺得有多少熱乎氣,空蕩蕩的屋子,門窗大敞著,外邊的雪花被風卷了進來,在窗下很快的就積了一層,飄進屋的卻是化成了雪水,留下了濕漉漉的痕跡。比外邊好的,大概就是沒有刺骨寒風罷了,卻也差不到哪去。 “許久他們了?怎么也沒個人伺候?” 太子坐在書桌后邊,手里執著筆正看著書桌上的一張紙出神。屋里除了他,卻是看不見半個人影。 “你怎么過來了?” 聽見動靜,太子抬頭,將筆扔在筆洗里,站起身過來迎她。 珍珠一模到他的手就忍不住皺了眉頭,嗔問:“你這手怎么這么冰?許久他們了,怎么也不在你身邊伺候?!?/br> “我的手冰!” 太子想收回手,卻被珍珠死死的握住,將他的手攏在自己手里暖和著,眉心褶皺深深。 “我讓他們去給我做一件事情了!”太子無奈,只能任由她給自己暖手,心里很是熨帖,周身冷硬的氣勢瞬間平緩下來。 碧水和綺羅還有碧檸三個去將大敞著的窗戶關上,珍珠責問他:“你把窗戶這么開著,也不覺得冷???你看你的手,都凍紅了?!?/br> 太子微微閉了一下眼,道:“我只是,想冷靜一下?!?/br> 珍珠看著他的表情,心覺他的心情有些不好,卻也不多問,只道:“屋里也不燒一個火盆,我讓綺羅她們去生兩個火盆,不然寫字太冷了也不舒服?!?/br> “不用了!”太子反手握住她的手,長袖甩下遮住他們交握的手,他牽著她往外走:“反正我也不寫了,我們回吧?!?/br> 兩人轉回正屋,這里屋里可生了四五個火盆,養在水里的一株睡蓮都打起了花苞,紅色的花瓣重重合攏,含苞欲放,可以看見里邊嫩黃色的花蕊。這是太子尋來的,也不知他是打哪弄來的,被珍珠養在一個圓形的瓷盆里。 屋里伺候的丫頭進來給他們二人解了外邊的衣裳,珍珠撐著肚子坐在羅漢床上,額上都冒出了一層細汗。 太子抽出帕子給她擦了擦汗,伸手輕柔的撫了撫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