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他不知道該怎么向她解釋,只看到她肩頭輕輕起伏一下,隨即又挺直脊背,轉過身來。 她臉上有一絲怪異的笑意,聲音微顫,“之前,你問我第二顆靈丸是干什么的,我現在就告訴你?!?/br> 肖純心亂如麻,想大聲解釋,聽到姬云的話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就看到姬云臉色一肅,低聲喝道:“遁!” 這個字一喊出,肖純丹田立即一陣鼓動,第二顆靈丸自行破裂,和他的靈氣結合在一起,他只覺得周身肌rou猛地被拉扯住,眼前一黑,耳邊呼呼風聲,像是落入了一個巨大的滾筒洗衣機中,不斷被翻轉拍打。 緊接著,他有了種從高空急速墜落的感覺,困住他的黑暗也隨即消失,肖純大睜雙眼,發現自己正是在高空中,并且確實是在急速墜落。 從夜空中向下俯瞰,他在一個小島的上方,島上是密密麻麻的高大冷杉,島的四周是黑沉沉的湖面。 這是她和他練習射擊的那個湖心小島! 姬云給他的第二顆靈丸,是一顆分水遁地丹。 她擔心對戰時失手,特意在小島上提前布下陣法,危急時刻只要她發動靈丸就能讓肖純逃走。 肖純落地時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他很難說明自己現在心里是愧疚多一些還是焦急更多,姬云不久前的幾次試探,每一次都為他留了余地,可是他每次都沒通過她的測試。 尤其最后一次……不知道姬云那時有多失望,多傷心。 她現在,一定以為我當初所說的什么“保護她”全是騙人的!可我不是在騙她??! 這時,天空中的月亮被烏云漸漸遮擋,冷杉林里頓時變得更加黑暗了。 肖純按照落地前看到的地形憑著記憶在林中狂奔,心中的惶急想要沖出胸口,重重疊疊的高大冷杉不斷向他身后飛掠而去,他狂奔了許久,這片樹林卻像永遠沒有盡頭。 肖純喘著氣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天空,在劇烈的喘息中,他突然明白了,姬云在林中設了其他的陣法,他陷入陣中被困,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的。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要偷偷設下這種陣法? 關鍵時刻讓我遁走并不一定是因為要救我性命,也有可能是怕我礙事?所以還設下了這種陣法困我?但你也可以說是為了保護我?因為我出不去,敵人就算能夠追擊而來,一時也進不來? 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我? 你一直在防著我? 可你現在怎么樣了? 以一敵二會不會再出什么變故? 你會不會有危險? 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焦急和憤怒,站在密林深處大吼。 “啊——啊啊啊啊——為什么?” 夜色之中,一群飛鳥被驚起,從冷杉林中飛起,向小島外四散飛去。 小島周圍,是一望無際,黑沉沉的湖水,波浪微起。 距離湖心島大約五十公里之外,才是姬云所在的酒店。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的時候總覺得肖純是個平胸受,姬云是個龍傲天日天攻啊…… 說實話,讓你們親手殺死一個企圖殺你,失敗之后跪地求饒的人,你們是選擇舉起大錘子夯是他還是用小刀一陣chua~chua~亂捅???還是用王八拳亂拳打死? ☆、第101章 歸順 酒店中, 西林和譚伯看到那少年突然憑空消失, 大驚之余對眼前這少女的敬畏又多了一重。 那少年消失后,少女身上的煞氣也隨之消散,她怔怔地看著窗外,一聲不出。 西林和譚伯面面相覷, 心跳若狂,唯一擋在他們和死亡之間的少年不見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是不是自己下一秒就會被少女斬于劍下? 兩人如坐針氈, 目不轉睛盯著那少女, 萬分煎熬,可那少女在少年消失后一直愣愣站在窗前,像是變成了泥雕木塑,一動不動,只有胸口時緩時急微微起伏。 西林和譚伯互相看了又看,不敢出聲打擾姬云。 終于, 西林決定還是冒險一試。她伏在地上,從懷中取出一對綠竹牌, 雙手托著高舉過頂, 顫著聲說:“金仙, 我愿奉上本門至寶,只求金仙放我主仆二人一條生路,我必定會改過自新,再也不敢妄動邪念了?!?/br> 姬云緩緩轉過身, 看看西林奉上的這對綠竹牌,再看看茍延殘喘的譚伯,聲音冷淡如一線冰泉:“這是做什么用的?” 西林一聽,心中狂喜,覺得自己這條命很可能可以保住了,連忙戰戰兢兢把這對竹牌的來歷說了。 天一教南北兩派均有祖師所創秘境,凡成就大能的仙師臨終前都要進入秘境羽化,將一生積累的靈力和寶物散在其中,秘境自成一體,因為靈氣濃郁,又會自行衍生出許多天材地寶,南北秘境每隔十年一開,只有在達到金丹修為的才能憑信符進入秘境探寶。 “每對信符都有主副之分,進入的人可以帶一個劍侍……” “劍侍?” “如果探寶途中遇到……同門間不便動手,就以劍侍互相比試,決定寶物的歸屬?!蔽髁帚枫凡话?,生怕哪里說得不清楚惹怒了這煞神,“不過,也有不少同門或是自視甚高,或是自恃身份,不帶劍侍的?!?/br> 西林看不到姬云真容,只看到她一雙眸子平靜如水,喜怒難辨,她頓了頓又說:“今次是我南派秘境開放,據我前輩們所說,秘境中的靈氣和外界靈氣不同,是可以直接化為自身所用的,能大增修為。曾有先人在秘境中修煉十年才出來的?!?/br> 姬云一直在尋找這世界中靈氣濃郁的秘境,如今機會被送到了眼前,卻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她收了竹牌,對西林說,“我饒你性命,但從今以后,你不得再以南派子弟自居,更不能透露自己是白云觀劍仙后人!你要采人靈氣以助自己修為,無恥惡毒,有辱劍仙清塵子之名?!?/br> 西林想到這少女發威之前說自己“無恥”,羞愧難當,同時又十分后悔,要是自己聽譚伯一句,不來擄殺生人靈氣,哪至于落到現在這般地步? 她又愧又悔,聽到自己性命保住又狂喜不已,幾種心情激蕩之下,再次落淚,顫聲說:“是!” 姬云看看譚伯,說:“你倒是忠仆一名,可惜了?!?/br> 她剛送走了肖純,再看西林譚伯時,還有什么不明白譚伯必然是不贊成西林來擄殺生人靈氣,所以她才自己行動,因為怕帶著譚伯礙事。這老人修為不怎么樣,靈根更是一般,可是為了保護西林能毫不猶豫把命賠上……唉。 姬云雙手合十,轉瞬之后掌心之中有淡淡銀光流動,她緩緩分開雙掌,掌心赫然出現一顆銀色的小珠子。 她把這小珠子扔到譚伯懷中,說:“你本身資質不高,現在靈脈寸寸斷裂,修為再難有一點進步,把這顆靈丸送至丹田運化,可以保你三十年內無性命之憂,這之后,就看你自己造化了?!彼o譚伯的這顆小珠子,正是當年在白云觀收取靈氣所化的靈丸,一想到這,姬云難免又想起肖純,心中又是一陣翻騰,酸楚難當。 她冷眼看西林,“你把自己靈氣連同戾氣一起逼出來,修為倒退到練氣初期,體內還有戾氣未除,也算惡有惡報了?!?/br> 西林想到今后日日夜夜要受那股戾氣折磨,嚇得不停發抖。 “金仙,我愿把仙丹讓給我家主人,求金仙同意?!弊T伯哀求。 姬云搖搖頭,“既然給你,你就用吧?!彼f著一手搭在西林頭頂,灌入一股靈氣,“至于你,我會用一股靈氣收聚你體內殘余戾氣,保你性命?!?/br> 西林不敢稍有反抗,只能任憑姬云靈氣進入自己靈脈,這股靈氣同時帶有五行元素,快速在她體內蔓延開,黑色戾氣遇到它們之后就如碎鐵屑遇到了磁石,很快被吸聚在一起,形成一個米粒大小的黑色珠子,姬云的靈氣這時又自行結陣,竟然在西林靈脈內形成了一個小五行陣,困住了這顆小黑珠子,然后自動停駐在她丹田內。 至此,那種被千萬只螞蟻不??幸У恼勰ゲ潘憬K于消失了,西林再次拜伏在地上,和譚伯一起叩謝姬云不殺之恩。 姬云嘴角有一絲嘲意,幽幽說道:“謝我干什么?我一生從未傳藝,未收徒,未結侶,受我靈氣者皆是因為我要驅使他。你們受了我的靈氣后,此后若有一絲想要對我不利的心思,立刻會真氣爆體而亡?!?/br> 她說完,愣怔一下,又對西林說,“尤其是你,要是你今后再動妄念,想要害人,戾氣出陣,你自己知道厲害?!?/br> 西林和譚伯早就有心理準備,譚伯還罷了,他本來就是西林家的劍仆,西林聽了這話心里卻酸澀難當,只因為一步走錯,現在只能身為臣虜,供人驅使。 可她隨即轉念一想,南北兩派中也鮮有能和這少女能耐比肩之人,歸順于她,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誰知道這位煞神兵解轉世前是何種修為,又有什么通天徹地之能? 想到這,她伏地說:“金仙,其實晚輩一向慎行,只因為同門傾軋越來越烈,我為自保,才一念之差,想到要擄殺生人靈氣,快速結丹……” 姬云前一生作為師父手下的終極武器,殺的可不僅是敵對門派精英,她自己門派也是三大大門派之一,派系多,傾軋自然也不少,一聽西林的話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冷冷打斷她,“北派的人為了爭奪天師之位自己打個不停,誰有閑心理你?等他們選出新天師之后,如果有人找你麻煩,我自然也有辦法應對?!?/br> 西林聽她話中意思,對天一教的事好像還挺清楚的,心里打鼓,恭敬地垂頭稱是,又問,“金仙,不知金仙名號,我……晚輩日后定當每日晨昏為金仙虔心祝禱?!?/br> 在天一教門人的理解中,被有修為的人虔心祝禱,是能夠得到格外精純的靈氣的,不然為什么大家都想要當天師??? 但是姬云恰恰不缺五色靈氣,她冷淡揮揮手,“你無需知道我名號,更不用為我祝禱。你們更不可在任何人前提起我?!?/br> 姬云說著,不禁自嘲,我曾號無傷,可是又怎么樣呢? 她摩挲那對被無數前人摩挲得光滑晶亮的竹牌,長長嘆口氣,“秘境可是今天開啟?” 西林不敢隱瞞:“是。秘境這次開啟的地點,就在距離這里正東方向二三百公里的地方,秘境會在今日正午開啟?!?/br> 姬云微微一笑,“嗯。你們走吧,躲得遠遠的,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們?!?/br> 她一說完,氣勢突然又是一變,西林和譚伯只覺得自己耳中一陣似怒濤似龍吟的聲音,紫府之中嗡嗡作響,丹田鼓蕩不止。 他們不敢啰嗦,立刻離開了。 姬云靜靜佇立在窗前一刻,轉身走到壁櫥前,把藏在里面的李征抱出來放在床上,拉開房門,坐電梯下樓。 凌晨四點十分,王韜被客房電話驚醒了,她扯掉眼罩,“喂?” 電話另一端是姬云的聲音,“韜韜姐,是我。你帶上車鑰匙下來,我在前臺等你?!?/br> 王韜立即像被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半點睡意都沒了。 她在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不好的可能,姬云怎么會在這個時間來找她?以她對姬云的了解,這孩子絕對不會好好的沒事跑來叫她半夜三更起來。 王韜直接在當睡衣的t恤里穿上胸罩,披上件外套拎著包就跑出來了。 她惶惶不安到了前臺,本來還猜測著是不是姬云比賽完急著出去玩太興奮了所以才這個點來找她,一看姬云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大堂一角,心涼了一半。 “姬云?你怎么這個點跑來了?”王韜和姬云一照面,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發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姬云的神色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在王韜心里,姬云雖然大多數時候比同齡人成熟冷靜,但是她有些時候又十分懵懂遲鈍。 王韜握住姬云的手,只覺得她雙手冰涼,小心翼翼問:“肖純呢?他怎么沒跟你在一起?” 王韜能當上項明琳的大弟子,察言觀色的能力當然不差,一看姬云的反應,立即知道自己猜得不錯,姬云果然是和肖純發生了什么不小的矛盾。 接手姬云的時候,項明琳就專門說過,姬云這個年紀的藝人,要么是乖乖牌,對經紀人和公司言聽計從,要么,就是裝得乖,遇到什么事有自己主意,而姬云,是連裝乖都不裝的那種,讓她格外小心留意。 從姬云去年出道王韜就一直跟她,所以深知姬云和肖純的關系遠比其他人親密,她當然也向項明琳報告過肖純的事,但是就連項明琳也認為,暫時對肖純的事保持不放任、不支持、不制止的態度,見機行事。 王韜猜測不出姬云跟肖純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問她:“你餓不餓?想不想再睡一會兒?我房間里……” 姬云打斷她,站起來:“我要在天亮之前趕到圣心大教堂,韜韜姐,你開車送我去?!?/br> 王韜愣怔一下,想了想,說:“好?!?/br> 姬云其實大可以直接叫個出租車去圣心大教堂,但她專門跑來找她,應該是還有話要跟她說。這就比她自己不吭聲跑掉玩失蹤好太多了。 王韜猜著,姬云恐怕是和肖純大吵了一場,這時想要躲他躲得遠遠的。不管怎么樣,先陪著她,穩住她,再見機行事。 于是王韜把幾天前租下的車從地庫開出來,按照手機導航向a市這座歷史最悠久的教堂開去。 到了圣心大教堂時天邊已經晨曦初起,高緯度的地區夏天總是天亮得很早,可天空上還有幾顆星子,空氣冷冽中隱約帶著點水氣。 姬云并沒讓王韜把車停在教堂正門附近,而是轉到了教堂后面小后門。從鐵柵欄小門看過去,全是高低不同的墓碑,有些很早之前建成的陵墓上還有小小的紀念堂,磚石上生著蒼綠色的地衣,在此時蒙昧的光線下像一層白中帶著一抹淡綠的霧,籠在紀念堂的尖頂上。